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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回想一个比我年长的女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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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玲姐打了个电话,才知道她还得在单位的宾馆里住几天,继续开会。关于那些气球、鲜花和巧克力,她只字未提。很多天后,我实在忍不住提了一句。不记得当时为什么事我们又发生了争执,我说:我一番辛苦和用心,你完全不放在眼里,甚至不放在屋子里。玲姐竟说:“你把家里弄那么乱,害我收拾了半天,累死了,那些小花招小把戏你还好意思说。”
我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出去。我不希望我和玲姐之间的别扭继续闹下去,我渴望玲姐温暖柔软的一面,但是,我不知道除了离开以外更好的办法。玲姐从上海回来后,性情变得很厉害。几次见面,常有冷冷的重重的话朝我摔过来。开始的时候我还要回她几句,后来,我干脆把这当成是又一节训练课,练习一个男人应有的宽容和忍耐。有一天,我试图讲和,尝试了格戴克的一招:“吵嘴的时候让女人住嘴的最好办法,就是吻她,用你的嘴勇敢地堵住她的嘴。”根本不管用,被她冷冷地重重地推开了。我对格戴克的信心一点一点落下去了,我对我自己的信心,也一点一点落下去了。
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玲姐明明在北京,她也会在手机里说她在外地。好不容易见着了,不是她家里有别人(一般是丁当或孙姐),就是她找借口很快出了门。长时间没跟她在一起交谈或演奏,那种滋味不说也是清楚的。可我也不愿意表现得太下作,尽管那种滋味比去湖边之前更不是滋味。
跟玲姐闹别扭的那段日子,我经常睡不好觉,白天经常精神恍惚地在一幢幢大楼之间奔走。业务方面依然毫无进展。本来有几家客户愿意进一步接触的,但都给别的销售员撬走了。那段时间销售员之间互相撬业务,已经成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同的公司之间互相撬,就是同一家公司不同的销售员之间也互相撬。你去销售部汇报某公司有意购买某某规格的通信系统,稍不留神,给另一个销售员知道了,那笔业务基本上就不再是你的,除非你还有更狠的招数。
更狠的招数,通常意味着更低的价格和人格。当这样的较量发生在我和粘糊小妹之间时,我真的很痛心。她却很无所谓的样子,事后还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天哥,我请客。业务之内我们是对手,业务之外还是朋友。”我提醒她,那笔业务客户要是发现她没用原来承诺的配置,肯定会找她的。她依然很无所谓的样子,说:“你啊,就是不开窍,眼看着别人撬走你到口的肥肉,真还不如我来撬。我做成了,可以请你,别人做成了,连句谢谢都没有。”我承认她说的也有道理。我只是问她:客户发现了怎么办?粘糊小妹忸怩了一阵,说别人问这个,她肯定不会说,既然我再三追问了,她只得告诉我。她说通常达不到承诺标准的配制不是埋在地下,就是封进了墙壁,不懂行的客户一般不会发现的。就是相同型号的配制,也有正路子与水路子之分,寿命长短之分。况且水路子来的有些比正路子来的质量更好,有些寿命短些,但三两年之内没问题,过了保修期,让维修部的人继续赚钱就是了。我笑了,说:“你厉害你厉害。”她低下头笑了笑,要我别讽剌她。她知道这样做不好,但还是希望这些窍门能帮上我。我说,我下不了那个手。这件事没有接着谈下去,我不想做过多的评论,不想让人觉得我在塑造自己的高大形象。我的形象一点也不高大,只不过比一般销售员多读了几本书而已。我读过的那些书,把我和那样的事情隔开了一些。
有时候,许可佳会打电话来提供一些业务信息。我会故意跟她拧着,不去她说的那些单位。一看是她的电话,我一般会说我很忙,待会儿再给她回过去。一会儿过后,我没回过去她也不以为意。她几次约我见面,我都没答应。我已经总结了上两次见面的教训:每见一次,两个人就稀里糊涂的走得更近了一些。对她,我大致上采用的是玲姐对我的冷处理方式。正因为如此,我心里也常常同情许可佳,不愿意说伤她的话。无论如何,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都是对另一个人的赞美,我觉得她没有错。错的只能是我,我没能够正确应对。在找到比冷处理更合适的方式之前,对许可佳,我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一个周末的晚上,玲姐忽然问我,要是我确实不喜欢许可佳,另外介绍一个好不好。
我不知道玲姐是在试探我,还是在说真的。不论是哪一种,她能这样心平气和地提到许可佳的名字,都让我有一点高兴。此前一两天,她对我的态度已经有一些好转。见到了我,会拿我又黑又瘦的模样淡淡地开一两句玩笑。有时候我在电话里咳嗽一声,她还会问我是不是感冒了。
我坐在沙发上,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借此机会跟她商量一下,怎么把我跟许可佳的事情做个了结。
我先把我对许可佳的看法告诉了玲姐,我尽量说出我的真实看法。许可佳不是一个让我讨厌的女孩,许可佳是一个不错的女孩,但是,我对她没有那种感觉,跟她做一个普通朋友可能会很不错,诸如此类。正说着,座机电话响了。听得出来,给玲姐打电话的是一个姓易的男人。
