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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风流-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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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们这一说,唐离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此时人都是先有曲,随后依曲填辞,但自己所欲重新编排的《木兰辞》与旧辞相比,形式更多、容量更大,旧曲调必定不敷使用,循用旧曲自然是不可能了,唯今之计,只能是如后世一般,先写唱辞,随后再依词谱曲,只是如此以来,倒显得现在请这几人来此实无必要。

自己犯下了错误,唐离也不便刚刚召来就将这几人谴走,抚案微笑之间问道:“近日宫中教坊司将分发大批乐工赴各道州采风,尔等都是教坊老人儿了,以为此策如何呀?”。

见唐离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那几人复又对视一眼后,放了手中茶盏,居然就此齐齐拜倒公事堂中,最先开言说话地依旧是那个捧笙乐工,“善政,大人所行实在是大大的善政!”。

此人开言说了一句,其他五人也是出声附和,“于公而言,自《十部乐》定型以来,教坊曲调再无变化,数十年因循的结果,就是如今的歌舞再难有新意。当初这《十部乐》的创制也是多出自民间,甚至多有来自异域。所以此次大人分发乐工到民间大面积采风,对于破除教坊因循实在是大有裨益;于私来说,我等乐工自进宫数十年间从不曾踏出宫门一步,此次借大人善政能有再回民间之机,连日以来,众乐工们无不感念大人善体人心。”

这乐工毕竟是在宫中浸润已久,说话倒也得体的很,连着将这番话说完,才见由他领头,其他几人一起叩首道:“今日既然得了机缘,还请大人念我六人年老,来日无多,此次将我等也列入名录,得以于有生之年重见宫外山河”,言至最后,几人已是涕泣出声。

见眼前这几位鬓染霜发的老乐工眼泪长流的模样,唐离心头一酸的同时,已离案起身扶起六人,“此事由王主事办理,本官倒也不便擅自插手,这要依据你们的职司而定。此次能分发出去固然是好,纵然不能,诸位年纪都算不得大,两年之后,我担保尔等必能名列册录如何?”。

目送六人离去,唐离无意间吟出:“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两句诗来,吟完之后,他自己也是愣了半晌,长叹一声后才又低头向《木兰辞》看去,只是随着原有的酸楚渐渐淡去,一个新的烦恼复又涌上心头,“该到那里去找人来帮着改编《木兰辞》?”。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杜甫

京城长安,太乐丞唐离府外,一个中年儒生正笼着手徘徊踌躇,此人面相极老,三旬有余的年纪此时看来混似四旬开外,未老先衰的面容及那身浆洗发白的团衫儒服暴露出了他生活的窘迫现状。

看着眼前朱红的大门及辉煌的府第,这中年再一次犹豫着要不要前往门房请见主人,居于长安数年,这样的府邸他近来曾拜访过不少,但每一次换来的都是敷衍与失望,而这每一次的失望都如同刀锯般切割着他那敏感脆弱的心。

说来,此人却是正宗的名门之后,其先祖乃是晋朝名将杜预,而祖父则是初唐间被称为“文章四友”之首的杜审言,出身于这样的奉儒守官之家,中年儒生自然形成了忠君恋阕的思想,生于盛唐,他的青年时代也曾过了一段南北漫游、裘马轻狂的生活,只是自他二十四岁第一次参加进士科试开始,他的仕进之路就一直坎坷跌荡,从应正规的进士科试到参加朝廷的制举科试,再到向朝廷献《三大礼赋》求官,士子所有的求进之路一一试遍,但结果却是无一例外的失望;数载长安,历尽辛酸,仕进无路直接导致了他的生活每况愈下,到如今竟至于难以自养,昔日的名门之后如今靠的是卖药都市、寄食友朋得以苟延残喘。

看着眼前兴旺的状元府邸,再想想自己生活的落魄,中年儒生忍不住暗自心伤,如此以来使他额间的皱纹愈发地明显起来。踌躇良久,想想众多士子对这位新科状元郎的评价,想想那本《唐诗评鉴》,再想想自己无力养活的家人,中年儒生再不犹豫,掏出怀中草纸书就的名刺,深吁一口气的同时向门房处走去。

