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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骨之人-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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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仗齐列,田榕正在微笑。
这时有济北的将领上前一步,来到虎豹骑前,道:“汉王,您与济北王约好,只能带亲随卫兵三千,不能带骑兵入内。”
古骜点了点头,一摆手,廖清辉便率部停住了脚步,古骜一个人在前,驾马缓行,三千卫兵在后,向济北城门内行去。
田榕看在眼里,焦急起来,他仔细查看,并未在古骜的随行人员中看见典彪……难道典彪没能出城去?
他并不知道,古骜此时已经让典彪先潜入城中营救自己。
他并不知道,古骜只是将计就计,为典彪赢得时间,分散城中守卫的注目。
他看着古骜带着卫兵越行越近,一时间只觉血全都冲到了头顶,咬了咬牙,他忽然大喊了一声:“骜兄!济北有——”
他话音未落,已戛然而止……他只感到一阵冰凉……低下头,胸口露出利刃之尖,原来顶在背后的匕首已经穿胸刺入……
田榕最后的意识里,他感到自己飞了起来,耳畔有风声,他的身体从城墙坠下。
“啪——”的一声,一摊血肉模糊,古骜马匹见坠物受惊,扬起前蹄,长嘶了一声,马蹄落下,蹄下是田榕的血。
古骜看着血泊中的田榕,抬起了右手,身后远处的虎豹骑得令,如风般奔腾而起,向济北郡城门冲来!万马齐喑,弓箭手齐发!
一时间,济北城楼上缕带巾冠的仪官纷纷避箭溃躲逃散,身后一跨而上的亦是无数的机弩,也向虎豹骑放箭,可已然慢了一拍。
虎豹骑太快了——眨眼之中,已经冲到了城门前,冲入了城门,廖清辉首当其冲,提剑见人便砍,济北城中一时间喊杀声四起。
城楼上的羽箭纷纷而下,扎入空地。
古骜一个人在骑兵的洪流中跳下马,他跪着抱起了田榕摔烂的尸身,已经完全看不清那曾经白皙的面容了,全是血水,与血肉模糊的烂肉……
“榕弟……”古骜深吸了一口气,“榕弟……榕弟……”
古骜深深地低下了头。
☆、第208章
而此时济北王在府中,一听见汉军已经冲入济北城的战报,便匆匆向王府后院走去了。他来到关押儿子的地方,推门而入。
“父王?”济北王世子站起身,惊讶地道。
济北王摆了摆手:“你坐,为父有事要交代你。”
“父王……发生什么了?”济北王世子看着父亲,再也不见父亲贬斥自己时明显厌恶的神色,而是面色暗沉,仿佛了无生气,他不禁问道。
父子相对而坐,济北王两鬓斑白,他抬起眼,缓声说:“济北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可惜父王老了,不中用了。”
济北王世子道:“……父王何出此言?”