玲姐给这个姓易的男人打电话时,声音亲昵,脸上有笑容,手上有动作,嘴上还不停地喊着老易老易。我从来没见过她跟另一个男人打电话时这样,不由得疑心大起:这人跟她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在电话里热呼呼地问起他的饮食起居等等?接下来,心里酸溜溜的,就开大了电视机音量,嘴里还发出了一些小动静。玲姐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头朝我嘘了一声。我立刻觉得胸中郁闷无比,肚子里仿佛胀满了可燃气体。
我努力忍耐着。玲姐打完电话,过了几分钟,我才问那个人是谁。玲姐笑了一下,反问我:“你是要我说真话呢,还是说假话?”我说:“当然真话,骗来骗去又有什么意思?”她淡淡地说是上个星期,单位里的同事给她介绍的男朋友。我脑子里闪过了一道白光,像电线短路了一样。我马上把前些日子玲姐对我冷淡和这个老易联系在一起。我虎地站起,摔门而去,整幢楼都摇晃了一下。
外面下着小雨,天气真是会附和我的心情。我跑出小区院子,才感觉到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又跑过一条巷子,走进一家服装店,买了套衣服换上,然后去旁边的小酒馆里喝了一通酒。平时我不怎么喝酒,这几个月来还只是在许可佳的家里陪她父亲喝了两杯。坐在小酒馆里,我希望酒精能化掉心里的怨气和怒气。这天喝得有点多,心里却越来越明白,对自己的处境看得越来越清楚。从法律上讲,我无权干涉一个单身女人的婚姻大事。从个人感情上讲,我觉得自己是个懦夫,只知道跑。这个时候怎么能跑?调查调查老易,搞搞清楚竞争对手,想想致胜策略才是正事。
从小酒馆里出来,在天桥上看见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湿衣服贴着单薄的身体,披头散发站在雨中抓着栏杆冲着街上的车流喊叫着。具体喊什么我脑子里没空地方去记忆。但她俩被一股莫名的激|情抓住的样子感染了我。我相信,多年后她俩一定会兴致勃勃地回想起雨中的这一幕。我决定让她俩的回想里多一个同样被激|情抓住的小伙子,我也抓着栏杆冲着车流喊了一阵。我喊的是:啊!啊!啊! 我喊不出更多的字,一切已经放进这一个字里了。
星期一,我买了一只大风筝,走到玲姐单位的办公楼前放起来。大风筝上拖着两条大红绸,一条红绸上用黄油漆写着:“阿胖,我爱你!”另一条上写着:“阿胖,嫁给我!”
调整好风筝的高度与位置后,我给玲姐打了个电话,让她走到窗前往外看一看。一会儿,玲姐说:“我马上下楼,请你别走开。”
第七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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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姐所在的单位是一个行政机关,我去过一次,整幢大楼都给人一种堆满心思的感觉。里面的人喜欢用废话、套话、空话、假话遮掩琢磨人的劲头。我当然不会不知道在这样的单位里上班,每个人都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放风筝之前,我已经推敲了红绸子上的词句,既要让玲姐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同时又要让别人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风筝刚刚放起来,就看见几扇窗户打开了,几只脑袋从窗口探出来,还有人朝天上指指点点的。
十几分钟后,玲姐走出了办公大楼。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朝天上看一看,掠一掠头发,突然掏出剪刀剪断了风筝上的线索。动作很快,又有点不经意的样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机关大院。我楞了楞,马上明白了她的用意。隔了一会儿,我才往大院外面走。我觉得她不应该出手的,她应该知道我不会没完没了地闹下去。这会儿我倒有点担心她出手的时候有人看见了。
拐进一条小街,玲姐叫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在我身边停了一下,我钻进去,看见玲姐扭头望着她那边的车窗。我要握她的手,她把手挪开了。一路上她一句话也不说,到了她家楼下,付车费的时候也不说话。上楼梯的时候走得很快。她打开门,等我走进去了,她才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喘气。她扫了我一眼,望了一会儿墙壁,又扫了我一眼,又望了一会儿墙壁,一边喘气一边问我:“你在干什么啊?”
“我要你嫁给我!”
“你那样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你嫁给我!”
“神经!”
“我要你嫁给我!”
“真是太神经了。”她双手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间透出来:“你也不想想,你这么做,我在单位里还怎么做人,脸往哪里放?”
她这么一说,我有点生气了。这个问题我本来考虑到了的,但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我就觉得很不好受。我是诚心诚意向她求婚的,但心底里积蓄的那些怒气和怨气并不是已经完全化掉了。
我说:“我怎么啦?我偷了还是抢了?我做了什么让你见不得人的事啦?”
