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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地重游-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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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树的枝干突然在一个宁静的早晨倒下来,一辆汽车冲进一个死角;文明生活的各种各样的威胁都从脑子里冒出来,紧紧缠住我。我甚至想象出一个患杀人狂的疯子在阴暗的地方作怪脸,挥舞着一段铅管。麦田和大片林地飞速闪过,溶进金黄色的夕照里,车轮的颤动声,单调地在我耳中反复震荡着:“你来得太晚了,你来得太晚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我吃了饭,换乘开往该地的火车,黄昏时候到了我的目的地梅尔斯蒂德—卡布里站。
“是去布赖兹赫德的吗?先生,是的,朱丽娅小姐正在车场等您呢。”
她坐在一辆敞篷汽车的车轮边。我立刻认出她来;我不可能认不出她来的。
“你是赖德先生吧?跳进来吧。”她的声音和说话的神气都同塞巴斯蒂安的一样。
“他怎么样了?”
“塞巴斯蒂安吗?噢,他很好。你吃过饭了吗?吃了,我想那种饭一定坏透了。家里还有一些。家里只有我和塞巴斯蒂安,所以我们还是等你来了一道吃。”
“他出什么事了?”
“他没说吗?我估计,他认为如果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会来了。他踝骨上的一根骨头裂了,那骨头太小,连个名称都没有。不过昨天他们已经给他照了X光,要他再忍耐一个月。这可让他烦得要命,他所有的计划都给取消了;他一个劲地唠叨着……别的人都走了。他要我留下来跟他一块儿待着。嘿,我想你是知道他能忧郁得发疯的。我几乎屈服了,后来我说:‘你肯定能抓住什么人的,’他说大家不是出去了,就是都很忙。总而言之谁也不会来陪他的。不过他最后同意试着去找你,我也答应了要是你不来的话,我就留下来,因此你可以想象得出对我说来你多么受欢迎。我得说,你一接到通知就远道赶来,真是太高尚啦。”但是,当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却听出了,或者认为听出在她的口气里含着一点轻蔑的味道,好像我竟会这样乐意地听他调遣。
“他怎么弄成这样了?”
“信不信由你,玩槌球弄的。他发了脾气,被小铁门绊了一跤,这伤疤可不很光彩。”
她同塞巴斯蒂安简直太相象了,以致我在愈来愈浓的暮色里坐在她的身边,竟被她既是亲切又是生疏的双重幻觉弄得糊涂了。因而就像有人用一个高倍望远镜瞭望,看到一个人从远方走来,细看那人脸上和衣服上的每一细部,相信自己一伸手就摸得着这个人,可是他很奇怪,当自己走动时这个人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也没有抬头望一下,后来他用肉眼观看这个人,突然想起,那个人不过是很远的一个斑点而已,很难说是不是个人。我了解她,而她并不了解我。她那乌黑的头发几乎比塞巴斯蒂安的长不了多少,也像塞巴斯蒂安那样,头发从前额梳到后面;她那双注视着发暗的公路的眼睛也像他的,只不过是更大些;她那涂了口红的嘴唇对人们显得不大友好。她手腕上戴着小饰物做的手镯,耳朵上垂着小小的金耳环。在轻便外套下露出来一角印花绸衣服;裙子是当时流行的短裙。那双伸向汽车操纵器的腿是修长的,正合当时的风尚。因为她的性别表现出熟人和生人之间的明显差别,而性的差别似乎在我们之间无处不在,所以我特别感到她是个女性,而她的这种女性感,我以前在别的女人身上还从来没有感受过。
“在晚上这种时候开车可是提心吊胆的。”她说,“我们家里会开车的人一个也不在了。我和塞巴斯蒂安实际上是临时住在这里。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指望会有热闹的聚会。”她向面前的贮藏箱探过身去拿出盒香烟。
“我不吸烟,谢谢。”
“给我点上一支,好吗?”
