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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第3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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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煜在一片丝丝的吸气声中回答:“兵法云……算了,别说什么兵法了,俺爷爷说:一支军队在前进的时候,强军弱军间没什么差别,关键是看退却。退却时,是真正显示将领控制军队能力的时候,进退之间如臂使指,说明当兵的对将领充满信心……组织!对了,广南妖学中有一门‘组织学’,广南武备堂的兵书中曾云:战争,不过是稍稍复杂点的组织学问题。我明白了!”

曹煜这么一说,陈瓘脸色有点难看。他一直在说广南学问是妖学,曹煜却在针对眼前的战争说这妖学“实用”——这不是扇饱学大儒的脸吗?

此际,身在北岸的帅范气喘吁吁的爬上望斗,汇报:“大人,我们损失了大约一百名士兵,我已经尽量搜集士兵的尸体,但依旧有六十多具尸体,七十多杆火枪遗失在战场——大人,我们轻敌了。”

赵兴望着北方,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时机确实不对,我太心急了点。”

赵兴的意思是说,此时辽国的精兵还没有在与女真人的战斗中被消磨殆尽,辽国的国力还没有摧残到二十年后的情景。而二十年,是一代人成长的时间。眼前这一代辽兵,还存活在他们过去的辉煌当中,所以他们敢于战斗,战术意识非常出色。如果再等二十年,那就不一样了,在辽国大饥荒中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会对辽国政府充满了失望感,他们为辽国贵族而战斗的欲望不强烈,稍遇挫折就容易放弃……而这些弊病,在这一代辽人身上看不到。

实际上,赵兴过去一直在磨练自己的火枪队。毕竟他们手中持的是一种新式武器,以前的冷兵器战法对他们没有丝毫借鉴之处。他们必须在实战中创造一种适应火器的新打法。

宋人的创造力弱吗?没有赵兴的时代,宋人发现了火器,并用之于战场。与此同时,游牧民族也在与宋军的战斗中成长起来,他们发明了这时代最先进的轻骑兵战术,以之肆虐整个地球,所向披靡。赵兴相信,只要把这个作为一个问题提出来,由他这个跨越时代的人在一旁调整,宋军完全可以创造出更先进的火器战术。

以前,赵兴只是隐约听说,西班牙的长矛火枪方阵曾经称雄世界数百年,可他并不知道这种方阵的具体布置。不过,他认为,这时代宋人的创造力要远远超过西班牙人。西班牙能做到的事,宋人也能做到。于是,他每次实战都不断试验。

然而,现实是:南洋诸国的实力实在弱小,有的国家倾国之力只有几千军队,他们没有见识过这种喷着烈火,带着巨大响声的兵器,再加上他们的文化中还是多神教、拜物教为主,遇到不可知现象喜欢归之于鬼神,所以他们屈服的很快。以至于赵兴虽然连灭数国,连续的战斗却没有磨练自己的火枪兵,反而使火枪兵过于迷信自己的武器,在与骑兵对阵的时候吃了点小亏。

帅范还在懊恼士兵丢弃了火枪,赵兴安慰说:“不要紧,几十杆火枪丢弃,算不了什么。一个是我们火药的特殊配方,辽人现在不可能找到合适的火药配方,所以拿走火枪他们也发挥不出威力。

此外,朱雀军现在使用的火枪是第四代火枪,而我们马上就要换装第七代火枪了。这种火枪掺杂钢母(锰),射程更远,辽人若是仿造朱雀军的火枪,对上我们反而要吃个大亏,因为我们射速更快,射程更远……嘿嘿,我真有点期待火枪之间的较量。”

帅范缓和了脸色,半是钦佩,半是恭维的说:“赵大人以前说过:保持兵器的优势,不在于让别人得不到,而在于不停创新,不停研究新产品。我原来想,我们的火枪威力已经够大了,怎么还要不停投钱研究新火枪,现在看来,大人真是有先见之明。”

赵兴咧嘴苦笑了一下:“我不是有先见之明,我是担心吕惠卿这样的人太多——他们只要有钱,什么都敢卖!这种武器不是收藏品,不可能藏到武库里不准士兵练习。而枪发到士兵手里,难免有一两个贪腐的官员,或者贪心的士兵经不住诱惑,盗卖枪支或者携枪潜逃,如此,我们想保住秘密很费事。

