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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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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笑我,我笑自己”,苏东坡笑罢,一把捞起苏遁,顶着太阳往堤尽头走,边走边笑,笑的全无忧虑。

在场的其他人不动,他们一边笑着摇头,一边若无其事的品尝着新茶,赵兴本来准备跟着苏轼,但看到苏轼那洒脱的背影,他止住了脚步,满心喜悦的走出了亭子,看着秀美的西湖,心里充满满足。

今年仍是一个灾年,感谢苏东坡,杭州百姓有了轮毂水车,可以抽取地下水抗旱,而去年节余的粮草的还算充足,所以杭州虽然遭遇了连续第三个灾年,西湖岸边穿梭的百姓脸上却全是安详。

凉亭里歌声再起,演唱的是杭州官妓的头牌白楚楚,这妮子在杭州绰号“九尾妖狐”,赵兴看了白楚楚的媚态,几乎怀疑潘金莲是按照白楚楚的形象描绘出来的。

如果用现代人的目光分析白楚楚,可以说白楚楚是个非常擅长形体语言的人,她会用她的身体作出各种媚态,那些媚态含而不露,令人觉得高雅当中,如细雨般潜移默化的被吸引,不,严格的说是被勾引,不知不觉中,你会觉得这女子可爱到了极点,像一个珍宝一般,只想捧在手里呵护,又想贴近她,溶化在她身体里,恨不能两个人并做一个人。

白楚楚的歌声比起廖小小来,演唱技法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她那略带低沉而沙哑的嗓门,像块吸铁石一样,将人耳朵吸住,令人生怕漏了一个字,担心听错了美人的表达。亭子里的人已经神不守舍,只有赵兴这样,见识过叶玉卿、叶子楣的歌声的人,才能把持的住,他半只耳朵倾听着歌声,另外一只半耳朵在倾听堤上的杨柳声。

不知什么时候,湛琴琴走出亭外,冲赵兴做了个揖,口称:“大官人,你怎的不进去?”

赵兴望着这位扮演“秀秀”的演员,心里充满温柔,随口问:“你们带来的那几场剧,我已经看遍了,什么时候演《西厢记》,我可很期待看到崔莺莺。”

湛琴琴还没有答话,秦观端着一杯茶悠悠闲闲的钻出亭子,听到了赵兴说的后半句话,他得意的一口饮尽杯子里的茶水,说:“没问题,离人不是说过七月七演《西厢》,绝无问题,七月七必定能让你看到《西厢》。”

宋代最流行的戏剧就是《宦门弟子立错身》与《西厢记》、《辗玉观音》。廖小小从京城带回来这个戏班子,原本她们最拿手的就是后两个戏剧,但赵兴一直没让他们表现《西厢记》,是因为他从其他渠道得知,这时候的《西厢记》基本上还在沿用唐代元稹的小说《会真记》(又名《莺莺传》)。

《莺莺传》原作是一个男子负心,始乱终弃,给女子带来侮辱伤害的故事。这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恋爱,张生与莺莺一度相爱,终于负心背弃。张生是一个玩弄女性而毫无羞愧的儒士,他对莺莺始乱终弃,完全符合儒学的礼仪道德,甚至被歌颂为改过自新,重新恢复道德礼教。

唐代的《莺莺传》到了宋代,已经不符合宋代的道德基础,宋代人极其看不惯对始乱终弃的歌颂,已经有不少人着手修改《莺莺传》,但这些版本的修改由于文学水平的限制,或者说由于他们自小受的“都都平丈我”的教育,他们的改编依然脱不了不经过父母之命私定终生的谴责。他们竭力想转圜这个话题,但情节转换很生硬。

赵兴有时候纳闷,论理说,廖小小在别人也是个私奔的,她怎么会喜欢这样一场谩骂私奔的戏剧,他阻止了戏班演唱《西厢记》,没想到秦观对他的行为大加赞成。

当时,秦观是喝醉了,他带着醉意,怒气勃发的说:“我早八年前写过一本《调笑转踏》,鄙视那个始乱终弃的张生。做人怎么能这样,莺莺姑娘因为信任,相信了张生的情意,反而要被人指责,而张生那厮,背信弃义反而受到一片叫好。

