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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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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跳出来说话,更何况乖官在这样的情况下抢王家小姐呢!
演了强抢民女戏码儿的乖官觉得神清气爽,念头通达,大声喊道:“人在做,天在看,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今天我就非得把夫子说的以直报怨实践一次不可……给我拆,谁敢拦着的,打折他的狗腿。”
周围轰然一诺,瑞恩斯坦·波拿巴热血沸腾,这位前马耳他骑士团的骑士一撸袖子,亲自上阵,领着一帮西班牙雇佣兵就冲进王家的宅子,一股洪流,王家下人仆役七倒八歪,却没一个敢于去拦着的。
傻子到底有没有呢?有,谁?梁伯龙。
此何人也?戏子。
但是他的老师很有名,魏良辅,嘉靖五年进士,官至山东左布政司使,自然,这一连串的宦途头衔加起来也没他最后一个头衔高,曲圣。
昆曲这时候影响力只在江南,但随后的五百年却独霸梨园,此人便是被推为昆曲之祖的魏良辅。
但实际上,推广昆曲最得力的,便是魏良辅的学生梁伯龙了,作为大明万历年间的名头最响亮的歌唱家,好罢!或许这个歌唱家的头衔有点玄乎,不管他是什么家,此人在江南名头很盛,像是吹得一口好箫的曹鸳鸯曹大家,也要从慕名从苏州府前来太仓拜师,太仓知州韩泽青看见他,也要拱手称一声,少白先生。
名妓要拜师,知州要礼敬,可想而知这位歌唱家名头多大了,他如今就辗转在王世贞、王锡爵等太仓高官显宦府邸游走,这种人也可称之为清客,所谓清客,一种是帮闲的文人,一种是传搜吹拉弹唱的艺人,这位少白先生,两个都沾点儿边。
事实上明朝但凡搞艺术的,到底还是有才学的,大多是久举不第不忿世情的读书人,或许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文学青年,只是骨头硬一些,自诩老子不为五斗米折腰,但实际上,终究还是要折腰的。
这时候,王世贞刚刚走马上任应天府尹,这位万历中后期的文坛盟主虽然也姓王,但是跟王锡爵却是没什么关系的,两家一家号称琅琊王氏之后,一家号称太原王氏之后,实际上两家发达之前同处太仓也没交情,都是考中进士登上官场才来往了,也就是官场惯例所谓的乡党。
而王锡爵家中的家班天下闻名,这时候江南文人士大夫阶层蓄养家班蔚然成风,你要是家里头没养戏班子,你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梁伯龙就在王家班担个头衔,每月拿些供养银子,时不时还指导一下喜欢戏曲的王家小姐的唱腔,王锡爵的老母亲也要称呼他一声先生。
但先生有时候就会有毛病,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万历皇帝称呼张居正和申时行也叫先生,和他这个少白先生,能比么,就像是后世宋祖英老师和苍井空老师,都是老师,这能比么!
太把自己当回事的少白先生带着一帮家班里头的戏子,就冲到王家宅子门口,梁伯龙面白无须,穿着长衫,却没儒冠,如今一脸悲愤,嘶声喊道:“苍天无眼啊!我大明,奸戚当道,民不聊生……”
乖官一看,差一点儿笑出来,怎么这个开头像是五百年后的影视剧呢?而那边梁伯龙继续哭诉,“王阁老年年施米,季季舍粥,这等良善人家,却被奸戚如此侮辱,难道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一听这话,乖官忍不住了,“那位老先生,敢问,这良善人家雕梁画栋的银子是哪儿来了?难不成,是夜遇神人授金?”
夜遇神人授金,去年张四维张阁老弄出来的荒唐闹剧,如今天下人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谁不知道你张四维张阁老家里头富得流油啊!非要给自己祖宗脸上贴金,弄个夜遇神人授金的名目,结果被天下人耻笑。这时候乖官一问,顿时就让那梁伯龙言辞一滞,周遭都是低声哄笑,张阁老的名声么,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如今看来,王锡爵王阁老也不是啥好鸟。
乖官继续道:“年年施米,季季舍粥就是良善?你每年贪污十万两银子,拿出一万做点善事,菩萨就保佑你了?真真是强盗理论,菩萨都要笑了,老先生,我倒要问你,若是有人抢了你老婆,然后每月恩许你跟老婆同房一次,你是不是要对抢你老婆的人顶礼膜拜?多大的恩典啊!人家不是年年施舍季季施舍,是每月都施舍啊!”
