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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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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但他竟然也全不在意,唇边抬起一个笑容,道:“菜蔬倒是都不必准备了,只要借你的堂前一用。你今天开张的赚头,我自然会补给你。”
花蝴蝶娇笑道:“谢老板你说的什么话来。你这样的大贵客,莫说一个堂前,堂上堂后都能给你得。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故,我却有能相帮的去处么?”
谢一心听她如此说道,就应景笑了笑,然后回头看了看马车道:“你为何不下来?这里却不是你的家么?”
花蝴蝶听得谢一心这说辞,心里惊了一跳,犹犹疑疑地往马车看了过去。
帘子又一回掀了起来,原来这车厢里头还有一个人。
他年纪大约二十四五上下,身形颀长而挺拔,裹着一身滚满刺绣的织锦长袍,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拿一簪金冠束成一把。这人衣着极尽铺张奢侈之能事,若是常人必定难免流露出几分豪奢铜臭气了,但他偏偏生了一张端正俊秀的好面容,一双长眉黛如远山,其下压着一对眼波流转的桃花美目,唇边一缕似笑非笑,却让你生生略过了那一身华衣美服,眼中只得见这鲜衣怒马的倜傥风姿。
这人下了马车,极慢极慢地走了过来。
谢一心冷笑着,看着他。但他却视若无睹,反而只一心一意,看着花蝴蝶。
花蝴蝶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她似乎已猜到了什么,但并没有人点破,她自然也不能。她只觉得随着这锦衣公子的走近,她的心已跳得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喉咙口里蹿出来了。
他的唇翕动了一下,仿佛是想对她说些什么,但又径自咽了回去。
花蝴蝶看着这人,竟已移不开视线了。
谢一心笑了一声,道:“老板娘,麻烦你去将外谷的弟兄们都叫来平安客栈。有多少叫多少,还在睡梦里的也要给我拎起来。快去。”
花蝴蝶回过神来,忙道:“好好好,你要什么便自己拿,我先去了。”
叶断城看着她的身影匆匆忙忙奔了出去,终于回过眼来,看了一眼谢一心。
谢一心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你可知道我要做什么?”
叶断城十分无所谓地笑了一笑。
他把目光转了开去,在客栈里扫了一圈,道:“都由你。你若觉得这样开心,就随你的心意。”
他语气平静,一字一字分外清晰地吐出来,木讷又随和,但半点情绪也不在里头,只得一副赴死之相。他满口应承下来,完全不留余地,谢一心反倒不知如何应对了。叶断城对他怒火相向,他心里委屈莫名,但他这般无所作为,他却也烦躁不堪。当真是怎样都不对,伤他也不行允他也不许,只是到底要叶断城怎么样他才满意,他却连自己都不知道。他阴沉却又着恼,想了一会,也不知是试探还是威胁地问道:“就算我告诉他们,告诉花蝴蝶……你就是陈驼背,就是那恶人谷的内奸,你也无所谓?”
叶断城想都不想,也不看他,平平地道:“那又怎样?还是我要跪下来求你,大慈大悲,放过我么。”
他态度温从,言辞却是毫不客气。莫提什么缱绻深情,对谢一心吐出的语句简直比待路边流丐还要不如。谢一心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头也不知是生气还是难过,一团乌糟糟地搅合在一起。此时花蝴蝶已打着扇子走回来,后头陆陆续续地来了许多的闲散恶人。众人见了谢一心俱是一惊,跟着就上前去嘘寒问暖阿谀奉承。谢一心浅浅颔首,不客气地一一领了,叫他们都自找地方呆着,等人差不多了再说话。叶断城自是避不了被人上下左右的打量,但他视若无睹,一双手臂抱在胸前,站的如同一株胡杨一般挺拔,定定地望着前方。
花蝴蝶退到酒柜后头,仍是禁不住要去打量叶断城。她有一眼没一眼的飘过去,却忽然同他四目相接。叶断城弯起嘴角,竟同她微微笑了一笑。花蝴蝶慌乱地将眼睛移开,却觉一阵心酸。她几乎已经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谢一心见人已来了许多,将平安客栈的大堂挤的满当当的,便站起身来,拱了拱手道:“大清早地将各位兄弟叫起来,着实有些抱歉。”
他看了叶断城一眼,才道:“不过谢某这里有这一件十分贵重的礼物,因此才不惜叨扰,要将诸位喊来一聚了。”
一言既出,满座齐齐都望向这鹤立鸡群一般的锦衣公子。有嘴快的已问了起来:“谢老板,这小子看着像浩气盟的人?”
谢一心笑道:“好眼力啊。你们且猜猜,这人是谁,什么来路?”
叶断城简直成了什么稀奇的动物一般,被这一群恶人拿混着好奇与厌憎的目光看了一轮。有看出来他是藏剑山庄出身的,也有说他大约是哪家富商儿子的,也有猜他是浩气盟哪一位有名有姓的大将的。谢一心挑眉冷笑,看着叶断城道:“我道你们也猜不出来。这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人,其实你们原是全认得的。”
花蝴蝶已不敢再往叶断城那看了。她把头低了下来,手无力地按在账簿上。
谢一心的语调高昂了起来,他的关子已卖的差不多了:“……这人,就是平安客栈里头老板娘的相好,堂前堂后跑堂帮忙的陈老驼背。他也是浩气盟的人,恶人谷那一场大败,正是他一手策划的。”
他忽地看向了花蝴蝶,挑衅一般地问道:“你说是么,老板娘?”
花蝴蝶抬起头来,看见满堂的人都在看着他。她又去看叶断城,叶断城微微把头偏了过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花蝴蝶猛地转开了视线,鬼使神差一般地点了点头,又忙着道:“是……是的。就是他。”
谢一心猛地推了一把叶断城,将他往恶人堆里摔了进去,他那倨傲挺拔的身影立刻被淹没了。客栈大堂里的恶人兴奋了起来,吵吵嚷嚷,将叶断城半踢半拽地拖了出去。谢一心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最后一个走了出去。
花蝴蝶失神落魄地扶着酒柜,已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想上去恶狠狠地给叶断城十七八个巴掌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她又想就此关起客栈门来对外头从此不闻不问。
她呆了半晌,终于还是提着虚浮的脚步,将客栈的门关上,晃着步子追了出去。