我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当我把烟卷从嘴唇上取下来又塞到她嘴里的时候,我听到蝙蝠交尾时吱吱的轻微叫声,除了我谁也听不见。
“谢谢。你以前来过这儿的。保姆说过这件事。我们俩都觉得你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喝茶是很奇怪的。”
“那是塞巴斯蒂安的主意。”
“你好像太听任他指挥了。你不该这样。这对他也很不好。”
这时我们已经在车道上拐了弯,树林和天空的颜色已经暗淡了,这所房子看上去似乎涂上了一片灰蒙蒙的颜色,只有两扇敞开的大门中间露出一片金黄。一个男仆等着搬我的行李。
“到啦。”
她领我上台阶,走进前厅,把外套扔在一个大理石桌上,随后又弯下身子抚弄那只跑来迎接她的狗。“我想塞巴斯蒂安可能吃了饭呢。”
话音还没有落,塞巴斯蒂安就在那边柱子中间出现了,他摇着轮椅过来。他穿着睡衣睡裤,一只脚绑着厚厚的绷带。
“噢,亲爱的,我把你的好朋友带回来了,”她说,又一次带着几乎难以察觉出来的轻蔑口吻。
“我还以为你快死了。”我说,但感觉到,正如我一到就已经感觉到的,一种突出的恼火心情,不是因为避免了一场大悲剧而觉得轻松,而是感到受了蒙骗。
“我也以为我快死了呢。那个疼劲真叫人受不了。朱丽娅,你觉得今天晚上如果你问威尔科克斯要香槟酒,他会给我们吗?”
“我不喜欢香槟酒,而且赖德先生已经吃过午饭了。”
“赖德先生?赖德先生?查尔斯任何时间都喝香槟酒。你知道吗?一看到我这只包扎起来的脚,我就不由得想到得了痛风病,所以我就特别想喝香槟酒。”
我们在一间他们称作“彩绘客厅”的房间里用餐。这是一间宽大的八角形房间,图案的风格比其他房间的要近代一些,四壁装饰着花环状的圆雕饰。圆屋顶穹隆状的天花板上是几组描写牧羊人的古庞贝式整齐的画像。这些画像,和那些椴木的镀金家具,毯子,悬挂着的青铜烛架,镜子和墙壁上的烛台,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一种构图,全是由一个非凡的巧匠设计出来的。“只有我们俩的时候,我们就常常在这儿吃饭,”塞巴斯蒂安说,“这儿很舒服。”
他们吃饭,我吃了一只桃子,并且把我和父亲的冲突讲给他们听。
“听起来他还是个挺不错的‘宝贝’啊。”朱丽娅说,“现在我要走了,孩子们。”
“你要到哪儿去?”
“到育婴室去。我已经答应保姆跟她玩最后一盘跳棋。”她吻了一下塞巴斯蒂安的头顶。我给她打开门。“晚安,赖德先生,再见啦。我想明天我们就见不着了。我一大早就走。你把我从病床边解放出来,我真说不出有多感激你。”
“我妹妹今天晚上很神气。”塞巴斯蒂安等她一走就说。
“我想她并不喜欢我。”我说。
“我想她任何人都不太喜欢。我很爱她。她太像我了。”
“你爱她吗?她像你吗?”
“我是说在外貌上和讲话的态度上。如果任何人在性格上像我,那我是不会爱他的。”
喝完了葡萄酒,我就陪着坐在轮椅上的塞巴斯蒂安穿过那间有圆柱的走廊去图书室,这一晚上我们就坐在那间图书室里,在以后的一个月里,我们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坐在那儿。图书室在宅院的侧面,俯瞰着湖水,窗户都敞开着,星光照进来,温馨的空气飘进来,满窗都是幽蓝色的和银色的山间月夜景色,可以听到喷泉滴水的声音。
“我们俩可要美美地过一阵了。”塞巴斯蒂安说。第二天早晨,当我正在刮脸的时候,我从洗澡间的窗户看见朱丽娅,她正把车从前院开出去,身后是她的行李,随后就消失在小山头后面了,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我感到自由和平安,就像多年以后,过了不安的一夜,听到响起了“解除警报”的汽笛声时一样。
第四章
青春的柔情啊——它是何等的非凡,何等的完美!又何其迅速,不可挽回地失去了它!而热情、慷慨、幻想、绝望,所有这些青春的传统品性——除了青春的柔情以外的所有品性——都是与我们生命同生同灭的。这些感情就是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可是青春的柔情呢——那种精力充沛的懒散,那种孤芳自赏的情怀——这些只属于青春,并且与青春一起消逝。也许,在悬狱的殿堂里,为了补偿英雄们失去的至福幻象,他们正享受着青春柔情;或许至福幻象本身就同这种平凡的体验有着某种淡薄的血缘关系;总而言之,我相信,在布赖兹赫德度过的充满青春柔情的日子就像在天堂一样。
“为什么管这所房子叫做‘城堡’呢?”