济北王道:“从前,我们家一边侍奉朝廷以拒戎人,一边并结好江南江衢之地,以牵制朝廷,北面又有渔阳上郡为藩篱,济北一直是乐土。可是自从汉王入戎地,占二郡之后,济北便大为不同了。一边,是汉王野心勃勃,伺机南下;一边,是朝廷废尽心力,想要削弱北方。从那时起,济北就是危地了。”
“父王……”济北王世子想说什么,却被济北王抬手止住了。
“我明白,你受了时风的影响,又觉得汉王平戎有功,我一开始何尝不是这样想?当年汉王来济北郡游历,我知道他是简璞的弟子,便令郡丞简行作陪,后来简行说,相谈甚欢。得知他做汉王时,我心里也高兴。他入北地抗戎,为父也想过在汉王与朝廷之间,左右平衡,还派了一万兵甲支援,以交好汉王。可惜……他野心越来越大……其实,汉王在北地圈地训马时,我就该知道,他有得天下之心……”
说着济北王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里,本就该明了了。可是为父老了,真是糊涂……那时雍驰刚血洗宫廷以得大位,我念及此人性情本就乖戾,喜怒无常,又对济北有觊觎之心,于是为父两相权衡之下,便让你出使汉地求援。这一招终究是走错了,汉王在三城改制的事,是在变天道。雍驰得济北,不过是你我寄人篱下,可若是汉王得济北,祖业都要丢啊……为父也是这才知道,汉军,比虎贲还要可怖……”
济北王离座世子跪了下来,流泪道:“父王……”
济北王摇了摇头:“晚了,晚了。大势已成了,我醒悟得太迟,身不由己。不过话又说回来,汉王为人,还是比不上雍驰残忍无情。济北投了朝廷之后,你看看雍驰做了些什么事?!他让济北做诱饵,居然不派一兵一卒守卫,他这是要引汉王杀我父子啊!要不是我早早把你囚禁,汉军入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我。”
话音刚落,忽然外面响起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喊杀声。
济北王世子仰面四顾,问:“……父王,外面是怎么回事?求你告诉我。”
济北王闭上眼睛:“汉军攻进来了。”
“什么……”
“我去向汉王负荆请罪,这里的事,都交给郡丞简行,你走罢……走罢……出了城,记得去江衢,山云书院,找你族叔简璞,跟着他,学点本事,不要再像为父这么愚陋了。”
“父王……”济北王世子哭喊道。
“还不走!?”济北王厉声大喝。
济北王世子掩着袖子走了。
***
汉军很快控制了济北城,有兵士拖拽来了一位老者,押至古骜面前。古骜穿着铠甲,面色沉冷,甲片上面沾满了田榕的血,龙纹的披风随风卷起,他坐在马上端详了老者片刻,见他衣皱发乱,显然是在逃走时被追回,古骜缓缓道:“萧先生,自山云书院,一别经年,你头发倒白了许多。”
萧先生适才走路急促,这时呼吸尚未平复,只对古骜喘气道:“……萧某……从今往后……愿效力于汉王。”
古骜笑了笑:“你老了,田榕还年轻,你杀了他,把自己赔给本王,你觉得有用么?”
萧先生垂首:“……老夫不仅有田榕一个弟子,能媲美田榕者,老夫手下还有许多,请汉王三思。”
古骜摇了摇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三岁,穿着粉衣,我至今都记得。”说着古骜对那押赴的士兵,道:“拖下去,斩了。”
“汉王!”萧先生大叫道:“汉王你不想得天下了么?济北只不过是险途中第一关!后面还有更多等着汉王……汉王帐下满打满算不过三十万军,可天下有多少城?汉王要一个一个破……汉王失田榕,难道不需要别人?今日老夫睹汉王风采,胜雍驰百倍,老夫愿追随汉王左右……”说着萧先生扬声笑道:“还是说,汉王要为一己之私,忘了得天下的大志?”
古骜冷笑道:“老匹夫,你以为本王没了你们,就无法得天下?来人,拖下去,立斩!”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萧先生在笑声中被拖了下去,这时另外一人则在卫兵的押解下匆匆来到了古骜身边,迎头就拜:“在下郡丞简行,参见汉王。”
“头抬起来。”古骜道。
简行缓缓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向古骜。古骜翻身下马,走到简行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简叔,你我好久不见了。”
“不敢,不敢。当年一遇,瞻仰汉王之颜,乃是臣此生之幸。”
古骜道:“还记得当年,你带着我,参观郡城,这济北的防务如何,兵甲几许,如何分布,还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我北来的一路上受了许多冷落,只有你在济北热情招待我,只是……”古骜话音一转,“没想到,今日你我却做了敌人。”
简行再跪:“汉王……济北此举,并非是王爷愿意,是被雍驰那厮所迫。王爷如今自知对不起汉王,已经自裁谢罪了。”
古骜一愣:“……什么?”
