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人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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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陆上走了几日之后一行人转了水路，夏英杰他们包了一艘渡船西下，改行水路，在登船的前一天客栈里悄声谈论着这样一件奇闻——隔壁镇的那个揽翠轩昨天死了八个人，包括那个老鸨，听说个个死状可怖，全身青紫、皮肤溃烂而死。当时因为急着赶路再加上没听真切，大家所以没有多在意。
　　
　　到了船上之后，沉闷的日子又开始了，离开了那片花花土地，徐韶云就像是脱了水的鱼，整天无聊地趴在床上唉声叹气，听得龙煜心法也没法好好练，心烦地直想抽他，把他一脚踹出了舱门。“无家可归”的徐韶云只好蹲在门边画圈圈，画着画着心里头就冒出了一个绝妙的想法：冷三郎比夏英杰有钱多了，不如抛弃夏英杰这个伪爆发户去巴结巴结冷玉这个真正的贵族子弟，让冷玉成为他和大哥新的免费金主加免费保镖加冤大头，咦哈哈哈哈哈！
　　
　　只可惜他都没还来得及自己这个计划感到沾沾自喜，就被残酷的现实给打击得体无完肤，如果用一句话来分析他这个计划失败的原因那就是现实估计严重不足。他光想着算计冷小哥那点子钱，却把冷小哥这人冷淡的性子给忘了，三天两头跑到冷玉的房里叽叽喳喳，喳喳唧唧，起先冷玉还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自顾自淡定看书，后来实在受在受不了，提起他的领子拎到门边，砰一下关上门，给他吃了个大大的闭门羹，站在那扇紧闭的房门前徐韶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没事儿，至少比自家大哥温柔那么一点点……
　　
　　既然从冷玉本人身上找不到机会下手，徐韶云就打算旁敲侧击，从小乙的身上找到突破口，自此之后就见他整天腆着脸粘在小乙身边跟进跟出地，时不时地捏他的脸，揉揉他的脑袋，把他当只小动物一样，还亲昵地称呼他为：“小猫。”，还时常拿小乙喜欢看着冷玉发呆，眼中不自觉流露出崇拜的目光这件事来调侃他，可怜小乙面皮薄，经常被他说得脸通红，躲他都来不及，无奈徐家小少爷出了名的脸皮厚，一得空就贴上去，跟块牛皮糖似地甩也甩不掉。如此一来虽然徐韶云的那个绝世妙计进展缓慢，但每天靠着逗弄小乙取乐，日子比之前好打发多了。
　　
　　这些天船顺水而下，航道越走越偏，渐渐地周围的奇峰怪石也越来越多，夏英杰和航手们脸上的表情愈发沉滞，古怪的气压连徐韶云这个混吃混喝的都察觉到了，连带着这些天也安生了许多，乖乖待在大哥的房里没出去。直到一天晚上，夏英杰把众人都请到船舱里商议要事，夏英杰的肤色本就黝黑，配上严肃的神情，使得他的脸色更加凝重了。
　　
　　“再往前行，就是千叶教的领地。”，夏英杰的声音像是昏沉的烛光，明明灭灭，不止他，就连向来冷淡的冷玉听到那个名字，眼中亦闪过一丝微光。
　　
　　“千叶教？那是什么地方？”，徐韶云问。
　　
　　夏英杰叹道：“大花兄弟小花兄弟久居深山，想必没听过千叶魔君叶闲庭的名号。这个千叶教起源于苗疆一带，二十多年前前任教主叶无天带领教众来到中原，在泰山上扎了根，相传这千叶教行事诡谲，手法妖邪，自他们到来之后泰山周边经常发生邪异之事，并常有人畜失踪并伤亡，是一个神秘的邪教门派。十五年前武林盟主林震南以围剿邪教恶徒为名率领武林各大派上泰山讨伐千叶教，当时叶无天正闭关，众门派趁机残杀了诸多千叶教教众并大肆抢掠武功秘籍。有名正派细作名叫洪大元，他混进千叶教做卧底，取得了叶无天的信任，在围剿当日头一个叛变，用叶无天的妻子与幼子逼迫叶无天降服，叶无天妻子为了不连累丈夫当场自尽，幼子也被洪大元失手摔下山崖，叶无天急怒攻心之下走火入魔，大开杀戒，与各大门派厮杀了三天三夜，杀伤了近半数门派中人，血流成河，但最后叶无天终是寡不敌众，被各门派联手诛杀。当时我的父亲也在场，可他中途折断铁戟愤然退出了，因为他看穿了那些中原武林人士的虚伪嘴脸，他们口口声声说匡扶正义，驱除邪教，其实只是个可笑的幌子，而他们的真实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千叶教的长生蛊……”