  



花蝴蝶赶到的时候,叶断城已遭过一番殴打,给吊在了一立旗柱上。
他虽不还手,骨头却硬,怎么折腾都是不愿吭气的。有些人觉得没甚么意思,已自走了;剩下的却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欺负的起了劲来,只想看看这小子能扛到什么时候。
叶断城被一根麻绳没头没脑地缠在那柱子上,绑成了个条。锦绣华服自已污损撕裂,沾染了泥土与血迹,一张清俊面孔也伤痕累累,额角流下一条血线。他垂着头,有气无力,可是仍然一言不发,绝不示弱。
若说世间鲜少有人能弄懂谢一心的行事路数,谢一心却当真不明白叶断城要闹些什么了。
他这般惨状,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叶断城这样分明是来送死的,但他偏偏只由得谢一心随意凌虐,又无一句求饶。如今已成了这副光景,却还是不肯同他示好。他心里头隐隐希望叶断城说一句话,只要他稍微服些软,只要他同他讨饶一句,那这凌虐自然就可以结束了。他看着叶断城这副样子,却也实在是不太好过的。
可是勿论什么求饶服软,叶断城现在已连瞟他一眼都是不愿意的了。
他恍恍惚惚站在一旁时,已有耐不住的恶人说道:“这小子骨头这样硬,咱们却须得想些有趣法子才行。”
这主意一呼百应,有人听得这话立刻走上前去,摸出一枚钢镖,用力往叶断城的掌心里刺了进去。掌心原是人身上最柔软的地方,被这钢镖生生穿了个透,钻心刺骨的疼痛,可想而知。叶断城整张脸刷的一白,齿缝间漏出一丝惨呼。众恶人听得他吃瘪,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亦效仿起来,比较起谁的法子最为凶残。不一会又有人拿来烙铁,往火盆里去浸了一浸,要往他的身上用。叶断城此时已痛的缓不过气来,纵然想尖叫,都已叫不出声了。忽有一人提起来刀来,要去片叶断城的臂膀。谢一心这一下当真急了,刚想上去阻止,叶断城却提起气来,低低地道:“……等……下……我有话说……”
谢一心听到他这哀痛的喘息,自然更是急切,一脚将那恶人踢到一旁,赶上前去抬起他的脸道:“你说。”
叶断城无神地望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将视线移向外边。谢一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熙熙攘攘的人堆之后,站着的那个浓妆艳抹神色不安的女人,难道却不是花蝴蝶?
花蝴蝶这下避无可避,绞着衣角,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到叶断城面前来,与谢一心恰恰隔开了半尺远。她的眼睛有些红,眉毛一高一低地皱着,嘴巴歪扭地撅着,实在谈不上好看。
叶断城看着她,道:“小蝴蝶。……我从前就想这样叫你了。”
他只说了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千回百转,藏着无数深情。
花蝴蝶终于开了腔,她的声音又轻又哑,还带着几分哽咽:“我恨你。”
叶断城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勉力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他现在面色惨白,颊边淤青泛红尽是擦伤破口,笑起来已不复平日的春风意暖。可花蝴蝶被他这样一看,仍是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几乎要掉下泪来。
