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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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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越山脚下大茗湖畔,春波舒漾,莺飞草长。碧滩旁几个贪玩的稚子嘻嘻哈哈地撩水做戏,将一群麻鸭赶到湖心那头。游动的水纹晃动了湖心的六角雅亭,亭中的人便在浮光掠影中显得有几分孤清。

李娉出神地望住那些灵动成双的湖鸭,双双对对,对对双双地游来游去,良久方埋头叹了口气,“歌痕,咱们回去吧。”

半途倒落雨了。歌痕探头瞧了瞧外头的潇潇,犯急道:“这可怎么好?公主说要清净,他们都在驿馆那边候着呢,今天急匆匆的出来我又忘了备伞。”

柴青起了身,“我回去取。”被李娉无所谓地拦住了,“无妨的,才几步路而已。”

“那怎么成?公主的伤寒才好些了,淋了雨万一加重了,奴婢如何担待得起?”

木石轻磕,已泊了岸。

“真的没事!坐久了也觉得累,雨也不大,我想散散步。”

柴青与歌痕对望了一眼,后者就无奈地将手中唯一的斗篷披到主人肩上,“那就将就着回去,稍微走走就罢了吧。要不等到丞相大人回来会罚歌痕的。”

“嗯。”李娉轻声应了,掀帘,软雨迎面,丝丝不经意的温存,好像如今生死未卜的……一时不觉揪心,跳上岸便飞快地往前走,后来越走越快,也不辨路径,有些发泄地朝前狂奔,昏昏沉沉不知怎的被绊了一下,不禁几步踉跄。幸而被柴青从旁扶住,眼下里却多出一双黑底黄帮锦绣的男靴。

“公主殿下?”

李娉抬首,隔着恍惚烟雨,猛地心一蹦。伞下一双眼,居然与心中朝思暮想的那对眸子有三分相似。细细再瞧,不,不对。对方面狭颌尖,拆分还算出色的五官便莫名挤住了似的,不够地方伸展。与那人的亲切疏朗,却恰恰相反呢。

不料驿馆那边等候的琉璃从那人后头转出来,撑了伞附在李娉耳畔道:“公主,这位是历越的长平王,历越派来接咱们的。我劝不住他,他硬要自己迎出来。”

李娉又一怔。传说历越承帝一直子嗣单薄,除去死去的二皇子,只余两位皇子可堪继承大统。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不定就会成为自己日后的夫君。这想法令她多少有些无措,多年的教养还是促她先敛首为礼,“不知长平王来迎,方才本宫有些失礼了。”

那人却笑道:“哪里哪里,是余非打扰了公主殿下的游兴了。素闻这大茗湖美不胜收,看来雨中更有情趣。所谓春池醇如酒,花娆雨愈浓。今日能一睹惠敏公主雨中的天香国色,实在三生有幸。”

李娉心中不喜此人初见就如此轻佻孟浪,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长平王客气了。本宫因为遭袭后身体欠佳,在此处休养。莫大人料理些事务不在驿馆。长平王请别院稍作歇息,等莫大人转来我们即可上京。”

那人的眼波隔着雨丝闪了闪,“父皇听闻公主在我历越境内遇袭,大为震怒,正在严查此事经过,日后定会给绍渊一个交代。这次还特别着在下带了御用的灵药来拜望,再护送公主一行上京,出行时间自然但凭公主安排。”

“如此,劳烦长平王了!请!”

“请!”

一时雨声淅沥,两方各自保持距离前后鱼贯而行。

有脚步声往这边兴冲冲过来,踏得雨水中的青草泥泞一路溅水的急音。见到李娉旁边有人,才慢了步子规矩地走到主人身边低声回禀,“公主,莫大人他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某言存稿不多,要为下周榜单存稿鸟。到周五之前,下周一更一次,周三更一次。然后周五开始可能根据榜单的要求,恢复多更,亲们见谅啊,抱抱。

☆、似是而非

沾衣欲湿的牛毛细雨暗了屋中的光线,红漆桌木在屋中折着黯淡朱辉。闲坐的人白袍清简,却好似笼着一层肃净无尘的华光。

余非在他对面推茶而笑,“本王素闻立渊公子风采绝世,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莫怀臣不过温温谦和,“长平王殿下说笑了。怀臣不过是拼着一具臭皮囊报效君王而已,如何能比王爷如龙丰姿顾盼而辉?”