“还这么混。总这么混。越来越混了。从来都不替别人想一想。”
没说的,这几句话一出来,旧帐也跟着带出来了。她越数落越生气,气得浑身乱抖,像风中的一片树叶。突然,她开始拧她自己,掐她自己。胳膊和腿上立刻红了好几块。我冲上去抓住她的手,她一边挣扎,一边继续咒骂我和她自己。情急中,我又想起了格戴克的那一招:“吵嘴的时候让女人住嘴的最好办法,就是吻她,用你的嘴勇敢地堵住她的嘴。”我把她按在沙发上,这回格戴克赢了。她先是推我,接下来摇头晃脑的,再下来的挣扎越来越无力,再接下来,抱我的手越来越用力了。
我觉得这是一个突然到来的特大利好,虽然不是很有把握。我像营销书上说的那样继续进行合理诱导,开发潜力,终于确认了她的需求。
晚上临睡前,乘她心情大好,跟她聊了几句那个姓易的男人。她好像也很乐意解释一下。老易在丰台区的一个机关里上班,五十多岁,妻子去世已经3年,有个女儿留学日本。介绍人是单位里的一个领导,既然领导介绍了,她也不好不见面。她只见过老易两次,感觉老易人比较踏实,别的感觉还谈不上。我多少松了一口气,没追着问下去。
第二天早晨,玲姐穿着长裤和长袖衬衣去上班。天气闷热,她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我想捋起她的袖子看一看那些被掐过的地方,她不让。她走后,我在客厅中央呆呆地站了几分钟,然后笑了。
我有好久没在这过夜了。这一夜,这一个早晨,有点回到了湖边那种好时光的意思。我坐在沙发上回味了一遍,觉得再也不能让这种日子溜走了。我找出纸和笔,开始计划下一步的行动。首先还是得提防着点那个老易。我得掂一掂我和他的份量,仔细分析一下继续保持份额领先的可行性。也许应该对他进行一次跟踪调查?这好像是在搞恶性竞争,同时提高了时间成本,做得太过份也许还会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阶段性成果。也许只需要搞好自己的优势展示就足够了?优势策略是忠诚度管理的核心部分。应该说彼此的优势和劣势还是很明显的。
从年龄方面看,我比玲姐小十来岁,老易比玲姐大十来岁,我个人认为这谁都不占便宜,打个平手吧。就算老易年老,现在的社会风气让他略占上风,但我跟玲姐交往的历史比他悠久,补上应该大有富余。如果认真重估一下交往历史方面的价值,应该是非常重大且像文物一样不可替代的。我能分辩出玲姐脸上24种不同的微笑,并能做出24种以上的回应,哼哼,他老易能做到吗?那可是4年来一分一秒积累起来的,绝非一朝一日之功。既然老易不可能知道玲姐微笑时,左嘴角比右嘴角高一毫米或低一毫米的心情有何不同,他又怎能随着她的心态变化而调整自己的行为管理?我越想越觉得交往历史方面是我的核心优势,我应该集中力量,把所有的策划建立在这一优势的基础上。
另外,我不用上固定的班,他老易准点出入机关大楼,只要我争取垄断玲姐的业余时间,就算老易上班时打几个电话,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反而可以大度一些。如果再加上我陪伴玲姐一生的时间长度正常情况下会超过老易,那么,在时间这个方面,总体来说我应该是远远胜出的。
再看一看有形资产竞争,不用审计,他老易应该能盖过我。但我到了他那把年纪,我应该比他强多了。我有信心用不了几年就能超过他。这几年处于劣势,应该用加强服务的方式弥补。比如说浪漫攻势依然不能放松,隔三差五来一下,只要有时间就来一下。格戴克的小成本招数还有一千余种我还没用过呢,一样一样来。只是……浪漫攻势里有的点子需要撒点小谎,这对我有点障碍。不过,在浪漫的事情上撒点谎,据说上帝也会原谅的。
我又买了些巧克力、玫瑰花和气球。把巧克力加温融化后,捏造成一些她喜欢的小牛形象,然后放进冰箱里。当她打开冰箱门时,一排小牛就会整整齐齐地出现她眼前。气球里塞了一些字条和一些玫瑰花瓣,悬在浴缸上方。系线索的地方做了一个活套子,她只要拉一拉线头,气球就会爆炸,让里面的花瓣和字条飘飘洒洒地掉进浴缸里,她会从字条上读到一句白勃宁夫人的诗:“跟我一起往下过吧,最好的日子还没有到来呢。”或者读到我爱她的40条理由。
接下来差不多有两个星期,我们是在一种温馨和日常的气氛中度过的。那种气氛,有点像新婚蜜月,同时又有点像夫妻多年。回想起来,两个星期里跟玲姐在一起的时间变得很不均匀,有的稀薄,有的粘稠,总体来说过得很快。过得很快的日子一般都充满了生命的欢愉,这种对时间的感受古人已经说过了:快活,快乐,愉快,我有相同的感受,也许可以说我和古人一样,在生命中的一些时刻瞥见了同一个永恒。
在那两个星期里,许可佳和老易这两个人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谈话里。这不是说许可佳没有给我打电话,也不是说老易没有给玲姐打电话。老易给玲姐打电话的时候,我会主动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一些,我会保持安静,我会装作不再把玲姐跟老易的这种来往放在心上,当然,每一句都是放进了耳朵里的。玲姐听出是许可佳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一般会走到另一个房间里去,我不清楚她怎么想。只有这两个人打电话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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