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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了-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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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革命军总司令胡鄂公希望有一位通日语的同志与谷村一道去,便于沟通,互相照应。派得出的人手里一时没有这样的人才。参谋部长、代理津军都督白逾桓推荐《国风日报》的日文翻译王一民。

胡鄂公说:此事关系重大,不是沉着审慎的人可办不了……

没事,他是我的学生,我很熟。

现在这个伏在桌上哀哀痛哭的人,不就是老师非常信得过的学生吗?

29日的夜晚是那么的寒冷,愁云惨淡,欲雪未雪。谷村说:我们先去喝一杯吧,反正宵禁了,在路上走很危险。于是我们就喝了……很多杯,谷村说,一会儿要在雪地里趴着,多喝些酒,可以御寒……

后来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一起去了三岔口的那间木厂,趴在木架下等。天真是太冷了,我裹在棉袄里,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快睡着了,谷村把我推醒,说不能睡,会冻僵的。

后来隔壁院子的钟响了……谷村来不及跑开,被炸飞了,我就看着他分成了几块,洒在木厂的雪地上……

我听到钟响,谷村看了表,可是我们都弄错了,才十点……我们提前了两个钟点放炮……

白逾桓冲过去。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你是把诸位同志的性命当做儿戏吗?提前两个钟头,能犯这样的错误吗?混蛋!

王一民根本不敢躲,一边挨耳光,一边哭。白逾桓一边打他,一边哭。

半个多月前,1月11日,胡鄂公去沪军都督府见了陈其美。陈其美告诉他:南北议和停滞,孙大总统正在筹划北伐,需要北方的响应。滦州失败,北方革命还能继起推动吗?

我们在京津保通一带联络的军队官兵,多于滦州十倍,只是……没有发动费,很难举事。

大约需要多少?

二十万足够了。

这点小数目,不难办。你到南京,请大总统拨给你。此前武汉黎都督汇了三万元到上海,指名给你。我不知道你在天津的地址,寄给汪兆铭代转了。

两天后,胡鄂公在南京见到了孙文。大总统果然直接让陆军部拨付了二十万元,并叮嘱说:北方革命运动,固重于目前一切也。

1月15日,胡鄂公登上了北上的轮船,就在这天,发生了通州之变。

【谁杀了蔡德辰?】

辛亥年,北六省中,通州也是革命党争取的重点。那里有一个华北协和书院(North China union College),由华北美国公理会、长老会和英国伦敦会三个教会联合设立,主要招收三个教会在直隶、山东、山西各城乡村镇的小学堂毕业生。学校管理者都来自教会,对于学生的排满思想,不奖励,也不禁止。

他们的学长,如费起鹤、孔祥熙,都参加了南方的革命,后来加入了南京临时政府。北京、天津的革命党人,对学校的影响也很大。除了旗人学生,大部分学生都同情革命。

新军张绍曾、吴禄贞兵变事败,协和书院的师生认为最大原因是他们的驻军分别在滦州和石家庄,离北京太远,不能一举成事,坐失良机。于是他们打算去运动驻通州的毅军。通州离北京只有四十里,有人说,“简直可以唱一出《温酒斩华雄》”!

毅军驻地距协和书院只有四里地,双方平日颇有交谊。协和书院的四川籍学生杨学羔回忆,毅军头领,古北口提督兼武卫左军总统姜桂题“年逾七十,对于学生的一切活动,尤其是体育技术竞赛,颇感兴趣。书院每年举行春秋两季运动会,或圣诞节等其它典礼(有各项节目)时,都必邀请姜桂题及他部下官兵到场参观。书院准备茶点,师生亲自招待。他们也携带奖品等,亲自发给成绩优良的学生。姜营无论举行任何庆祝典礼,如有节目表演,也必邀请书院师生前往参观……有一次姜桂题赠送书院师生安庆胡家酱园酱小菜,先生每人两小篓,学生每人一小篓。某营统领持赠著名土产,用红丝线扎成菊花朵式的黄山云雾茶,先生每人四朵,学生每人两朵。”(《华北协和书院师生的革命运动》)

