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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经质邻居by靠靠(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天作之和)-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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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方澄是个疯狂的小孩,苍白,体弱,爱哭,神经质,惹人讨厌。今年夏天他爸妈带他回南岛过暑假。南岛是他们的老家,一个小海岛,十几个天然形成的美丽海湾,月牙一样细细弯弯,远远看去海面像一面蓝色的镜子,美得令人窒息。

每天春夏都有许多人到南岛消磨时光,把这个小岛挤得热闹至极。暑假第一天,这里蜂拥而至大量带著小孩出游的父母,都是从不远的外县市自己开车过来的。轮渡排起长长的车队,等著轮船载他们到一个在他们想象中远离尘嚣的宁静小岛。这毕竟只是想象而已,长长的车队、喧哗的人群以及炙热的海风已经把这宁静破坏掉一半了。

方澄同父母一起被困在车队中半个多小时了,坏脾气的他耐心尽失,气得全身发抖。此前他只到过南岛两三次,陪他奶奶回来过年,住个两三天就匆匆回去。冬日凛冽的海风使他缩在屋里,对这个小岛毫无认识。自从他奶奶过世,他甚至遗忘了这个小岛。直到今年,他父母不知怎麽兴致突起,非要回南岛过夏天。他妈妈以极大的热情说服他来南岛度假,并竭力使他相信这是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好地方。她说这里没有城市里令人厌烦的噪音,没有柏油路吸收太阳的狂热,这里只有宁静,只有清凉的海风,只有温柔的蓝色海浪,在这里他不用像在城里那样整天把自己关在冷嗖嗖的空调房,他可以打开窗户呼吸新鲜潮湿的空气,那对他的健康十分帮助……

总之她把一切说得天花乱坠。方澄心想那地方总不至於太差,就答应了。

可现在他在这里,困在这个小岛的入口,无法动弹。等得不耐烦的人们此起彼伏按著汽车喇叭,声音吵得方澄神经快要断裂。司机下车去打听情况,车门一打开,热浪兜头把方澄卷了进去,他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尖叫。

他的心情糟糕到极点。

他爸妈并没发觉,自顾自谈著南岛的旅游形势,讨论著是不是该回来投资。他们每次都这样,是的,方澄根本不相信他们是为了让他呼吸海边的新鲜空气才来南岛的。

过了一小会,方澄妈妈终於发觉儿子脸色铁青,就问他怎麽了。方澄浑身不舒服,懒得开口说话。他妈妈又问了一声,方澄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关心,短促而恶劣地说:“没什麽!”这种没礼貌、伤人的语气使得他妈妈有些不高兴。她转过头,冷冰冰的,不再询问方澄。

方澄注意到了他妈妈的情绪变化,明明态度恶劣的是他,但这一忽儿,这种冷冰冰又使他觉得有些受到伤害。

这时候司机回来了。原来是今年的第一个台风要来了,轮船公司接到上面的通知,为了安全起见,正在劝游客回去。但有些游客不相信天气预报,不想白跑一趟,执意要去南岛,堵在前面不走,起了争执。

“出门前要先查清楚天气预报嘛!”方澄妈妈说。

“说刚形成的,正朝这边过来,也许会在这里登陆。”司机说。

三个大人谈论了一会台风,前面的车队终於开始渐渐移动,许多人调头走了。方澄他们缓缓往前,有人过来问他们,他们说明自己是南岛居民,那人便让开了。他们终於上了轮船。

海浪推著轮船摇摇晃晃,方澄头晕得厉害,又觉得恶心。半个多小时後,他们靠岸了。车子又开了一会,到达镇上的海景别墅区。

这个区是整个南岛最豪华的居住区,全是一座座新盖的漂亮小别墅,带著花园,从客厅的大阳台、房间的落地窗户都可以望见广阔美丽的大海。这个别墅区里南岛本地居民不多,有将近一半的房子其实都是租给来度假的游客的。因为台风的缘故,此刻这里显得有些冷清。

车子停在一栋白色房子前,司机按了按喇叭。很快有个身影从房子里跑出来,黑色雕花大门打开了,一个少年站在大门旁,笑嘻嘻冲他们喊道:“来了啊!”

