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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 雪岭终途-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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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留在了关外,想要一个人休息一段时间。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地方是锡林浩特,四子王旗。

  那一夜他站在蒙古包外,大草原上,望着满天寥落星斗还有那一轮清冷的月亮,感受着草原的夜风吹拂着及膝的高草触碰自己裤脚的感觉,心里正在回想着自打自己师从红二爷以来发生的那些个事,那些个人。

  想起小时候,在昏暗的大厅里咿咿呀呀的念着散板一念就是一下午的日子。

  想起小时候,唯一的痛苦是为了练功的时候压痛了筋,或者唱串了调被师傅打了手板。

  想起小时候,过节过年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玩伴,那时候不管是哭是笑都很真。

  想起后来,他第一次开枪杀的人,是自家的老仆,那个老仆将自家的消息卖给仇人,他清楚地记得他开枪刹那那老仆绝望的眼神,直到现在他还记得。

  看着曾经关切的叫自己“小九爷”的老人在自己的枪下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扶着墙呕吐,眼泪也止不住的掉下来,手中还紧紧的握着那把枪,到最后哭到浑身脱力,他不能想象为什么人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让他亲耳听到那个老仆答应着说“小九爷的命二十万”,又为什么让他在开枪的瞬间看到那老仆哀怜绝望的眼神。

  那一天解语花一个人在冬夜寒风中站了一宿,他开始明白这就是人心。

  那一年,解语花只有十五岁,那一年他开始杀人。

  后来,他甚至忘了后来,不知道有多少童年玩伴化成自己指缝间漏下的鲜血。

  十七岁那年,解家出了一次事,那天晚上他和娘一道出去平乱,娘看着天色对他说:“今天要下雨,流血的天气。”

  那一夜果然是流血的夜晚,只是天光既白,解语花还站在原地,娘却再没有醒来。

  而现在,现在,他解家小九爷已经不知道背了多少人命,甚至连心都已经跟着麻木,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只知道那些都是自己该做的,自从十八岁以后,很多东西他就不再去想,因为不敢去想。

  可此时坐在这寂静草原苍茫夜色之下,解语花莫名的生发了这些感慨,回忆对他本已经是奢侈的东西,可此刻面对着这样的夜这样的月,他竟然有想哭的感觉。

  也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那歌声。

  带着一点苍凉一点哑的歌喉,吟唱着似乎亘古回旋在这夜空中的旋律,低低的宛如幽咽,却又好像打从混沌初开,这歌声就久久回旋在草原的夜色中如同草原的灵魂。

  他竟然就站了起来,循着歌声的方向走去,然后他就看到了黑眼镜。

  那时的黑眼镜就已经戴着一副黑墨镜,穿着一身黑衣,倚在草原的一块大石头上,他手中握着酒瓶,对天长歌,背后还挎着一把长枪。

  看到解语花,黑眼镜回过头来冲他笑了一笑,递过酒瓶:“喝?”

  明明是暗夜,那一抹浅勾笑却不知为什么如此的抢眼。

  解语花微微皱了眉,却竟然接过了那人方才对嘴喝过的酒瓶,坐在那人身边就口饮下,草原的烧酒很辣,呛的人几乎想流泪。

  “你叫什么?”解语花问。

  那人笑意不减:“叫我黑眼镜就够了。”

  “黑眼镜?”解语花微微一愣,不由失笑,“你是当地的牧民?”

  黑眼镜勾起一抹笑:“不是……我不过是头狼而已。”

  “狼?”解语花看他。

  黑眼镜笑笑不再说话,却又一次唱起了方才那首歌,只是这次用的是汉话。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人皆饲羊,问谁饲狼?世人怜羊,谁复怜狼?天地苍茫,狼独悲怆……”苍凉的歌声在悠远的夜色中回荡。

  解语花听得眯了眼,叹了一口气,夜色中独行的狼吗?都道狼狠毒凶诈,谁又知道狼的痛苦?他仰头又喝下一口酒,这样的歌声,为什么会勾起他心底的某些东西。

  黑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歌声,看着他,笑:“你有心事。”

  解语花看着他的笑容,苦笑:“我杀了人,很多人。”

  黑眼镜的笑容不改:“你很痛苦?”

  “痛苦?”解语花淡淡笑笑,“我不痛苦,我早已经过了会为人命痛苦的时候。”

  黑眼镜扭头看着解语花,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指尖,笑。

  解语花也盯着黑眼镜,却看不透那双墨色的镜片更看不到其后含义不明的眼眸,心里莫名的打了个突好像被看穿了,赶忙转换了话题:“你不该叫黑眼镜,该叫黑瞎子。”

  黑眼镜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点危险,明明隔着镜片解语花却似乎能感受到盯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你说是,就是,不过就算我是瞎子,我看得清自己的心。”

  “你……”解语花忽然感到了少有的一种无力感,似乎在这个奇怪的人面前整个人都莫名的被压制,他站起身来,就听黑眼镜噙着一丝笑,道“狼和人一样会自相残杀,这也是狼群为什么会变成了独狼……我懂你。”

