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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醉-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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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过已是深夜,宫外传来消息,说有一位姓李的女子,在宫外被当闲杂人等拦住,在外头生生站了半宿不得进来,又冷又累昏在皇城边了。

倾瞳急忙派人将她接进内殿——居然真是李娉。她薄衣清瘦,黑发湿透,孤寒娇弱越发怯怯的可怜,也不肯换衣,定要先去探望余箫。倾瞳瞧她蹒跚得站都站不稳了,便自然拉她坐在身侧,只说如以前那般为她梳理头发,梳好了再去见人。

篦梳柔和,遍遍滑过丝缕,和着她轻微的按摩手法,不一会儿,李娉便累极睡去。倾瞳才起身去了内殿,如意料之中,余箫彻夜被兴起的狼虎药性淹没过顶,正是痛楚万分的关头。他不住辗转,似觉得灼热,迷迷糊糊拼命撕扯着胸前的白衫。

早荷得了他的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许惊动倾瞳,所以只能守着干着急,一见倾瞳到来,不禁带了哭腔,“公主……”

“无碍的,熬过了拔毒便无事了。”倾瞳沉着安慰着,悉心诊察一番,才为余箫施针疏导。又忙了一阵,余箫直烧得面色赤红毫无知觉,忽然伸手攥住了缥缈欲去的衣袖,低声轻吟,“别走,不要走……”

倾瞳蹙眉叹息一声,转而回握住他的手,直在殿中守到天云微曦,余箫舒眉坦然睡去,才姗姗起身。离去前,她淡然吩咐一句,“昨晚我在这里的事,不必跟皇上提起。”

倾瞳再入寝殿,已进晌午。她推门便看见李娉,不知何时哭着扑在榻边睡着了,优柔的腮边泪痕仍新。

倒是余箫,半坐靠着丝绒细滑的枕,亮眼的天光中,发丝成束顺着亵衣温柔蜿蜒,竟是清醒而安详的。他青白的视线点过李娉,又迎上倾瞳的目光,好看的颌骨微绷紧了些,极轻地问:“这是……你的意思?”

倾瞳一怔,摇头道:“皇兄多心了。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她如今处境尴尬为难,已不适宜待在绍渊。皇兄体内奇毒已清,但还需一段时日休养,我亦有事需即刻打点出行,看在旧日情谊,还请皇兄权且容她暂居历越。日后无论皇兄作何选择,倾瞳自不会置掾。”

余箫转眸看向窗外那片遥遥的青天,过了片刻,终究淡淡惘然一笑,“好,你走后,我会好好想想,仔细,想想……”

几骑快马,如风奔赴不远的络山勉县。那片枫林在狭长山谷之间,山崖不甚高,正够弓箭手埋伏射程,两头重兵围剿,敌人便插翅难飞。倾瞳曾经到过此地,所以才会选定此处,设计捕拿寇天手下大将。

不想再来之时,枫林成火,铺天盖地的浓丽艳殷,竟令人震惊无比。

终至约定那日。远天寂静高朗,风如歌,叶如血。倾瞳悠然独自立在一棵枫树下头,拾了一片红叶,不经心地翻覆把玩。

一切准备就绪,这里四处布满勃勃杀机,今日她以逸待劳,必有所获。

久久,终于听到沙沙的脚步声,倾瞳蓦然抬头,清颜不由惊怔。

怎会是他?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怎会是他?

只见一个玄衣峻拔的身影,一步一步,从轰轰烈烈的红中决绝行来,身后潇潇的林好似全都凝炼成焰,直欲熔了他飘扬的红发。

对视一刻,他深深吸气,五官间竟浮起一层耀目的狂喜,霸道的沉音略染了沙哑,“果真,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手一滑,先虐了王爷。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这也算是给王爷还了点心愿滴,对吧对吧?接下来轮到……抱头默默爬……

☆、赤枫痛狂

漫天漫地的红叶,因他眼底浓郁的炽烈熊熊燃烧起来,一霎似能焚尽周遭的空气。

倾瞳大讶,漆亮的眸被飘影映上阴翳,“怎么是你?”

