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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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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兴笑了笑,指着满堆的箱子说:“那里头还有呢?抢什么,回头挑把零碎宝石,需要什么样子咱送到京师自己做。”

陈伊伊突然想起一事,马上插嘴说:“京师?对了,京师来了几封信,兴哥不在,我们也一直没有回复,这些信里属李公麟的最多,一连来了十余封……”

陈伊伊正说着,看到赵兴的表情,她咯咯笑了:“怎么,你的表情好像是偷了他的东西,被他抓住一样……”

陈伊伊的话戛然而止,她用小手捂着嘴,瞪大眼睛,惊愕的说:“你不会真偷了他的东西吧——呀呀呀,你还真偷了?”

赵兴脸上看不出半点羞愧的神色,答:“怎能说偷呢,读书人的事,雅事!”

陈伊伊笑软了,她依着珠宝箱,许久才喘过那口气,马上好奇的问:“你怎么做到的?”

赵兴脸部红心不跳的回答:“不是筹备西园集会吗?我那天早晨特地给他送彩墨,等他走后,就把他书房里那些用不着的字画收拾了一下,一不小心打包到行李了,送上了船。”

程阿珠也笑的喘不过气来,陈伊伊拍着腿,边笑边说:“怪不得西园集会后,你连家也不回就跑路,原来如此——哎哟,米芾也来了信,你不会把他的书房也席卷一空吧?”

顿了顿,陈伊伊瞪大眼睛:“你真做到了?那些书画都藏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第九十二章 吹香渡水报人知

程阿珠笑罢,正色的说:“无妨!官人,李公麟、米芾两个人在我家也吃喝甚久了,官人又教给他们学问(黄金律),我官人的手段他们学去不少,连笔墨纸砚都用了我家不少,原也该送给官人一些字画。”

什么叫老婆,这才叫老婆!宋代真是色狼最幸福的时代,三妻四妾围着,甚少争风吃醋不说,人人都维护这个家庭——这是真正的封建意识。

陈伊伊也马上响应:“就是,拿他几幅字画,那是拿他当朋友——不见外。他要敢来指责,今后休想问我家讨纸墨色彩……”

赵兴叹息:“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罢了,李公麟喜欢绘制人物花鸟,我恰好从阿拉伯的阿巴斯王朝带回来一副后宫春画……唉,太淫荡了,希望别教坏了他!

给李公麟写封信,把这份图册送给他。附上胡人替我逐页的翻译,告诉他:可以随意抄录,事毕之后送还副本还是原本,由他。”

陈伊伊翻动了一下那本春宫图,马上面红耳赤扔到一边。赵兴看了看脚下的大箱子,叹气的说:“米芾有点麻烦,这厮喜欢的东西都是昂贵货,居然最爱好——金石,太奢侈了。”

赵兴唉声叹气地从箱子里挑出二十多块大大小小的矿石,惋惜的、依依不舍的装进小木盒,痛惜的说:“早知今日,我不该招惹这个米癫子……唉,罢了,再送给他一册阿拉伯人写的矿物志,叫他自己在汴梁城找胡商翻译出版……唉,亏大了。”

没有打磨过的矿石很不起眼,陈伊伊虽有点不舍,但她马上想开了:“无妨,兴哥,矿山还在那里,山上还有掘不尽的矿石,我叫父亲派几千个奴隶去可劲挖。这玩意在矿区又不贵,一斤茶叶能论斤换,米芾要多少,我们给!谁叫兴哥喜欢他的画!”

程阿珠点点头,与陈伊伊交换了目光,小心的说:“官人,还有一封信,是……,是……”

赵兴漫不经心的回答:“是马正卿(马梦得)吗?京城里还有啥事?一赐乐业人刚才向我汇报说:沿大运河鳅栈修建的很顺利,账目也很清晰。我几个月没回来,他是不是要货了,明天我就开始向各商路配送货物!”

陈伊伊跳了起来,打断了赵兴:“不是马梦得,也不是你老师,也不是你的师兄们,你再猜猜,汴梁城还有谁给你写信?”