  接着,他淡淡道:“这并不重要,只要你不曾违背,你真心想要的东西。”

  黑眼镜说出这番话后,目光便低垂了下去,似乎在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掌,解语花看着他的表情,忽然道:“黑眼镜,你……跟我走吧。”

  黑眼镜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嘴角还噙着笑:“拉我起来。”

  解语花不知道为什么,也微微笑了,弯下身去,伸出一只手:“我叫解雨臣,也叫解语花。”

  黑眼镜笑,伸出右手,握住了解语花伸出的手。

  之后的三个月,解语花没有回长沙,而是带着黑眼镜去了四川,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带着他去那里,却只是想要拉着他转转,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师傅教他念唱诗文的时候,感慨了那一句。

  “巴蜀之地,天府之乡。”

  他们去了四姑娘山,去了羌寨,在夜色里一起看雪山,就好像认识很多很多年的老朋友,解语花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让他这般的想要亲近,就好像可以全副的信任他。

  是的,全世界,也许只有这一个人。

  这个也许根本就像是陌路的人。

  记得那个黑眼镜往羌寨的火盆里吐了一口痰,结果被几十个村民围住不能脱身,黑眼镜笑眯眯的看着他无奈的签了支票,才把他连着一百多只羊一起赎了出来。

  “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解语花气急败坏。

  “我看看我在你心里能值多少东西。”黑眼镜轻笑。

  “去你大爷的。”解语花回一句,心里莫名一紧。

  却不知道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个陌生却又重要的人留给他最后的记忆。

  回到了长沙,他问黑眼镜愿不愿意留在自己家当个亲信,不知道为什么解语花觉得自己可以信任他,很信任。

  可是黑眼镜拒绝了。

  进了长沙的地头,他开始跟着众人叫解语花“花儿爷”。

  他说“花儿爷,你的美意我心领了。”

  解语花咬了牙看他:“那你走吧。”

  黑眼镜微微笑,冲他摆了摆手:“花儿爷,记住,再会。”

  那个一袭黑衣的身影,背着自己买给他的枪,离开了解家的老宅。

  解语花一拳捶在桌子上,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恼什么。

  不过是个朋友而已,走就走了,不是常事么,解语花对自己说。

  他再没有见到他,解语花打探过他的消息,只听说长沙道上忽然多出一个新人,总是一身黑戴着副黑眼镜,谁都瞧不起他,教他去做些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他却全都同意。

  解语花苦笑,原来当初结识自己,为的就是让自己带他来到长沙么?

  那干脆留在身边也好啊,哪怕明知他为的是利,也照样会关照他的。

  我这是怎么了,解语花想。

  后来,隔了很长一段时间,足足有两年,他以为他已经死了,死在某个斗里或某场枪战中,却听人说道上崛起了一位新贵,枪法身手都很好,总是戴着副黑眼镜,听说是关外的旗人,他叫黑瞎子。

  黑瞎子?

  不是黑眼镜而是黑瞎子么。

  想起那天在草原上自己对他说的,不该叫黑眼镜,而该叫黑瞎子。

  解语花听到这个名字,手一抖险些翻了手中杯子。

  却还是不曾有消息,黑瞎子蒸蒸日上,小九爷如日中天,却仿佛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人。

  你不来找我,我何必找你。

  某夜解语花按着手机,心里这样想着,盯着屏幕上一个自己以前就打探到却永远不会拨打的号码。

  终于又是战争,对权力的欲望从来不会止息,只是这一次和三年前不一样,二十五岁的解语花面对的是比二十二岁那年更强大的反抗与杀意。

  他带了二十几个人,与对方的几十人在郊外枪战,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最后已经浑身是血,倚在谷仓内壁的墙上几乎站不稳,而他的表亲,同样浑身是血,却拿枪对着他的头。

  “亲爱的小九爷,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听着对方的声音,解语花抬起头来,淡淡的笑笑:“何必说那些,动手。”

  却在这一刻听到一声枪响,自己的表亲凝固着惊骇的表情,人就慢慢倒了下去。

  解语花勉强着自己睁眼,视线却已有些发晕,在一片昏眩中,他看到谷仓的门口站着一个人影,逆着光看不清脸,却清楚地看到一身黑衣,手中的枪还对着这个方向。

  还有那抹熟悉的淡笑和一副黑墨镜。

  黑眼镜走过来,揽住解语花的腰小心翼翼把他横抱起来往外走,淡淡笑着。

  “我的花儿爷,还记得我说的么。”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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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预告

  “瞎子?你来干什么?”

  “花儿爷,张家古楼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和你没关系,你也没必要来这里,快点回国吧。”

  “你的伤不好我是不会走的。”

  “北京那边还有那么多的事情你不去处理,非要留在这里,是脑子有问题么?”

