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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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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整个人忽然蜷缩起来,他矮身坐了下去!

蜂刺从他的头顶飞射走空,他仰头看见那些黑影掠过,一丝一丝的银色割裂了星空!

他猛地跃起,右手抓向了那些隐约闪动的银丝。银丝没有切下他的手,他把整个蛛网抓在了手心里,而后用力一扯。黑暗中传来了女人低低的惊呼,翼天瞻拖着手中几乎看不见的蛛网疾走。桥面上一块木板裂开,藏在其中的“蜘蛛”被扯了出来,被他拖着在地上滚了几步。翼天瞻返身,大鹰一样扑击下去。他没有用长枪,却用那些丝缠绕了对手,而后猛地一抽!

月光下他和女人面对面地静止不动。

“当只剩下一个光源的时候,蜘蛛丝就会现形,这也是你在桥头四周点燃火炬的原因吧?可惜这个秘密并非只有天罗的杀手才知道。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他看见的只是仇恨的眼睛。

“其实我并不期待你的答案。我知道是你,苍云古齿剑的守护者,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河络们锻造的金属细丝已经勒破了她全身的黑甲。那件贴身的黑色皮甲是用削薄的犀牛皮内衬着鲨皮,用药水浸泡晒干数十次,可以抵御劈刺,可是只要翼天瞻再用一点力,她就会被自己的蛛网割成血人。

翼天瞻摘下了她的面纱,端详着那张漠然的美丽的脸。

“你赢了,杀了我。”

“你不要以为我会心软,”翼天瞻冷漠地笑笑,“我不是幽长吉,不会对你的美丽怜悯!”

“我知道你不会心软,”女人的声音幽幽的,“天武者、斯达克城邦主人、苍溟之鹰,你太伟大了,你从来都不会怜悯任何人,你只看重你的天驱,你的意志。来吧!杀了我,你们已经下令杀了我的丈夫,现在也杀了我吧,一切就都结束了。”

“愚蠢!”翼天瞻猛地抓住她的胸襟揪起她,“你真的明白什么是天驱么?你明白什么是苍云古齿剑存在的理由么?你为了你的丈夫来向我复仇?可是你曾经嫁给过他么?你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也根本不知道幽长吉心里想的是什么!”

女人愣了一下。

“我知道!”她大吼起来。

“可笑!”翼天瞻指着黑氅里面的木架,“你根本就像那个傀儡,幽长吉手心里的傀儡!他不过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希望你为他守护这柄剑,他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可以依赖,而你是他惟一的帮手。而你为了什么?爱情?这个理由真的支撑你为他做那么多的事?”

女人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他。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存在,又怎么会循着幽长吉当年走过的路线来找苍云古齿剑?因为这一切!”他加重了语气,“都是那个你称作丈夫的人,自己告诉我的!”

像是雷霆轰在女人的头顶,她美丽的眼睛忽然放大,里面一片空白。她忽然放声地大吼起来,吼声里带着异样的扭曲,“你撒谎!”

“撒谎么?”翼天瞻低低叹了口气,“你觉得幽长吉不会骗你?那么在他死之前你知道他已经成婚了么?你是否知道他还有一个在襁褓中的孩子?直到你发现了这一切,你还是相信幽长吉是真的爱你。幽长吉能够骗你一件事,也能骗你第二件,许多件。你是一个魅,对么?不懂太多人心的事,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不杀你,但是没有下一次了。剑,我是一定要拿走的!他留你守护这柄剑,也许只是要留一个人为我打开通往剑的门!”

月光下他看着女人空白的眼睛里忽然有淡淡的莹光,那样安静而幽深,像是一片悲痛的湖,让人茫然的只想走到湖边,而后投身进去。他的手抖了一下,放开女人,以自己的大氅盖住了她裸露出的身体,转身离去。走了很远他回头,月光洒落在桥上,黑衣的女人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空白的眼睛对着夜空。

“该出现的都出现了,”他在心里说,“青铜的门就要打开……是通往天驱的胜利,还是通往灭亡呢?”