寇天未答,只是压住呼吸,双目一瞬不瞬地贪婪凝视。

肤如琼脂,目若明湖,脆然的言语自带三分柔丽婉转,那一身榴衣雪裘,纤盈如烟立在红枫下的女子,竟如此真实,不再似夜夜梦中一触即散的幻影。

她没死,果然,她安好无恙地活着。她居然……真的这样站在他的面前,这么简单的画面,竟令他胸口涨满窒息的热度,如在地狱的烈火里煎熬,想要冲过去狂拥感觉她的存在,更想将她就此揉进血脉,让她再也不敢离开。

这个残忍的狡猾的女人,她欺骗了他,果然骗了他。可是谢天谢地,这个差点摧毁了他的女人,还活着啊。起伏的悸动沸腾了血脉,几欲冲破强自镇定坚韧的唇,化为热血自滚烫的皮肤上寸寸迸裂。

那个女子却往后退了一步,飞快地,清娆面上浮起毫不掩饰的戒备与恨意,“你还敢来这里?”

他卑鄙利用她在先,又勾结蒙族,暗害箫帝在后。这个即将与大狐狸一决天下生死的男人,为了宝藏,居然赶在这个紧要关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好狂的胆,好深的心!

寇天脑中倏然一凉,望着对面那张敌意深深的俏颜,胸口激烈徘徊半晌,才执著扬起手,“跟我走!你既未死,便来做我的皇后,朕亏欠你的,以后会百倍归还。”

“我有没有听错?”倾瞳不禁优雅地偏首,悠闲扶着手边的枫树,眉梢讽刺地一挑,“凌帝是何人?我又是何人?何来帝后之说?凌帝要归还倾瞳什么,又预备如何还?”

寇天顿了顿,妖魅的紫眸竟流落一串星光,穿透片片红叶,似电般锁住那个枫树下耀眼的女子,“我知道你不信,不过以后凡你要的,我都会满足,你大可自己一一确认。”

“哈。”倾瞳冷笑一声,寒然凛面,扬声道,“那好,如今我只对一件事有兴趣,凌帝可否为我完成?”

“当然。”他笑了笑,着了魔般,举步朝她行来,“你讲。”

一步,一步,再一步……越是接近,酷面上那道伤痕越是骇人明显,强烈的深目却被激情烧得愈亮,渐渐闪烁如星辰。他没看脚下,分明踏进了她布的阵法,竟闲庭信步般移位靠近,精准得无半分迟疑。

倾瞳的面色逐渐化为白瓷的冷。风林簌簌,吹动肩头白裘,根根软丝顺风飘拂,兴起微微波痕。映着黑石红林,流盼的目嫣然弯起,一瞬惊艳绝伦,“好。我的愿望么,便是……”

趁他怔忪,葱白两指松开,一片红叶翩然落下,旋转曼妙,好似决绝无双的独舞。触地的一刹那,轻冷地,无情地,铺实一地血红。

“你……死!”

远近山崖之上,数声肃杀咝咝,从刁钻角度破空而来。寇天面色骤变,一声龙吟长刀出鞘,他身形忽转,半空唯见劲气黑煞如傲龙狂肆,碾碎了殷殷红枫,斩断了致命乱横的箭羽。玄衣成旋斜插过杀机透骨的箭羽,不绝于耳的叮叮声间,寇天双足点地,被逼落在三丈之外的离位。

倾瞳暗道成了,果见他甫一落地,满地艳丽的红叶却似被什么牵引,陡然纷纷腾起,化为刀般劲风直袭向寇天的面门。他侧首闪躲,个别细小薄叶先自扫过他的鬓角眉梢,划开丝丝鲜明血线,后头愈发强大的叶阵,好似数千暗器,杀机勃勃朝人逼来。

一入绝阵,人神难逃,慌乱踩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好个寇天,竟端立收刀。叶阵旋转之中,阳光下的风袍一任席卷张扬,赤发红叶翻飞不定,眼见傲岸的身形被浓朱包围,即刻将被红叶旋涡彻底吞噬,他竟迅如雷霆一刀劈去,穿刺的墨刃流沛一痕幽幽紫芒,正送进诛神的叶心,“破!”

巨响闷然,强大的真劲将千万红叶震得四散,叶阵炸开缤纷如蝶,煞气冷意寒彻天地。寇天往后飞退,长袍划过长风,正点上暂时不会引发阵势的坤位。长刃一顿即撑地,他大怒气竭,不由弯身哇地呕出一口甜腥。

鲜血叠着落地的碎红,点点猩红斑斓,碧天下格外刺目。

倾瞳远远幽立在阵眼,不由轻抿了抿唇——榴衣凝烟,清眸寒凉,再无多余神色。

到了今日时局,她不会对敌人仁慈。若来人是司马锦或者司紫,她或许还能宽善待之。可是今日来的是凌帝本人,虽然有些莫名无端,但是如今的他,无论对历越或绍渊都是太大的威胁,既然他自愿入局,她怎能容他再轻易走脱?而这人武功卓绝,若不靠着箭阵配合,自己的叶阵几乎不可能困住他。

阵中的寇天猛烈地喘息一阵,一抬首,恶狠狠对上她的眼,齿间不禁咯咯作响,“你要杀我?”

