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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醉-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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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还不到一月,骤然如晴天霹雳,噩耗传回——三弟遇到绍渊伏击,惨败苍洛山,他战死沙场,带去的历越大军也是几乎全军覆没。渐渐又有逃兵回来报,说三弟并非战死,而是临阵倒戈,才被副将射杀。种种传言不一而足,终于那位副将身负重伤回到禹华,却指证三弟临阵脱逃欲背叛历越,他不得已才将之截杀。

“我如丧考妣悲恸万分,更无法容他诋毁三弟的死后英名,仓促之间将禹华城中事宜全权委托了二弟,就请命去绍渊边境亲自调查。哪知道,还未出十日,我还在日夜兼程地赶赴从逸含冤殒命之地的路上,禹华城外的大将军府,却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

“据说那场大火直烧了整个晚上,凄厉的红映得夜晚的冥天仿若炼狱。炼狱里的凄厉呼号,直到许多年以后,还令当年亲历过的人在噩梦中泪流满面。

“我千算万算也没料到,那个自告奋勇去诛除丰家九族的人,居然,居然就是我满心信赖的好二弟,当今的圣上,后来你二姐的夫婿——余承天!”

“啊……”一边的倾瞳险些咬破了自己的唇瓣,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是他?他还娶了二姐?他莫不是个疯子?”

“疯子?”杜君鸿温如清圭的面上挂着苦笑,“不,他不过是个狂人而已。我只知道,但凡他下定决心想得到的东西,毁天灭地无人能阻。

“当年那个局天衣无缝。不仅一举置三弟于死境,叫他的亲信副将周子川取代三弟得到京城兵权,且趁我不在禹华,将丰家斩草除根。又在一派大乱之际,轻而易举得到了一纸传位诏书。准帝余穹原是他的异母长兄,当年陡然暴毙宫中的真相,到如今无人再敢提及。”

“他,他是谋逆篡位?”

“瞳儿,隔墙有耳,不可!”

“是!”倾瞳只好闭嘴,背后已是冷汗涔涔,掩饰着失态将茶递到养父手中。

“那,当年的楼清音呢,又如何了?”

杜君鸿这才一顿,悲悯地怜望向眼前如斯美好的女子。

手中茶已凉,红尘春秋已错,往事怎堪回味?

“当年丰府大火,清音幸免罹难,是二弟假借我之名提前将她骗出了将军府。她所以没有以死追随从逸而去,却是因为在她惊觉大火的同时,也发现了马车里躲着个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丰家仅剩下的血脉,丰子汐。子汐那时才七岁,懵懂不明父亲的死讯,由于生性顽皮才偷偷躲在了清音出府的马车上,这才不似自己的一双弟妹被活活烧死在火中。我当时远在关外鞭长莫及,清音晓得二弟杀心浓厚,怕子汐再遭毒手,丰家就一脉无存,遂当机立断带他逃离了禹华。

“等我回到禹华,一切已经地覆天翻。二弟已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携我一同登上禹华至高的山峰,指点着那片巍巍河山,说他日后定能令历越强盛无双,让百姓安居乐业,他要我看着他,能否实现我们曾经所有的理想抱负。

“君臣已定,胜负已分,还夫复何言?

“不过清音带着子汐远避绍渊,且逃且走,一个女子和一个幼儿何其艰难,辗转到了苍洛山的凌江边,终于还是被二弟派出的人寻到。

“二弟有一日丢下所有国事一路西下,而后又愤愤而回。

“我察觉有异追了上去,究竟晚到了一步,只来得及将清音暗中救出藏匿,而后从她口中得知从逸的长子在追乱中落入凌江,生死未卜。

“四妹却从此不吃不喝,了无生意。我一面加紧派人寻觅丰子汐,一面恳求她为了丰家后人保重己身再图日后。她终于勉强应承,不料三个月后,突然趁下人不备,将一柄匕首直插向自己腹间。顷刻血流如注,性命难保……”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亲们,某言继续杯具码字啊啊

☆、围局始成

“我那时要避开承帝的监视都不容易,如何能刻刻守在清音身旁。一筹莫展之际,忽传一位异人从天而降,耗费两天两夜,救下了四妹性命。而后这位异人居然坦言四妹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次奇迹般地没有伤到幼小胎儿,是这孩子命硬。我闻得此信,如立冰瀑,终于明白为何二弟当日匆促回京,四妹又为何数度寻死。