“拆迁以前这是座城堡。”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意思。在一英里以外,就在下边村子旁边,有一座城堡。我们喜欢这座山谷,就把那个城堡拆了,把城堡的石块运到这儿,盖了一所新住宅。我很喜欢他们这种做法,你不喜欢吗?”
“如果这所房子是我的,我就哪儿也不去了。”
“可是你知道,查尔斯,这儿并不是我的。只是眼下算是我的,可是这里经常住满了狼吞虎咽的野兽。假如这儿能够总像现在这样——总是夏天,总是一个人,果子总是熟的,而阿洛伊修斯脾气总是很好……”
因此,我爱回忆那个夏天,当我们一起在那座迷人的宫殿里漫步时塞巴斯蒂安的样子。塞巴斯蒂安坐在轮椅里,沿着果园两边长着黄杨的道路上疾驰,寻找高山草莓和新鲜的无花果;他转动轮椅穿过一间间气味不同、气候迥异的温室,剪下麝香葡萄,挑选兰花插在我们衣服的扣眼上;塞巴斯蒂安手舞足蹈,一瘸一拐地到育婴室去,我们并排坐在育婴室里一块磨旧了的绣花地毯上,除了一个玩具柜,四周空空的,保姆霍金斯在一个角落里怡然自得地缝缀着东西,她唠叨着:“你们和别人一样坏;你们这一对坏孩子哟。这就是学校教你们的吗?”在柱廊里,塞巴斯蒂安就像现在这样仰卧在洒满阳光的位子上,我坐在他旁边一把硬椅子上,试着把喷泉画下来。
“这个圆顶也是伊内果·琼斯设计的吗?它的建筑年代看起来要晚些。”
“得啦,查尔斯,别像个旅行家似的。只要它好看就行了,管它什么时候造的呢!”
“像这种事我就喜欢知道。”
“嗨,亲爱的,我还以为我已经把你这些毛病都矫正好了呢——糟糕的科林斯先生啊。”
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从这个房间转悠到那个房间,从索恩式的图书室到中国式的客厅,那些镀金的宝塔和点头哈腰的中国清朝官员,彩色壁纸和奇彭代尔的精工细雕的木器家具,真是令人眼花缭乱,还可以从庞贝式的客厅转悠到挂着壁毯的大走廊,这个大走廊依然保持着当年的风貌,与二百五十年前设计时一样;还可以一连几小时坐在阴凉的地方眺望外面的平台,欣赏这一切,真是一番美学教育。
这个平台是这所房子设计中最完美的杰作;它坐落在巨石的壁垒上,俯瞰着湖水。因此走廊通往湖边的台阶非常陡峭,好像悬在湖面上,凭栏俯视仿佛可以把块卵石垂直投入脚下第一个湖泊里。平台由两排柱廊环抱,在亭子外,欧椴树林一直伸到林木繁茂的山坡上。平台有一部分铺了地面,另一部分辟为花坛和用矮小的黄杨拼成的阿拉伯图案;稍高些的黄杨长成密密的树篱,围成一个很宽的椭圆形,中间还插进一些壁龛,并且散置着一些雕像,椭圆形的中央喷出一股泉水,它耸立在这片壮观的园地上;像这样的喷泉装置可能在意大利南部城市的广场上找到;而这座喷泉装置是一个世纪以前由塞巴斯蒂安的祖先发现的,发现后就买下来运进来,它便在异域的、然而适宜的气候中重新竖立起来了。
塞巴斯蒂安让我把喷泉画下来。对于一个业余画家来说,画下这个喷泉是一个雄心勃勃之举——一个椭圆形的水池,水池中央是经过斧凿的岩石岛,岛上布置有整齐的石雕热带植物以及英国野生蕨类植物的逼真的叶子;十几道溪流在岩石间流过,仿如泉水,珍奇的石雕热带动物在泉水旁边奔逐嬉戏,有骆驼,长颈鹿,还有张牙舞爪的狮子等等,全都在喷水。岩石堆上,人形山头的顶部,矗立着一个红沙岩的埃及方尖塔——这件东西远非我的能力所能画好的,但是靠了某种很奇怪的运气,我竟把它画了出来,并且以审慎的精炼和漂亮的手法产生了一种很不错的皮拉内西的效果。“我把这张画送给你母亲好吗?”我问。