十四

八月十四。

有风塘。

“叔叔就在里面等你,”息辕笑笑,“不过你怕是得自己找他了。”

姬野茫然不明他笑里的意思,这是他第一次接到来有风塘息衍住处的命令,虽然名义上他是息衍的亲兵,可是只在校场见过将军寥寥的几次。他转过了一重隐藏在竹子里的月门,面前陡然开阔起来。院落里重重的古桐老树到这里一棵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红紫色平铺开去的花海,中午的阳光洒落在每一片花瓣上,把花瓣都照得透明起来,花色明媚得迷人眼目。姬野做梦也想不到,在南淮城里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会有如此大的花园,这样大的一片土地在闹市中少说也值十万的金铢了,偏偏又隐藏在有风塘小小的门庭后,谁也看不出来。

他看着诺大的花圃,里面没有半个人影。

“将军!”他对着茫茫的一片紫花大喊。

“呵呵,”花丛中的声音透着笑意,“你终于找到来这里的路了。”

高到腰间的花丛中忽然立起了一个人,他一身黑色的长衣,把袍角掖起在腰间,衣上纷纷的都是淡紫和轻红的花瓣,一头散发以布条粗疏地勒在脑后。息衍细心地拨开了花走出花圃,姬野看见他脚下穿着一双露趾的麻鞋,满是泥水。

“将军你……”姬野对着这个样子的息衍还不适应。

“我在种花。你头一次来这里,我带你周围转转吧,”息衍比了个手势,“我最得意的东西就是这些花,你是我的亲兵,不可不知道。”

“将军得意的不是战功么?”

“战功又不能拿来吃拿来喝,哪里有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好?”

息衍指着紫色的花丛,“这一片是紫琳秋,秋天才开的花里它是最容易活也开得最烈的,看着这些花瓣那么纤薄的样子,真难相信这是晋北山野里面随处可见的野花。”

“嗯……紫琳秋。”

“很香的,”息衍摘了一朵递给他,“不过它的香味散发不远,只有凑得很近你才能察觉。晋北养花的人说,蔷薇是名士之香,其香锐烈,远播千里,而紫琳秋是国士之香,不欲人知,自有风骨。说得有几分道理,不像我们下唐养花的商户,说夜来香才是国士之香,纵然开在深夜,也自有人闻香而来。”

“那夜来香是什么香?”姬野问。

“当然是暗娼之香,”息衍笑,“纵然开在深夜,也自有人闻香而来,说起来就入不得正品。”

姬野小心地把那瓣花凑在鼻尖,真的是一种凑得极近才能闻见的淡香,幽幽地萦绕在鼻端久不散去,就像那四瓣蝶翼般的淡紫色花瓣。

“而那一片就是十里霜红,”息衍又指着远处的红色花圃,“我们下唐闻名的秋玫瑰,天下只开在南淮城的花还真的只有这一种。再过一个半月下了霜,霜结在花瓣上红白两色,仿佛冰上燃火,才是少有的胜景……”

日影已经行过了天心,姬野跟着将军背后听他唠叨这些种花的东西,心里越来越没底。他最近和羽然、吕归尘两个在南淮城里面横行无忌的,俨然比东宫的太岁还要太岁,他忽然被召到这里,本是担心将军要就此发难,却没有想到他是跟自己谈花。他口袋里还有从军营带的半个炊饼,于是拿出来边吃边听。

可直到他吃完了大饼,将军的谈兴似乎还没有收住。他的烟杆凌空遥指,“紫琳秋其实还是怕寒,所以若想种此一种花,最重要的就是要生火取暖。这么大的花圃,每十五步一个火炉,夜里烧着,北墙要高,挡住寒风,紫琳秋是可以一直开到初冬的……”

“姬野,你可是要睡着了么?”息衍忽地回头。

“将军我……”姬野赶快把嘴里嚼的炊饼咽了下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么?”