余非稍微眯起眼,“大人的话,余非可担不起。”

“殿下原本天之骄子,何来担不起一说?”

“这个……”余非已然起身,却有丝矫情地苦笑了一声,“非自小愚钝,寄情于山水,又不喜征战,不及皇兄雄才伟略多矣。”

“寄情山水足见阔达心胸,不喜战乱更是能体察民生的仁心之举。连前来迎接的大任都肯托付,足见王爷在贵国承帝心中紧要。王爷高瞻远瞩,实在不必如此自谦。”

清越徐徐几句说完,余非再作矜持,还是忍不住嘴角向上的弧度,“大人知人善解,叫非汗颜了。虽是初识,本王倒与大人一见如故呢。尤其父皇对此次接洽极其看重,皇兄对大人亦是仰慕非常,若不是在禹华卧堰阁中有应酬走不开,这次一定也是同来相迎。这是此次本王带来的御药,专克风冷伤寒。这个……”他略有些面红地递过一个明黄帕子包住的东西,打开来,是一个玲珑如挂坠的铜雕熏笼,“公主初到我境就受了委屈,非亦深感不安。听说公主钟爱历越的灵虚香,这里头是上等的灵虚香料,可清升浊降安神益远,不知莫大人可否转达?”

莫怀臣仍斯文微笑着,“长平王如此有心,自然是却之不恭。不过这上等的灵虚香动辄千百贯难得一求,怀臣有些莽撞了,不知可能先自领略一二?”

余非倒正中下怀,坦然道:“莫相若有意,只管请便!”

青烟在室中缭绕而起,清冽幽淡,缠着鼻翼叫人心也不知不觉放松安然。可是不过一刻,莫怀臣却按住胸襟,轻咳了一声。扫向余非的目光便似笑非笑,颇有几分威压了,“本相此次代表绍渊与历越和谈,本着绝对的诚意。未免误会,想先请王爷解释一下,为何这熏香之中,居然藏了毒?”

“什么?”余非登时大惊失色,紧着挑开熏香左右拨了拨,也查不出个究竟来。转而薄怒道:“你休得一派胡言。我若投毒,为何自己无事?又为何如此明目张胆放在赠与公主的熏香中?本王再愚钝,也不会至此。”

“所以,我才想知道,为何这香中藏了毒,虽不致命,却能迷心。”莫怀臣咳嗽了一声,依旧是不紧不慢的笃定神色,不过嘴唇略现微青。

莫怀臣出言代表绍渊,绝不可能故意挑起事端。

余非看到对方的脸色果真是不好了,气势汹汹的逼问也发了虚,“真,真有毒?怎么会这样?怎么……”他死死皱眉,陡然琢磨起什么似的浑身一震,却拱手惶恐道:“今日之事,肯定是个误会。希望,希望莫大人莫要计较,本王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告辞了!”也不顾礼数了,起身就匆匆告辞。

莫怀臣也不拦他,“那么在下就静候王爷佳音!”

门一合上,屋里端坐的人就有些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咳起来,里间帘子一晃,清灵的细指已搭在他的脉间。随手点上几处穴位,令他呼吸好过些。又刷刷开了个药方,脆声讥讽,“明晓得那迷烟对常人不过侵耗心智,对你这样的寒症却伤损心脉,你何必非要吸进去?”

莫怀臣只是微微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总要看看他,咳,他想玩什么花样。”

她只是没好气,“天下的心眼儿都叫你一人长了,洞越多死得越快!”

“多谢关心!”他倒似乎并无不快,靠着柔软的椅背问,“这位长平王,你怎么看?”

一张药方刷地横到他面前,“每日两次,温火三碗水煎成一碗,三日毒可尽去。”

莫怀臣也不扫一眼,“柴青!”笑见着某人赶紧又蹿回里间,才把药方交给了进来的人,“依方熬药,三天!”

柴青稍微有些吃惊,“大人?”

“一点迷药,不要紧,快去办吧!”