  “不是,只是我喜欢你。”


【番外#2】天使城恋歌


“What’s your
name?”签证官面无表情的翻阅着眼前这个一脸流氓相的人递过来的护照和申请表格。


“我听不懂英语。”戴着黑墨镜的男人一笑。


“听不懂英语你还出国。”签证官愣了一下,板起脸道。


“我要去看我媳妇,要不然我才不稀罕去什么美国。”黑墨镜轻笑道。


“你的妻子在美国定居?”签证官微微眯起了眼睛。


“别做梦了,要不是我媳妇受了伤,被他们家人送到美国去治疗,我媳妇才不乐意上那破地方去呢。”黑墨镜的言语间尽是轻狂。


签证官有点生气了:“看样子你很看不起美国?”


“也没有什么看不起的。”黑墨镜笑道,“不过没有什么感觉而已,你要让我过就过,不让我过我就等我媳妇回来,还省得我坐飞机呢。”


签证官深深的盯了黑眼镜一眼:“你通过了。”





圣莫妮卡,某疗养院内。


阳光透过窗户打在窗台边的绿色盆景上,错落出很好看的阴影,一尘不染的病房里,一个穿着一身精工刺绣旗袍的小姑娘正在桌边泡茶,她摘下挽着自己发髻的玉簪,用茶水顺着玉簪的形体涤清,一头黑发宛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构成了一副极其美好的美人沏茶图。


“秀秀,看你沏茶真是一种享受。”躺在病床上的人道。


这个人很年轻,面容很清秀也很好看,倘若不是因为凸起的喉结,甚至有点难辨男女的感觉,不过他的脸色很苍白,一看就是气色不好,正在静养。


“我可以一直给你沏茶啊,小花哥哥。”霍秀秀泡好一杯茶,笑盈盈的转过身来,端到小花的枕边。


小花撑起身来就口喝了,冲秀秀笑了笑:“你早晚也要嫁人的,而且肯定不是嫁我,少说这些没着没落的话。”


“小花哥哥,谁说我不能嫁给你啊?”霍秀秀冲着小花嫣然一笑,眼波流动,柔媚爱娇。


“哟,谁要嫁给我们花儿爷啊?”伴随着一声轻笑,“吱呀”一声房门推开,一个一身黑衣,戴着一副黑墨镜的男人出现在了病房门口,霍秀秀和小花同时看向了他,秀秀一下就笑了起来,而小花则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瞎子哥哥,你来了。”霍秀秀银铃般笑道,“我说嫁给小花哥哥是说着玩儿的,你可不要生气。”


“秀秀,别跟他废话。”小花有些气恼的道。


“我当然知道。”黑眼镜冲着霍秀秀一笑。


霍秀秀又看了一眼小花,嫣然道:“瞎子哥哥来了,我就不要呆在这里当灯泡了,下楼去转一转,你们两个自便啊。”


说完这句话,她就轻盈的走出了房门,临走还不忘悄悄的带上了门,带上门还不忘探出头来一笑。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尴尬起来。


“花儿爷,你瘦了。”黑眼镜走上前来,径直走到小花的病床前,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别上手。”小花一把格开黑眼镜的手,“你来干什么?”


“你受了伤,我怎么可能不来?”黑眼镜疼惜的道,“张家楼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小花道,“听说吴邪他们活着离开了,你可以去找他们问,何必花个越洋机票钱到我这里来打探消息。”


“花儿爷,那你可就是误解我了。”黑眼镜道,“我哪里是为了消息,明明是为了你才来这里的。”


小花一下就不说话了,他定定的看了黑眼镜半天,才叹了口气道:“你何必浪费这些时间呢?快回去吧,北京那边还有很多事情吧,霍老太太死了,老九门会斗的很凶,你不去蹚浑水,却到我这边来。”


“那些事情怎么比得上你重要啊。”黑眼镜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比不上?”小花道。


“因为我喜欢你啊。”黑眼镜幽幽道。


“你……”小花一下就呆了,“你在说什么啊。”


“花儿爷啊,我喜欢你。”黑眼镜说出这句话之后一下就释然了好多,轻轻一笑,“你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么?”


“我明白,可是你这句话怎么可以对我说。”小花幽幽道,他的目光凝注在指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对你说,我就不知道该对谁说了。”黑眼镜笑笑,在小花的床边蹲下来,这样他就可以仰视着小花那双眼睛,“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的对么,花儿爷。”


“我不明白。”小花咬着牙道,“你不要那么看着我,这样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黑眼镜叹了口气,笑道,“本来也许我还可以埋藏很久,我藏了七年,为什么不能再藏一个七年,可是我又觉得我做不到,你出生入死很多次,可是只有这一次你差一点死掉,你不知道吧,从羊角山里把你救出来的人有我,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在倒气了,浑身上下都是血,我把你从碎石的缝隙里头抱出来,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要是你死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小花不禁伸出手去攥住了黑眼镜的手,黑眼镜的手在发抖。


黑眼镜小心的用另一只手把小花的手捧着,心疼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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