这话一说,周遭终于忍不住,轰然大笑,这个比喻,太缺德了,而梁伯龙顿时涨紫了脸皮,颤抖着手指指着他,“你……你你……你这个奸戚,你敢说你的银子就干净清白么?”
这话就撕破脸了,我的银子不干净,难道你的银子就干净了?
整个大明官场,恐怕只有海刚峰敢理直气壮说自己没伸手拿过银子了,这人三四十岁还跟老娘一个屋子睡,老娘一发话乖乖把老婆休掉的私德不说他,临老还娶小老婆也不说他,但论清廉,的确是清廉的,所以,大明官场上很少有人攻击对手用贪污的罪名泼脏水,大多都是结党之类,说银子,那真是触犯底线了。
故此,这位梁伯龙一说这话,等于就是说,我虽然不是好人,但你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呢?五十步笑百步?
乖官笑了笑,以后他郑国蕃会如何,这个说不准,谁也不敢打包票,但是现如今,他却是敢的,“老先生,你想问,我就告诉你,我写的第一个话本,倩女幽魂之聂小倩传奇,作价三百两,卖给大兴县德艺坊,第二个唱本,倩女幽魂之白素贞传奇,作价八百两,卖给宁波付梓堂……”
梁伯龙宛如抓住了什么破绽,嘶声力竭喊道:“奸戚,公然盘剥书商,你还好意思说,太仆寺卿王世贞大人写剑侠传,也一文铜钱都没有拿到,你敢说你写的东西比王大人还好?”
鼻腔出气不屑了一声,乖官道:“那是因为王世贞是眼大鱼子,老先生,看你没戴儒冠,没进过学罢?不知道夫子说子贡赎人和子路受牛的故事罢!眼大鱼子就是眼大鱼子,不可理喻。”
这典故,自然很多人是不知道的,有人就低声问,眼大鱼子是什么意思?旁边人就说了,傻卵,问的当即就喷笑了。有些耐心的,就寻了带头巾的秀才问什么是子贡赎人,子路受牛。
有秀才就简而话之,子贡赎人是说做好事不要报酬,子路受牛是说做好事要报酬,夫子认为,做好事怎么能不要报酬呢!
这话简单明了,不读书的也能明白,这时候没读过书的人才明白,感情孔圣人也说做好事要给钱的啊!有憨厚的就说了,做好事怎么能要钱呢!旁边有人不屑,换我做好事当然要钱,不给钱一两次还行,时间长了怎么受得了,我也有家小的。
旁边秀才就说了,'夫子就是这个道理了,所以说子路受牛,上善。这位国舅的意思,我写的话本,自然要给钱,不要钱的,那就是眼大鱼子'秀才说到这儿,自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番话对百姓而言,只不过是明白了读书人也要讲钱的,可对于读书人而言,不惟振聋发聩,是啊!夫子都讲钱的,咱们凭什么不能讲钱?下次再卖时文,三文钱打死也不卖了。
那梁伯龙被乖官呵斥的不轻,颤抖的嘴皮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乖官咧嘴笑笑,“老先生,我送你个十字令罢!一笔好字,二等才情,三斤酒量,四季衣裳,五子围棋,六出昆曲,七字歪诗,八张马吊,九品头衔,十分和气。”说完,嘿嘿一笑,扭头不去看他,甚至不想搭理。
不过一个清客戏子,混口饭吃的,你偏要说的那么神圣,好像贞洁烈女的牌坊一般,懒得理会你。
这个十字令把清客嘴脸描绘的惟妙惟肖,有读书人暗底下都发笑,实际上字面也很好理解,不读书也听得懂的,梁伯龙眼前一黑,'梗儿'一声,就气得晕了过去,一帮子男男女女莺莺燕燕就围着老先生,有些是自小被王家养在家里头的,也没见过世面,顿时就大哭起来。
这些人也算是王家的仆奴,这梁伯龙是后来赶到的,看见先生,这些人忍不住聚集到先生身边,如今先生被气晕过去了,顿时不知所措。
就在乖官大闹王府的时候,事实上太仓知州韩泽青就在远处一座楼上观望,他是隆庆年的进士出身,如今做到太仓知州,五品官,也算满足了。乖官铁甲船靠港,带着一帮锦衣卫和佛郎机人,声势浩大,佛郎机炮打的震山响,他怎么能不知道呢!按说,他是一州知州,这时候是要出面的,可无论是国舅还是阁老,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后来咬了咬牙,装聋作哑罢!