　　
　　“长生……蛊……”，龙煜默念了一遍，表情微异，好似在尽力回想着什么。
　　
　　“怎么了大哥？莫非你会下那个长生蛊？”，徐韶云笑嘻嘻地问，被龙煜剜了一眼。
　　
　　夏英杰神色黯然道：“长生蛊是千叶教的独门秘传，是早年绝迹于江湖的万蛊之王尹灵向千叶教寻求庇护时进献的秘法，据说可以让人返老还童，永驻青春之颜，也无怪乎武林之中人人眼红，就同那传得神乎其神的玄冰神铁一般，没有人知道它到底存在与否，可武林中的英雄豪杰不想要青春永驻，称霸天下呢？只可惜了我爹，一生光明磊落，到头来却被这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所利用，每每想来，追悔莫及，临终之前还在为当年为虎作伥的糊涂事懊悔不已，以致最后含恨而终。若有朝一日我有机会做得那掌权之位，定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番话题沉重，众人不禁默然。徐韶云原本听说那长生蛊还有青春永驻的神奇功效，好奇地不行，正想再问问，可见夏英杰神情戚戚然，又旋即想到自己和那长生蛊都不过只是武林中争相抢夺的猎物，保不准自己哪天被这帮子野蛮人给剖心挖肺呢，便觉兴趣缺缺，也没问的心思了。
　　
　　“对了，有件事要和冷兄弟商量一下。自叶无天死后，他的长子叶闲庭继任了教主之位，将千叶教迁到了幻冥岛上，这千叶魔君性情残暴，喜怒无常，加之对中原武林深恶痛疾，十五年来频频向当年参与泰山一事的门派加以报复，江上的船夫也说那条路上时常有船只不见踪迹的情况发生。我现在正为此事烦恼，若是从此路过，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但若是不走此路，就势必要绕道改走旱路，如此一来恐怕就赶不上招亲大会了，不知冷兄弟是何建议？”
　　
　　夏英杰之所以询问冷玉的意见，是因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认定冷玉虽性子冰冷，却是个思虑成熟能做决断的人，就算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冷玉是自己的有力竞争者，可夏英杰胸襟宽广，完全不会在意这些。
　　
　　“过。”
　　
　　没料到冷玉回答地这样干脆，夏英杰倒起了疑问：“冷兄弟为何如此有把握？”
　　
　　“无冤无仇。”
　　
　　夏英杰细思一下，醍醐灌顶，他的父亲中途退出了十五年前的那场屠杀，而冷家庄素来不问江湖世事，也没有参与十五年前的纷争，他们与这千叶教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想那千叶魔君再记恨，也没必要来动他们。
　　
　　“如此，我便吩咐下去加紧赶路，还请各位这几天待在自己的房内不要外出，如有情况我会派人通禀的。”
　　
　　夏英杰走后，小乙悄悄地拉了拉冷玉的袖子，冷玉看到小小的少年正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一只因为害怕寻求庇护的小动物，冷玉揉揉他的头发，嘴角牵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用无声的动作抚慰他心中的怯意。
　　
　　徐韶云被他那个千年难得一见的笑容晃了晃眼睛，灵机一动，也如法炮制地晃着龙煜的胳膊，娇声道：“大哥，我怕~~”
　　
　　龙煜白了他一眼：“滚！”
　　
　　徐韶云瘪瘪嘴，心里不平衡，大大地不平衡……
　　
　　愿望本是好的，只可惜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船在江上平安地航行了几日，一路风平浪静，正当众人以为危险马上就要过去之际，狂风大作，暴风雨倾盆而下，船被浪拍来拍去，船身发出痛苦的吱呀声，几乎就要折成两半，好不容易才在众人齐心协力之下没有翻船。终于熬过那场暴风雨，可是雨停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江面上起了一重厚厚的雾，迷得人看不清楚反向，越往前行，雾就越深，层层叠叠地，像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吞没在里面。