……

唐府内。郑怜卿推开书房门,看着唐离紧皱的眉头忍不住一阵心疼。为这个劳什子的《木兰辞》,她地夫君两天来都是愁眉凝思,耗尽心力。

“夫君,也该歇歇了!”,放下手中的新罗红参茶,郑怜卿已顺手搭上唐离地肩头为他轻轻揉捏起来。

闻着身后传来的淡雅脂粉香,长吐出一口气的唐离搁笔后靠。边向后轻拍着爱妻春葱般的手儿,边闭目放松休憩,经过两天的折磨之后,此时的状元公甚至再也不愿睁眼看身前的绢纸一眼。

确定了重编《木兰辞》,前期地构思倒是来得极快,不过一天功夫,杂糅了说、唱、舞蹈等各种要素的幅幅画面已在他脑海中成型,然而。随之而来的工作让他挠破头的同时,也使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状元的称号是怎样的名不副实。

“剧本”既已确定,他随后需要的工作就是为这些画面配上台词或唱辞,而让唐离为难的也正是如此,身在唐朝,表演地地方又是在宫廷。注定了这些台词或唱辞是不能用后世的白话来演绎的,尤其是唱辞,更是非对仗工整的诗体不可,只是这样一来就要了他的命,一天多下来,才勉强写了几首,还都不堪入目。

正在满心郁闷的唐离轻啜参茶享受着难得地放松之时,门外小厮的奏报声打乱了书房中温馨的气氛。“少爷,府门处有一位杜姓客人请见”。

放松了握着郑怜卿的手,唐离略略正坐了身子。“进来吧”。

见到小厮递过的枯黄色草纸名刺。唐离不以为意的随手翻开,果然不出所料。与那许多前来干谒的士子一样,这张名刺上书就的是一首五律长诗。

见又是前来干谒的,唐离顿时没了兴趣,甚至没细看那五律一眼,随后丢到书几的同时,他已转过身去对小厮道:“今日事忙,不见客”。

见那小厮出门去了,唐离才扭头向郑怜卿苦笑道:“干谒,干谒,这些士子们还真是没眼力,干谒居然到了我地门上,也不想想,就凭你夫君这七品官儿,纵然有心相帮,又那儿有这么大地能力?没得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知道唐离为《木兰辞》地事情心烦,郑怜卿只微微一笑,却并不接话,边笑,她已随手将书几上的名刺拿了起来。

“这士子好大的口气!”,正啜着参茶的唐离听郑怜卿这话,随口回了一句道:“干谒诗嘛!目的是自我推荐,口气大点儿倒也正常。”

“夫君说得是!”,郑怜卿抿嘴一笑,“不过能写出‘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赋场杨雄敌,诗看子建亲’,看来这位杜子美倒是自信的紧。”

“噢!干谒诗还敢剽窃?”,端着参汤的手停在半空,唐离刚惊讶的自语出这句话,随后就听到“杜子美”三字。

片刻沉默,盛着参汤的茶盏“砰”的一声重重放于书几,猛然而起的唐离转身抱住郑怜卿的狠狠的亲了一口后,拔脚就向外跑去。

自当年在金州与唐离初见以来,郑怜卿还从不曾见过唐离如此忘形的举动,抚着微微泛红的面颊,片刻之后她才醒过神来开言道:“夫君……”。

“《木兰辞》有着落了!”,满带惊喜的回了一句,唐离头也不扭的向外追去。

……

杜甫杜子美回到借住的偏僻小院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站在那狭窄的院门前,想想病妻期盼的眼光及爱子饥饿的啼哭,他竟是不敢推门而入。

今天注定是个倒霉的日子,一天忙忙张张的奔走,不仅没有如期望中得到那位新科状元的赏识,就连见也没能见上一面。这也就罢了。从靖安坊走出的他再次“朝口富儿门”时,却没能收获到一分“施舍”。家中昨日买下地太仓米也仅够中午一顿稀粥了,若是下午再一无所获,明天他就得携妻带子到寺院就食,也许过不了几天,他就不得不再次如以前般将病妻弱子送回巩县老家,仅仅是想到这些。叹气声中他额头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这使他看起来愈发显得老相了。