元稹这家伙就是个始乱终弃的人,他写这本传奇,是颠倒黑白,为他的无信无义行为辩解,世人不知,竟然把始乱终弃当作宝,大恨。”

当时毛滂也在场,他好像发现了知音一样,立刻对秦观说:“秦学士也写过《调笑转踏》鄙夷张生啊,这事我也干过。”

这话一说,两个狗男女立刻勾搭在一起,越说越热络,最后,竟然决定两人联手,修改出一个全新版本的《崔莺莺传》来。

赵兴当时在旁边听到,立刻大声附和,为表支持秦观的工作,他决定将秦观该干的活全部包揽下来。此后秦观与毛滂两人便开始全力以赴修改《西厢记》,而赵兴带着一种篡改历史的恶趣不停的引导两人对《西厢记》的修改,每当两人完成一段新曲,他心里总是充满了成就感。

可惜,他不知道,他这么做只是遵循了历史。真实的历史上,对《西厢记》开始动刀子的也正是秦观与毛滂两人。自他们之后,无数大才子投身于其中,他们前前后后修改了一百年,终于把《西厢记》修改成现代人所见到的版本。

秦观是多情派诗人,而毛滂最终开创的是宋代潇洒派诗词,多情加潇洒,两人这一联手,修改出的新剧本已经有了八成现代的感觉。这就够了,宋代人的观念虽然很开放,但在长久的愚民教育下,他们脑海中还是有一些固有的戒律,这些戒律不可能仅仅在几个月的时间超越,所以赵兴见到秦观与毛滂的改稿后,已经认可了两人的修改,剩下的就是排练了。

秦观与毛滂修改的戏剧总共有三千多首词唱,其中还夹杂着坐念唱法,总共分十五个折子,十五段场景,在古代中国,这样多的场景转换已经是个巨作了,从当年年初开始,湛琴琴她们已经开始排练,如今听秦观的话,估计新戏已排练成熟,就等进行磨合了。

赵兴与秦观低声交流了戏剧的排演,湛琴琴在一旁时不时的轻声小唱一段,以为助兴,毛滂听到熟悉的曲调,在亭子里也坐不住了,他提了一个热水瓶,钻出亭外,假意给两人续水,插话说:“我听说赵大人正找人绘制布景,我们可就等大人的布景了,什么时候大人的布景好了,我们就开演。”

苏堤尽头,一队很明艳的倭女打着竹伞,提着饭食,木屐声清脆的向这里走来,她们走过的路上,一些正干活的厢兵扯起嗓子唱起宋代情歌,哥哥妹妹的喊的声嘶力竭,那些倭女笑声清脆,一边回应歌声,一边脚下加快速度。

原本苏堤上都是夯土制作的地面,有赵兴参与,这段路改成了石板路,木屐踏在石板上,那种宋代的风韵让赵兴停住了交谈,他带着欣赏的微笑看着这队倭女娉娉走来。

秦观随时不忘向女人展示魅力,这队青春靓丽、活泼开朗的倭女队伍立刻引起他的注意,他一转身,从腰后抽出金丝折扇,哗的一声打开扇面,将扇子摇的像一个辛勤的小蜜蜂,呼呼直响,顺带着摆出最英俊的姿态,微笑的向倭女们亮相,果然引起倭女们的一片尖叫。

毛滂下手完了,风头都让秦观抢去,他叹了口气,自觉自愿的退后一步,摇着头,半褒半贬的说:“天下间怎会有男人抢去秦观在女人面前的风头,我认输,赵兄你上。”

赵兴耸耸肩,摊开手承认:“我也抢不过秦观这厮。”

赵兴说错了,那些妇女虽然在冲秦观尖叫,有些人甚至胳膊发软,弃了撑着的竹伞,但她们的脚下并没有停,用直线距离向赵兴走去。

秦观不忿,他摇着扇子说:“你们是给我家赵贤弟来送午饭的吧,有我一份吗?”

倭女们七嘴八舌的答应道:“当然有,我们怎么会落下了秦学士?”

秦观笑问:“今日吃的什么饭?”