“不知道。”

“因为你在东宫的服役满期了,从下个月开始,你就要调到有风塘来,所以我预先告诉你我这个宅子里面有什么要注意的,免得你沾染了东宫的习气,把我这里的鲜花采的采卖的卖,等我出去一趟回来,你把我家都给清空了。”

“真的!?”姬野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在东宫呆一辈子了。

“武殿青缨卫本就是我的亲兵,没有人跟你说么?”

“嗯!”姬野使劲点头,“那么武殿青缨卫该做什么?”

息衍仰头看天,摸着下巴沉思了许久,忽然扭头看着姬野,“你可会烧菜做饭么?”

姬野只能沉默地瞪着他。

“那你也该不会莳花种草才对。”

姬野摇头。

“其实我一直也在想,你又不会烧菜做饭,又不会莳花种草,你在我这里到底做什么呢?”息衍笑,“倒是个挠头的事情。”

“可是……可是我会上阵打仗。”

息衍摇头,“这些年下唐哪有什么仗可打?等到你这个天赋有用武之地,还要些日子。我让息辕把他三年来读的兵书先打一捆,让你带上。你从下个月起可以在家读书,一月回来考试一次,兵书没有读通就不准上阵。”

“一捆?!”姬野的脸色很难看。

“看完了一捆,再换一捆。”息衍笑,“这样好歹你不会勾搭蛮族世子,在城里做出些为了唱歌的女角和东宫游击将军开战,乃至扯塌人家棚子的大事来。去吧。”

姬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叔叔。”息辕随后进来。

“这么早就晚饭了么?”息衍看着西斜的太阳。

“不是……”息辕的神色有一丝紧张,“有客人。”

“有客?谁会知道我回来了?”息衍微微地皱眉。

他忽然煞住了,高瘦的老人没有等待通报,缓缓地踏进了后院的花圃,不动声色地站在门边。

“你下去吧,”息衍对着侄儿摆了摆手,而后转向老人,“翼先生为什么会急着来这里?”

“为了那柄剑。”

“我刚刚安插了更多的人手,目前还没有更加详实的消息。”

“不必了,我有!”翼天瞻走到桌边。他的指间捏着一只信封,递给了息衍。息衍隔着信封摸了摸,摸不到什么,却听见那个东西摩擦着纸面的“嚓嚓”的微声。他心里完全明白了,不再说什么,只是望着远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翼天瞻瞥了他一眼,“你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是不是?”

“她死了么?”息衍低声问。

“还没有,我饶过了她这一次,但是如果你想她活得更长一些,”翼天瞻的声音冷涩如冰,“就去跟她谈谈。”

“三杯出尺剑,鼓罢惊潜龙;

青山融碧血,独啸水云中!”

先生的醒木在桌面一击,手指在长琴弦上扫过,他长身立起,也不回头一顾,径自掀开帘子走入台后。醒木声和琴声尤然不绝,如同雷后清雨,袅袅然无穷无尽。

楼上楼下静了一刻,雷鸣般的掌声忽然响起,夹杂着叫好声和呼哨声。

“看我三尺剑,一鼓惊潜龙!好啊!”二楼垂着纱幕的雅座中,有人放声长啸。

有仆役捧着满盘的银毫散上台去,满地银光跳跃,在地板上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台下更加欢腾,人们纷纷站了起来。

在无边的欢闹中,织金的软鞋无声地踏上楼梯。女人低着头,沿着过道走到最里一间空着的雅座里坐下。一阵含着水气的花香在走道上飘过,引得雅座里的人们纷纷探出头来,最后只看见曳地的浅紫色裙裾消失在尽头。

这是一间小小的白纱笼成的阁子,可以坐三四个人,现在却只有她一个。

“你来迟了,错过了出彩的一段。”右手的纱幕后传来男子的声音。

“是么?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想不到这么热闹,这次为什么不在酒肆?”