“为什么?你并不认识她。”
“这样显得有礼貌。我现在住在她家里。”
“把这张画给保姆吧。”塞巴斯蒂安说。
我这样做了,她把它摆在五斗柜上她的收藏品中间,并说它画得很像。她常常听人称赞那喷泉,不过她自己从来也看不出它的美。
对我来说,这是新发现的美。
自从我是中学生的时候,我就常常骑着脚踏车去附近的教堂周围转悠,摸摸各种铜器,拍几张圣水盆的照片。从那时起,我就养成了热爱建筑物的习惯,虽然在观点上我和我这一代人一样,轻易地完成了这样一步飞跃,即从罗斯金的清教主义到罗杰·弗赖的清教主义,但是我内心的感情却是保守的,倾向于中世纪的。
我就这样转移到巴罗克的建筑上来。这里,在高高的傲视一切的穹顶下,镶板天花板下面;这里,当我穿过一道道拱门和残缺的古希腊式的山墙,来到用圆柱支撑着的阴蔽地方,我一连几个小时坐在喷泉前面,观察喷泉的种种阴影,追寻萦回不散的回声,尽情享受所有这些勇敢和创造的丰硕功绩时,我就感到精神焕发,仿佛那在石雕中汩汩喷流的水真是生命之泉。
一天, 我们在一只小橱里发现了一个还能使用的、涂着日本亮漆的铁皮油彩盒。
“这还是妈妈一两年前买的。有人跟她说,只有试着画画油画,才能够欣赏世界的美,为了这盒油彩,我们可把妈妈大大地嘲笑了一番。她根本不会画画儿,不管油彩在颜料管里有多么鲜亮,可是妈妈一把它们调和起来,就变成了土黄色了。”调色板上乱七八糟干了的污痕证实了这句话。“妈妈总是吩咐科迪莉娅去洗画笔。结果,我们都表示抗议,这才使妈妈歇手不干了。”
这盒颜料使我们起了把办事处装饰起来的念头;这是通柱廊的一间小屋子;它曾经用来办理地产事务,现在闲置起来,只存放了一些花园游戏用具和一桶干芦荟。这间屋子显然是为了住得舒服一些而设计的,也许是做一间茶室,或者是做一间书房;因为四壁的灰泥墙都装饰着雅致的洛可可式镶板,而屋顶也精致地做成圆拱形。就在这间屋子里,我在一个较小的椭圆形框子里勾出一幅富于浪漫情调的风景画,以后几天再涂上色彩,而且靠运气,也由于当时心情愉快,我居然把它画得很成功。不知怎的,好像要那支画笔怎么画它就怎么画。这是一幅没有人物的风景画,画的是白云蓝天的夏日风景,前景是一座爬满了常春藤的废墟,岩石和瀑布掩映着后面那片渐渐远去的园林。我不大懂油画技术,我一边画,一边学。一个星期后,画完了,这时塞巴斯蒂安急于要我在一块大的镶板上再画一幅。我就又画了一些草稿。他叫人取来一幅名叫“游园会”的画,上面画着一架用飘扬的丝带装饰着的秋千,一个黑人听差,还有一个吹风笛的牧羊人,但是画着画着我就没有兴趣了。我知道那幅风景画的成功是凭了好运气,而要画出这样精致的一幅模仿作品,却是我力所不能及的。
一天,我们和威尔科克斯一起下到地窖里,在那里看到一个贮存着大批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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