　　
　　这日，掌舵人仓惶回禀，说是前方吹起七彩烟雾，正向这边吹来，几人得讯之后站到船头查看情况，夏英杰紧锁眉头，到底看不透：“这究竟是什么怪雾，怎得这般奇特？”
　　
　　冷玉观察片刻，忽地，锐利的眸中精光一闪：“瘴气！”
　　
　　夏英杰这才反应过来：“不好！快闭气！”
　　
　　可惜已经晚了，当他喊到“气”字的时候船上唯一没有武功的徐韶云最先感到眼前一黑，紧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　11　章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徐韶云将醒未醒之际感到老听到耳边有两个小孩子的声音嘻嘻笑笑地闹个不停，还时不时拉他的头发捏他的鼻子搞恶作剧，吵得人不得安生，徐韶云烦躁地挠挠脸，翻了个身正打算继续睡，此时有个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声线慵懒低柔，含着丝笑意，可不知为何听上去阴冷阴冷地，像是潮湿的山谷里吹来的冷风，听着怪渗人的：
　　
　　“睡那么香，蒸起来一定不会乱叫。小壬小癸，他归你们了，记得洗洗干净再下锅，心肝挖出来给我，剩下随你们怎么分。”
　　
　　旁边的两个小孩儿发出兴奋的叫嚷声：“我要吃胳膊！胳膊吃起来最香！”，“才不要！上回吃的那个大腿肉酸死了，还有股屁股味，这回胳膊归我，大腿归你！”，“不，我就要吃大腿！就要！”，“不给你吃！”，“我就要吃！”，“不给你吃！”，两人吵吵嚷嚷地跑出去了，估计是去架锅取火来着。
　　
　　徐韶云大惊，腾地一下跳起来：“别别别，我醒了还不成吗！”
　　
　　睁开双眼的一瞬间，眼前就出现了一张放大了的脸，那是一张有些阴柔的面孔，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里常含着促狭的笑意，眼角和眉尾凛凛上扬，无形之中增添的几分煞气，红唇轻抿，嘴角微翘，总给人似笑非笑的错觉。徐韶云看到这张脸的第一眼，脑海里浮现出两个字——狐狸。可多看几眼之后又觉得这是一张极具诱惑力的脸，不同于冷三公子那俊逸出尘的清冷气质，这张脸的主人拥有山精水怪似地美，像是志怪传说中从月下款款走来的花妖狐精，只轻轻一个眼神，就能勾人心魄。
　　
　　“美人儿……”
　　
　　很显然，对于徐韶云这种沉湎声色皮相的家伙，美丽的事物远远比险恶的环境更能麻痹他的神经，仅仅只是一会儿，起初的那么一丁点的惧意立马被痴迷所代替，不仅望着美人儿的脸痴痴地流口水，甚至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美人儿白皙细嫩的皮肤，滑不溜手地，比他吃的荔枝还鲜嫩呢！
　　
　　“摸上去很滑吗？”
　　美人儿笑着问。
　　
　　徐韶云诚实地点点头。
　　
　　美人儿莞尔一笑：“每日早晚各吸一次脑髓，你也能变成这样。”
　　
　　徐韶云赶忙收回爪子，悄悄在衣服上蹭了蹭，仿佛手上已经沾了脑髓的粘液似地。美人儿好笑地观察着他的小动作，用他那好听嗓音问：“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徐韶云奇怪地想：美人儿干嘛要叫我小孩儿呢？明明美人儿看上去没比他大多少呀……
　　
　　“我叫徐小花，是空空山上空空道观空空祖师的关门弟子，我还有个大哥叫徐大花，是和我在同一条船上的，我俩一同下山去参加武林盟主的比武招亲大会。”徐韶云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可美人儿显然没他想的那么好唬弄，只见美人儿笑了笑，两根白皙纤长的手指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指尖在他的下巴上灵蛇般地游走，凉凉的、尖尖的指甲摩梭着他的肌肤，时不时传来来细微的刺痛：
　　
　　“没想到扬州城的徐小少爷果真如传闻中的一样，油嘴滑舌，爱说笑。”声音同他的动作一样，轻佻之中暗含危险的意味。
　　
