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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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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甭看他史上有名的清官,可这掩盖不了他学历低的缺点,他只是举人出身,不是两榜进士,能坐上如此高位,说难听了,他能上位,就是靠骂世宗嘉靖皇帝上位的,在骂嘉靖皇帝之前,他屁大点儿的官,知县,等他骂了嘉靖皇帝,登时名扬天下,当时几个尚书和阁老都力保他,在诏狱里头待了没一年,嘉靖皇帝驾崩了,穆宗登极,当时刑部尚书黄光升乞骸骨,告老还乡之前上书把海瑞从诏狱里头弄了出来,随即海瑞发达了,做到南京右佥都御使,用连升三级不足以形容,后世说火箭干部,马马虎虎能形容,一个举人功名能做到大明正二品的高官,不得不说是个异数,你要说他刚直无私,他也晓得人情,还噔噔噔跑去福建黄光升府上去拜谢人家。

要说清廉,海刚峰无可挑剔,可你要说他不好名,鬼都不信,名利二字的枷锁,哪里那么容易挣脱的,海刚峰心里头美的很,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办东厂掌刑千户的?可以说没有,还得是我海刚峰,但是这话不能说,要给眼前这小子问一问罪,叫一叫苦。故此,他有一嘴没一嘴地慢慢喝着咖啡,下颌一绺山羊胡子翘的老高。

乖官心中暗笑,不过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给他行了一礼,还要冠冕堂皇说我替天下百姓谢过先生了,顿时把海瑞的马屁拍得舒坦,眼神柔和眼皮子一耷拉,嘴角往两边扯去,随即觉得不妥,赶紧控制腮边的肌肉把嘴角给拉了回来,拽着胡子正要义正词严说老夫可不是为了听你的马屁的,结果乖官把小脸一板,就说:“敢问刚峰先生,可还敢替江南百姓做主么?”

这就是又要找海瑞背黑锅了,连海瑞这样喜欢把天通个窟窿的,听了这话忍不住都咯噔一下,眯着眼睛仔细看他,心里头盘桓了一会儿,就说:“怎么?你敢动徐少湖、王荆石、申瑶泉?”

徐少湖就是前阁老徐阶,虽然下台了,可门生故吏遍及朝野,王锡爵和申时行更是正当红的阁老,海瑞猜乖官便是要动这几位,若不然,还有什么黑锅值得他海刚峰来背的。

海瑞很理想化,当年曾经上书朝廷说要扭转土地兼并,就必须实行井田制,井田是什么?商朝和周朝盛行的制度,夏商周三朝,土地是国家的,如今土地是私人的,搞井田,这不是开历史倒车么,可海瑞思来想去,觉得能扭转大明局势的,只有搞井田。

只是他想搞,天下人也不给他搞,当时土地投献成风,无数贫苦读书人一朝中了举人甚至刚中秀才,就有人来投献土地,顿时从穷人变成了富人,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正准备吃饭盛两碗,吃一碗倒一碗,你海瑞要搞井田,那不行,你这不是砸我饭碗断我财路么,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故此明末很多小说中说刁奴欺主,大多官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懂土地投献,一准儿以为明朝官儿全是混账,可知道有土地投献这一回事,便会清楚,不是官员不作为,这所谓刁奴欺主,本就是一笔糊糊帐,你发达了,人家携家带口连带土地来投你,指着一个免钱粮徭役,你败落了,人家自然要另奔前程,如此而已。

乖官听了海瑞反问,就笑了笑,“有什么不敢的,王阁老家的闺女,我不也抢了,到现在不也是好好的么!”海瑞听了这话,忍不住冷笑,“那是王荆石指着你做他女婿,你真以为他一个阁老,想动你动不了?若几位阁老一串联,指使天下御史言官都弹劾你,你以为皇上和德妃能护得住你?”

耸了耸肩,乖官一脸的无所谓,“顶多罢官呗!这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也没啥了不起的,不过,谁弹劾我,家里头有买卖的,我让他片板不得下海,家里头没买卖的,我让他冰敬碳敬一文钱都收不着,除非他不贪不伸手,不过,这大明完全不伸手的,我可就瞧过刚峰先生你一人,即便是我那老师程夫子,当初也要多收几条束脩肉的……”

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马屁了,海瑞老脸一板,可随即也笑了起来,人家连自己老师多收了几条肉都说了,你还有什么好板脸的,当下就道:“本院堂倒是忘记了,你跟扶桑国王还是斩过鸡头烧过黄纸的,九州宣慰司使家的公主天天跟在你身边……嘿!”

