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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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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官从六宝儿身上站了起来,哼然冷笑,王启年对这安碧轩调查过了,这厮一来是织造南局太监,二来又管着东厂在苏州的活儿,仗着手面大,在苏州居然养着两房美貌的小妾,如此还嫌不够,常常眠花宿柳,从一些名妓口中得知,这位极其喜欢一些变态的调调儿。

虽然上次整个苏州织造局都被他郑国蕃教训过了,可这并不代表这些太监就全部听他的话,要知道,毕竟他是国舅,而这些人是太监,真正能管着他们的,唯有宫里头的那些太监老祖宗们。

这才是乖官故意调戏六宝儿的缘故所在,若不然,他郑乖官也不至于非得当着这死太监的面饥色成这样。

诈出了安碧轩的话,乖官当即大喝了一声,“王启年。”

“卑职在。”外头王启年带着十数个锦衣卫顿时便涌了进来,身上鲜亮的飞鱼服,腰间挎着绣春刀,阳光投下,顿时把十数人的阴影压在了安碧轩身上,被整片阴影笼罩的安碧轩颤抖着嘴皮子,即便是跪在蒲团上头,两腿也是一阵儿地颤,随即,一股子水迹从胯间弥漫了开,顿时便有怪异地味道散发了出来。

乖官顿时就皱了眉头,刚要让王启年把这厮拉出去,不想安碧轩噗通一下扑到在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国舅爷,国舅爷,饶命啊国舅爷,奴婢,奴婢也是奉差办事,您们这些神仙打架,奴婢们都是些无根的可怜人儿,身不由己哇国舅爷……”

他死死抱住乖官的大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王启年一看不对味儿,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两个锦衣卫顿时上去,一左一右夹住了安碧轩,使劲拽了两下,居然硬是没拽得动。

王启年顿时脸上挂不住,低声喝道:“废物,都干什么吃的。”说着就要亲自去拽安碧轩,倒是乖官,冲着他摇了摇手,干脆就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南官帽儿椅上,旁边六宝儿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死死看着乖官,“你……你方才是拿我做戏?”

呃!这个,乖官脸上顿时尴尬起来,这时候,马屁精王启年顿时就跪了下来,“前错万错,都是卑职的错,是卑职查到这安碧轩……总之,这主意是卑职出的,小……”他纠结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称呼六宝儿才好,当即就含含糊糊混了过去,“……若是要骂要打,便打骂卑职一顿罢!”

乖官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也觉得这么对宝儿,似乎有点儿无节操,可是,若用正常的法子,这安碧轩未必肯招供,何况若事儿闹大了,等于跟张鲸公然翻脸,这也不太妥当,要知道,即便他老姐德妃娘娘在万历跟前得宠,那也万无可能,说为了德妃把所有跟前得用的太监全部呵斥打骂甚至去职的,毕竟皇家很多事情还都需要这些太监去做。

所以,这计策虽然有些无耻,却也不得不用一用,果然就诈出了安碧轩的话来,知道了张鲸如今和那些粮道河道漕运诸衙门有联手的迹象,他自然就好对症下药,总不至于谁在背后捣鬼也弄不清楚,那就太被动太没有政治能力了。

有人背黑锅,果然是好啊!乖官暗中叹气,瞧了一眼王启年,觉得这厮还可以再提拔提拔,当下涎着脸就对宝儿说:“这个……你瞧……”

六宝儿腾然站了起来,双手抓过茶案上头的账本儿,使劲就摔了过去,带着哭腔道:“郑乖官,你太无耻了,连这点责任都不肯担……”说着,双手捂着脸,掉头疾奔而去,留下了目瞪口呆的乖官,其余的锦衣卫赶紧低下头去,这事儿,还是装着没看见的好。

弯腰去把账本捡了起来,乖官叹气,自言自语道:“哎!我也难啊!怎么就没人理解我呢!奥特曼自然要去打小怪兽的,我郑国舅自然也要去搞官场斗争的,我要每天跟你们姑娘们混迹在一起,或许你们又得嫌弃我没气概,只晓得围着姑娘的裙裾打转儿了……”

