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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河山一寸血-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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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在听取汇报后,拿一支铅笔,在地图上这里画一块,那里涂一块,说是要分配各机关驻地,但是画来涂去,如何分配总是决定不下来。
中国的事情,随便起来可以很随便,认真起来足以没完没了。鸡毛蒜皮这么一搅和,半个月都过去了,还是没搬,而徐州的政府人员却觉得自己一直是处在“搬迁中”,所以并没有怨言。随着战场形势越来越紧张,大家伙忙于筹划军事,搬迁一事也就不了而了之,既没人想起,也无人过问了。
前线虽然危急,但大本营不能慌乱,在这一点上,李宗仁和唐生智都想到了一块。
每天早上或者午后,老李都要骑上一匹青骢马,到徐州的大街上去遛上一圈,用意就是告诉大伙,少要担心,休要害怕,主帅在此,徐州可安。
那段时间,徐州一直遭到日机空袭,警报拉响后,在城里采访的作家记者以及一些官员竞相往防空洞里挤。
李宗仁不去。
我堂堂战区司令长官,岂能钻到那座小洞里,和一干俗人挤作一团?
当然办公室也是不能久待的,这点打了大半辈子仗的猛仔可是明白得很。他到草地上去散散步,以一个老兵的角度,猜猜下一颗炸弹会丢到哪个地方。
如果有胆大的记者跟在后面,老李还会兴致勃勃地跟这记者吹吹前线的战况。轻松之态,就像我们现在吃饱了饭,一定要聊聊国际形势,争论一下朝韩是否会真的扭到一处一样。
日机虽然未炸中长官部的办公室,但落于附近的倒不少。
我们在电影院里看美国大片,有时都会被影片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所惊倒,何况现场。纵使记者再胆大如斗,当炸弹接二连三落地时,也常常会恐惧得面无人色,唯李宗仁处之泰然,若无其事。
不过老这么被动挨炸,总也不是个办法,长官可以假装“闲庭信步”,普通军民可不行,炸来炸去,士气会被炸掉的。
既然你能空袭我,为什么我不能空袭你,李宗仁准备找空军来给大家壮胆鼓劲。
中苏空军的主力都在参加武汉空战,来不了徐州,老李召来的是空军三大队。
这个三大队不是原来的中央空军三大队,后者在淞沪会战时就消耗完了。
如今的三大队让李宗仁感到格外亲切,因为他们的前身是桂系的空中卫队,即广西空军,飞行员也以广西人居多。
作为中央空军的替补,广西空军一直在湖北襄阳接受苏联式飞机训练,两个月前,他们才刚刚以新的中央空军三大队的名义,去兰州基地接收了“黄莺”伊…15。
以前由于飞机数量有限,空军内部都只能采取轮流休息制,即大家轮流开飞机。这次则不同,好机人人有,在领到崭新的“黄莺”后,这批广西飞行员一个个高兴得像过年一样。
李宗仁找他的空中子弟兵帮忙,开始并未寄望太高。
广西空军毕竟缺乏经验,不然还会给中央空军当替补吗,这个道理谁都明白。虽然如今换了新飞机,但自古道,好马配好鞍,飞行员经验不够,性能再出众的飞机在实战时也得大打折扣。
