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歃血-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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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望去,发现赵祯说得没错。室内这黑色的佛像,一手下垂,另外一只手不是拈花,而是横在胸前。他五指微曲,的确像托着一物。

那佛像托着什么?难道就是赵祯要找的东西?金书、银器、血刀、舍利还有这房间中的没有面目的佛像,羽裳的玉佩、通明的水晶棺、不朽的帝王,还有那壮阔的玄宫……

狄青心绪如麻,想得头都大了,这里所有的一切,若让狄青形容,只能用“不可思议”四个字。

他想不出答案,只能向赵祯望去。他蓦地发现,赵祯好像知道的比他要多些。

赵祯望着那佛像,那佛像也望着他。佛像脸色黑暗,赵祯已面如死灰,眼中满是深深的绝望之意,他喃喃道:“完了,完了……”那一刻,赵祯没有了自信,所有的惊怖似乎重新回转到了他的体内。

赵祯失魂落魄,只是反复念着“完了”两个字。李顺容急了,问道:“你到底找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祯突然放声大笑道:“告诉你?告诉你有用吗?找不到了,这是命中注定。”他转身就要冲出房间,却被狄青和李顺容死死拉住。赵祯蓦地抑制不住失落,放声大哭,伏在李顺容的肩头道:“朕完了,朕回去也没用了。”

李顺容泪水也流淌下来,突然眼中光芒一现,似想到了什么,低声在赵祯耳边说了几个字。

她声音极低,狄青没有听清,只注意到李顺容嘴唇蠕动,不想赵祯全身巨震,霍然挺直了腰板,骇然望着李顺容道:“你如何得知?”向狄青看了眼,赵祯收声,眼中露出惊凛之意。

李顺容轻叹口气道:“圣上,我明白了,我有办法。我们出去再说,好吗?”

赵祯略有犹豫,抹掉了泪水,强笑道:“好。”

狄青发现赵祯那一刻,像惊悚,又像是振奋,少了绝望之意,不由大是奇怪。他总觉得李顺容和赵祯之间,有种难言的关系。可赵祯是天子,李顺容不过是先帝的一个顺容,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李顺容带赵祯出了黑色的房间,关了五彩之门,朝天宫暗了下来,三人再次陷入幽幽的黑暗中,幸好李顺容手中的夜明珠还在,还能勉强照路。李顺容开启了出去的玉门,门外黑暗依旧。

李顺容道:“圣上,我们到了彩云阁。只要再过了生死门,就可直到献殿了。这彩云阁中,并没有什么问题,我来过几次。”

赵祯嗯了声,还是心事重重。狄青突然一把拉住了赵祯,止住脚步,心中发冷。李顺容感觉到异样,不解道:“怎么了?”

狄青凝望着不远的暗处,问道:“这彩云阁里也有石像吗?”他不由又想起了那石桌上的手印。

李顺容吃了一惊,已见到前方似有道暗影,失声道:“谁?”她知道,这里本是空空荡荡,除了墙壁上绘有的佛像。

可如果没有石像,哪来的影子?

嗒的一声响,是火石撞击的声音。火星在黝黑的石室中,显得那么绚烂刺眼。油灯燃起,照亮了石室,却遮掩住拿灯之人的那张脸。

那人轻轻叹口气,不等狄青认出那人,李顺容满是惊骇道:“钱宫使,怎么是你?”

那张脸终于从灯后移出,昏暗的灯光下,本来白皙的脸上,带分阴冷。狄青也终于认出那人,目瞪口呆。

掌灯之人,竟是孝义宫的宫使钱惟济!

玄宫中发生了太多难以解释的事情,让狄青震骇莫名,甚至忘记了他还在带赵祯逃亡。

他不知道幽灵是谁,也不知道刺客是谁。

幽灵和刺客,是否是一伙的?狄青坚信,方才在朝天宫,的确有第四人的存在。那人难道就是钱惟济?

见到钱惟济的那一刻,狄青的思绪立即回到了现实,已知道事情不妙。钱惟济怎么可以进玄宫?孝义宫失火的时候,钱惟济去了哪里?见到赵祯,钱惟济为何不拜见?是不是因为他觉得已无需拜见?