有这种军民鱼水情的关系,运动起义确也不是异想天开的事。协和书院师生在总代表蔡德辰带领下,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将毅军七个营中的四个营说动了,其中还包括姜桂题的亲侄儿和亲外甥。起义计划是:十月初一(11月21日),四个营发动事变,逼迫姜桂题起义,然后进军北京,威逼清廷逊位。

毅军四营提出的唯一条件是:先发两个月饷。协和书院方面致电武昌军政府,军政府回电答允,称九月底一定将饷发到。

谁知道九月武昌战事吃紧,根本筹不出饷来,而且全国那么多地方求援,哪能顾得到小小的通州?协和书院派出了代表往武昌催款,仍拿不到钱。只好跟毅军打商量,延期到十月初七,还是没有,再商量再延,十月十五日总行吧。

还是没有。毅军有些军官不干了:“俗话说:事不过三,三次改期,姥姥!简直是个骗局,逗我们玩呢?”就有人向姜桂题告密。姜桂题立即派兵搜查,协和书院总代表蔡德辰、四位营统领,还有姜桂题的侄子与外甥都被逮捕。

姜桂题都快气疯了。他平时见到协和书院院长美国人高厚德,不仅是客气,甚或有些畏惧,现下也顾不得了,把高厚德找来劈头盖脸一顿大骂:

“我以为你洋人来中国传教是劝导中国人民为善,安分守己的;办学是为中国培养维新人才的。因此,我对你们洋人,一向恭敬,殊不知你们不识抬举,反而教人民仗势欺人,为非作歹,教学生闹革命造反,叛逆皇上,这真是我想不到的事情!你们书院的师生运动我的部下造反,要推倒朝廷,闹得我的脑袋快保不住了,真的可恶!你要负责任,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高厚德也吓坏了,好半天才说:“军门大人,我实在负不起这个责任。”姜桂题说:“那么我们分别负责。军队的事情我来办理。你的学生,如果交给你,你能保证他们不再闹革命吗?”高厚德要求先看姜桂题捕人时搜到的名单。

姜桂题又火了:“你要看名单?看了名单,你的书院还办不办?我的军队还带不带?这名单我都不敢看,你敢看吗?”取出名单,打开洋火炉的门,竟丢进去烧掉了。

高厚德默然无语。姜桂题又问他能不能保证学生不再闹革命。高厚德表示不能保证。于是,姜桂题要求他三日后解散书院,将学生派遣回籍交家长严加管束。

当夜,姜桂题枪杀蔡德辰,同时被杀的还有他的侄子、外甥及一名营统领。但是,这件事姜桂题始终没有报告朝廷。协和书院草草为蔡德辰办了丧事,就于阴历十月二十一日(1911年12月11日)解散了。

以上是书院学生杨学羔的回忆。

可是,在北方革命领导人胡鄂公笔下,完全是另外一个故事。

他说,滦州起义前三天,也就是1911年12月30日,北方革命协会天津总部派出同志到通州联络。这时候,共和会通州支部部长蔡德辰不仅还活着,而且仍在联系通州毅军。他们计划于1月12日发难,于午夜发动毅军向北京进攻,与南苑的另一支毅军会合于永定门,再直趋东城外交部以包围内阁官署。而西直门外禁卫军第四标则由西直门攻向西华门,那里会有“车夫千人”与他们共同进攻紫禁城。

不过,这个计划没有实施。原因一是听说滦州失败,无法内外呼应,另一个原因,倒跟杨学羔说的一样:没有发动费。起义被迫延期。

1月14日,汪兆铭的一名手下余临江跑到通州张家湾找蔡德辰,称他奉同盟会京津保支部汪部长之命,要求各革命机关,停战议和期间,不得妄动。蔡德辰当然不肯听命,两人大吵一场而散。

次日凌晨,余临江带着毅军十二营两百余骑,包围张家湾,捕去蔡德辰等七人。

北京革命党人听闻此讯,立刻召集同志,决定第二天刺袁。

1月16日,袁世凯早朝散后,十一点三刻左右出东华门,将及王府井大街,革命党人张先培从三义茶叶店楼上掷下一个炸弹,一时炸弹齐飞,枪声大作。此次刺杀,死袁车辕马一,护卫营管带一,护卫排长一,亲兵二,马巡二,路人二。袁世凯从翻倒的马车中爬出来,由亲兵护卫策马离去,在马上下了全城搜捕令。