在湖北机场训练时,机场上空曾经发现一架日军轻型侦察机,三大队十几架飞机追人家一架,追了两次,竟然都被对方轻松逃脱。
别说高志航、刘粹刚这些天王级飞行员了,就淞沪会战时期在战斗机大队中垫底的老三大队也不至于这么窝囊吧。
李宗仁告诉新三大队,我既不需要你们保护徐州上空的安全,也无需长期配合陆军作战,我所要的,只是去敌方阵地扔几颗炸弹,然后再到我方阵地摆个造型即可。
要求真的太低了,低到了让飞行员们都感到脸红难为情的程度。
可问题是他们没法投弹。
苏联战机不比美国鹰式,后者一机两用,既能战斗又能轰炸,苏联的则是要战斗就不能轰炸,要轰炸就无法战斗,眼睛归眼睛,鼻子归鼻子,分得十分清楚。
老李不是空军出身,他不管这些。
跟外行没法说,只能自己想办法,最后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在机翼下面装一套炸弹架。
每架“黄莺”可装八枚小炸弹。小归小,直接扔人堆里总能造点动静出来。
在得知三大队将来徐州后,李宗仁赶紧将飞机到达时间和架数通知前线守军——可怜大家伙就没怎么见过自家飞机,不通知,又得以为头顶飞的是日机了。
为此,五战区还特地发出通知,规定各部守军必须在地上铺一块长白布,以便识别,防止三大队分辨不清,把炸弹投到己方阵地来。
其实不光中国军队,日军也想象不到对方空军会跑出来玩空袭。当三大队飞到日军阵地上空时,他们还以为是日机,未作出任何防备。
三大队一共出来两个中队,二者轮流值班,一个警戒,另一个投弹,一百多颗炸弹一个不少全让鬼子兵给买了单。
战壕里的中国官兵吃够日机的苦头,这回看到日军也被飞机炸得东躲西藏,四处乱窜,一个个欢呼雀跃。
说来也巧,就在三大队打完靶,兴高采烈准备回家的时候,却意外地碰上了两架日本轰炸机。
这两架轰炸机每天到徐州去搞轰炸,而且早中晚三趟从不误点误时,敬业得很。它们不知道今天日子有所不同,不宜出行啊。
趁着兴头上来,三大队派出四架战斗机,四打二,十秒钟不到,就把两架倒霉的日机全给干掉了。
轰了日军步兵,还捡漏暂时解决了徐州上空的隐患,李宗仁对三大队大为称赞,连夸好得很。
空军是用来助助威,振奋军心士气的,真正解决问题,还得靠陆军自己。
由于看到徐州战场将成为淞沪、南京之后的第三个主战场,蒋介石开始打破常规,跨战区调兵,使得李宗仁手上拥有了更多棋子。
在川军死守滕县的那几天,李宗仁从一战区迎来了第二批援军,并将其逐步布防于台儿庄正面,这就是孙连仲第2集团军。
孙连仲与庞炳勋同出自老西北军,而孙集团军的情况与庞军团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说起来是一个集团军,其实只有三个师——在娘子关战役中,孙连仲的儿女亲家冯安邦把一个整军的番号都给打没了,现在的部队就是原来剩下的,只不过在河南整训时多添了不少新兵而已。
对孙连仲,李宗仁寄予厚望,因为前者也素以善守闻名。
当初中原大战时,孙连仲每行军到一个地方,官兵如果不先挖立式散兵坑和交通壕,就不许吃饭睡觉,他们建立的阵地,连中央军主力都很难过得去。在国内部队中,恐怕也只有傅作义的绥军能与之比肩了。
娘子关战役,孙连仲使尽全力,还是没能打赢一仗,感觉就像被日本人赶出山西一样,憋了一肚子火。
这次来山东前,正好又赶上韩复榘被正法,作为当年“韩石二孙”中的一员,孙连仲深有感触。他传令下来,在每个官兵的胸章反面都印上八个字:生在陕西,死在山东!