“黄雀鲊、香芋鲊、鲈鱼鲊,还有几味生鱼片,学士快来,今日的饭里我们最满意的就是黄雀鲊,可惜数量不多,学士可要好好抢啊。”

赵兴听了今日的饭食,他皱了皱眉头,草亭里已经钻出一群人,唐棣扯着嗓门问:“有金葵吗?有辣椒吗?有芥末吗?还有酱油,别忘了酱油。”

那群倭女摊开几张草席,就在堤岸上打开食盒,她们首先一样取出一份,单独摆放在一个越南红木漆盒里,然后由一名倭女提着,跪在赵兴面前,举案齐眉的将食盒顶在头顶,等待赵兴进食,而其他人则围在倭女的身边,抢夺剩下的鲊食。

鲊又称脯鲊,也作“鮨”。在古代是指以盐与米粉腌制的鱼或其他食品。及至宋代,则演化为糟腌肉类。《中馈录》载录了脯鲊、制蔬和甜食三个部分,共有菜点制作方法80多种。其中以宋时金华、衢州一带民间家庭最喜欢食用。

传说,汉代的时候,海边渔民将这种酸酿米团当作出海时食用的食品,因为这种食品便于保鲜。自三国大移民时,这种食物的制作方法已经传入日本,成为华族喜欢的吃法。到了宋代,这种食物开始普及到了民间。

最初,“鲊”传入民间的时候,日本人不知道这个字的念法,他们吃一口饭团,就会大呼“好酸”。这话是用宋语说的,宋代“好酸”用现代拉丁拼音注解,就是“SUSI”或称“sushi”,如果用汉字注解,就是“寿司”。久而久之,“鲊”在日语里就读作“好酸”,在汉语里称作“寿司”。

“鲊”这种菜在宋代并不知名,因为宋代的名菜实在太多了,把“鲊”淹没了。正因为如此,赵兴每次吃到“鲊”的时候,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现代小资吃日本“好酸”中国“寿司”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特有文化,特有品味……

嗯,他承认,他们这种感觉对了,这玩意确实有文化,不过是一千年的宋文化,一千两百多年的唐文化,两千多年的汉文化培育出来的普通食物……可这些他们知道吗?

现代,寿司的吃法依旧保持宋代的食物风格——也就是食物制作的时候不加盐,吃的时候要蘸着酱油或调料吃。赵兴按记忆中的吃法,捏起一团黄雀鲊,蘸一点金葵,拿一片蘸过酱油与芥末的生鱼片裹起这个米团,整个放在嘴里,然后闭上嘴,慢慢咀嚼,他现在的样子仿佛回到现代茶餐厅……

宋代认为吃菜时啃咬不雅,菜必须完全放在嘴里,合上嘴咀嚼,而且不能发出咀嚼声,不能让人看到牙齿,这是宋代的餐桌礼仪,也是现代吃寿司时所需要的礼仪。至于抓起一段菜团,像啃羊蹄一样的一段段撕咬,那是胡人带来的传统。而宋人,总显得那么温文尔雅。

是的,温文尔雅,宴席刚开始的时候,稍稍有点斟酌的气氛,等大家都盘坐在草席上,现场只剩下一片咀嚼声。

在场的都是官员与乡绅,在这个文化人聚会的场所,每个人都深怕自己有失仪态。要知道,苏轼的大嘴巴名闻亚洲,秦观的莽撞比苏轼轻不了多少,若一不小心露了怯,这两人大笔一挥,写到诗词里,那可就臭名一千年了。

几名倭女如穿花蝴蝶般在席间腾挪,她们用深具汉唐风韵的宫廷礼仪给官员们斟酒倒茶。宋人是讲究食不语前不言的,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喝酒的时候才斗酒诗百篇。现在是吃饭时间,所以大家只顾吃了。赵兴哖了几个米团,略略填好了肚子,他不放心苏轼赶紧向堤尾部走。

原本堤岸该完工了,但苏轼过度追求完美,他又嫌两岸的柳树栽植的不对称,石板铺的不平整,所以让人返工。好在杭州修缮的资金充足,只要有钱赚,厢兵们也不在乎,他们才不在乎返工几次,反正工钱是按天算的。

杭州这里算是好的,是以工代赈,干活是给钱的,要搁别的地方,这是他们的劳役,不仅免费干活,还要自带工具与干粮,在这种情况下,厢军们巴不得整个夏天都有活干。

苏轼正在大堤的尾段,他蹲在地里跟一个老农聊天,那老农一边干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苏轼介绍着今年的收成,粮食的产量,苏遁则蹲在苏轼脚边,好奇的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老农那粗糙的脚板。