等乖官强抢民女,他就暗自庆幸,这幸亏是不在,不然的话,这国舅抢了阁老家的女儿,我这个地方长官怎么能不说话呢?可一说话,要么得罪阁老,要么得罪国舅,要么,两个全得罪,想两边讨好,却是绝无可能的。
旁边幕僚听乖官讽刺那少白先生的十字令,忍不住也低笑,这国舅爷的嘴,可真是骂人入骨三分啊!我要是少白先生,怕也只能晕过去了,这时候就低声道:“东翁,咱们这一直拖着装看不见,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请示一下苏松巡抚?”
韩泽青顿时眼前一亮,对啊!苏松巡抚梁子爱梁大人。
第197章 有个盈盈骑马过
拆房子其实是个体力活,即便有佛郎机炮,跟后世定向爆破也没法比较的,王家一片热火朝天,上万人甚至还有络绎不绝赶来瞧热闹的人,就那么看着无数佛郎机人扒王阁老家的宅子,这种感觉,有个秀才无意中说了一句,很透彻,“我怎么感觉这像是在扒王阁老的衣裳。”
乖官就是故意要恶心恶心文官集团,真要拆,放一把火,多干净啊!祝融光顾,谁也没辙,可他就是要悠哉游哉慢慢拆,拆不掉,用佛郎机炮,至于得罪人,从他成为万历的小舅子开始,他注定就要站在文官集团的对立面了,再过两年,万历要立乖官的亲外甥做元子(太子),和百官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国本之争,绵延几十年,你说你到底站在哪一头?站到文官集团那边去?即便你真站过去,人家信你么?
所以乖官觉得,自己还是做国舅这份有前途的职业来的好,至于什么考举人考进士,做尚书做阁老,那就不要想了。
这时候乖官已经又站到了老槐树树荫下,摇着折扇悠哉游哉,孙应龙屁颠屁颠从铁甲船上搬来官帽儿椅,结果刚把椅子放下,啪一下,从树上掉个毛毛虫正好在椅子上头,蠕动起来后,身上的毛刺儿在树荫阳光漏透下闪烁着碧绿的光芒。
孙应龙一怔,赶紧假假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瞧我这事儿办的,真是该打,国舅爷,要不,咱们换个地儿罢!”
乖官摇着折扇,倒是无可无不可的,孙应龙赶紧就使人去寻个荫凉又干净的所在,没一忽儿,手下有锦衣校尉跑来,“千户,您看那座楼怎么样?”
孙应龙抬头一看,却是隔着一条街的三层小楼,这王家占地无数,宅子濒临太仓港,但是又不靠近码头,实在是闹中取静的好所在,那校尉所指的却是隔街一座酒楼,地势极好,望江而立,下面却是一连串的民居,真是好所在,怕平日买卖不差。
“不错,你小子,有眼力劲儿,好好干,日后一准儿能入国舅爷的眼,到时候岂不是提拔你。”孙应龙拍了拍那锦衣校尉王启年的肩膀,王启年明知道这估计是千户大人的客气话,却依然受宠若惊,两手互搓嘿嘿傻笑,“都是千户平日里头调教的好……”
那酒楼其实也还是王家的产业,孙应龙转头去请乖官,乖官点点头,一合扇子,让人把昏过去的王蓉蓉带上,前头锦衣卫开路,人群顿时分开,一众人拥着乖官就上了酒楼,上去一瞧,果然雅致得紧,还有露台伸到街面上,正好能瞧见王家宅子门口,而伸到街外面的露台下面则是一口井,想是常常用的,怕不有数十甚至上百年,井栏被绳子磨出深深的沟壑来,瞧着便有古意。
“这楼颇有雅趣,谁家的产业?”乖官随口就问了一句,旁边立刻有人说了,也是王阁老家里头的,乖官笑笑,“果然是生财有道王喜鹊啊!做礼部尚书真是朝廷的损失,他应该做户部尚书的。”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有一股子嘲讽的味道,不过,一众锦衣卫可不敢随便搭腔,国舅爷那是什么人,五百年出一个的人物,咱们哪儿能号准国舅爷的脉象,这马屁还是别随便拍的好,万一拍到马腿上,可就是祸事了。
从锦衣卫拥着乖官上楼,太仓知州韩泽青就暗中叫苦了,心中就说了,难道命中注定?躲都躲不过?