“就在王爷的居室中,”说着简行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递给古骜:“汉王,这封信是上个月族弟简璞传来的,说如果汉王入城,就交给汉王。”
古骜拆开了信,默读了片刻,叹了口气,道:“你随我一道,最后去见一见济北王罢。”
简行步子不动,低头道:“信中的事,汉王都答应么?”
古骜道:“送世子去江衢与简夫子相会;赦免简氏族人——既然是夫子所愿,本王都答应。”
“多谢汉王,多谢汉王。”
古骜道:“没有什么谢不谢的,既然你们是被雍驰所迫,本王自然不会追究。”
☆、第209章
来到济北王的居处,只见济北王穿着王服,已经被收殓在了棺内。堂中依次跪着简氏族人九十余人,全是世家子;堂外跪着百余人,则是早就分家的简姓寒门之人。典彪带着卫士守在了门口,兵甲森然。堂中众人看见古骜甲胄佩剑入内,都拜道:“恭迎汉王。”
这时简行上前一步,道;“汉王,王爷临前,曾吩咐臣,说他愿辞王爵,表在此。从今往后,我等唯汉王之命是从。”说着奉上一帛绢。
典彪为古骜搬来一张椅子,古骜撩起战袍坐下了,道:“济北王受雍驰所迫,不堪其辱自杀,今本王在此,必为济北王主持公道,本王要尊其号尚来不及,济北王又何必自贬王爵?”
“这……可这是王爷遗志,还求汉王成全。”简行道。
“世子何在?”古骜问。
济北王世子从众人中,上前一步,只见他眼眶红彤,目光怔忡,发髻不整。古骜道:“世子,济北王生时位尊,故去也该有哀荣。这辞王爵的表,本王自觉不该接,你以为呢?”
济北王世子抬起脸,目光聚拢,面带决绝地道:“父王这些年为济北百业操心,济北也繁盛,父王之爵,本就名正言顺。”
“……世子!”简行小声唤道。
古骜点了点头,道:“好!济北王之丧,便交给郡丞简行斟办,务必以王礼葬之。”说着古骜顿了一顿,对济北王世子道:“世子节哀。”
这时外面斥候匆匆而来,向门口守卫的典彪报告,典彪脸色一变,望向古骜,目光中有焦急。
古骜神色未动,仍只道:“本王已经答应家师简璞,今济北郡,世家各项章典礼仪都照旧,就先不改制了。”
“多谢汉王!”世家众人磕头拜谢。
古骜又道:“不过寒门之人,可以从军,诸位的那些子侄若愿意入汉军,尔等不可阻拦。”
“是!”
古骜这才道:“典彪!”
“在!”
“适才是怎么了?”
典彪看了看左右,道:“禀汉王,是军情。”
“说!让诸位也听一听。”
典彪这才道:“济北郡外东、南、西三面关隘之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数万之军,正向郡城合围而来,廖将军已经率部出城迎战了。”
典彪话音一落,整个堂内堂外立即开始窃窃私语……
古骜笑了一笑:“诸位,看来雍驰已经过了河,如今要把济北的桥拆了……从逼迫济北王归顺之日起,朝廷就没顾过济北的生死呢。现在围城,岂不是要把诸位也困死?让诸位,做本王的陪葬?”堂中霎时间安静了许多,古骜语气也转而冷冽:“——也难怪济北王自裁,若不是雍驰寡恩,济北王何至于此?!”
简行望了望身后,有些迟疑,终还是道:“济北若被围,我等愿意与汉王同生死。”
古骜站起身,摆了摆手:“本王不需要你们同生死。”
简家族人面面相觑,古骜道:“今日你们当知,本王与雍驰不同,雍驰把你们看做棋子,你们今日归附了本王,本王只把你们看做受庇护之人。济北的防卫交给汉军,济北军治好城内,给汉军提供粮草便是。”
“是,多谢汉王。”
古骜走到济北王世子身旁,缓声道:“世子,我答应过,要把你送去江衢的。现在趁着大军还未到城下,我派人护送你出城如何?”