所以我就想,唯有提高我们火枪的技术门槛,才能让人即使得到这种火枪,也发挥不出它的威力,比如掺入钢母,这玩意别人想得到也难……可惜,我这次带回来的锰钢枪数量不足,只有三百支,都装在箱子里,你赶快去,从火枪队挑选枪法最好的三百名火枪兵,给他们换枪。”

帅范敬了个礼,脸有喜色的说:“太好了,我们现在用的火枪射程定多百米,有新枪在,足可让辽人吃个大亏了。”

南岸上的人听不到这番对话,他们只能从望远镜里观察到赵兴在频繁调动军队。不一会,刚刚抬上岸的几十只大木箱被撬开,部分士兵从木箱中取出一些长枪,开始重新整队。

张敦礼脸色一变,急急催促曹煜:“坏事了,今年黄河水浅,连战船都陷在河中;现在是初冬,万一河面封冻,辽兵岂不踏河而过——快,快快催促禁军沿河布防。”

张敦礼的意思是:辽军如果拿赵兴无可奈何,弄不好会趁着黄河封冻,过来袭击顺保寨,以便抄了赵兴的后路。曹煜醒悟过来,连声催促家再去催促大名府援兵,一边无可奈何的说:“但愿赵离人关于辽人的消息是确实的——若辽国南院大王真死了,这场冲突只会控制在万夫长级别。”

陈瓘忧虑的叹息:“澶渊之盟后,宋辽边境平息了数十年,现在太尉登上北岸,万一辽人知道了,战火重开,今后我们岂不得处处设防?黄河一经封冻,这里一马平川,怎么守?”

曹煜、张敦礼不敢吭气,徐师锡尖着嗓子,自我安慰似的催眠说:“莫怕莫怕,是辽人先打劫我们的贡使,情理上,辽人站不住脚,他们……不会撕破脸把。”

徐师锡说的是书生蠢话。战争一起,谁还讲“情理”,但徐师锡这种指望战争中的敌人顾忌“情理”,把战争向自己希望的方向演变的、一厢情愿的说法,竟然引得南岸上的人纷纷点头。

北岸的辽国骑兵动了,两个小队骑兵冲向寨墙,在奔驰中,骑兵的身影在马上飘浮不定,忽左忽右,如蝴蝶般在马背上飞舞着,这就是契丹人传统的躲箭术,据说曾有一首契丹诗称赞马上健儿的矫健身姿,可惜赵兴与帅范都不是风雅人,他们不懂得欣赏。

“开火!”帅范板着脸下令。

“开炮!”赵兴毫不犹豫。

随着这两人的号令,第一排士兵依托寨墙,整齐的打出一排排枪。

齐射而出的子弹不是躲箭术所能应付的,它像一堵金属墙一样快速向前推移,撞到墙上的辽兵头破血流。

这一排枪放完,第一排士兵抱着枪往队列尾部奔跑,第二排士兵紧接着靠上寨墙,随着军官的命令,整齐的发射出这一排子弹。

子弹的穿透力不是弓箭所能比的,在这种距离上,辽兵即使挨上十几箭,浑身扎的像刺猬一样,也依旧能继续冲锋——但他们遭遇的是一个火药时代。有些辽兵即使没有站到第一排,也被密如暴雨的金属风暴打伤,每一名被子弹击中的辽兵都像被一只大铁锤击中,他们无论以前用多大的冲劲向前奔驰,也立刻像撞上一堵墙一样原地止步,紧接着,他们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的坠到地上。

三轮枪,恢复了队列的朱雀军表现出强大的战斗力,他们仅仅向外输出了三拨火力,冲锋的一个百人队骑兵无一幸免,被击倒在离寨墙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对面辽兵的感受大家不知道,南岸边,约略知道一点军事常识的曹煜、张敦礼惊愕的目瞪口呆,许久,曹煜才跺着脚说:“难怪范老大人夺走五百火枪兵,头也不回地要跑路,这火枪兵列阵,竟有如此威力。”

张敦礼以前听自己的堂兄弟张用说过,他抽着冷气,惊叹道:“我族兄张用曾说,这火枪胜在齐整。他说若火枪手齐整射击,简直是无可阻挡……昔日我见过密州梨花枪队的‘表演’,那梨花枪也就是喷出的焰火好看,没想到这东西到了赵离人手里,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难怪他打遍南洋无敌手。”

曹煜说到这,马上转向了张敦礼:“童大阁(童贯)奉了密旨,从赵离人这里接收了五百火枪手——是吧?你不觉得,那宦官需要我们的帮助吗?”