“混乱了几日,我酝酿良多劝词,再见到四妹之时,她却已无求死之念。平静地告诉我愿意诞下麟儿,但逼我发誓在此之前绝不可透露给正在全国疯狂搜寻她下落的二弟。

“那位医术通神的人则不收分文撒手远离,临行前给了我一张地图,说与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有缘,他自会恭候七年之期。我起初并不明白他的用意,直到七年之后,我府中无法再妥善保护清音的女儿,只好为她另觅安生之所。当年曾名震三国又避世隐居的死风老人,果然依约收了这个女娃儿为徒,一教,八年。”

绷紧的心弦,叮地断了。

夜来得如此之急,澎湃的玄色狂乱地扑泻到人胸襟眼底。

“死风老人是,我的师父?”扬起的轻音沁出寒心的冷冽,“所以,我就是楼清音之女?”

“不错。”杜君鸿咬咬牙,不得不艰难地继续,“我只是没想到,清音那时早恨极了二弟,已萌了死志。她忍耐到生产之后,有一天忽然说她想入宫。不过她坚持不许我出面,反而重托我照顾初生不久的婴儿。我只当她因为骨肉之情回心转意,虽然隐隐觉得不妥,却也不便阻拦她入宫找你的生父。

“我记得清楚,那晚辉夜妖娆,二弟请我入宫夜宴。他显然还不知麟儿之事,不过因为四妹回归,他欣喜若狂,喝得酩酊大醉。清音那晚穿了一身血色罗锦,朱唇盈盈,珊瑚绿鬓,一曲琴一阕舞,临风艳赛仙魅,销魂蚀魄。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清音。”

静默,旧日尘埃皑皑,沉淀满室令人窒息的寂然。

汹涌的情感却快要没顶,充斥着刺鼻的酸楚,“她主动入宫,是要为枉死的丰家报仇?”

杜君鸿唯有长叹一声,郁结无法成言。

“那她为何没有成功?”

“瞳儿……”他一惊轩眉。

“我是说,为何她不痛快结果了那个背信弃义的卑鄙男人?就算只有一次机会,也有无数的死穴可以叫人救无可救的。”

“他毕竟是你的生父!”

她凄厉地扬高了声,“我杜倾瞳,没有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

“你,你……”杜君鸿不禁抚胸痛咳,面色惨败又忧又痛。

倾瞳的容貌遗传自她的母亲,一身傲气倔犟,却比当年的清音更胜几分。然这世间君臣大节、父女纲常早定。不论她如何地不齿余承天当日作为,他始终是她的生父。如今当年的纠葛都被翻江倒海重抖了出来,她日后又该如何平衡自处?

欲劝,却又无从劝起,真真是急煞人。

倾瞳木然而立,只觉脑中一片沉沉轰鸣。

原来如此啊,一个为了利益无情无义的生父,一个为了爱人义无反顾的生母,自己的诞生,不过是一番不被期待的阴差阳错。

哭泣?

她为何要哭?

怨上苍不公,还是怨爹娘无意?

抑或是连不甘地呐喊,都不知该朝着何处的风向。

她只能高高昂着头,绝不承认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人是给了她生命的男人。

受诅咒的种子,当然也要诅咒那个令她遭受抛弃的恶因。

可是为何会呼吸困难,眼前迷蒙一片,好像进来前的镇定都飞走了,钻进一个莫名的黑洞里。她几乎想去看看那里还藏着怎样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会不会冲出来恶毒地剖开人的心,蚕食人天良未泯的灵魂。

踉跄了两步,就狠撞上了旁边的桌椅。

开门声后,却有一双手扶住了她的倾倒,菊香怡然噙着隐隐的关心,“三妹!”

倾瞳一怔,转眸对上杜秋茗两潭盈然满溢的秋波,伸手就拂上她的脸颊,“大姐,为什么哭?”