赵祯没想那么多,见是钱惟济,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喝道:“钱惟济!你见了朕,怎不上前参拜?”

钱惟济叹口气道:“现在拜与不拜,又有什么区别?”

赵祯脸色巨变,听出了钱惟济的言下之意,嗄声道:“你要造反?”

钱惟济淡淡道:“你总算不笨。”

赵祯吸了口冷气,已清醒了过来,咬牙道:“刺客是你派来的?”

钱惟济不语,狄青突然道:“钱宫使,圣上待你不薄。你儿子虽冒犯了圣上,但圣上对此并不怪责,你若真是因为此事造反,我觉得大可不必。”

钱惟济不待回答,一人已道:“狄青,你实在过于天真。难道你到了这时,还认为钱惟济有回头之路吗?”

狄青听到那声音,一颗心沉了下去,说话那人是他的老对头。他不想此时此刻,竟又狭路相逢。

多闻天王缓步从暗处走出来,冷漠道:“一切都到了结束的时候。”

狄青见了多闻天王,只能暗叫命苦,知道已陷入了对手的大网中。眼珠转转,微笑道:“凭你一个人?只怕能力不够吧?想当初在曹府……”

“在曹府没有宰了你,我现在还想试试。”一人淡淡道,从多闻天王身后走了出来。那人背负单刀,赫然就是曹府逃走的持国天王。

狄青神色再变,心乱如麻。持国、多闻天王到底是不是飞龙坳那两人?他们联手钱惟济袭驾,到底是何用意?钱惟济好好的一个宫使,为何要袭驾?

狄青太多事情想不明白,他唯一明白的是,除非奇迹出现,不然以他狄青的身手,根本不是这两人任何一人的对手!

李顺容意识到不好,嘶声道:“钱宫使,你忘记了先帝遗训,旁人不得进入这里吗?违命者……不得好死!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钱惟济脸上微有畏惧,不等说什么,赵祯忿忿道:“钱惟济,你父投奔大宋,太宗好生待见;你兄钱惟演和太后家族联姻,甚至官拜枢密使;你也是荣耀万千。我赵家对你们不薄,你竟然想要杀朕?”

钱惟济脸色越来越青,遽然叫道:“是呀,你赵家的确待我不薄。我父对大宋极为恭敬,可你爷爷却扣住他不放,逼他献出千里江山,之后毒杀了我父。我兄为你们大宋鞠躬尽瘁,官拜枢密使,可转瞬就被革职,逐出京城!我荣耀万千,是呀,当个宫使饿不死,但天天为你们赵家看坟守孝,真的荣耀呀。”转瞬讽刺地笑,“你们赵家对我们钱家,真是不薄呀。”

狄青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晓,赵祯却沉默下来。

原来钱惟济之父钱俶本是吴越的最后一个皇帝,对大宋一直执礼甚恭,但宋朝太宗之时,传旨让钱俶入京朝拜,借机扣留了钱俶,钱俶不得已献了吴越疆土。太宗表面上对钱俶优待有加,封王赐号,但随后在钱俶六十大寿那日遣使祝贺,钱俶当夜暴毙,旁人虽是不说死因,但都猜测钱俶是被太宗所杀。钱俶之子钱惟演工于心计,热心仕途,竟能和刘太后家族联姻,官至枢密使,但才上任没有多久,朝中群臣一致觉得此人对朝廷是个极大的威胁,上书请太后罢免了钱惟演。钱惟济是钱俶七子,在仕途沉沉浮浮,终不得志,固然是能力不行,其中当然也有赵家防前朝后人之意。

钱惟济要反,并非无因。

钱惟济激动万分,放声笑道:“因此有个机会,我当然要抓住。李顺容,这玄宫的秘密,的确只有你一人知道,但这些年来,你根本对我并不提防。我对生死门后的机关早就了然……”

“但入玄宫岔路重重,我每次进来时,都确定无人跟踪,你如何能来到彩云阁?”李顺容问道。她其实并不关心钱惟济如何进来,只想着拖延时间。

钱惟济诡异道:“你一直都在使用龙诞香。那种龙诞香本是先帝所赐,是从西域进贡过来。”

李顺容不解道:“那又如何?”