王启年不晓得奥特曼打小怪兽是什么意思,不过,这不妨碍他给国舅爷请罪,“都是卑职说话词不达意,没能替国舅爷办好差事……”

乖官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这事儿不怪你。”然后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和六宝儿这姑娘有点犯冲啊!每次都弄得她扭头便跑,当下叹了口气,把账本按在了旁边茶案上头,这才对还紧紧拽着自己衣袂的安碧轩喝问道:“小安子,你若识相,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了,我也不记你的仇,你可以给张鲸上秘奏要求从苏州调去别的地方,你若不说清楚,日后我知道你有一丝儿弄虚作假,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听说,你家中还有老母在堂……”

安碧轩咯噔打了一个冷战,当即把脑袋在地上碰得砰砰直响,“奴婢有一说一,绝不敢说谎……”

“说。”乖官高声喝了一声,就从旁边茶案上头端起茶盏,里头是方才六宝儿喝的维也纳咖啡,这时候饮到嘴里面,微热,香滑得很,还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幽香和砂糖的甜味儿。

“国舅爷爷您搞那东印度公司,虽然有万岁爷的股子在里头,可是,得罪的人儿实在太多了,粮道、河道、漕运、南直隶、河北、河南、山东诸司的军卫,加上南京几个部的郎官们,可都是把国舅爷您恨得牙痒痒……”安碧轩跪在地上,虽然胯间冰凉一片,刺得身上鸡皮疙瘩竖起,却不敢有任何举动,就怕被人误会一刀砍了脑袋去,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地把事情吐了出来,不亏是在内书房读过书的太监,若在熬个二十年,未必不能混到司礼监里头去做个秉笔。

第271章 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听了安碧轩这死太监的话,乖官这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可以说,粗略一算,他得罪了五分之一的江南官员,可考虑到官员们盘根错节的关系,譬如什么乡党、科场同年、同门座师、同嫖名妓、同分脏银……仔细算一算,他起码得罪了整个江南一半的官儿,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也就是说他和一半的江南官员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就怪不得人家想方设法要来搞他了。

这,才是万历的老爹隆庆帝搞漕粮海运最终换来内阁轻飘飘'海运飘没甚多'六个字的最终缘由所在,夫子曾经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换成白话,那就是说'你要做有高尚情操的儒者,而不是以儒为业的小人'可见夫子也清楚得很,到后世,肯定会有无数小人混进儒者队伍。

而当今大明,可以说,绝大多数所谓儒者,都是小人罢了,当然,用比较中立客观的立场来看,说白了就是大家不过谋生活,什么儒不儒的,讨一碗饭吃罢了。

长叹了一口气,乖官喃喃道:“汝为君子儒,勿为小人儒。满朝都是小人,想要做点儿实事,那就要比小人还小人啊!”说着,俊朗的脸颊上就有了一丝杀机,大喝道:“王启年。”

“卑职在。”王启年顿时大声应道。

乖官瞪着眼珠子瞧着王启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市面上但凡哄抬粮价的,你必须给我把这些人和勾连小吕宋卖国的罪名联系到一起去,要有证据,确凿的证据……”他原本还不想走这一步棋,无它,这一步棋走下去,肯定是杀的人头滚滚,可如今看来,不杀人,却无论如何都不行了。

像是锦衣卫这等暴力执法机构,真要找你的罪证,哪里会有找不出来的,商人这种生物,没一个屁股下面干净的,区别只在于多或者少罢了,譬如你要坐大,坐大就要吞并别人,吞并别人,人家孤儿寡母的是不是就被逼上死路,这天下,哪儿有干净的东西,佛教专业用语叫做堪忍世界,这世界全然不完美,凡事都要忍受,故谓堪忍。古圣人则说'满则覆,月盈则亏',完美是没有的。

王启年和其余的锦衣卫顿时如同服了五石散一般亢奋起来,当即齐齐单膝跪倒在地,“领大都督令。”

“小安子。”乖官这时候便瞧向安碧轩,慢条斯理说:“张鲸和我作对,我也能明白,这朝廷,不可能处处和谐,即便张鲸是我姐夫的家奴,那也不能说张鲸就必须巴结我,天下么,就像是一盘棋,有些棋子那是必须扔掉的,道理我是明白的,可是,你落了我的面子……”

安碧轩不等乖官说完,一把抱住了乖官的腿,悲声嚎叫道:“国舅爷爷饶命啊!奴婢不过是小虫子一般,国舅爷就当奴婢是一颗鼻屎,随手一弹,饶了奴婢罢!若杀奴婢,岂不是脏了国舅爷爷的手……”

他这话倒也算得有创意,乖官真是哭笑不得,当下似笑非笑道:“你怎么不说让我把你当一个屁放了呢!”