“这是谁?”方澄爸爸问。

“请来煮饭的陈婆的孙子阿森,来帮忙打扫房子的。”司机回答,这些事都是他安排的。他也是南岛人,由亲戚介绍到方家当司机。“他妈生他时难产死了,他爸出海捕鱼遇上风暴又没了,靠著他奶奶把他拉扯大,挺不容易。”

司机把车开进院子,大家下了车搬行李,阿森也过来帮忙。他的凄凉身世唤起方澄妈妈的同情,她亲热地同他说了几句话,问了他的年纪、学校,阿森一一答了。他年纪跟方澄一样,下学期都是初三生;但他比方澄高,比方澄黑,比方澄结实多了;头发极利落,像针一样,短短粗粗直立著;不像方澄,软塌塌的。十几岁正是疯长的时候,吃什麽进去都像没了,肉也没多一点,就是个子蹭蹭地拔高,细细瘦瘦的,但骨子里都是力气,一弯腰就搬起车後箱的大件行李,毫不费力。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方澄被突如其来的热浪扑得差点晕倒。一丝风也没有,天气热得很不寻常。搬行李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行李太重了。他爸爸在车里打电话,他妈妈在一旁跟别人说话,司机已经搬了行李进屋,没人注意到他。他的耐心终於全部用完,他把行李扔在地上,只提著他的宝贝笔记本,独自怒气冲冲地进了屋子。

他妈妈在身後喊:“方澄!又怎麽了?这又是在发什麽脾气?”

他毫不理会,径自上楼找到往年自己住的房间,踢开门,把笔记本扔到床上,开始生闷气。

过了一会阿森扛著他的行李进来了,问他:“放在地上行吗?”

方澄翻了翻眼皮瞧阿森,“恩”了一声。

黑,真黑。

海边就是这样,怎麽可能凉快。

方澄觉得自己热得快要窒息了,他拉了拉衣领。

放下行李的阿森瞧见方澄的动作,走过去拉开阳台的玻璃门,一丝风也没有。他看看天,“台风来之前总是闷一点,下了雨就好了。”说著他笑了笑,典型在海边生长的少年,连笑容都像海风。

可方澄觉得他笑得有点令人厌烦。他干吗还不走?方澄正这麽想著,阿森就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说:“没事我先下去了,你有事就叫我,南岛我熟。晚上台风要来,你记得关好门窗。”

方澄点点头,阿森走後他立刻就从床上跳起来,把玻璃门密密地关上,打开冷气。

──────

嘿嘿我来啦
暂时填这个




02

这晚上方澄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自己在树木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里,拖著一个笨重的大箱子,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雨季的森林极度潮湿,冷风夹杂著雨水打在他身上。他穿著一件貂皮大衣,但是不顶用,冷得直发抖,好似在北极。他明明记得自己要去南岛的,怎麽会在这里?箱子重得要死,他想把它扔掉,可拉杆粘在了他手上,甩也甩不掉。过了一会,他的手麻掉了。

然後他醒了。

他一只手压在身侧,麻得没有知觉了。他把它抽出来,甩了甩。窗外狂风大作,一切都似乎在摇动,树啊,天空啊,房子啊。他能听见窗框吱吱呀呀的,好像随时要解体。一阵冷风夹著雨水强劲地扫在他身上,他摸摸床铺被子,全湿了,难怪他冷。他记得自己门窗都关好了的啊,关好了他才开冷气的。他又冷又困,怒火中烧,跳下床要去关好那该死的门。不料一落地脚板就一阵钻心的疼,他又跌回床上。

借著窗外路灯透进的微光,他瞧见地板上一片狼藉,全是碎玻璃。阳台的玻璃门竟然破掉了,狂风夹雨,肆无忌惮扫进他的房里,一团混乱。这台风,这破掉的门,这湿透的床铺被子睡衣,全让他气得发抖。才这麽一小会,他的脸上全是雨水,头发也湿了,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他离开床边,想去找个新房间,可脚疼,走不动。他抬起脚一看,脚底板在流血。

这一整天他真是受够了,白天他热得差点中暑,晚上他冷得直发抖,全身湿透,房间乱七八糟,脚底还在流血。这是什麽鬼地方?什麽南岛,什麽海边,统统见鬼去吧!他只想睡个好觉!