叶断城看着她道:“你确是该恨我的……我骗了你后半辈子……你纵然叫我下地狱,我也是万死不辞的。”
他闭了闭眼道:“可今天之后,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要记得,起初我确实是故意接近你。然而后来……我却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很可爱的女人,也是真心的待我好。”
花蝴蝶紧紧咬着嘴唇,她的眼眶里已有了泪光。这许多年来,真心实意毫无遮掩说她可爱的,叶断城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就算这由始至终都是一场欺骗又如何?这样美好的欺骗,她为何不相信呢?
“……我对不起你。”

谢一心站在一旁,仿佛他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这面前的两人,哭哭笑笑,生离死别,眼里何曾有过他的存在?
他的整颗心都已沉了下去。即使生死一线,即使性命攸关,这叶断城脑子里头想的,居然都仍是花蝴蝶。他愿为浩气盟殚精竭虑,为叶书娴出生入死,为瘦梅先生不惜赴险,为绿竹都可以对他刀剑以向。甚至今天见了花蝴蝶,他都要倾心以待交托遗言!
那说喜欢他的人,明明便是他啊。
他至今仍能想起那一晚的场景。帆布大帐内烛影飘摇,他在帐子里踱了一圈,转到他身边,历数了一番他的斑斑劣迹,然后坦坦荡荡,说我就是这般喜欢你。他把身子俯下来,倾到他的身前,仿佛他就已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已无法再忍受多一瞬面前这一对糟糠夫妻的鹣鲽情深了。他推开了花蝴蝶,凄然地看着叶断城笑了几声,长剑倏然出鞘,将他身上的绳索全数削断了。众恶人见他如此举动皆不满地高呼起来,谢一心拎着叶断城的衣领,转头看着众人森森然道:“这般将他玩死了,却没甚么乐趣。我瞧他细皮嫩肉的,啃起来也许较之醉红院的姑娘,另有一番趣味。”
叶断城终是触动了。他扭了扭脖子,转过来惊惧地看了谢一心一眼。
谢一心见他终于不再是那一副麻木不仁的样子,心里竟涌起了一种扭曲的满足。他的笑里头掺进了几分愉悦,但又咬牙切齿地道:“只小心别玩死就成。”
有恶人起哄地喊道:“当真有趣?能比黄花大闺女还有趣?”
谢一心狰狞地笑起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这似乎是一种不错的法子。若要说到对同性的征服,这难道不是一种最极点的表示?
谢一心捏住叶断城的下颏,打开他的嘴巴,摸出一小瓶药水,往他的喉管里灌了进去。叶断城直愣愣地看着他,一双眼里布满了绝望和惊恐。谢一心亲了亲叶断城的额头,心满意足地展开一个笑容,伸手抹去他嘴边的水渍,紧接着就禁不住颤着肩膀高声笑起来。
他越笑越是响亮,手里已把叶断城交了出去。
恶人们推推搡搡,大呼小叫地吵嚷起来,你摸一把我亲一下,然后往最近的屋子里钻了进去。
花蝴蝶浑身发冷,她望着这些疯狂的人……如果他们还能算人的话……拿衣袖抹了抹眼睛,从这荒唐的喧嚣里退了出去。她掉头走了几步,就提着裙子小跑起来。
她已不再恨叶断城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她现在最恨的便是她自己。恨拿最黑暗的恶意去揣测叶断城的自己,恨因为恐惧而无所作为的自己。