安碧轩顿时如奉纶音一般,连连磕头道:“对对对,国舅爷就当奴婢是一个屁,放了奴婢罢!”

乖官皱起眉头,喝道:“你听了我的机密,还想扭头便走?”安碧轩连连摇头,“奴婢耳朵背,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哇!”

看着这家伙鼻涕虫一般磕头,乖官也有些没辙,要说,像是武侠小说里头什么'三尸脑神丹''豹胎易筋丸'之类能控制人的毒药还真是逆天一般的存在,可现实生活却绝无这等可能,想要彻底控制一个人,这却不是他郑乖官说说那么容易的,就像这安碧轩,若有三尸脑神丹,一颗下去,哪里还需要那么多废话,可那毕竟不现实。

故此他就有些犹豫,杀罢!这厮秘领着东厂的职位,那肯定就是张鲸的心腹了,不杀罢!未免有些不放心。

这时候,王启年看国舅爷有些为难的表情,当下就道:“大都督,便当这厮是一个屁,放了便是。”

“对对对,当奴婢是一个屁……”安碧轩脸上顿时有几丝喜色,乖官看了王启年一眼,考虑到这家伙几次在自己跟前拍马屁,肚子里头也是有货的,想必定然有道理,当下就哼了声,“瞧在王百户的份上,便饶了你,赶紧让张鲸给你换个差事,滚。”

“是是是,奴婢这就滚,这就滚。”安碧轩连滚带爬出了偏厅,乖官就拿眼神看着王启年,王启年略一犹豫,低声道:“国舅,卑职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乖官瞧他表情,估摸着要延伸出锦衣卫内部的一些事儿,当即就坐了下来,又吩咐贝荷瑞煮两杯咖啡来,就让王启年坐下说话,王启年先是让手下十数个锦衣卫出门,这才小心翼翼坐了半个屁股在南官帽儿椅上,“国舅爷,卑职说的这事儿,是当年卑职的祖父在锦衣卫供职,那时候,还是嘉靖爷在位……”

他说了一半,包伊曼端过一杯咖啡来给他,他赶紧双手过去接了,道了谢,学着国舅爷的样子,轻轻吮了一口,入口奇苦无比,当即眉头略动了动,随即不动声色又慢慢喝了数口,饮尽了,这才小心把茶盏放在旁边的茶案上,继续道:“……要说,当时严嵩严阁老和小阁老严世蕃弄权,嘉靖爷不是不知道,那时候,还是陆炳陆大都督在位……”

他说到那位大明唯一一位少傅、少师、少保兼太傅、太师、太保的锦衣卫大牛人,脸上顿显敬仰,这位陆大都督可以说是天下所有锦衣卫的偶像,“咱们锦衣卫那时候权限大得很,严嵩和严世蕃那些事情,咱们锦衣卫都是紧紧盯着呢!可是,严阁老和小阁老都会弄钱,虽然有些地方或许受了荼毒,但对于整个朝廷来说,不瞒国舅爷,当初卑职的祖父是这么说的,说朝廷论弄钱的手段,不管是先前的夏言、仇鸾还是后来的徐阶、高拱,都差两位远矣!真要说清廉奉公,这几位或许比严阁老和严世蕃强些,怕也强不到哪儿去……”

这话,乖官是赞同的,什么清官忠臣斗倒贪官奸臣,逗老百姓玩儿呢!像是徐阶徐阁老,几乎整个华亭县的土地都是他家的,他自己就是不择不扣的土地兼并大地主,说文采和政治斗争的本事,那是有的,说清官忠臣,读过史的人都要笑了,而明朝中后期最大的社会问题就是土地兼并,可以说朝廷本意是好的,但政令经过庞大的官僚体系下去,顿时成了歪嘴和尚念的经,官僚全部杀了或许冤屈,可杀一个放一个,却不知道要有多少漏网之鱼。

听到这里,乖官忍不住就上下打量王启年,这家伙,果然肚子里头有货,当即就笑了笑,“王启年啊!你这个百户,当的有些屈才了,听说你祖上也曾做到过副千户,怎么后来如此败落下来啊?”