张敦礼摇摇头:“童大阁确实从赵离人手里借走人手,护送贡物入京……但对面是‘赵老虎’,此人脾气古怪,他把你看做自己人,哪怕你去他的屋子随意取物,他也觉得亲切、觉得你这是不把他当外人看。但这支军队赵老虎视若珍宝,连范老大人也好不容易从他牙缝里抠出五百人来……

此事又涉及官家,我觉得,你还是催促一下,就说契丹人围攻北岸,朝廷贡品放在南岸也不保险,请赵离人立刻派人护送贡品上京。”

曹煜马上响应,转身冲顺保寨寨丁呼喊:“有敢登北岸者吗?有敢登北岸送信者,无论厢丁、百姓,我赏钱十贯,若他活着回来,我曹氏簪缨录用他为家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顺保寨数名强人应声站出来,自告奋勇去北岸给赵兴送信。

此刻,在北岸,赵兴与帅范皱着眉头,看着辽国骑兵花样百出的冲锋。

“辽国有能人啊!”赵兴感慨:“没想到辽国腐化了那么久,居然还能人辈出,辽人这是试探我们的射程,试探我们的战术,帅监司,那三百新式火枪先不要投入,我们也要隐藏点杀手锏。”

帅范看着江面,神色忧虑:“大人,眼瞧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等黄河结冰了,辽人岂不是可以纵横江面,我们的补给反而断了。”

赵兴嘿嘿笑了:“子连,你迂腐了,战马能在冰上奔驰么?黄河一旦结了冰,对我们反而有利,因为我们是火枪兵,不存在冻了手脚,拉不开弓弦放箭的弊病——这就是创造的征服力!天气寒冷只会对落后文明有影响,却也不影响我们的射程。黄河真要结了冰,对我们来说反而是脱身的机会。”

帅范点点头:“这倒是,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朱雀军在我们广东训练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他们能否适应北方的严寒气候。”

赵兴犹豫了一下,坦白的承认:“我错了!我以为连年灾荒,会让辽国人疲弱不堪……我听说南京道上去年还发生过几次叛乱,没想到虎死不倒威,辽人依旧保持着战斗力,看来这次试探,让我们进一步摸清了辽国的形势,这说明:密州那里经济掠夺力度还不够,我们还需要再忍耐几年。”

帅范附和说:“那辽国的情报我也查看了,去年辽国还有一百三十一万匹战马,而我大宋历经数年搜刮,能凑出十万匹战马已经不错了……我们确实还需要忍耐几年。

一匹战马生下来,要到三岁左右才能骑乘,要训练到七岁才能上战场,百万匹战马,远不是十几年能够训练出来的,我们的战马基数还不够……大人,如今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如我们找机会撤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有嘴说不清

“不能撤”,赵兴拔刀虚空劈了一下:“双方现在已经顶上了,我们决不能当先撤退。顶下去,谁先后撤谁气软,两强相遇勇者胜!”

帅范望了望身后,苦笑一下提醒:“大人,我们可是以孤军面对整个大辽——你看,整个南岸都在观望,朝廷不可能增援我们,而辽人的增援则源源不断,我们身在北岸只能孤单战斗……况且,我们打胜了又能怎样?朝廷不怪罪吗?至于败了,还好,大不了你我身死此处,死后万事休,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赵兴安慰:“这次,我们收获已经远超预料——澶渊之盟96年了,从那以后,我大宋士兵何尝与辽兵对阵野外,如今我们在野战中堂堂正正打了一仗,面对八千骑兵,三千步兵只损失了一百多人,便从骑兵面前安全撤退下来——仅仅这个战果,足已让辽人刮目相看了。

可这还不够,现在,我们需要给辽人一个‘大胆寒’——唯有这样才能让我有十年时间,我现在不缺皇帝信任,不缺金钱不缺技术,唯独缺少时间!今日,我们必须给自己争取十年时间,哪怕死在此处,也要寸步不让!”

