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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河山一寸血-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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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孤独。

前期收拢整理的粤军即有1000多人,实际在江南地区还有很多未得到及时收容的散兵。

我曾听这里的老人们说起,江南敌后抗战初起时,抗日武装里面,别说打仗,知道怎么开枪的人都挺少,只有一些操广东话的老兵是例外。想来,他们极可能是流落当地的粤军官兵。

如果粤军不向城外突围,他们的命运会是怎样,谁也不敢去想。

邓龙光有感于此,当得知唐生智遭到群起围攻,甚至有可能要上军事法庭时,他主动拿出一直藏在身上的油印命令,替唐生智解了围。

1937年12月13日23时15分,裕仁天皇从侍从武官府那里拿到了一份奏报,奏报是参谋本部送上来的。

启奏吾皇:南京已被完全攻陷。

日军自占领南京后,为报复淞沪战役伤亡接近十万人的损失,开始成批杀害被俘人员和南京市民,这一中世纪式的屠城前后长达六周之久。战后,经远东国际军事法庭调查,证实被杀害人数约35万。

南京,多么美丽的一座城市。

从《长干行》中栩栩如生的邻船对话,到《石头城》里潮打空城的浅回低唱,我敢说,没有一个地方,能像这里一样把汉文化中的南方元素表现得如此感人至深。

你可以在秦淮河打捞旧时月色,可以在夫子庙领略前朝飘逸,甚至可以在明孝陵感受到那种将历史文化与山川美景熔于一炉的震撼。

宛如釉色渲染的青花瓷,当它摔破在地,那是真正令人心碎的声音。

300年前清军对扬州的那次屠城才不过十日,南京却经历了长达六周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那些天里,也许连南京上空的月光都是惨白的,从这里侥幸逃出的每一个人,都会在回忆里增添一层血泪以及刻骨铭心的仇恨。

南京大屠杀,使国际社会感到了巨大震惊。迫于国际舆论的压力,日本政府在第二年被迫将松井石根及部下将佐80余人从中国召回。

第25章 突围(2)

二战胜利后,大屠杀直接责任者分别受到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追究。除原第10军司令官柳川平助已病死外,原华中方面军司令官松井石根被判绞刑,在屠城中欠下血债最多的是熊本第6师团,原师团长谷寿夫被枪决于南京雨花台。

十里秦淮,万千冤魂,终能得一告慰矣。

然而有些事,我们还是不能忘记。

地产大王王石曾在“捐款门”事件中饱受诟病,不过我在听过他的一次访谈后却改变了看法。

他说,我去过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大屠杀纪念馆,也去过柏林的欧洲被害犹太人纪念馆,可我从来没有去过自己国家的南京大屠杀纪念馆。

我也没去过,十分惭愧,而且我也承认,潜意识下不愿面对,是我至今未去的一个重要原因。

毫无疑问,那是民族的一道伤口。伤口总不会让人愉快,就像中国戏曲,不管开头和过程多么悲伤,最后都会处理成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王石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我心有所动。

他问,这是否也和我们民族的整体意识已被忽略有关。

当一个民族面对它的伤口时,会作出什么样的举动和反应?

不说犹太人纪念馆,说哭墙。

一面巨大的石墙,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犹太人来到那里,或面壁肃立,或默默祈祷,或长跪悲戚,或泪如雨下。

我曾经在一篇小文中说过,这种群体性情感的深沉积淀和爆发,足以使整个民族更加团结和坚强,而这正是哭墙的价值所在。

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也就是我们的哭墙。

除了仇恨和悲痛,它还应该负载更多,比如民族的自我体认和反思,以及对每一个遇难者的追思和怀念。

唐生智本来极可能会像他所誓言过的那样,与南京同殉。

他没有给自己预留一条过江的船,但是他说过,身边的幕僚可以走,其他人都可以走,因此长官部的参谋长就自己做主,把从江阴要塞撤回的一条船要了过来,而正是这条船,成了长官部上下三四百人的诺亚方舟。