济北王世子张了张嘴,看了看古骜,又别过脸。古骜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济北王世子终于艰涩地开口道:“适才父王也叫我走,我刚出了院子,他就没了;是我懦弱,否则我本可以阻止父王自杀。汉王,今日你也叫我走,我不会走……我要留在这里,继承父之王爵,守护济北。”
简行上前一步,道:“世子,你忘了王爷对你说的什么了?”
济北王世子道:“我意已决。”
古骜点了点头,道:“好。”又对典彪道:“以后报给本王的军情,也要报给世子一份。”
典彪道:“是!”
古骜又对众人道:“本王要整饬军队迎战,恕不奉陪了。”说罢便提剑而走,典彪跟上。
出了王府,古骜跨上马,对典彪道:“你去查一下,这次我们入济北时,有哪些简家族人是带兵归顺萧先生,抵抗汉军的,又有哪些是按兵不动的。把归顺萧先生的头领,都拿来,若郡丞或世子问起,就说他们图谋勾结雍驰,逼死济北王。”
“汉王,这个好办,谁跟我们交了手,我心里都记得,您放心。”典彪信心满满地道。
古骜看了典彪一眼:“仔细的做,如今你是戴罪立功,不要忘了。”
“是!”
***
月悬当空,人影萧瑟。
这天夜里,古骜一个人守在田榕的灵柩旁,他让人给田榕擦干净了脸,棺中肢残身碎,只有那张脸,依稀还能看见生前的模样。跟随古骜征战许久的那条龙纹披风,正安静地盖在田榕身上,覆住他的残躯。
古骜沉默地在旁抚棺凝视,只感到眼中充起一阵酸胀,他不禁捂住了脸,热泪从指缝中流出。
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古骜无声地恸哭。
他想起了很多事,田榕小时候对他讨好的笑,那躲在他背后、拉住他衣襟的模样。那个时候他从未将田榕放在心上,因为少年的他觉得田榕不如自己,他的注意力总是在芒砀山外,在那个父亲口中所说的天下中……
可是现在那一幕一幕回忆起来,历历在前,好像他还活着。
田榕拉着自己去‘披香楼’,两人争执;后来因为云卬的事,两人又争执——本该是不愉快的回忆,可古骜现在忆及,脑海里却总是田榕的笑脸,又或小心惴惴观察着自己,又或得意地对自己嬉弄,那圆脸上的笑容中,包含着打小养成的依赖。可田榕现在再也笑不了了,他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让典彪与我说,你把我看作是哥哥,我何尝不是把你看做弟弟……为什么不等着我来救你?就像在议政堂中那次,那时我身无长物,一文不名,不也救了你?我现在是汉王了,权重天下,怎么反而你不信我能救你?”
古骜在心中问着,可是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身后脚步声起,在不远处停下了,古骜平了呼吸,哑声问:“……是清辉?”
“是。”廖清辉的声音似乎有些担忧,却沉稳。
古骜擦干了眼泪,转过身来,问:“回来了呀?”
只见廖清辉铠甲之上全是血:“……汉王,臣无能,臣在城外苦战至此,谁知敌军不知从何处来,竟越来越多。现在夜深,他们收兵了。臣也退回济北城中,臣建言,请汉王以虞家暗曲,发飞羽信,向虞太守求援!”
古骜深深吸了一口气,跨出了门槛,走出了堂外,外面月光铺地,一片辉色。
古骜走上前去,轻拍了拍廖清辉的肩膀,指向角落一个匣子:“去看看,那是什么?”
廖清辉咬牙道:“是。”
廖清辉走过去捧起那匣子打开一看,“啊——”地叫了一声,退了一步。一个头颅滚落了出来,正是之前古骜命去给虞君樊传话的那位虞家暗曲!
古骜缓缓地道:“雍驰适才命人送来的。”
“也就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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