柴青揣了药方,临走前顿了顿,是意味深长地回望向眼里间的珠帘,“大人愿意保重身体就好!”

以往的莫怀臣,不是病到支持不住,绝不肯让人知晓,只靠运功撑着或者干脆随身体不自在。彼时沛王势大,整个王府里明里暗里都安插着沛王的人,他不愿给人丝毫可能乘虚而入的机会,宁可不顾己身,那份固执真叫人无可奈何。如今他肯为了那点迷香主动叫他去抓药,刚才那屋里又多着一人呼吸。莫非,是她回来了?

柴青一展眉,不觉为向来冷清孤傲的大人有些开怀,走出去的脚步也就轻松了些。没听到他后头的大人长指点着桌子,对躲在帘后的人淡淡嘲笑,“还不出来吗?呼吸连屋子外头的聋子都能听到了。我若是你师父,定会吐血了。”

倾瞳才气咻咻地从后头转了出来,“我不过是平常人,不招仇家不需逃命不爱偷窥,用不着飞檐走壁取人首级,要那么好的功夫做什么?”

她的功夫的确比较三脚猫,那是因为她对练成什么绝世武功没兴趣,重点是这又关他何事?

“平常人?”莫怀臣不置可否轻嗤了一声。微抿的唇边淡青未去,他饮了热茶,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坐着。桃花眼倒祸害地擒住人不放,“现在可以说了,长平王,如何?”

“他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若不顾杜家安危,自然能什么都不知道。”

小人,小人小人小人小人……

倾瞳忍不住在心里咒他寒症发作得更厉害些,却不得不答,谁叫他手中有她的把柄,而杜家安危,又是她的死穴。

“五年前余非就是禹华盛赞的风流公子,虽没什么实权,不过结交广泛少有树敌。他的正妻更是吏部尚书孙启林唯一的宝贝女儿。孙启林算是两朝元老,一手管辖官员的选任,在朝中根基甚深。”

莫怀臣却依旧闲适地瞧着她,“这些我自然知道。我是问,你怎么看这个余非。”

“我可没看见。”倾瞳索性撇撇嘴。

“童若忘了?我一向极有耐心。而且,我以为你还算喜欢惠敏公主。”

倾瞳不由死剜了眼前那个悠闲得一塌糊涂的男人,真恨不得将他的骨头拆了嚼了。他果真一丝也不肯浪费,不仅利用自己对历越情势的了解知己知彼,还迫她为了李娉主动陪他蹚这浑水。小人小人小人……边唾骂边咬牙。

“长平王不是个好东西。”

“噢?何以见得?”他颇感兴趣的样子。

“能有什么?”倾瞳如今被他捏在手中,穿了绳的蚂蚱也飞不了,也懒得装了,“矫揉造作,可惜班门弄斧。句句说自己不如人,其实将王府的人脉兼着承帝的宠爱都点得明明白白的。不仅假公济私与你攀了关系,末了还要让你认定大皇子和堰丘在禹华的质子大有牵连,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也够不含蓄了。”

“这香里的毒呢?”

“七成是他自编的,家鸡不肉,怎么吸引黄鼠狼去叼?剩下三成,就是禹华城里那位骄矜的大皇子余战脑子真的进了水,比自己弟弟更蠢。”

莫怀臣专心听她倒豆子似的毫不留情将两位皇子夹枪带棒损了一通后,叩桌轻笑道:“看来这两位皇子都非良配。”

倾瞳不由得讽刺地扯了扯唇角,“皇家就没有所谓良配,对绍渊而言,哪一个好拉拢掌握才比较要紧吧。”

“那么,你以为两位皇子哪一位更适合做绍渊的同盟?”

倾瞳却不肯说了,“你别忘了,我是历越人。”

以前每年少少几次碰面,父亲都会领着她在山顶上俯瞰历越辽阔的山川。云蒸霞蔚,天地淅淅,或者是冰白千里,这片土地一年四季幻妙如画。

小瞳,喜欢这里么?

喜欢。

我也很喜欢。

父亲儒雅的面容总带着些形容不出的悲哀与疲惫,一年年渐多的白发,一年年不改的对话。

所以,哪怕再渴望自由,她也绝不会背叛父亲心中的家国。

“你不是讨厌两位皇子么?”