趁着苏轼问话的间歇,苏遁突然插嘴,口齿不清的问:“嫡父,他为什么不穿袜子,我看大大家,无论男女老幼,没有光脚的。大大说脚底光着,容易受凉拉肚子。”

苏轼还没有回答,那老农哈哈的笑着:“小舍人,那是大富人家的习气,我能跟杭州赵老虎家比吗?我六十岁了,六十年冬天都不穿袜子,也没见得拉过肚子。告诉你吧,人是个夯货,有多大的福,过什么样的生活,否则就是折寿,小老儿……”

老头说话嘎然而止,他赶紧低下头一言不发的挖坑。

第一百四十八章 配方泄露

苏轼没抬头就知道是赵兴来了,他高兴的招呼赵兴:“离人,我刚与这位老农聊了今年的今年的农活,还做了一首词《浣溪纱》,你听听怎样:麻叶层层檾叶光。

谁家煮茧一村香。

隔篱娇语络丝娘,

垂白杖藜抬醉眼。

捋青捣麨欠饥肠,

问言豆叶几时黄。”

赵兴心里哀叹:我终于搞明白苏轼仕途不顺的原因了!你想想,他竟然亲自去调查农民“豆叶几时黄”,说农民“捋青捣麨欠饥肠”,这岂不是扰乱官场潜规则、自找罪受么?

那些通过数字游戏升官发达的人们,毫无疑问会对苏轼恨之入骨、往死里整了:人都上交了“亩产上万斤”、“全年无安全事故”、“公司业绩良好”、“形势一派大好”报告,皇帝那里也通过了。苏轼你脑子有病,“一肚子不合适宜”,还要来一番实地考察,让他们怎地下台?

苏轼没有觉察赵兴的抱怨,依旧兴致勃勃,笑的像个孩子:“老农还说,今年天旱,幸赖龙骨水车,他家的秧苗都保住了。我顺便做了首龙骨水车的诗,你听听:‘翻翻联联衔尾鸦,荦荦确确蜕骨蛇。分畴翠浪走云阵,刺水绿针抽稻芽。洞庭五月欲飞沙,鼍鸣窟中如打衙。天公不见老翁泣,唤取阿香推雷车。’

嗯,我还做了一首《秧马歌序》,你要不要听?”

赵兴摇摇头,招手让跟着身边的倭女替苏东坡撑开竹伞,自己弯腰抱起苏遁,说:“老师,我们走吧,我在这里,那老翁连大气也不敢出,所以我们还是快走为妙。”

苏轼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背着手向回走——他的官衙在堤的另一方。

苏轼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巨儒政治家,一个皇帝的秘书,一个厚道的法官,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大文豪,一个创意画家,一个酒仙,一个小丑,但这不足以道出他的全部……”。

忙忙碌碌中,日子过的很快。二十万厢军手脚很快,等干完整修西湖的活,赵兴又把他们分成二十四队,让自己的二十四名学生带队,开始修缮由杭州县城通向四方的道路。

需要修缮的道路实在太多了,赵兴不敢要求所有的道路都用水泥浇筑,因为那会是一个天文数字般的水泥需求量,放在宋代远远不现实。甚至杭州城内的道路也不能全部铺设成水泥路面,他只把几条主干道铺设成水泥大道。

这项修缮完成后,倒产生一个副作用,由于参加工程的厢军太多,工程完工后,水泥的配方也泄露出去了,这倒促使各地纷纷上马小石灰窑,连带着,大宋的石灰产量直线上升,价格居高不下。

幸好赵兴手脚快,再加上黄州的石灰窑又是他家族产业,所以他赶在涨价风到来钱,如期的完成了自己的城堡修建。完成的这一天正是七月七。是赵兴搬入新城堡的日子,也是预定他与陈伊伊圆房的日子。

陈伊伊身份在那里,有些事不适合张扬,但女人天性决定了她不愿这样一辈子的大喜事像小偷进村一样悄悄进行,所以正好打着城堡完工的借口,让整个城堡的窗户贴满了窗花,城里挂满了彩带。

七月七,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据说也是中国式情人节,在这个诱人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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