最初随孙连仲来报到的是第31师师长池峰城,他也是孙连仲手下资历最老的一名师长。
在五战区长官部,池峰城第一次见面就没客气,开口便朝李宗仁要东西,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而是索要一张军用地图。
作为老西北军中士兵出身的战将,池峰城识字不多,即使肩扛将衔后,背后还有人开玩笑说他是“文盲将军”。然而正像《亮剑》中的那个李云龙一样,池峰城虽然斗大字识不得一箩筐,也知道要想打好仗,地图是绝对少不了的。
中国军队不像日军,地图全是稀罕物,五战区长官部一共也就两张,一张在李宗仁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张在参谋处。
^文^老李便把墙上的这张揭下来送给了池峰城:守台儿庄就全靠老兄你了。
^人^池峰城抱死战决心进入台儿庄,拿着地图就与日军开练上了。
^书^可是决心是一回事,真打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屋^3月24日晚,矶谷师团第2大队抵达台儿庄附近。
别看就一个步兵大队,但日军主力师团的技战术素养非常高,而且矶谷师团所配属的特种部队,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不是中国军队所能想象的,光重炮兵就有一个大队,另外什么工兵、坦克、汽车队,应有尽有。
台儿庄实际上是一座石头城,其东西北三面都有牢固的城墙。可是再怎么牢,也承受不了日军特种部队高密度高强度的钢铁打击。
一夜之间,城墙就被轰塌一块。
顺着缺口,第2大队以坦克为前导,向庄内一拥而入,双方近距离杀成一团。
交火之后,池峰城甚至觉得这个大队的作战能力要超过我方的一个军,也就是说,即使孙集团军全上来,面对第2大队也够呛。
娘子关战役够激烈了,台儿庄比娘子关还要火爆。前沿负责堵击的部队被打得只剩区区40个人,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在国际通行规则中,到如此地步,阵前投降是可以接受的,换成西方军队,老早就会举着双手,从战壕里走出。
可是东方战争的残酷程度,却是西方人无论如何不敢设想的。
南京失守之后,放下武器的中国军人几乎全被杀得一干二净,据说大冬天的,由于地面上全是流淌的鲜血,竟使一些在场的日本兵有微温之感!
再没有人愿意屈辱地死去。
士兵们问指挥官:我们怎么个死法,是反攻过去,还是以手榴弹自爆?
指挥官说:反攻!
于是大家呐喊一声,向日军猛冲过去,通过刺刀相搏,竟然把已进入庄内的日军给硬生生赶了出去。
眼看着肉都要到嘴边了,矶谷师团自然不肯放弃,于是在台儿庄以北构筑阵地,随时准备再次攻入。
双方开始拔河了。
池峰城虽有死战决心,可现实残酷,一个师损兵折将之后免不了就有想法,可是他再有想法,也不敢在孙连仲面前哼哼。
对孙连仲,池峰城是既敬且畏。据说在五战区,他跟李宗仁都可以有说有笑,偶尔来点小调皮什么的,唯独在孙连仲面前,无论何时都毕恭毕敬,就像课堂上学生见到老师一样。
当然也只有一个孙连仲,其他人还是可以说说的。
趁着孙连仲不在,他便在电话里对参谋长发牢骚,说你这个作战计划也不知道是怎么定的,为什么总让我打头阵,我的部队伤的伤,亡的亡,弹药也消耗一空,你这样做,太对不起朋友了。
第43章 生死台儿庄(2)
参谋长跟池峰城关系不错,可这种时候,刀架在每个人脖子上,他的日子也好过不了。一听,怎么着,你还朝我嚷上了,见你个大头鬼。
他马上对池峰城说,正因为你我是朋友,我才特意把这个核心据点安排给你守,谁知道你还不乐意。
告诉你,有人想守还轮不上,托人来向我说情哩。你反而还想下来,行,我马上报告孙总司令,把你换下来。
池峰城不过是心里闷得慌,过点嘴瘾而已,见参谋长动了气,似乎还要来真格的,赶紧换了口气,让对方千万不要向孙连仲报告。
你这个天大人情,我领了还不成吗,台儿庄继续守着就是了。
由于战事进入僵持,矶谷很快又派出两个中队进入台儿庄,而孙连仲的另外两个师也随之赶到。
池峰城师居于庄内,其他两个师则一左一右,犹如两个保镖,从外围两侧拱卫台儿庄。
可是三个师对一个半大队,竟然还是挡不住,在矶谷师团发动第二次进攻后,台儿庄再次被攻破。
接到战报,李宗仁当然很不满意。他对孙连仲下达严令,限其两日之内必须将进入庄内的日军全部肃清。
可进来了,哪是那么容易肃清的呢?