最初大家都上了船,却不见唐生智,听到岸上传来枪声,很多人都主张不要等,赶快开。

参谋长很有良心,他极力劝阻众人,说一定要等唐长官来了船才能开。

一个小时后,唐生智才在一名副官的陪同下来到江边。上船后,他还希望尽量多载些人走,因此在岸边又多等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其他人纷纷催促,才不得不下令开船。

过江后,没想到北岸真的出现了日军,只得继续亡命,前往扬州去投奔顾祝同。

此时唐生智身体非常虚弱,走路都需有人搀扶。随从副官在路边找到一辆板车,可是车上到处都是牛粪。

唐生智身为上将,虽落魄如斯,但起码的体面还是要的,哪里肯坐,只得继续由卫士们搀扶着走。

走了几里,实在走不动了,又问副官:有没有车可坐?

副官回答:有。

一喜:哪里?

副官说,喏,这辆板车我一直拉着呢,知道您迟早还是要坐。

唐生智悲从中来,不由得长叹一声:想我唐某带兵20年,大小百余战,何曾有过今日之败?

我真是既对不起国人,又对不起自己。

板车很臭,但还是坐吧。

唐生智坐在板车上,一路问左右,长官部的人员有没有全部过江,谁谁谁有没有跟上来,表情异常沉痛。

我到扬州,曾去过梅花岭。

梅花岭者,以史可法衣冠冢而得名。那里现在已经围成了一座小院,本来想进去,但天色已晚,只得作罢。

按照全祖望在《梅花岭记》中的记述,扬州城破之际,史可法本想自杀,但刀被诸将夺下,并为之“所拥而行”。也就是说,如果当时能够突围,史可法也是不会死的。

无奈扬州已经被四面围困,退到城门口的时候,“大兵如林而至”,清军杀进来了,其他人大多战死,唯史可法被捕。

《梅花岭记》到这一段是最气壮山河的:

围攻扬州的多铎对史可法很客气,称他是先生,劝他投降,但他大骂而死,死之前留下遗言,“当葬梅花岭上”。

事后看来,这多铎充其量也就是个披发左衽的鸟人,他并没有厚葬史先生,梅花岭上只是其部将收集的史可法旧时衣冠而已。

要想你的敌人尊重你,唯一一个办法就是打疼他,多铎没到疼的地步,所以他不会打心眼里真正尊重你。

史可法千秋盛名,梅花岭上梅花如雪,芳香不染,但是需要指出的是,这一切并没有能够阻止扬州的浩劫。

据史籍记载,史可法就义前,曾对多铎说,自己即使碎尸万段,亦甘之如饴,唯一的请求是“扬城百万生灵不可杀戮”。

然而明末笔记《扬州十日记》表明,清军对扬州的屠城曾是何等残酷,以至于两个多世纪后,它仍然能够吹响汉民族发动反清起义并缔造民国的号角。

在前往扬州的路上,不知唐生智有没有想到过,其实他只欠一死。

假如没有那条船,假如他没能逃出生天,即使不像史可法那样当着日本人的面“大骂而死”,就像万千军民那样死在混战或混乱之中,亦能名垂青史矣。

人生无常,幸与不幸间,真不能以道理计。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办法。

我看到过的一部清代笔记对史可法殉难有完全不同的记述。

有一个读书人流放黑龙江宁古塔,在即将释放回到中原前,宁古塔将军曾告诉他一段轶闻:以前破扬州时,我也在军中,曾亲眼目睹史可法一个人骑着小驴来到大营。我们多铎亲王劝他投降,并拿洪承畴作比方。但史可法只是一个劲儿摇头,他说他本来是要自杀的,但就怕死得不明不白,来这里不为其他,只求一死。

多铎百方劝谕都没用,只好把他杀了。

对这段记述,我总觉疑惑,在那样的非常情境之下,史可法如何还能骑着小毛驴,优哉游哉地去见多铎?要知道,路上随便哪个清军小兵,都能一刀把他给解决了。

满人统治中原,很多过去的血迹都想抹去,以便把自己打扮成秋毫无犯的王者之师,这个宁古塔将军大概也是如此的出发点,不过他回忆史可法只求一死的表态,倒具有一定的可信度。

唐生智在南京城该怎么做呢?