陈伊伊气势汹汹,倒让赵兴很纳闷。

俺在大宋可是熟人不多,除了这些人,还能有谁?难道……

陈伊伊还要说什么,程阿珠已经递过一张信封,揭开了谜底。

信封是由鲤鱼形木板制成的两片,两面还画有鲤鱼——古时,“双鲤”就代称书信。这两块木版用绳子捆在一起,那根绳子就是“缄”,解开绳子叫“开缄”。

信封上写着“贱妾百拜官人台下投两浙路杭州府迪功郎赵兴亲拆。”

“字写得不错,啧,比我好!”赵兴赞叹一句,又把信封上最后两个字咬的格外重:“亲拆呀!怎么你们就没一点觉悟呢?谁拆了我的信?……好了,第一次我就不追究了!”

陈伊伊重重哼了一声,程阿珠笑着解释:“官人不在,万一是急务,岂不误了事?”

她的意思是:今后继续拆!

信笺上写的是一首情诗,曲牌《忆秦娥》。赵兴咏哦出声:“娇滴滴。双眉敛破春山色。春山色。为君含笑,为君愁蹙。

多情别后无消息。此时更有谁知得。谁知得。夜深无寐,度江横笛。”

赵兴禁不住拍案赞赏:“好词,真是好词。”

陈伊伊不满的瞪了赵兴一眼,说:“好吗,哪里好?——这还有一张呢,我给你念念:‘一声阿鹊。人在云西角。信有黄昏风雨,孤灯酒、不禁酌。

错错。谁误著。明知明做却。颇寄香笺归去,教看了、细揉嚼。(《霜天晓角》)’”

“这首也好,这……”赵兴沉吟半晌,小心的问:“写给我的?你确定?”

陈伊伊恨恨的点点头,赵兴把目光转向程阿珠,程阿珠垂下眼帘,避开了赵兴的注视。

赵兴沾沾自喜:有人给我写词了!俺来到大宋,居然也能混上一首题赠词,多幸福啊!

拿着那张诗签,不,两张词签,赵兴兴奋的翻来覆去的看,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头一首词是闺怨词,埋怨情郎走后连个音信都不给,使后者幽怨的喜欢上“夜半歌声”,吵的邻居以为闹鬼——蒲松龄在这,一定会写一个“倩女幽魂”。

嗯,蒲松龄虽不在宋代,没事,中国鬼故事的老祖宗——苏东坡在,这事要让苏东坡知道了,准好不了。

光是“夜半歌声”还罢了,现在那位怨妇竟然喜欢上了“夜半饮酒”,一边饮酒一边自怨自艾,还寄过信来谴责他辜负情意,然后“教看了、细揉嚼”——看完信后,该自杀来是奔过去把对方接回家,自个好好考虑。

这都什么事儿?我惹谁了?

抬头看一看程阿珠与陈伊伊,赵兴恨不得在自己脸上写两字:清白!四个字:我很清白!

但两少女却不看赵兴,她们从头发到脚趾,浑身都洋溢着谴责,根本不容赵兴辩解。

赵兴想了片刻,先用排除法,把嫌疑人一一排除,他首先问:“源业平……那厮还在我城堡吧,他没有面对面还写信笺的习惯吧?贱妾……呕,等等,等我拿个铜盆来,你们再告诉我。”

赵兴这副表情终于将两位女娘逗笑了,她们笑的滚倒在一边,陈伊伊更是笑的满地打滚,等她们平息了笑声,程阿珠一边递上两个信皮,一边揭开谜底:“是廖小小。我们走的时候匆忙,没跟她打招呼……自她寄来第一封信,我跟马正卿打听过了,小小姑娘现在洗尽铅华,每日闭门不出,只以教导女童为乐。

接到信后马叔叔去看过她,听说她过的很清苦,马叔叔虽给她留下一笔钱财,她也接受了,但每日仍是粗茶淡饭,连昔日姐妹上门,她也闭门不纳。马叔叔见她时,问她有什么话,这便是她的第二封词签——‘教看了、细揉嚼!’”

赵兴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那两封诗签,心里有点依依不舍——不是不舍廖小小的美貌,而是不舍:如此才华的女子,今后却要孤灯冷卷伴随一生,后人读到这两首词时,会怎么想他?负心郎?薄情子?多情男?浪子?

想起这两首词,赵兴又陡然升起一股懊恼,原来整个大宋朝,最不会作诗的人就是我!