台儿庄独特之处在于,庄里庄外,千间房屋均为石头垒成,只要钻进去,你就很难把人赶走,所以每一座石房子,几乎都等同于一座小型碉堡。
在孙连仲的严厉督促下,池峰城红着眼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仍无法将对方一口咬死。
非但如此,第2大队还要反过来“肃清”他了。
台儿庄进入逐屋巷战,庄内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双方一会儿你冲过来,一会儿我冲过去,犹如潮涨潮落一般。有个兵在退却时掉了队,步枪也没了子弹,就拎了把刀躲在石房子里。过了不久,中国军队这边又打回来,一个日本兵同样脱逃不及,也进了房子。
因为屋内光线昏暗,两个人开始谁都没有看清谁,均以为对方是自己人。
等到外面的肉搏厮杀声稍止,日本兵拿着枪先走到门口,中国兵一看,原来不是自己人,于是追在后面就是一刀,把小鬼子砍翻在地,因此还夺了一支三八大盖。
随着巷战深入,形势濒危,日军一度冲到离池峰城主力团指挥所仅五六米的地方。团长打电话给池峰城,请求下令撤退,因为子弹快打光了,后方弹药一时又接济不上来。
池峰城身体强健,即使当上师长后,仍然可以翻上十几个单杠而气不稍喘,然而这时也急得一个劲咳嗽,连血都咳了出来。
有人来救他了。
台儿庄有一个青岛海军的临时军火库,里面全是子弹和手榴弹,看守仓库的海军把仓门打开,使池峰城在最需要的时候得到了补给。
当兵的有了弹药,就如同汽车重新加足油一样,油门一踩,呜的一声就冲了出去。
池峰城亲临一线督战,到了晚间,连伙夫都被动员起来,凭借大刀和手榴弹,总算没有让日军的占领区域继续扩大。
在台儿庄外,矶谷正逐步加压,第二天,他把攻城步兵增加到一个联队,所专门配属的特种部队更是让人看到眼花缭乱的程度。
除了集中本师团的特种部队以外,他的上司西尾寿造还通过寺内的关系,从第1军调来了一批坦克重炮。这样一来,日军炮兵竟然超过步兵,坦克更达30辆之多,成了名副其实的机械化部队。
孙连仲自己只有迫击炮,这种武器在重野炮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老西北军时代传下来的大刀固然勇猛,但也就是夜战或短兵相接时才能派上用场,大部分时间里它既躲不开大炮,也砍不了坦克。
大家精疲力竭,台儿庄眼看就要悬了。
唯一不变的似乎还是李宗仁。
兵凶战危之际,犹能如此气定神闲,指挥若定,真帅才也。
事实上,如今的局面并未完全出于李宗仁意料之外。
第三批援军早就到了,论数量,这批援军比张自忠和孙连仲的部队合起来还要多,属于地地道道的大军团——汤恩伯第20军团。
按照常规,李宗仁应命令汤恩伯守台儿庄,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允许后者在台儿庄以北打自由式运动战。
不让更强的汤恩伯从正面挡住矶谷师团,而是由孙连仲负责开门迎客,本来就是李宗仁“请君入瓮”的一个既定方略。
简单来说,台儿庄就是饵,要先让孙连仲在这里吸引住对方,再让汤恩伯扮演收网的角色。
显然,这是一个非常大胆且极具智慧的用兵策略。若运用得当,则矶谷攻进台儿庄这样看似占得先机的举动,其实已犯兵家之大忌,入我陷阱矣。
战争,有时也是一门艺术,凡人看来危如累卵,在高手眼中却可能是光明一片。
矶谷被李宗仁算计,也实属咎由自取。
他攻占滕县后,本可稳扎稳打,待会合板垣,或等津浦以南日军北上后再行南下,然而他贪功心切,一心想抢得头功,竟然在汤恩伯尚逡巡于周边之际,就贸然纵兵冒进,实属自寻死路加倒霉催着的大败招。
古语有云,骄兵必败,哀兵必胜,看来矶谷这回难逃一劫了。他想“先入关者为王”,结果却可能是“先入关者遭殃”。
台儿庄之战,实际上已被李宗仁策划成了一个口袋阵,其中孙连仲做袋底,汤恩伯扎袋口。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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