“他们?”倾瞳想起大皇子余战当年的飞扬跋扈,再观今日来套近乎的余非,心里叹了一句历越无人,“我才没兴趣研究。不过他们不配做一国之君而已。”

冰岐山三月一次,总会收到许多朝中的消息。师父每次看了都骂骂咧咧,说余承天这个心黑手狠的爹,却养了两个虚有其表的草包。如果那个通天文地理,懂八卦五行,精医术,长剑法,能书能画的奇才师父说那两人不好,那么那两个皇子自然就是不好的,仅此而已。

李娉天性纯良,这两个人却妻妾成群,嫁过来了恐怕不仅帮不了绍渊,自己倒进了虎口。就连父亲那里,她都预备劝其告老还乡,不必耗费精力伺候这两个没救的主。

对面的人冲她微微笑,眼底的欣赏倒是毫不掩饰,“难得听你讲一次老实话。死风老人调教出来的徒弟,果真一针见血不同凡响。”

倾瞳一怔,忽然指着他的鼻子弯唇乐了,“死风老人?哈哈哈哈……那是什么烂名字?你就编吧,我还有个师父叫活水仙子呢!”

可是世上偏有这么一种人,无论他说什么,如何说,总令人不得不信。

“他的名字是古怪。”莫怀臣缓缓叙述着,眸光点过她娇媚的笑颜,“可是你胸中那点治国为官的韬略,使出来没使出来的高超药理,你藏起的一切本事,都是这个人在那雪山之中的轮椅之上,花了十几年,硬逼着灌下去的。”

乌黑的发丝静止在倜傥白衣,仿似能流出潺潺墨色。而后交叠着水墨眉眼凝然成滴,吧嗒,落在人心上,变作字,成了印。

倾瞳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继续纠结,某言缓缓爬走……

为嘛一发上来就能看到虫,偶好悲剧,改了爬走……

百无聊赖修改中……

☆、大茗分飞

“我才不认得什么死风老人。”

她接得还算快,对面那双注视的眸子还是捕捉到那丝一闪而过的犹疑。自顾自悠然道:“‘死生天下事,风啸百年痴。’你不会没听说过吧?死风老人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声名鹊起享誉四海,当时三国都竭力邀他治国理政。他却在四十岁时突然消失了,至今依然行踪成谜。因为如果没有引路人,这世上几乎无人能够越过依地势设下的玄冰八卦阵法,更走不进冰岐山终年积雪的峰顶——死风老人的隐居之地。这二十年来即使偶尔有人被救活,也都被迫发誓不可泄露冰岐山中的真相,是以整个江湖都认为他已死了。”

那个传说一般存在的死风老人,必然和她有着深刻的关系。但是那个人曾说过,死风老人脾气古怪至极,绝不轻易与人结交,更别提开门收弟子了。为何她与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会是例外?这其中的缘由,应该与她的容貌并无关联。据他所知,杜倾瞳从六岁起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如今再倾国倾城也罢,至少当年,她还是个不足三尺的小丫头,那时候的死风却已近花甲之年了。

“那又如何?”她居然还能咬唇轻笑,明眸坦然得好似冬日里澈蓝的朗空,“你想试探些什么?”

面前这姽婳如诗的女子,惯常的慵懒狡黠无所谓,抉择时又往往无比果决,这份举重若轻的态度,是死风教出来的,或是来自她那位才名冠绝天下的父亲,还是,传自于她?

心中早转了万遍,莫怀臣站起身来,碧玉穿络腰佩下头两颗珊瑚珠子轻盈碰在一处,在白衣的褶皱中愈发鲜丽,仿似半隐着的两颗深朱红豆,“雨也停了,咱们去湖边走走。”

她偏偏立在原地,“药还没送来呢。”

“本来不碍事。”

黄昏的湖畔,雨歇风住。夕阳斜金,漫波澹澹,映得春山碧树洗过一般静娆。

秀水中那绰约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中绿柳,显得几分心不在焉,乱了满湖的安宁。

“人人都说历越十里水路,不及半湖茗波清娆,你倒不大喜欢么?”

“水是好水,山是好山,不过要看与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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