说着就有些冷笑,那意思是说,你小子是要挟扶桑以自重喽!

乖官也不答腔,他为何经略九州,还不就是存的这个心思,谁敢动我,我让你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当时大明的流通货币是银子,可大明本身并不是产银子的大国,全靠所谓地球球主西班牙国王开采的全球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银子流入和扶桑岛的银子流入,一旦断了海运,朝廷或许还不怎么地,毕竟朝廷也不指着商税吃饭,可庞大的士绅集团可吃不消,这时候官员几乎没不做买卖的,无数大儒拼命鼓吹,积善之家,也需买卖,大明正飞奔在资本的道路上。

与此同时,大明的财富和军事力量并不匹配,商人们在国内能呼风唤雨,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官员,可在海上,你大明还能管到扶桑去?管到小吕宋去?

说个难听的,这时候乖官跑到九州岛称王去,朝廷也拿他没辙,朝廷的海上力量的确还很强,跨海去打九州岛的话,弄个名将指挥,泼水一般使银子,能打下来,问题是,朝廷向来是兴王者之师,仁义之师,官兵是为朝廷打工,打下来也是公家的,跟普通官兵一个永乐通宝关系也没,死了说不准还会被吞没烧埋银子,而当初乖官带着十艘铁甲船去九州,是为自己打工,打下来立马儿分田到户,还给光棍们发扶桑女人。

一个为别人打工,而且老板似乎很不厚道,一个为自己创业,拼了命博下份家业,能传个十代八代的,优劣一目了然。这也是历史上万历三大征中朝鲜战役打了七年的缘故,扶桑人去打朝鲜,有银子有土地有花姑娘,可大明跨海去帮朝鲜打扶桑人,土地和花姑娘是没有的,银子也没花多少,大约也就三百万到五百万两之间,还是自掏腰包,好处是一文也没有,完全凭借的是天朝上国讲义气和美德。

作为一个朝廷,打这么大时间跨度的大战争,花几百万似乎也真不多,当时神宗皇帝还是挺有点银子的,关键他的皇长子、后来的光宗是个二货,把皇帝爸爸留给他的七百万内库银子全捐献给了户部,完全忘记了神宗对他的遗言'勿使内帑尽也,尽则江山不复为我朱家所有矣',神宗脑子很清醒,这大明天下是朱家和天下士绅共有,你把自家的银子使完了,谁还搭理你?可惜子孙被腐儒洗坏了脑子,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戏了,只好上吊,殉死的只有一个太监,想想也是,把士绅们喂那么饱,一个个金银满仓的,谁愿意死啊!割脉太疼,跳水太冷,唉!算了还是去给满清做奴才罢!于是乎天下士绅一股脑儿全做了奴才。

这才是乖官底气十足的所在,谁能掀翻我?没有人,你顶多把我罢官,你能把九州岛从我手上拿走么?

看乖官不吱声,海瑞叹口气,拽了拽胡子,就问:“你准备怎么办?”

这时候乖官却不急了,笑嘻嘻就说:“刚峰先生,不急不急,一会儿午宴,我老师程夫子作陪,对了,还有山农先生和我大兄董其昌。”

到了中午时分,众人分宾主坐下,海瑞在颜山农跟前也不敢拿大,毕竟颜山农的名气比他早也比他大,不过颜山农有些老顽童的性子,讲究个真性情,和海瑞不是一路人,在颜山农来看,海瑞完全就是个道学先生,还是无可救药的道学先生。

“山农先生,请。”海瑞敬了颜山农一杯,颜山农虽然瞧不惯海瑞,却也知道,如今郑乖官正指着海瑞背黑锅呢!这个面子要给对方,故此笑着和他对饮了一杯,这才问乖官,“你小子准备如何对付徐少湖啊?”