他和幕友两人都穿着便服,可即便是便服,那也是长衫、官靴、银翼冠,幕友也是长衫儒冠,这一看,就是官老爷闲暇的打扮,你要说自己是老百姓,鬼都不信。幸好,两人坐的桌子有个屏风遮着,一时半会儿还遮掩得住,可你要想溜,那却是溜不掉的了。
这时候孙应龙弯着腰就跟个店小二一般,拉了一张方桌到露台,又搬了椅子,怕不干净,还低下头仔细用袖子去擦拭,这才满脸的媚笑,请国舅爷坐。
乖官大剌剌往那儿一坐,正好能瞧见王家,就看瑞恩斯坦带着人拆的热火朝天,忍不住笑,展开扇子轻轻摇着。樱井莉雅想说大明官话来着的,可结结巴巴就是吐不出来,急得一张俏白的脸上香汗都渗出来了,乖官笑道:“就说扶桑话罢!这语言么,不急,慢慢来,等住下来,你们终究会学会的。”
樱井莉雅松了一口气,暗中感激主公的体贴,“殿下,要不要让包伊曼姐姐她们摆一些零嘴果子来。”她跟随乖官时间长了,也知道这位殿下嘴巴馋的很,平日里头各种小零嘴不断,吃东西也偏鲜、甜,总之,要有味道,寡淡的却不行的,而像是扶桑的食物,大多却偏寡淡,殿下并不爱吃,唯一例外的,或许只有誾千代公主的鹿岛神宫秘制小饭团。
她其实偷偷尝过一个,觉得味道和殿下平时吃的东西一比,还是偏淡,这时候才能体会殿下对誾千代公主的宠爱,像是茶茶公主等人,殿下虽然也说说笑笑,想必是没有这等宠爱的。
而且她时间久了,就慢慢发现,殿下喜欢周围的人互相姐妹称呼,若是姿态摆的太高,殿下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是不喜的,有个很好的例子就能说明,那位毛利家的兰公主,总是把包伊曼贝荷瑞当下人看,当面殿下并不多说,可背后却去跟包伊曼贝荷瑞说,“别搭理她,傲慢的不行,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呢!”
总之,樱井莉雅宛如吸水的海绵,在拼命地观察学习,波多野梨奈就是前车之鉴,作为殿下的姬武将,并不是肯为殿下去死就足够的,肯为殿下去死的人想必多了,可为什么只有自己是殿下的姬武将呢?
有这样的心态,樱井莉雅却是越做越好,真是把乖官伺候的井井有条,像是给殿下梳头这些事情,她或许做不来,可穿着盔甲带着剑站在殿下旁边,时时刻刻急殿下所急,想殿下所想,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呢?
听到莉雅问的话,乖官点头,莉雅如今在他身边,有点像是大明所谓的长随,上上下下帮你打点的妥妥当当,缺了她还真不行,而且女孩子心细如发,做事细致,又兼漂亮养眼,这一点却是大明的长随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当然了,这时代人爱好养兔子,带个年轻小厮或许在别人眼中要比乖官带个姬武将更好玩,不过乖官却是敬谢不敏了,这菊花残还是留给别人唱罢!
看殿下点头,樱井莉雅按着剑转身去了,她的英姿飒爽其实在锦衣卫眼中,那是羡慕的不行的,这么漂亮的番婆子,据说还是剑术高手,还能用鸟铳射落飞鸟,整天穿着铠甲带在身边,那是多有面子的事情,咱大明习俗带个长随什么的,跟国舅爷这谱儿一比,顿时什么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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