赵兴说要给辽人一个大“胆寒”,对面的辽人确实在吃惊。虽然大宋军队的火力并不密,但在排枪齐射下,所有进入射程的辽兵都像撞上一到铁幕,这种武器的威力超越了辽人的世界观,颠覆了他们对弩弓弓箭的认知。

然而,辽人的战术素养也让赵兴大大吃惊——只数次试探后,辽人就摸清了火枪射程,他们只停在射程外挑衅。赵兴的秘密武器——三百新式火枪突然发作,大意之下,辽兵这次的损失比哪一次都大。但这三百神枪手一轮齐射,只造成了20%的伤亡率,仅不足百人倒在宋军的枪口之下。

“火炮,从船上调火炮了,我需要更多的火炮”,赵兴举着望远镜,头也不回下令。

帅范转身冲士兵下令,稍后,他又提醒:“大人,身后这道河是我们的生命线,只要水路畅通,我们的补给就会源源不断……但,现在是初冬了,黄河就要结冰!”

“我知道!”赵兴唤过几名士兵,吩咐布阵,稍作停顿,他回答:“我已经吩咐耽罗水军运载‘冰上战车(狗拉爬犁)’过来,倭国关东武士团会调来300武士,赶得及这场战斗!”

赵兴印象中,他最佩服倭人的是他们的耐冻能力,身穿襦裙的倭人光着腿赶在雪地奔跑,且他们从没有船“足衣(袜子)”保暖腿部的意识,故此,他打算利用倭人的这一特色,在冰面上组织一支爬犁队,保证补给畅通。

对面,被新式火枪吓一跳的辽兵稍稍后撤后,赵兴营寨现有的几门火炮响了。这些火炮射头虽然不准,但它带着远远超乎辽兵想象的射程与巨大的威力,将辽军的阵列砸出几个大活口,一惊再惊的辽人再退,最终退到一里开外,才重新扎住阵脚。

“坚定!”赵兴赞叹:“这股辽兵出人意料的坚定,如此恐怖打击都不混乱……若辽国士兵都是这样,我们麻烦了!”

帅范皱着脸,嘀咕:“麻烦的不止这些——大人,我等与辽人相持,虽然大人动用的都是家丁,可倭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令倭人助战,即使朝中大臣不言,我怕,他们用起来也不放心!”

“没问题,为我大宋而战,是倭人难得的荣耀,他们会把此事写入家谱世代传扬,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绝不敢出纰漏。况且倭人武士的单兵战斗力很强,冰上不能容纳太多人,用这些作战凶狠,喜欢死战不退、责任感极强的倭人来保障补给,比把补给线交给顺保寨更令人放心。”

帅范稍一犹豫,承认:“这倒是,顺保寨毕竟要受朝廷牵制,朝廷党争酷烈,万一有人捣鬼,下令给顺保寨,恐怕……”

此际,辽军继续撤退,直退到二里地外。如此一来,他们也就让出了河岸北高坡。

河岸北高坡原来是堤坝的残存物。由于河水干枯,露出了很深的河床,原先的堤坝就成了高地,而赵兴现在的临时登陆点,实际上是原先的河床。

“占领高坡!”赵兴下令。

“后路不能断!”帅范补充:“辽人兵多,且都是骑兵,放弃现在的营地,我怕辽人会切断我们与河中的联系——我带人去高坡,构筑炮兵阵地,大人坐镇此地,呼应坡上。”

赵兴稍稍考虑,郑重叮咛:“好,你保重……给自己留几发炮弹,万一辽兵围得紧,你还可以轰开一条血路,杀回这里……大炮不可惜,新枪不可惜,我们可以更新换代,所以,必要时,舍弃一切,只要人回来就行。”

帅范点头:“多谢大人关心,我这就动身,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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