“三妹……”秋茗望着倾瞳枯涸无光的双瞳,一滴浅泪在合眼间漏将下来。再睁开时,恢复了无痕的清明,“你记着一件事,只要你一日认自己姓杜,就一日是我的妹妹,至于身世如何,和皇室又有何关联,对我而言都没有分别。方才我听魏风说了,看来臻王今天的到访肯定不简单。如果他在皇上面前抖出当年的事,真可能招来灭门之祸。如今爹爹病着,杜家无男儿,只有我们姐妹三人,总要先齐心协力渡过这场危机才是。”

冰蓝衣角悠悠随风轻摆,杜秋茗合掌牢牢握着倾瞳的指。似那冰中凝月,隔水照人。

倾瞳却蓦然觉察到掌心传来的阵阵支持和呵护,眼眶微热之间,胸口暖流频涌。大姐说的在理,自己再不甘不忿怨恨身世,此刻也不宜纵情,更不能将整个杜家拉下泥潭。

强迫自己收了戚容,低垂螓首,“当然。我,我会尽快离开,绝不能为了我而毁了杜家……”

杜秋茗极轻地摇了摇头,薄语娓娓如流,“这话错了,我的意思是叫你留下。当年换婴之事可大可小,至少是杜家的破绽。我和卧云毕竟已嫁,不便出面周旋,魏风又太过端正木讷,只有你多年跟从死风老人,耳濡目染,机变谋略都远胜过我与你二姐。如今绍渊的莫相那边还是个无头案,杜府又给臻王找到头上,你走与不走,杜家该出事也没人能拦得住。涉及继承大统,日后怕会暗斗无数。你在父亲身旁,好歹能出个主意。”

一旁的杜君鸿正愁无法开解倾瞳的伤怀,见到大女儿如此深明大义,倒颇有几分为姐的样子,不由得又十分欣慰。这时才张口问道:“瞳儿,下午究竟出了何事?”

“爹爹让三妹坐下歇歇,女儿讲给您听。”杜秋茗拉了倾瞳坐到木椅上休息,将下午倾瞳如何出面,又使了釜底抽薪之计稳住臻王余战的事大致讲了。

期间杜魏风亲自送进来汤药和温热的稀粥点心,然后久久默立于屋外檐角下,眸波掠过月色中庭院起伏的暗影,风声瑟瑟,好似叹息。

倾瞳似乎真的歇了好久,才幽幽地吐了口气,“爹爹,当年的事,究竟有几个人知晓实情?爹爹为何将我接入府中?”

杜君鸿斟酌着如何叙述能少伤她的心,只能一字一字慢慢道:“当年为了避开承帝耳目,我并没有用杜府家宅下人。雇来的一个丫鬟一个老婆子还有一个护院家丁,后来分别给了一笔银两,安排他们各自回到乡下去了。那时卧云的娘亲体弱小产,好不容易救下了一名活着的男婴,不想那孩子究竟与我杜家无缘,三周后还是体弱夭折了。夫人打击之下认定孩儿未死,不吃不喝几乎有些疯了。我虑着自己一来无法长期□照料于你,二来也为了夫人有个寄托,所以跟府中下人交代为了夫人带了个孤儿回来,趁夜偷换了襁褓,以后就当你是我们的亲生孩儿。

“卧云的娘亲有了你之后,的确慢慢恢复了精神。她也曾旁敲侧击,我只说是个清白身家的孩子,也是怕她妇道人家知道了那些隐秘心中会不安害怕。谁知她渐渐走火入魔,根据你的形貌渐成,开始认定这是我和清音的私生女,有一日还在书房与我吵闹了起来。我无奈之下,只好道明了原委。

“她转而怀疑当年夭折的孩儿并非病死,而是我为了清音骨肉,不惜残害了自家传人。我如何辩解,她总不肯信。卧云应该也是在那一日,偷听了我们的对谈,才会从此敌视于你,甚至想赶你远走,取你性命。”

听完当年一段公案,倾瞳只能苦笑了。索性单拣了眼下要紧的讨论,“所以说,府中旧人都认为我是捡来的孤儿。而知情的三个人,都分别隐匿无踪了?”

“可以这么讲。”

沉吟片刻,清音婉转又问:“那三个人,如今在哪里?”

杜秋茗瞧见父亲不知为何忽然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到洁净的丝光薄褥上,顷刻沁了一片水渍。

“爹?”