乖官先给老师程夫子夹了一筷子油焖鸽,这才放下筷子道:“我听说当初抄严嵩严阁老的家,账簿上共有资产黄金三万两,白银二百万两,土地两万……”他顿了一下,一时间记不太清楚,这时候坐在最下首的董其昌赶紧接上话道:“土地两万七千三百八十亩,当时是说抄家所得一半入内库一半做九边的饷,不过最终内库只入了十三万六千余两银子。”

第304章 捞着银子,嫖着婊子,养着戏子,玩着兔子,建着园子

颜山农赞许地看了董其昌一眼,“你倒是好记性。”董其昌连忙起身道:“学生不敢。”

让董其昌坐下,颜山农看了看海瑞,就缓缓说:“说起来,严勉庵也是有些冤屈,抄家逾年,才抄出二十多万两银子……”旁边海瑞顿时皱眉,在海瑞看来,一个官员凭借当官赚了二十多万,那真该千刀万剐才是,要知道他可是刚上过'贪赃八十贯论绞'折子,八十贯都要死刑,何况二十多万两。

可颜山农看问题不一样,严嵩专权二十多年,那是真宰相,一个掌握着整个大明绝大多数权势二十多年的人,倒台后被抄家,时间长达一年之久,才抄出二十几万两,很多么?这其中还有不少严党攀咬出来的,属于株蔓。

缓缓拽了拽胡须,颜山农继续说道:“徐少湖是华亭第一大地主,家有良田四十多万亩……嘿嘿!名相,奸党,奸党,名相……”

徐阶素有名相之称,可却拥有良田四十多万亩,而整个华夏历史上也很有名的严嵩这大奸臣,才查抄出土地两万多亩,这所谓名相,奸党,自然就很有讽刺意味了,而且当时严嵩在士林名声也没后世那么坏得离谱,起码王世贞还很是说了严嵩几句好话,要知道王世贞的老子可是死在严嵩手上的,杀父之仇啊!可见严嵩虽然专权,却也有可取之处的,像是士林对他重用闽浙总督胡宗宪,就极为褒美。

乖官嘿嘿笑了两声,“山农先生的意思我知道,这徐阶和严嵩么,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都不是啥好鸟,山农先生,我说的对罢!”

若按一亩田五两银子的价格来算,四十万亩田地,那就是二百万两白银,当然,五两银子是绝对买不到良田的,四十多万亩良田到底多少银子不太好估价,但不管怎么说,恐怕比所谓奸相严嵩抄家簿子上头的也差不离,可见什么名相、奸相,全是扯淡,倒台了就是奸相,没倒台的,就是名相,所谓历史盖棺定论,更是哄人的玩意儿,史书终究还是由人来书写的,把这个人的仕途不夸张不删改,只写好的,便叫做好官,把那个人的仕途不夸张不删改,只写坏的,便叫做奸党。

颜山农嘿嘿也笑了几声,“就你明白,别人都不明白?”说着就长长叹气,“朝廷也是饮鸩止渴啊!这天下也该改朝换代了……”

这话真是诛心,董其昌赶紧低头,程夫子默默不语,乖官似笑非笑的不说话,海瑞却是勃然大怒,腾一下站了起来,“山农先生,我敬你一代儒宗,却口出狂言,如此大逆不道……”乖官一瞧,赶紧起身劝他,“山农先生也是忧心家国天下,只是说话有些口不择言罢了!”

海瑞龇牙咧嘴,嘴角喷出的气息把下颌胡子吹得乱飞,这便是俗语说气得胡子乱翘,颜山农嘿嘿笑,也不理会,乖官好说歹说把海瑞劝坐下来,海瑞也清楚,颜山农坏就坏在那张嘴,若不然他那斑斑大才,说不准早就进内阁了,气呼呼一仰头,把酒盏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坐在下首的董其昌赶紧起身给他斟满了酒。

气氛正有些尴尬,外头贝荷瑞进来,窈窕走到乖官身边,低声说了句话,乖官对她点头,没一忽儿,一个儒衫男子被领进来,正是这次苏州闹事士子之一的樊玉衡,从外头进来后便深深一揖到底,“拜见太师傅……院堂大人……提学大人……大都督……玄宰兄……”

乖官似乎完全忘记了樊玉衡前些天还骂他奸戚,笑着起身道:“玉衡兄,快快入座。”

他是要给颜山农面子,不管怎么说,这是罗汝芳的学生,而罗汝芳又是颜山农的得意弟子,走入宦途便是如此,想睚眦必报显然不行的,何况樊玉衡如今也算他的手下了,总不能整天惦记着过去人家骂过他罢!