在院外站了许久。眼见日头已行近中天,在门外再也呆不住的杜甫咬牙推门而入。

这是仅仅一进的院落,推开门杜甫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堂处那几担红绸覆盖的礼盒,诧异扭头间,他已见到院子一侧槐树下站着的那个白衣少年。

这白衣少年容颜俊挺,槐树下负手而立地他温文而笑,春风拂动白衣。微微飘举之间衬的本就出众地风仪愈发飘逸从容。

面带讶色的杜甫踏门而入的同时,白衣少年伸手制止了那个欲上前递名刺的随行下人,轻拂袍袖,拱手为礼间清朗的声音响起道:“在下金州唐离,尊驾可是本府主人,巩县杜甫杜子美先生?”。

耳听唐离二字,初时,杜甫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流落长安数年,受尽无穷冷落与白眼后,在他想来,似新科状元这等少年新贵肯见自己一面也难,更遑论亲自登门拜访?再细细一打量眼前人后,他才终于确定无疑。是的,眼前这少年无论年龄与容貌都与传说中地一般无二,而他那份从容的风仪甚至更有过之。

亲自登门等候,尤其是他刚才制止下人对面之间递名刺的举动,再加上用籍贯而不是官职的自称,使杜甫对眼前这少年平添了许多好感,虽然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但在这动作之后隐含的正是杜子美最为看重的尊重与“礼”。

“某正是巩县杜甫,未知状元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这种种观察与心中的想法只是闪念之间。唐离刚刚说完,杜甫已拱手施礼间迎了上去。

于紧窄地正堂间坐定,唐离掏出袖中那纸名刺递还杜甫后,怡然自若的端起粗陶黑碗将其中的清水一饮而尽。

“状元公……”

“唤我别情就是,先生如此诗才当面,这‘状元’二字听得在下着实惭愧!名刺更不能收,现原物璧还”,唐离说话间迎上杜甫探询的目光,此时他的眼神中满是清亮的诚挚,绝无半分虚伪。

久历挫磨与失望之后,唐离地这份尊重和对他诗歌的肯定使杜甫心中真是五味杂陈,莫可名状。

只是自小生于纯儒之家,养气与守礼的观念已沉浸入杜甫骨子之中,虽心下激动不已,但面上却强自压抑住不露出异常,微微抖动着手拿回名刺,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应道:“实不敢当别情少兄如此夸赞。”

同样自寒门出身,唐离此时岂能不知杜甫的心绪,是以也不多做客套,笑着直奔主题道:“在下此来,一则是慕诗才,希望能一睹先生真容;再者,却是向先生求助的。”

“求助!”,这又是让杜甫惊讶的一个词儿,不过随即他便应声答道:“别情少兄但有所命,某若能为,绝不敢推辞”,看他面上神情,倒真有几分士为知己者死的慷慨。

唐离将《木兰辞》一事说出后,又笑着续道:“此事于先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其实在下此来,却是想请先生受聘于我宫中教坊司,司职为各地采风使呈送的民间歌咏修饰润色,希望先生莫要推辞才好。”

唐离如此礼贤下士而来,所要求的又是杜甫最为擅长之事,如今全家衣食无着地他又岂会推辞?

见杜甫答应,心中大喜地唐离挥手之间已有随行下人捧着托盘呈上。

“先生切勿误会,这二十贯钱乃是宫中教坊司预支的薪俸,子美兄稍事准备,明日上衙时分,某自会在皇城处恭候先生大驾”,不容杜甫推辞,说完这番话后,唐离已起身拱手告辞。

等杜甫追出院门时,一身白衣地少年已上了街口处的轩车,挥手作别,辚辚声中的唐离忍不住自语了一句:“这下赚大了!”,此时的他满脸得意的笑容,那里还有半分前时的郁闷?