方澄在黑暗的房间内四顾搜寻,本想找手机打电话给他爸妈,可一想起他妈妈看到这满房间的混乱会表现出的惊慌失措他就觉得心烦。他只想睡觉,睡完觉就离开这个鬼地方!

过了一会他发现了一个好地方。他艰难地挪到床铺的另一边,粗鲁地扯掉湿透的睡衣,光溜溜地钻进连著墙壁的整体衣柜里。他拉上衣柜门,外面的风雨全都隔绝了,衣柜里又温暖又安静。他把里头的衣服扯到身下,给自己铺得舒舒服服的,很快他便睡著了。


第二天方澄是在他妈妈的尖叫声中醒来的。他听见有女人在尖叫,有许多人在走动,接著有人拉开衣柜门,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见阿森惊讶的脸。阿森弯下腰,竟然把手伸到他鼻子底下,像要试探他还有没有呼吸似的。方澄不悦地推开他,瞪了他一眼。

“阿姨,他在这里!”阿森很快站起来喊道。

许多人冲了过来。方澄瞧见他爸妈、司机、陈婆,最後还有阿森,全都一脸诡异的表情望著他。他突然想起自己光溜溜的没穿衣服,喊了一声:“看什麽!”然後恼怒地把衣柜门重重拉上。

衣柜里一片黑暗,方澄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上衣裤子,刚套好裤子,衣柜门又被拉开了。

“干吗?有病啊!”方澄狂怒,伸手要去拉上柜门。

阿森阻止他,说:“他们都出去了。”

方澄怒气依旧未消,臭著一张脸。阿森迟疑地问:“你哪里受伤了?地上好多血。”

方澄一边扣扣子一边抬头看,果然地板上一排血迹,从床边到衣柜,好似命案现场。他都差点忘了自己脚底板扎了玻璃。他低下头,两手捧著脚细看。伤口已经凝固了,他不确定里头是不是有碎玻璃。

阿森蹲下来看了看,问:“扎了玻璃?”

“恩。”

方澄心想,这不是明摆著?

“站得起来吗?”阿森伸出手。

方澄想推开他的手,但他站起来的时候,脚底一阵钻心的疼,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还是阿森眼疾手快扶住他。方澄感觉自己手臂好像被一支铁钳紧紧夹住。

“很疼?”阿森问,“里头大概有碎玻璃,一定要去看医生。”

“我知道。”方澄嘟哝,“我先刷牙洗脸。”

阿森笑了,“那你小心点,别沾到水。”说完出了房间。那笑容让方澄很火大,他觉得阿森在笑他的伤口。他总是莫名地怀疑别人在注意他、嘲笑他,不知道为什麽。而阿森其实只是觉得好玩,方澄把房间搞得像凶案现场,碎玻璃、扯掉扣子的睡衣、血迹,他还光溜溜地躺在衣柜里,像一具尸体,实际上他只是脚扎了玻璃。

一点点小事而已。

方澄妈妈知道方澄脚扎了碎玻璃,果然又著急又慌乱,早饭都不让他吃就把他赶出门让他去看医生。司机在後院整理台风过後的混乱,阿森说诊所不远,他骑车带方澄过去就行。方澄还没开口拒绝,他妈妈就点头答应了。

跟一个陌生人一起做一件事,这真是要了方澄的命。而且他昨天半夜就做了决定,今天一早醒来就马上回城里去,不多留一秒锺。

方澄正想跟他妈妈说他可以回城里再看医生,可他妈妈看他拖著不走,误以为他的别扭脾气又来了,怒喝:“不乐意也得去!快快快!别让人等著!你看看你!”