他抛下一切,发疯般地来寻她,结果,她只想要他的命!

好疼,真的疼,疼得恨不得顷刻把胸口碎了的东西从腔子里掏出来,然后将它捏成齑粉。

倾瞳只是淡淡,“杀不杀你,要看凌帝如何回答我的问题。”

“杜倾瞳!”枫林一震,沉声郁痛在山崖间冉冉回响,随风空逝。

倾瞳极细地蹙眉,语气依旧了然无波,“你和蒙族有何关系?”

“什么?”

“为何下毒害我箫帝?”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倾瞳见他立在一派决绝的凄殷中,双目灼灼如困兽,对自己的逼问一派无动于衷,唯有嘴角鲜血映着疤痕狰狞,看着却叫人有几分不忍。唇角便自犀利挑起,一语清浅却重扎在某人的心上,“既然凌帝不认。那么我们讲另外一件事,是你轻率挑起了战争,我历越则选择了绍渊。所以,在堰丘军被全然压制之前,我不会放你离开。”

寇天呼吸一顿,狂颜尽沉,“是历越选择了绍渊,还是你选定了莫怀臣?”

她亦不回避,“都是。他要天下,我便助他夺天下;他要远走,我便随他四海自由。不过眼前凌帝既然有勾结外族之嫌,关系三国根本,我历越自然不会作壁上观,自然不会任你日后引火中原祸害万民。”

好好,他心尖上的女人,实在是好!如此干脆地一刀剜出他的心,然后随手砍成千瓣,半点犹豫都不曾有。道理青白,言千斤;情定无疑,付他人。她从容地下了判定,一把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令他喉间紧缩,只能费力地干噎。

怒,恨,还有狂潮般钻心的痛,顷刻染赤了狭长如斯的双目。

寇天死盯着眼前优美的容颜,喉结不住上下梗滚。陡然,他仰天发出一声凄怆长啸,接踵着疯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那不羁狂躁的沙哑,苍凉震撼山野,“好,你跟定了他,我勾结外族。杜倾瞳,既然你都认定了,就赶紧杀了我。否则,今日你必然毙命于我手!”

随后,他猝然收笑疾纵,身形如鹰飞掠而起,阵中红叶狂舞,亦带起躁乱的风旋压向如夜的黑衣。他只避开了最致命的叶心,全然不顾不断尖锐划破他衣衫皮肤的叶刀,直朝着倾瞳冲来。红叶划虹急追,却挡不住他不要命的势头。

倾瞳脑中陡然一紧,足下罗裙随风飞扬,心亦暗自动摇。

不对,有什么不对。若寇天真与蒙族勾结,依他的个性谋略,必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存实力先夺宝藏,怎会做出这种玉石俱焚的愚蠢举动。他如此怒不可遏,样貌不像作假。难道真是自己错怪了他?可若非他企图,那个想要暗中害死余箫的人,又是何人?

微微迟疑之间,那下令射杀的手便未扬起。寇天身形已如飓风,携着阵中如血的枫叶扑了过来。墨刃流光因主人心旌动荡,所以戾气森乱,终于势尽微滞,他身后叶阵趁机如大掌倾盖,风里无情尖啸卷来。

若此刻下令射杀,他势必无幸。

倾瞳皱了皱眉,转眸复又松开,在他夺上的一瞬,点足如一朵楚云,轻盈侧飘向阵外。

“且慢。”

清音悠悠缓和,青丝在空中带起优美弧度,幽香的发梢几乎划过他的鼻翼。引渡着墨刃尖利劈开风声直追过去,她挥袖间一道劲气红叶,竟引开他的刀锋,将他逼落。柔声匆匆响起,“凌帝先将话讲清楚!”