谢一心站在原地,浑身打抖,凄烈的笑声几乎要扭断人的神经。他笑着笑着,声音却渐渐轻了下去,化作了一阵长长短短的悲鸣和叹息。
他蹲了下去,蜷起了身子。他也觉得十分地冷,尽管前一刻他还激昂异常,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在他的手中。
这仍不是他想要的。
那样激烈而极端的眼神,曾经如此专注无比地望着他。可还是不对。不对。
他浑身无力,呆然地蜷在那旗杆旁边。他的身边已空无一人,没有人敢靠近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连那对坚韧不屈的眸子,都没有了。

  



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他只是半死不活地蜷缩在那,听着三生路的风声,听着天空里乌鸦的哀啼。
偶尔,他也会听到那屋子里传出的淫靡之声。
喘息,辱骂,低吼,尖叫,参差不齐地往他的脑子里钻将进来。那声音越来越响亮,他觉得头非常地痛,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屋子里的场景。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对叶断城做些什么?他为何会做出这等事来?为何会把叶断城扔到别人的手上?
千万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网罗交织,绞住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的每一个念头都是叶断城,他的怒火,他的笑容,他转身离去,他温言软语。他绝望而悲切地望着他,他跨到他的身上,毫无保留全心全意地把自己交给他。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在走马灯一般地疯狂穿梭,他按住了自己的头,撕心裂肺地低吼了一声。
一声惊叫隔空响起,将他的噩梦击得七零八落。
“抓住他!干!这小子要自杀!”
“哎哟!怎么这般凶,不过要堵你个嘴巴……”
“按住他!”
他再也听不下去了。

剑光突起,剑芒暴涨,一合木门灰飞烟灭,一室剑气涟漪激荡。
根本没有人看到谢一心是何时进来的,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何时分了家的。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胳膊与腿飞到了空中,然后才失去了意识合上了眼帘。
断肢残臂漫天飞落,血花四溅染了一室赤红。腥风血雨由他而起,又在他身侧缓缓落下。他踩着尸块,踏过鲜血,走进这房子的深处,毫不在意地蹲下身去扒开那些新鲜且温热的尸体,脱下自己鲜血淋漓的外袍,将叶断城抱了起来。
他竟没有昏过去,一双眼空洞无物地看着前方。
谢一心抱着他,转身踢开一地的烂肉,淌着横流的鲜血,走了出去。

他浑身浴血,面若寒霜,怀里打横抱着个裹着一领染血道袍的男人,往醉红院里头直接冲了进去。他直截往后院那一间带温泉的上房走过去,又一脚把门给踹了开来。
米丽古丽惊恐地看着那被他染了一地的波斯地毯,喝止了要去拦他的婢女。
她幽幽地道:“这谢老板,只怕已寻到他的答案了。你们将这里头先收拾了,我怕后头还有不少事。切记啊,莫要去扰了人家。”
众婢女满口应下了。不去招惹谢一心,她们简直是求之不得,就叫他去瞎折腾也罢了。

  夕阳已逝,新月初起。满院清辉,一池泉水泛着粼粼波光。
谢一心把叶断城的身子放进那泉水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抽开自己的道袍,让他靠在那池畔约略有些倾斜的青石板壁上。他也不褪衣服,就这样将自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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