方澄还真看了看自己,弄不清楚自己怎麽了。他心里认定他妈妈是无理的,但他不说出来,他懒得同他妈妈大声吵嚷。而起床走了一会,他的脚底确实开始疼了。他决定先让医生取出碎玻璃再说。

阿森骑著一辆老旧自行车,早在院子里等著了。方澄一瘸一拐的,拒绝他妈妈伸过来的手,烦躁地说:“别拉我。”他还在生他妈妈的气,她总是无端朝他怒吼。

阿森看著他,扬扬下巴让他上後座。

方澄脚疼得厉害,最後是单脚跳著到了车旁。阿森的自行车不知道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车後座厚厚一层铁锈,方澄伸手一摸,手指竟然变成铁红色,他脸都黑了。阿森回过头瞧见他动作,哈哈笑著说:“昨晚淋了雨,马上就生锈了。你裤子颜色那麽深,不要紧啦,快坐上来。”

方澄没说话,阿森又问了一遍坐好了没。方澄觉得他罗嗦,死命瞪他後背,深仇大恨似的。

前头的阿森看不见,只专心踩他的脚踏车。

“坐稳了!”

他扬声说著,像启动马达一样用力踩著踏板。这破旧的、看起来随时要解体的老自行车竟然像一阵风一样,飞了出去。




03

他们在南岛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穿梭,快极了。风在方澄耳朵边呼呼地响,像巨大海螺里的嗡嗡声。

那是海的声音。

方澄头昏眼花,他已经忘记来时的路。他有些怀疑阿森记得这些拐来拐去的路吗?阿森看上去极像随意的、没有目的地的闲晃。

清晨的南岛十分寂静,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台风刚过,游客稀少。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没有原因,南岛向来就是这麽安静。每一条小巷子都是那麽安宁,偶尔有人从小院子里推开门出来,散散步,买早点。有个老人提著小水桶在浇门前的一丛绿植,阿森经过的时候叫了他一声,“阿伯,浇花呐!”老人家眨眨眼、摆摆手算是同阿森打了个招呼,笑呵呵的。

但此时的方澄并没发现南岛的好,他还沈浸在昨天的烦闷燥热中,心不在焉的。夜里没睡好,发困,脚疼,生气──这些让他疲累不堪。他坐在自行车後,打起了瞌睡。

阿森发觉了,喊:“别睡著!就快到了!”

他的声音随风吹来,十分响亮。方澄迷迷糊糊瞪著眼前的背影:挺直、精神、没有一丝疲累的影子。

“吱──”

阿森停下自行车,单脚撑地,回过头笑著说:“这样也能睡著,你真是……”接下来的话他没说,方澄下了车,诊所已经到了。

诊所的门面小小的,但是很干净。只有一扇玻璃门,一个微微发黄的白色招牌,上面写著“来平诊所”。

他们推开小玻璃门走进去,老医生坐在桌子後面,带著老花镜,正在读晨报。阿森走上前去:“医生伯,他脚扎了玻璃。”说著把方澄轻轻推到医生面前。老医生透过厚厚的镜片直直盯著方澄,方澄被他看得背後发毛。阿森在一旁说道:“他是方家的小孩啦。”得到答案的医生露出满意的表情,朝阿森挥挥手,很严肃地说:“还不扶著他坐下。”

阿森急忙过去要扶方澄,但方澄对他把自己说成小孩很不满,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才不是什麽小孩。”

阿森对他的反对不以为意。


取出玻璃的过程一点也不愉快。医生先用小刀在方澄的脚底板划开一道小伤口,再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取出碎玻璃。方澄全身都是冷汗,抓著阿森的手,痛得一抽一抽的,眼眶里充满泪水。取完玻璃後,方澄已经快虚脱了,而阿森的手腕也出现了一道道张牙舞爪的红印。老医生看了看说:“去年阿森在南湾游水,脚扎了啤酒瓶,这麽大一块──”他比了比大小,“──都是血,也没像你这样,年轻人啊,没点忍耐力怎麽行……”

因为疼痛而不受控制的泪水已经让方澄觉得很羞愧了,老医生的话无疑是火上加油,让他恼怒。接下去从包扎到离开,他一句话都没说,臭著一张脸。阿森大概是察觉到他的坏脾气,回去的时候也没跟他搭话,只在到家下车的时候扶了他一把。

方澄一进门就跟他妈妈说:“我要回城里。”

他妈妈给他盛了一碗粥,又塞给他一颗鸡蛋,随口问:“脚底的伤口怎麽样了?玻璃都取出来了?”

“我要回城里。”方澄又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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