王启年苦笑,低声道:“卑职有一位先祖觉得干锦衣卫亏心,从那以后就不大肯任事,到了卑职祖父那时候,还勉强是个副百户,等到了卑职父亲这儿,连副百户都没顶得上,到了卑职这儿,就成校尉了,当时卑职差一点去考个庠生,不过,后来觉得即便考了,卑职肚里头货色,怕想要考举人就没戏,还不如老老实实干好本职工作,为朝廷做事,其实也没什么亏心的。”

乖官听了缓缓点头,就有些唏嘘,这官场上头,不进则退,你不吃别人,别人就要来吃你,至于王启年那位先祖,其实也没错,估摸着相当于后世的心理疾病,就像是后世很多警察,干的久了,觉得自己手上脏的很,这种心理也正常,警察专门和罪犯打交道,所谓近朱者赤,专门治疗神经病的医生看起来也像是神经病,这个不稀奇。不过,这倒是让乖官想到了,是否也要给锦衣卫这个行当配些心理医生?不过,他随即就摇头失笑,这年月,宗教大行其道,心理问题没他想象的那么厉害,王启年的先祖那种情况应该是比较少见的。

“这一次的事儿,是不是也要写成密奏?”乖官最后就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王启年脸色诚恳点头,“国舅爷,这,都是锦衣卫多年下来的制度。”他说着,就低声道:“国舅爷,卑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国舅爷只要能给万岁那边弄银子,什么栽赃陷害,都无所谓,哪怕杀得人头滚滚,把天都捅一个窟窿,其实,都没事的,这些根本不需要去忌惮……”这话乖官听明白了,死点人对于有两亿人口的大明来说,根本不是稀奇事,大明太大了,各种天灾人祸,朝廷都要拨款,万历为了弄钱,也算无所不用其极了,譬如前次号召豪商捐献银子,那些人不买皇帝的账,整个天下的商人敷衍了事捐了十几万银子,可一次黄河决口,光是赈济的银子就要以百万计,故此死点人在皇帝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你想做好人,想做有为的君主,首先得有银子才行,没银子,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饿殍满地。

“国舅爷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干便是了,再说了……”他说到这儿,略顿了顿,也不知道怎么的,脑中一发热,就暗中狠狠一咬牙,还是把下半截话给说了出来,“若是日后皇后娘娘有个什么差池,自然是德妃娘娘顺理成章做那把母仪天下的椅子,到时候诞下皇子,岂不就是太子爷了么!”

乖官心头一惊,这话,已经是说的赤裸裸了,忍不住眼神一凝,就死死盯住王启年,王启年顿时翻身跪倒在地,“卑职的前程是国舅爷给的,卑职这一条命,也卖给国舅爷了,不论国舅爷做什么,卑职总是唯国舅爷马首是瞻。”

这是赤裸裸投靠了,而且前面说的话,那是犯大忌讳的,乖官看着跪倒匍匐在地的王启年,略一沉吟,觉得这家伙应该没必要来试探自己的底线或者其它什么的,当下便缓缓道:“今儿你什么也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见,总之,你好好任事,恢复你王家祖上的荣光那不过轻而易举,去罢!先把手头上差事办好。”

王启年额头上冷汗淋漓,方才那一番话,的确有些冒险了,不过,国舅爷既然没发怒,甚至还暗示了下自己好好任事自然就有锦绣前程,那,这个险,冒得还是值得的,当即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卑职明白了,卑职这便去办。”

看着王启年出了门,乖官缓缓端起茶盏来,他手上这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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