也许,他应该像川将饶国华那样,盘腿坐在地上自尽而死。城陷,将必同亡,这才是最佳的选择。

从远战到近战,从近战到守城,从守城到巷战,直至短接,这些他都做了,只缺最后一个环节,那就是“短接再不力,则自杀”。他没有自杀,也没有被杀,因此唐生智的道德品质及操守才饱受指责,也因此最终没能成为一个英雄。

然而不管怎样,我们应该知道,扬州被屠,不是史可法的错,同样,南京被屠,也不能归咎于唐生智的抵抗。这一点,不能本末倒置。

唐生智辗转到达武汉后,“低调俱乐部”的老大汪精卫把他请去吃饭,席间一再哀叹,说不能再打仗了,得另想法子。

唐生智这时虽因南京之败而备受指责,却仍不改初衷。席间他悲愤地对汪精卫说,我们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他们都是为抗日而死的,如果这时还要“另想法子”,何以对祖先,何以对死者?

汪精卫低头不语,家宴遂不欢而散。

见到蒋介石时,他表示自己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并请求处分。虽然蒋介石并没有处分他,但他仍然以照料重病的老父为名,避居乡里。

这之后,唐生智终日沉浸于佛学和哲学之中,而对于失守南京的沉痛和内疚,也几乎伴随了他半辈子。

现实常常会让人变得更加脆弱,很多年前的那个绰号,似乎也早早就为结局作了准备,青灯,古佛,意义,以及一生的反反复复,沉沉浮浮。

南京的失陷和屠城,对中日两国来说都是一个重大事件。

日本从上到下,从天皇到内阁,再到参谋本部和军令部,几乎人人都沉浸在狂喜和兴奋当中。

从淞沪会战,到南京失守,一共是四个月。

当初陆相杉山元夸口,一个月即可结束中日战事,那时候淞沪会战还没打起来。以后时间就越拖越长,不是一个月,变成了三个月,三个月不行,又拖到了如今的四个月。

但是终于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裕仁天皇极感满意。他满意,是基于这么一个判断,即南京之战是淞沪战后的决定性战役,打赢了这一场,胜负立判,中日战争至此可以以全胜而告终了。

他错了,完全错了。

其实有一个人已经作出了预言,只不过他的话似乎已少有人注意。

他说,战争不是在今天结束,而是在明天继续。

唐生智与他的老师蒋百里一起,曾为国防战略忙了很多年,即使在南京弃守的最危急时刻,对于这一点,他仍然头脑清醒。

事实上,在南京保卫战前后,日军除又消耗了一部分兵力外,五个师团的主力暂时都被牵制在了南京。

利用这一间隙,多达五六十个师的中国军队得以从京沪线安然撤出,他们不仅得到了喘息的时间,而且初步组织起了二线布防。

为此付出代价的,正是南京,而代价的高昂,则令一个人痛苦不堪。

这个人就是下达撤退令的蒋介石。

第26章 治病良药(1)

南京失守,蒋介石没有把唐生智推出来做替罪羊,而是将责任揽到了自个儿身上,说自己作为全军统帅,第一个有罪过,对不起国家,尤其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直到一年之后,在南岳军事会议上,他仍然就南京失守的战术问题作出了检讨,表示国家受到了巨大损失,实在对不起国家。

内心里,蒋介石甚至对发起并扩大淞沪战役都产生了怀疑,时常一个人喃喃自语:我的智能学识还是太欠缺了,我的忍心耐力还是不足,所以才会遭此困厄。

假如我更明智一点,或者再忍耐一下,不扩大战役规模,可能不致有今日之败,也不会损失如此之惨吧。

陷身这样的危局之中,谁能助我,又有谁能真正为我筹策补过?