　　被他当面揭穿，又受制于人，徐韶云倒没什么吃惊的，他只摸了摸胸口的位置，然后对上叶闲庭的视线，眨了眨眼睛：“美人儿也和那些喜欢动不动就挥刀子的野蛮人一样，想要我心口的这块东西吗？”
　　
　　那美人儿见他还是那副嬉笑的表情，不见一丝害怕之色，心中不由对他重新审视起来，他松开手，故意这么说：“如果我说我和他们一样，你会如何？”
　　
　　徐韶云偏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如果是美人儿要，那就拿去好了，你的手指那么白那么细，比那些野蛮人的脏手好看多了，被你挖开胸膛的感觉一定没那么痛。”
　　
　　“只可惜，我本来还想送给我大哥做礼物呢，现在被美人儿捷足先登了一步，只好对不起我大哥了，唉……”徐韶云小声嘟囔了一句，摇摇头，一脸惋惜样。
　　
　　美人儿眯缝起双眼，玩味的目光在徐韶云的脸上徘徊不去：“你当真不怕？”
　　
　　徐韶云耸耸肩，一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那么多人追杀我，想要抢我心口的这块东西，他们一定以为我怕死了，其实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早就想明白了，这块东西留在我的身体里会死，把这块东西挖出来我也会死，横竖是一个死，属于我的选择权就只有挑一个看着稍微顺眼一点的人把我弄死罢了。爹娘已经不在了，在这个我唯一看得顺眼的人就只剩下我大哥一个而已，我就想着他把我送到京城找到那个月娘，找到我的生身父母，远远地看他们一眼，再求我大哥把我杀了，那玩意儿就送给我大哥当个纪念品，然后他也可以回扬州娶老婆生孩子，做回他的徐家小少爷，咱俩的帐算是两清了。现在美人儿既然要那玩意儿，正好我看美人儿也算顺眼，就卖个人情把它送你吧，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把我大哥放了，但别告诉他我死了，就说我脑子发热回扬州了，叫他到扬州找我，至于船上的其他人就随你便吧，要杀要剐，反正不关我的事。”
　　
　　那美人儿听了他那么一长段长篇大论，像听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兀自笑个不停：“哈哈……哈哈哈……你、你个小孩儿实在太有趣了，哈哈哈……可惜我对那个玄冰神铁没什么兴趣，你求我挖你的心，我还嫌麻烦呢，哈哈哈……”
　　
　　这下吃惊的人倒成了徐韶云了，只见他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啊？人家都抢破头还抢不到呢，你确定你真的不要？”
　　
　　美人儿嗤笑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孤傲而狂妄的笑容：“武林中人个个拿这玄冰神铁当宝，可在我的眼里却犹如废铁一般。我叶闲庭不屑靠这劳什子取胜，我要让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真真正正地臣服在我叶闲庭的脚下，对我顶礼膜拜，哪怕我叫他们当我的狗，他们也只能趴在我的脚边摇尾乞怜！”
　　
　　徐韶云打了个寒噤：乖乖，原来这位大美人儿就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千叶魔君叶闲庭啊？不过他这话咋就让人那么地……那么地……不舒服呢？想他徐韶云好歹也是现今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的抢手货，到他这里咋就莫名其妙成废铁一堆了？贬值也不带那么快的吧？真是太不服气了……
　　
　　正当徐韶云愤愤不平之际，门口忽然走进一个儒生打扮、蓄着两撇胡须，气质温文儒雅的中年文士，走到叶闲庭的身边，拘礼道：“回教主，新截下的的货船主人身份已经查清了，是关中开阳派前帮主夏天林的长子夏英杰及手下随从，还有一名白衣青年是杭州冷家庄的三公子，另有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年剑客身份不明，估计不是什么排得上名头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