钱惟济得意道:“那香气虽淡,但我早就训练了灵犬。”

狄青一旁道:“因此李顺容离开后,你打开机关,就用灵犬嗅玄宫中的香气,找到了主道?”

钱惟济叹口气道:“狄青,你真聪明。可惜的是,李顺容一直只到这里,再没有多走。因此我只能带他们在这里等你们。我知道,这里是不能走错一步的。李顺容,我们遍寻赵祯不见,我就知道,这世上若还有人能找到他,那一定是你了,你若找到了赵祯,肯定会把他带到这里。因为……”

不等他说完,李顺容已嘶声道:“住口!”她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钱惟济说得并不正确,因为是赵祯执意要到玄宫。但世上许多事情,往往就是如此阴差阳错。

可钱惟济为何认定李顺容可以找到赵祯?狄青想到这里,心中苦笑,又想钱惟济如果说的是实话,那方才在朝天宫内的又是谁?

心思飞转,狄青问道:“钱惟济,可我还有件事不明白。你如此算计,就算杀了圣上,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个宫使,圣上遇刺,你不可推责。这天子的位置,怎么也落不到你的头上。”他问话时,眼珠飞转,却在想着逃命之法。

多闻天王面具上还是那亘古不变的微笑,闻言道:“狄青,你莫要拖延时间了,你问了,我们也不会说。其实这里要死的只有赵祯,你和李顺容都不用死。”

李顺容悲声道:“那我死,你放圣上走!”

多闻天王叹口气道:“不可以。你还有用,我怎么舍得你死?”他叹气的时候,嘴角在笑,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赵祯见李顺容已泣不成声,突然一把抓住了李顺容的手,微笑道:“朕从未想到过,还有人对朕如此关心。就算死了,又能如何?”

李顺容眼泪如珠子般落下,只是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在玄宫内不过数个时辰,赵祯早就体会到李顺容如海深的爱护,闻言笑道:“若真是你害了朕,朕倒希望,所有的人都来害朕。”见李顺容柔弱凄婉,赵祯胸中兴起男儿之气,霍然转头,望着钱惟济厉喝道:“钱惟济,此乃先帝玄宫,你如此大逆不道,真不怕天谴吗?”

赵祯一直有些柔弱,断然一喝,神色竟显狰狞。

钱惟济不由倒退一步,持国天王狞笑道:“若是怕,就不会进来了。狄青,我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杀了赵祯,我们放你走。”

赵祯一怔,缓缓向狄青望去。狄青握刀之手青筋暴起,脸色在油灯的照耀下,也显得犹豫不定。

多闻天王见状,淡然道:“你不必担心,我们绝不食言。”

狄青霍然抬头,喝道:“好!”

呛啷声响,狄青拔刀,一刀已向赵祯劈去。

刀光明亮,耀亮了赵祯难以置信的脸。李顺容尖叫声中,已挡在赵祯的身前。三人在玄宫虽没有多久,李顺容一直觉得狄青绝对忠心耿耿,哪里会想到狄青也会反噬。

狄青刀到近前,突然伸手一推李顺容的肩头,低声道:“从朝天宫走。”

李顺容一个踉跄,转瞬明白过来。逃走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朝天宫,朝天宫有机关,那些人未见得敢进。

生死关头,她踉跄后退,一把已抓住赵祯,反身就跑。狄青就地一滚,长刀横削,斩向持国天王的双腿。玉门已关,他必须要给李顺容争取开启玉门的机会。可一刀斩去,持国天王竟凌空跃起,消失不见。

狄青只听嗤的声响,伞尖已到眼前。狄青再滚,可那伞尖如影,紧随狄青的身躯。狄青再滚两滚,就要跳起,多闻天王一脚无声无息地踢来,正中他胸口。狄青闷哼声中,单刀脱手,倒飞而出,撞在了石壁之上。

这时传来砰砰两声,有两人落在了狄青的身边。狄青扭头望去,心头一沉,那两人正是李顺容和赵祯。李顺容、赵祯尚未跑到玉门前,就被持国天王抓回。

多闻天王眼中闪过分诧异,望了眼持国天王道:“这小子多年来,武技无任何长进。你当初怎么会败在他手?”