董其昌笑着起身给他让了个座,樊玉衡谨慎地坐下,这时候贝荷瑞摆上新碗筷,这才悄悄退到门外去。

颜山农看樊玉衡小心翼翼陪着乖官喝了杯酒,有心抬举这个徒孙,当下开口道:“玉衡呐!我老头子来考考你,隆庆二年的时候,苏松巡抚是何人?清丈田亩后松江府多少?华亭县多少?从隆庆年到如今,一起加征了多少银子?”

樊玉衡一愣,这些都是颜山农给他的历年手抄本中有载的,都是颜山农本人游历天下一笔笔记录下来,颜山农恨他拎不清大势,让他好好揣摩书中资料,如今来考他,分明便是暗中让他在海瑞海院堂和程伦程提学面前显一显,心中感动,晓得太师傅提点,略咽了一口唾沫,开头还有些结巴,毕竟海瑞那右都御使和程伦的浙江提学司提学都是吓死人的高官,不过说了两句后,就顺畅了。

“……巡抚林润上书朝廷清丈田亩以'重国赋,轻民困'……按察御史郑元韶专管,费时年余,制成鱼鳞册……松江府共得四万四千零二十八顷四十七亩有奇,应完粮一百二十二万八千零七十七石有奇……华亭县共得两万三千二百四十顷另十七亩有奇,应完粮七十万五千六百八十一石有奇……次数直至今年,并未变动……此外万历二年加征了两万四千零五十五两练兵银子……华亭县分摊一万三千一百八十八两……均徭银三万七千五百九十三两,华亭县分摊一万八千八百八十二两……贴役银七千七百零三两,华亭县分担四千四百六十九两……里甲均平银一万零一百一十七两,华亭县分摊五千一百五十四两……这些银两,俱在税额之外照丁田均派(以上数据出自《上海地方志》)……”

所谓丁田,便是按人头收税,像是前阁老徐阶,一个人就占着华亭三分之一的良田,这些良田顿时就消失了,可赋税徭役等却不变,就要摊到普通百姓头上去,这时候一些比较穷的百姓熬不住,宁愿不要土地,进城打工去了,便形成了像是苏州府的织户这般,又或者成为流民,到一些土地兼并力度比较小的地方,譬如荆湖等地的山中,然后这笔银子又会被分摊到剩下的百姓头上……总的来说,这时候百姓还算过得下去,消失的税收是最穷的和最富的,这时候的自耕农们相当于五百年后花旗国的中产阶级,正是一个王朝的中坚阶层,可是,很快他们也会支撑不下去的。

这赤裸裸的数据总是比任何话语都来得直观,一时间,众人无语,海瑞紧紧捏起瘦骨伶仃的手,满是老人斑的皮肤下面,青色的经脉一勃一勃的。

待到樊玉衡说完,程夫子到底是浙江提学,以前又是县学教谕,对这等聪慧的学生最是喜欢的,当即温言道:“不错,别的不说,这记忆能力却是不凡的,日后考中进士,磨练十数年,一个户部侍郎我瞧是跑不掉的。”

这便是极高的褒奖了,樊玉衡闻言大是激动,程夫子摆摆手后,他讷讷坐下,身边董其昌笑着递给他一杯酒,他当即一口饮了,只觉得胸腔中心脏砰砰直跳。

“这狗官。”乖官捏拳砰一下砸在桌子上头,桌上酒菜齐齐一跳,把众人骇得一愣,却是没料到乖官这么激动。

“捞着银子,嫖着婊子,养着戏子,玩着兔子,建着园子,还张口闭口说自己是廉洁奉公的名臣,卧槽泥马勒戈壁……”乖官这时候的举动完全就是后世一普通宅男愤青的做派,“就先拿徐阶老儿开刀,杀鸡骇猴……”

他这么一冲动,倒是让海瑞冷静下来,在海瑞来看,乖官完全就是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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