“这是说演义,市井里的粗人喜欢的东西,英雄美人,生离死别,很热闹的。宫里的女官,穿衣用的是冰锦,香料用的是龙涎,大概没机会见到这种场面,不过来一次南淮不听一场演义,也算了白来了。我怕你还没来得及见识,就没有机会了。”

女人的双手无声地滑进衣袖里,“将军的意思,我听不明白。”

“你见过苍溟之鹰了?”

“见过。”

“以蜘蛛丝想去杀苍溟之鹰,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

“嗯。是他让你传话给我么?”

“他要说的很简单,想必你也都知道,我来这里,只是想劝你离开。”

“离开?”

“幽长吉为什么选择你守护这柄剑,我不知道。不过,”息衍顿了一顿,“你不是一个天驱,甚至算不得一个武士。也许每一代都会有一个人留下来守护那柄剑,但是这个人不该是你。”

“那是谁呢?是你们么?你们这些杀了他的人。”

息衍沉默了一会,低声苦笑。

“为了什么呢?只是因为他救过你,所以你对他有情?”

“为什么……怎么说呢……我不过是回想起他的声音,所以那么多年,我那么想回北方的山里去,可是却踏不出南淮城。人心真是永远学不懂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心。将军只是想要那柄剑,何苦那么苦苦地探究呢?”

息衍沉默了很久,“如果你算是我的敌人,那么多年,你是惟一一个我看不透的敌人。”

“所以你至今都没有动手,是么?”

息衍叹了一口气,“你守不住的。你的蜘蛛丝杀不了苍溟之鹰,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你已经守护那柄剑十四年了,永远都没有完么?你一辈子就想这样?”

“一辈子……”女人轻轻地说。

她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园子里的花开了,我常常会想,我就像园子里那些花,其实一生只开一度。我开花的时候,恰好和我丈夫在八松相遇,那也就是我的一生了。其实那柄剑,或者什么天驱的秘密,我都不在乎,我只是相信他一个人而已。”

“还没有厌倦这种腥风血雨的日子么?”

“将军在说笑了,掀起腥风血雨的,是将军这样的男人才对吧?”

息衍沉默片刻,“去年,我在秋叶城里买了一栋房子,就在清冶湖边。不是什么很大的房子,但是全是没有漆饰的松木建构,白绵纸糊的门窗。木质的地板架起在半尺高的骨架上,不受地气,冬夏都很干爽。还有一扇朝向湖面的大窗,推开来,外面就是枣子林,然后是一望无际的湖水。清冶湖你知道的,早晨的湖水是深碧的,中午太阳升起,则是淡蓝。有没有兴趣去住在那里?”

“只要我告诉你苍云古齿剑的所在,你就可以送我回北方,一生一世都不用回到这里,是不是?”

“我会为你办好新的行牒,晋北国对于天启的皇帝而言就像是化外之地,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来历。你们生来不就是该像云一样在空中飘流么?无论天罗还是天驱,始终不该有任何的人拴住你的脚。”

女人笑了起来。她一笑,就像是晚来的春雨打落满树的花那样,点点滴滴都是春情,“将军为我买了房子,帮我离开这里,在晋北那种苦寒之地居住。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空,春暖花开的时候可意怜奴,来看我一下,少住几日呢?”

“大概不会。”

“以前倒是也有人说要带我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呢,难道将军是个薄情的人,要让我独自一人远走高飞么?”女人还是笑。

息衍也不生气,“园子里的那些花,一生只开一度,你刚才自己说的。”

女人不笑了,低下头,“就算我愿意,幽隐怎么办?”

“放弃吧,你难道不明白,那个孩子根本不像他的父亲,他没有他父亲的勇气。而他也不是你的孩子,他已经是百里景洪的了。在野心家的手中,绝不会有真正的天驱成长起来。”

女人冷冷地笑了,“真正的天驱又如何,是真正的天驱下了对我丈夫的格杀令,而百里景洪最后收留了他的儿子。”

“百里景洪为什么收留幽长吉的儿子,我也不清楚,不过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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