寇天才欲再起,发觉身后叶阵压力大减,才知已被她带到了阵外。一时不禁浑身僵硬,潇潇风中,玄袍撕碎狼狈,再被凉风簌簌吹过,每一处伤口都开始尖锐作痛。

他原本内伤未愈,方才又引动太多真劲,眼前一时竟恍惚腾起一层赤雾,几乎辨不清前方。而迷蒙里那近在咫尺的清颜,偏偏依旧可恨的缱绻,可恨的自如,便是闭目也能清晰感受。

越是愤怒,越是渴求,除了天下江山,他居然对一个女子,这般痴心发疯,全不能改。

自己怀着满怀希冀赶来,本是要告诉她,冰崖那日,她意外坠下的一瞬,他亦几乎覆灭。他本要告诉她,若可以重来,他决不会离得那么远,他会拼命相护,哪怕追随她跃下冰崖,哪怕是黄泉地府,也决不放她离开。可是现在,一切天翻地覆,他如踏万仞,竟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觉得胸臆闷极痛极,快要裂开来了。

“还有何可讲?我天生丧心病狂,做事不需理由。今日,不是你杀了我,便是我杀了你!”

倾瞳独对着不远处激色如潮的面颊,竟凉凉一笑,缓缓扬起了发令的指,“倾瞳既然与人相约共生,自然珍惜性命。箫帝中毒之事若属误解,凌帝最好现在就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就休怪倾瞳无情。”

她与人……相约共生?

寇天狠狠咬牙,直到唇齿间布满热灼。

无泪,只有心血,翻涌作潮。

身影好似利剑拔地,“动手吧……”

墨刃刹那雷霆,霍霍划出死的弧度,直扫向绝艳无双的清影……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偶尽力了,还是过了12点,默默扔了文跑……

☆、异变劫生

如梦的墨丝被刀风激得飞拂而起,斜扫清颜风流如画。倾瞳只是立在原地,幽然轻扬的玉指决然落下。

“如此,莫怪!”

若不重伤了他,历越,绍渊,都有兵祸之灾。她既有需要守护的人事,便不会对强大的凌帝心软犹豫。他的对与错,生与死,今日便交给苍天定夺。

然而对上那张悲愤欲狂的深颜,心头还是不由轻震。不妥,说不出的不妥,感觉哪里拧住了一般。然后,她听到一声十分熟悉的轻响,怵然划破空气的声响——快过风,快过电,快过一瞬闪逝的念头。

须臾懵懂,倾瞳只见到漫天纷红和着万千箭羽间,对面那个男人惊悸突变的眸光,接踵如海般绽开的刀波和着他的厉声大吼:“闪开!”

千钧一发,她居然听从了,就势偏身。

然而,也仅只来得及极小地转侧。寇天的墨刃已带着死意直压过来,忽地扫过她的黑发,匆急的气锋荡歪了那她背后一箭的准头,却断不掉那股贯穿的杀气。

突的一声,一根无极的冰冷,好似千年寒冰直直穿腹而过,一瞬几乎粉碎了人的魂魄。

“童若。”寇天眸中血雾狂涌,收尽她惊顿的神色,身形已化作狂风直卷起她颓落的势子,旋转的气劲绞落了无数箭羽,半空中竟扬起一声尖锐的哨音。

宁静肃杀的山谷上空,陡然一种不规则的匝匝之声。历越的人马见主帅被伤,又惊又急,陡然发觉头顶一片黑压压的怪异东西倾覆上来。近了,才知是数千数万的林鸟。这些鸟类平日柔爱可亲,此刻却伸出尖爪长喙,蝗虫一般不要命地直撞到人的身上。密集如雨的攻势令山上埋伏的箭手个个措手不及,一时被啄咬剧痛,呼声连连。

而后由远及近,但闻一阵马蹄疾踏,引得大地震撼,枫林动摇。

高低长嘶骇然,一群疯狂野马已经冲破谷口的防守。神佛不忌地乱蹄践碎乱叶,转瞬将林中人影全然湮灭,而后奔腾如飞穿谷而过。

头顶飞鸟依旧疯狂,嘎嘎怪叫着被劈飞横死,一层层血雨席地,显得异样惨烈。一阵巨大骚乱间,只听韩冰大喝一声,带了无比的惊怒,“他们劫走公主,快追!”

再瞧谷中,方才那杀机勃勃的霜叶枫林,殷殷血阵已空,悠悠林染层红。布局的人,破局的人,哪还有半分踪影?

三日后,暮色初收,远远烟岚薄霞,寒烟袅然。

凌江上渔浆归帆,点点乌篷摇曳,显得一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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