她几丝疑惑,却看到父亲欲言又止地望向倾瞳,“他们虽然见过你母亲和我,不过对当年的事情并不知情,何况他们不过是几个无辜之人……”

倾瞳微顿后反而失笑了,听起来倒恢复了流水般的通透,侃侃而言:“爹爹莫慌,我虽知道斩草除根一劳永逸,不过可惜这心狠手辣还未曾练熟。既然他们是当年那祸根的唯一破绽,至少要重做计划,将他们安顿到于杜家无忧的地方。至于臻王那边,爹爹暂时不宜出面。女儿三年与世隔绝,也许错过了臻王府中的动静。不过今日一见,他狭隘专横,未必比三年前有长进。而这次的事如此凑巧,一日便及事发,他趁着我们措手不及之际直接进府要挟,这份长久观察的耐心与迅捷反应,臻王自己可做不来,应该是他身后或府中另有高人襄助,不摸清此人底细,他迟早会顺藤摸瓜查到蛛丝马迹,那时可就是大祸临头由人摆布了。所以爹爹大可以称病休息一阵,女儿先假借杜府幕僚的名义打探一番,等确定了到底谁是敌人,再考虑应对之法。”

“好,就依瞳儿所言。”杜君鸿不禁连连点头,不提防为父亲整理被褥的杜秋茗僵了玉指,咬唇,流水般倾垂的发丝挡住了稍稍凝起的翠眸香腮,和几丝来不及驱散的犹疑。

那件事,她唯一忍不住吐露的人,是他啊……不会吧,怎么会?

春夜切切,如雾如霏。

何人闻心事,疑云就此生。

城东的“卧堰阁”中倒十分逍遥。

摆满果品的沉香木几旁,横卧着一个眉目狂放的男人。他单手将那酒樽高高举起,任那美酒如晶莹泉线落入口中,好看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就引得人心跟着紧跳几下。

夜气渐凉了,他偏偏觉得热,扯开的前襟,胸口微栗的肌肤不知是被烛火还是酒色晕上一层诱人的红泽,一起一伏地,生机勃勃。

司紫似乎习以为常,立在三尺之外面无表情地继续禀报。他本来拈了个红果咬了一口,嫌甜又吐掉,扬手又是豪饮一盏。正酝酿满口辛辣,司紫恰巧在这时陈述起那日臻王到杜府去的经过。

“噗!”寇天登时猛喷出一口酒,边咳呛着边追问,“他真诌了这么一串?”

火媚就撅撅红唇,媚眼如丝地笑道:“主人今儿是怎么了,一串马屁精的算命有什么稀奇的?”

“你懂什么?”寇天横手擦干了嘴边零星的酒迹,冷唇勾出个邪肆的弧,眸光烁烁,满是无聊已久后突然寻到新鲜东西的兴味,“居然敢当面骂余战是猪?哈,有意思!对上莫怀臣之前,我倒想会一会此人。司紫,给臻王传信,设个局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成了一段身世,呼……

儿子闺女们要开始暗斗纠结,啦啦啦啦,欢快。

亲们,抱抱,以后都双日更,某言存稿日益稀薄,杯具啊,爬去码字……

☆、鹅草芊芊

茂密的草丛深深浅浅,抬眼已是绿涛起伏,野红翩翩。日头开始环环入夏地威慑,围了皇陵一圈的百年菩提倒翠茵如盖,枝间的鸟儿贪着那份清凉,唱得正欢快,冷不防哗啦啦都惊飞了。

没草的小径间,转出个棉衫缁色的人影。

他的后头亦步亦趋跟着个长得甚是喜庆的丫头,瞧着主子只管低头在山草中寻觅,弄得才洗净的靴子都染上了泥泞,就忍不住抱怨,“王……”前头的温吞男人稍微皱眉回首睨了她一眼,她才忙改口道:“少爷,咱们在这里耗了一个多时辰了。您是掉了什么还是在找什么?说出来早荷帮您寻啊!”

余箫淡淡笑了笑,“走走而已,也没什么。”

早荷偏头死瞧着自己服侍了好些年的好脾气主子,好一阵子突然一拍脑门,难得开了窍,“少爷啊,你难道在找童若说的鹅草?”

余箫登时窘迫了,拔脚就往林深处探,“别浑说!”

早荷这下可拿到了证据,在阳光下甩着一头油亮亮的黑发,追着主人就往前跑,“昨晚童若来看少爷,还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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