这是一个什么时代啊,连驿吏之女、卖香翁、做帽子的、做佣人的都是学问人,随口就能唱出几句千古佳句,可俺一肚子经济学,竟然诌不出一首歪诗来。

什么世道啊?!

这是一个诗歌的时代!生在这个时代,是赵兴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程阿珠捅了一下陈伊伊,陈伊伊轻咳两声,不满的抱怨:“瞧他那恋恋不舍的样子,哼,我在京师每常盯着他,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唯恐他被那些京师的狐媚子勾去了魂,没想到,也没见他作什么,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勾搭成奸,哼哼!”

程阿珠又捅了伊伊一下,忍不住自己开口:“我与陈妹妹商量了……”

“不用了商量了,如此深情款款,多情眷眷,才情滔滔的女子,我若不收藏起来,辜负了这两首好词,也辜负了我来……我琢磨着:阿珠对官场礼仪不是很精通,让伊伊去伺候那些腌臜官——他们不配!廖小小正合适。她原本就做迎来送往的活儿,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该用什么礼节,她什么都清楚。

就这样定了:等廖小小来了,家里的内事由阿珠主持;产业运营伊伊来做;迎客送客,主持宴席,就她了。给她送信,接她回来……”

“哼,便宜你了。”听出话里对她的爱护,伊伊不再坚持:“我们已经送信过去,船队也接到命令,按说,她已经在路上了!”

赵兴轻轻点头。

来到大宋,爱阿珠是我的义务,爱伊伊是我利益需要,廖小小又算什么,欣赏吗?怜悯吗?

我总是心太软。

转过头去,赵兴捡起了那册阿拉伯春宫图,斜着眼睛问阿珠:“这玩意……啊,伊伊还小,就算了。阿珠,我们去试试?”

阿珠红晕上脸,伊伊撅起嘴:“什么?……好呀,你们试,我在旁边看……观赏,我观赏!”

“去!”阿珠用手狠狠一打伊伊:“小孩子家……官人,怎么当着人面说这些……”

“哈哈哈哈……”赵兴笑的很淫荡,他揽过阿珠,笑对伊伊:“怎么?真要观摩?同去?!”

伊伊一缩身,眨眼间溜了。

赵兴俯身一吻,阿珠已软成一滩泥……

第二天,章惇是被儿子的呼唤声所惊醒的。停止腹泻后,经过一天的睡眠,章援已经饥饿难耐,他不停呼喊:“水”,等到他完全清醒,看到的是一张老父的脸。章惇一边看着自己的长子,一边眼睛湿润的喃喃:“真是神医,真是神医呀!”

宋代的医生讲究“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像章援这样腹泻到了昏迷的病人,第二天能醒来,已经极为罕见了。而章援能做到这点,是因为补充了生理盐水……但赵兴决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章惇看到儿子清醒,连忙跑出儿子的卧室,招呼仆人送上饮食。他直到现在,才体会到这座小楼房的好处。

这座小楼房在楼内带一间非常宽敞的厨房,仆人睡在同一个屋檐下,章惇一呼喊,没过多时,仆人便把炉火上炖的咸粥端上,两名倭女上前,用小金属勺一勺勺的喂章援喝粥……

儿子能吃饭了,让章惇感觉非常开心。

吃了几口,章援突然停止了动作,他指指窗外,问章惇:“父亲,这是什么声音?”

章援的病房布置的像一个现代人的卧室,一张大床,几间衣柜、一张软榻,一个书桌书柜。章惇昨日是在软榻上睡的,刚才章援的苏醒让他激动异常,除儿子的声音外,没有听见任何动静,此刻,章援一问,他马上察觉到窗外的声音。

那是阵阵马蹄声,马蹄声中还夹杂着喊杀声、呼喊声、奔跑声、砍劈声……似乎窗外正在进行一场战斗。

章惇听了片刻,轻轻摇摇头:“这可是赵离人的城堡?有谁能翻过如此高大的石墙,进到城堡里来发动攻击?再说,这里是杭州,没听说盗匪敢袭击……我去看看!”