持国天王迟疑才道:“小心他有诈。”

狄青从这两句话中,已判断出两件事,多闻天王的确是飞龙坳的多闻天王,而这个持国天王,亦是在曹府的那个。

见狄青还在转着眼珠,多闻天王嘿然道:“狄青,你已没有选择。莫要指望旁人了。殿前侍卫中有个王珪,武功虽不错,但是呆的,绝不会找到这里。”

狄青被多闻天王看穿心思,心中更冷。不想就在此时,一人冷冷道:“我真的有那么呆吗?”

众人均惊,不知道谁在说话。多闻天王霍然转身,向远处望去。只听到咯的一声,一处石门大开,一人大踏步走进来,虎背熊腰,凛然彪悍。

多闻天王瞳孔急缩,已握紧了长伞。持国天王身躯暴涨,已拔出背负单刀。钱惟济周身颤抖,失声道:“王珪?你怎么到了这里?”

进入彩云阁的,赫然就是赵祯的殿前侍卫——王珪!

王珪手持长剑,神色凛然道:“钱惟济!你阴谋作乱,还不束手就擒?”他身边跟着两个侍卫模样的人,都是手持火把,照得石室大亮。

石室虽是大亮,但那两人头带毡帽,遮住了脸庞。

狄青微喜,心道护驾的侍卫中,王珪武功最强,说不定可挡一个天王,剩余三人对付另外的天王,并非全无生机。赵祯喜极而泣,握紧李顺容的手,竟已说不出话来。

钱惟济心中畏惧,不能回话。多闻天王淡然道:“要人束手就擒,总要有让人不敢反抗的本事。王珪,你本不该来。”

“可是我来了。”王珪昂然道。

“你来了,就莫要想走了。”多闻天王故作惋惜道。

王珪微笑道:“我来了,肯定有人走不得。”

多闻天王微凛,他知道王珪的武功,感觉自己若出全力,十招内可以将王珪斩杀。可就是因为知道王珪不行,又见王珪如此自信,多闻天王反倒狐疑起来。

王珪突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进来?”

多闻天王道:“不知道。”

王珪一字字道:“因为我已知道你们的底细,有胜过你们的把握。”

一旁的持国天王怒笑道:“王珪,你果真知道我们的底细?”

多闻天王目光闪动,冷漠道:“那不妨说来听听。”他口气中满是轻蔑,他根本不信王珪所言。

王珪哈哈大笑,突然吟道:“‘西北元昊帝释天,五军八部望烽烟。夜叉三罗摩乾部,不及九王天外仙。’这歌谣,你们两个当然听过。”

王珪说的四句,琅琅上口,狄青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持国天王脸色已变,多闻天王一凛,舒了口气,“你还知道什么?”

王珪沉声道:“我还知道,你们本是这歌谣中的人。”

多闻天王眼中厉芒闪动,喃喃道:“看来,我们真的轻视你了。”

持国天王怒道:“你别听他虚言恫吓,他知道个屁!”

王珪道:“我知道方才那歌谣,本是说西平王元昊和他手下的势力。这些年来,元昊不甘臣服大宋,已建五军,创八部,八部中奇人异士不少。八部中以天、龙两部为尊。元昊以帝释天自称,独尊天部。龙部九王,统御其余六部。其余六部众,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就是歌谣中的三罗。其余三部,就是夜叉、乾达婆、和摩呼罗迦部!六部虽奇,但只有卓绝功绩者,才能入选九王,是以才有‘夜叉三罗摩乾部,不及九王天外仙’一说。”

多闻天王缓缓道:“然后呢?”

王珪森然道:“我还知道,你们两个本是八部中人。当年多闻天王奉了帝释天之命,和八部别的人手潜到了中原,改头换面,乔装成弥勒佛手下的四大天王,伺机蛊惑人心,祸乱中原,这才引发了飞龙坳的惨案。”

多闻天王皱眉道:“你还知道什么?”

王珪盯着多闻天王道:“我还知道,你本是夜叉部的人手。夜叉部是元昊八部众中精于刺杀的一部,又分三种,是为天夜叉、地夜叉和虚空夜叉。你手中的长伞不是伞,而是一对巧妙的翅膀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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