第一百二十九章 暧昧

杜甫的到来对于太乐丞唐离而言,实在是久旱逢甘霖,那些让他抓破脑袋的诗句就如同泉水般从此人的脑袋中汩汩流出。

二人于公事堂中会议,往往是唐离刚说出画面与自己想要的效果,杜甫笔下的诗句已顺势而出,他这举重若轻的样子真让状元郎好好见识了一回什么叫倚马可待、援笔立就。

也正是缘于此,唐离有了更多时间操心别的事情,李腾蛟那四嫂也是个闲不住的,黑天刚刚把人选出来,她就迫不及待的将人拉到长安城郊一处略显破旧的庄园中开始操练,自小耳濡目染的学了不少祖传的手艺,却因为是个女儿身没法子施展,只能勉勉强强将之用在下人身上,对自己的丈夫进行全方位监控。此时得了机会,这终日闲来无事的美妇人竟是爆发出前所未的热情,好在她那夫君早已折服在她的淫威之下,此时见妻子如此,倒也乐得清闲自由,并不曾多说什么。

教坊司下放人员名单在王主事等人几乎是夜以继日的辛苦下,渐渐浮出水面,而在这一段时间中,往日因居者地位卑贱而静默无闻的乐工院落,也别样的飘荡着一种躁动的气息,那些确定被选中者脸上焕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油彩,眉眼间的兴奋任怎么样也按捺不住,甚至连素日来的操弦练曲之声也响亮了许多。

这是一个春日的上午,依然是一身白衣打扮地唐离去了头上的远游冠。将满头黑发用一根同色缎带散散挽住,就这样在春风的吹拂下随着小黄门穿过花开正盛的内苑,向杨妃居处走去。

兴庆宫中,与玄宗常居的勤政务本楼不同,杨妃最爱的则是花萼争辉楼,此楼不过两层建筑,说不得雄壮。但胜在巧丽雅致,最动人的反不是楼宇本身。而是楼外那一片如海地繁花。

杨妃爱美,亦爱花,与所有生于盛唐时代的人一样,她最爱地也是那些色彩斑斓绚丽的花卉,玄宗当日四下诏书征集天下名花,倒有一多半儿的原因在于自己这位宠妃。

秋冬二季,百花凋零时节。杨妃是素不肯在此居住的。但每年春风吹过之后,她便再也耐不得宜春院的冷清,花萼争辉楼就成了贵妃娘娘的固定居所。

还在花海前,引路的小黄门示意唐离缘花径而走后,便自退着去了,手握宫中教坊司下放人员名册地唐离就这样走进了那片花海,向花萼争辉楼走去。

后世今生,唐离从不曾亲眼见过这么多各色绚丽的花卉攒聚在一起。踏身花丛,阵阵浓郁的花香四面而来,无数被惊动的一起飞蝴蝶围着他上下翩飞,置身其中,竟恍然有出尘之感。

花萼争辉楼上,一袭明黄轻薄春衫的贵妃趺坐在旃檀上。背靠着锦垫如怀中那只肥胖的波斯猫一般,慵懒的陷入了春困,而楼中唤来助兴的琵琶乐工奏响《有所思》曲调,其平滑地旋律更使杨妃懒洋洋的乏力。

“喵”的一声轻叫,连日来动也不肯多动的懒猫迪奴从主人怀中跳了下来,居然就此向楼下跑去。

它这一动,也惊醒了朦胧中的贵妃娘娘,轻舒腰肢唤了一声后,见猫儿不肯回来,杨妃遂起了身子。透过二楼卷起的竹帘向下眺望。

三月明朗地春光洒在花萼争辉楼下那一片如海繁花上。各色绚丽的花儿映射开来,就为原本金色的阳光染上红黄橙绿紫各种淡淡的色彩。这如彩虹般的光晕包裹在那个正缓步而来的少年身上,竟使他原本就俊挺的面容愈发难以逼视。

看着白衣轻举,黑发飘飘,蝴蝶翩飞围绕着的少年就这样一步步走来,楼上原本慵懒的杨妃莫名生起了一缕轻愁,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很久前地那些个春日,一个天生丽质地少女于踏青时漫步花丛,引来周围无数少年围观……

就在楼下少年弯腰抱起那只波斯猫的同时,楼上地贵妃轻轻道:“双成,拿镜子来!”。

唐离一步步向花萼争辉楼走去,楼上那柄鸳鸯双丝镜中显现的依然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肌肤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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