章惇昨日已观察过了,这座城堡,除了堡墙住了三四百人外,在山坡最高处,修建那座铁炉堡的工人也足有一千五百名,而且都是精里壮的汉子。他又听说赵兴擅长组织调动人手,敢在宋代进攻一位组织学专家的住宅,谁吃饱了撑的,想找死。

窗外确实有打斗的声音,劈劈扑扑的拳拳到肉。章惇疑窦丛生,但屋里的两个倭女还在不慌不忙的嘬起樱唇,专心致志的吹凉勺子中的热粥,她们这种不慌不忙的态度让章惇紧张不起来,他很沉稳的站起身来,背着手,一脸慈父的神情叮嘱儿子:“莫慌,待为父去看看。”

章惇他们住的是客房,这栋房子在半山坡上,嘈杂声隔着赵兴那栋房子,从山坡背后传来。章惇背着手,不慌不忙的向吵闹处走去,才走几步,他陡然止步——自己仿佛又忘了什么?

豁然回首,正见山花烂漫。

一夜之间,满山的花树全都开花了,那些花树有好几个品种,有青肤樱,树皮粟褐色,叶如披针,花似重瓣,白色粉色;有彩霞樱花,花朵很大,玫瑰色,密密的花枝从树顶劈下,宛如一道彩霞……

一夜之间,樱花迅猛地开放。开的艳丽而灿烂,带有一种挣扎中的绽放,似乎唯恐错过了好时光,才拼尽一口气,将毕生积蓄的美丽一起绽放。

它突如其来,势不可挡。然后在风中坠落。没有任何留恋,仿佛是花吹雪。那一片樱花树林一边绽放,粉白的花瓣还在不断地坠下。

突然想到,这也许是最尽情的花朵。因为它早死,就象某段奋力拼搏的人生,没有机会变坏。所以留下一生的回想。

也许悲凉。却是美的。

微风轻拂,满树的花瓣随着微风飘舞,花瓣雨下,一名素白唐装的男子披散头发,手里持着一副折扇,神态痴迷的在花树下徘徊,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好像是在作诗。

那人章惇认识,正是那位秀美的倭人源业平。

章惇被此情此景吸引,禁不住走了一会神。才想起两句诗,又记起儿子在房里等答案,他便紧赶了几步,走过赵兴的屋子,来到了山坡高处。

山坡在这里拐了个弯,开始向下。下面是一片绿草地,有些地方人践踏的多了,已经露出光秃秃的泥土。从这个坡的侧面,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的城堡石墙,都零零星星的站满了人,他们正挥舞着各种器械,似乎在锻炼身体。管理过军队的章惇认出了那些器械基本上与军队有关,都是些类似于石锁石杠的锻炼力量的器械。

草地中心最显眼的是赵兴——或许是一个类似赵兴的巨汉。因为他穿着全身铠甲,连面部都罩在铁甲内,只见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一手持着一个圆形盾,另一手则手持一杆长矛,来来回回从坡底跑到坡上,再从坡上跑到坡下。

每次跑到坡顶时,赵兴总是用盾牌挡住身子,另一手则将手中的长矛用力朝前刺去,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但赵兴仍在坚持。

反复看赵兴重复这一单调的动作,章惇都为之抓狂了,终于,赵兴的动作有了点变化,只听他长矛尖端处发出叮的一声响,好像刺中了什么。章惇仔细一看,发现半空中吊着一个铁环。

那铁环随风飘荡,赵兴每次纵马来回,都在努力把枪尖刺入环中,这次他终于如愿了。

长枪顺着铁环空隙处刺进去,快马奔跑的速度过快,赵兴似乎来不及从环中抽出长枪,他随手弃着长枪,头也不回的快马驰过。等回到坡顶,他右手又多了柄弯刀,这次他纵马跑来跑去,反复在用弯刀砍那枚铁环……于是,单调的动作重复了又重复。直到马刀砍中那枚铁环。

章惇看了半天,都忘了回去安慰自己的儿子。等赵兴这次丢弃了弯刀,他跑到坡下,翻身跳下了马。而后,他的弟子骑着一匹马上去,重复着赵兴刚才的动作。赵兴则站在原地,观看别人打斗。

正在打斗的就是章惇昨天看见过的那几名藩人武士,他们八个人分成四队,相互拳脚交加,拳拳到肉。章惇原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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