当被孤独和无助深深困扰的时候,蒋介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些故人,其中,有帮他跳火坑维持华北前线的义兄黄郛,有帮他打造国防工事整训德械部队的朱培德,有帮他削藩并经营西南后方的杨永泰。

可是,在“七七事变”以前,这些人就都早早离去,再也不能帮他了。

可悲啊。

焦虑忧闷之下,蒋介石生病躺倒在床。

蒋哭,近卫就笑了。

他的笑,是那种放肆的笑,狂傲的笑,小人得志的笑。

当日军兵临南京城下时,他曾通过陶德曼要求与中国“调停议和”,蒋介石答应可以谈,但并未明确同意日方条件,相反,还另外提了一个中方条件,那就是要取消“塘沽协定”。

近卫一看,气坏了。他认为即将签署的,应该是一份城下之盟,可蒋介石的架势却好像是日本被打败了一样。

南京一沦陷,近卫便立即按照伪满的模式,在北平拼凑了一个“临时政府”,这就等于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为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准备了一个替代品。

仿冒总是仿冒,做工再好,还是没法跟正宗的相比,近卫也并没天真到以为“临时政府”能完全代替南京政府,他只是在给对手施加压力罢了。

作为中国的四大城市,北方的北平、天津,南方的上海、南京,都已被我攻陷,你南京政府现在连实体的存在都成了问题,不降何待?

近卫现在对一个国家颇不满意。这个国家就是德国。

其实从淞沪战役到南京保卫战,德国已经中断了武器输送,那些德国顾问也并未起到想象中那么大的作用。但日本人并不这样看,或者说,他们不愿意这样看。在他们眼里,中国本来就不经打,应该一触即溃才是,之所以能撑这么长时间,让他们损失这么多兵将,都是德国顾问在暗中帮忙的结果。

德械是没有了,但德国顾问还在中国,还在帮助中国人打仗,你们想这样骑墙骑到哪一天?

要不帮我们日本,要不帮他们中国,你自己选一个吧。

这个题目可把希特勒给难坏了。眼看着中国必败(或者说已败),他那么势利的一个法西斯,怎么可能帮中国呢?

他再派陶德曼去探日本人的口气。。电子书下载

这样吧,我再去帮你劝一劝,中国不是已经答应可以举行直接谈判了吗?

一说起这个事,近卫嘿嘿冷笑数声,谈判行,但条件不一样了。

原来的条件是一个月前的行情,那时候我们还未打下南京,如今打下了,倘若还是一个价码,你说现实不现实?

当初蒋介石说要取消“塘沽协定”,这在近卫看来,完全是“战败者无礼之言辞”,你都败了,还敢跟胜利者讨价还价,是不是脑子缺氧了。

他随手拎过一把算盘,三七二十一,四四一十六,拨拉出了新的“靖和条件”。

除原先要求外,又加了三条:

其一,正式承认伪满。

其二,凡日军所到地区均属非武装带。

其三,中国对日赔款。

这些条件,蒋介石能答应吗,一条都不可能答应!

别忘了,蒋介石也是一个革命者,国民党当初就是以革命政党的面目出现,才推翻满清,打倒北洋的。

满清崩溃,不光内政腐败,更重要的还缘于其对外屡战屡败,不断地签不平等条约,不断地赔大笔银子,北洋倒台,同样与屈辱地接受“二十一条”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如果蒋介石答应日方条件,那他还不如满清和北洋呢。

近卫不了解这些吗,作为一国首相,他岂有不晓之理,只是他认为南京既已攻下,名不副实的南京政府自然成了鱼肉,他想割哪一块就割哪一块,想怎么爽就怎么爽,根本就不用去考虑对方的感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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