抓捕蔡德辰等人后,袁世凯当晚曾去电上海,责问汪兆铭此事。袁世凯被刺后,当晚接到汪兆铭覆电:“北方同志,在此议和时,所有一切行动,咸已停止,通州机关,当为匪类之结合,请依法办理。”

1月17日,张先培等三人被杀于北京;蔡德辰等七人被杀于通州。

现在通行的史书,一般采用了胡鄂公的说法。那么,蔡德辰的同学杨学羔的故事,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尾声】

通州、天津事败之后,京津一带,革命党已无力再威胁清廷与袁世凯。

不过他们仍在努力,正如他们在天津举义命令中所说:“夫革命者,所以扫除官僚,涤荡专制余毒者也。今清帝退位而代以袁氏,此与父死子传兄终弟继者何以异哉!我北方同志有鉴于此,用是屡举义旗,前仆后继,誓必讨灭袁氏,不使专制余毒永留于中国也。”所以天津起义当晚的口号叫“完成革命”。

2月9日,铁血会、振武社二百余人发难于沈阳,全部覆灭。就在这一天,胡鄂公接到北京来的电话:南北议和成功了!清帝将于三日后下诏退位,民国临时参议院已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汪兆铭等将以专使名义来京迎袁南下就职。

一室默然。然后有人说了声:再见。

说话的这人明天将赴锦州,召集铁血会残部,再次起义。这注定是一次必败之举,但是,“我们要以一死,使天下后世知袁世凯之盗国,汪兆铭之出卖革命!”

2月12日,清帝发布逊位诏书。锦州发难,全军覆灭。

五天后,胡鄂公在天津吉祥里十四号召集北方各革命团体开了最后一次会议。议决:自即日起,所有团体一律解散,所有革命行动一律停止。他们请各地来津的同志251人领取旅费回乡,滦军与其他军队脱离的同志194人,送到烟台鲁军政府报到。

不过这些事,仍然没有钱去办,南京给的二十万,没有汪兆铭的批准,似乎无法动用。胡鄂公表示,会后将电请武昌黎元洪都督,再汇来两万元,以作结束之资。

最后一项决议是:“本日到会同志,为纪念北方死难烈士起见,在袁世凯当国期内,不受其任何官职及其荣典勋章等物。”

散会。

一锅夹生饭

有个人叫刘厚生。他是南通“状元商人”张謇的得力幕僚。人人都说《清帝逊位诏书》是张謇手拟,而有人说最后一句是刘厚生加的。那句话是“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这句话加与不加,都无损诏书的效力,但加了,却显得清帝母子以天下为重,不以皇位得失萦怀,又为民国承诺的优待条款敲砖钉脚,十分漂亮。这人是个角色。

刘厚生在他所著的《张謇传记》论及江苏在辛亥时的地位,道是:

“以苏、浙两省之地位而论,江苏尤重于浙江。我们把各省独立之日期,加以查考而推论其影响。武汉起义为旧历之八月十九日,苏、沪独立为旧历之九月十四日。在此二十五天之中各省之号称独立者,不过湖北、湖南、陕西、山西四省,此四省之中山西之井陉娘子关,湖北之汉口、汉阳尚在战争之中。自九月十四日上海、苏州相继独立之后,至九月十九日五日之间,通计全国宣告独立者,已有十四省之多。土崩之势已成,清廷颠覆之命运已定,苏省之举足轻重乃是谁都不能否认的事实。”

他认为,苏沪之重要,一由于地,一由于人。所谓“地”是“苏省居长江下游,襟江带海,控制南北洋,又为全国文化经济之重心”,“甲午中日战争之后,戊戌之维新,庚子东南互保之条约,皆以上海为策源地。辛亥革命虽爆发于武汉,假使无上海、苏州之相继独立以号召全国,清政权之消灭,恐尚不若是之易易”。

而“人”的因素,是因为苏、沪独立,官-商-革命党联成一气,与其余地方全赖新军会党大不相同。“苏州独立之后,又拥戴巡抚程德全为都督,开各省未有之先例”,而“苏省谘议局之议长张謇,尤负全国重望。苏省独立之后,曾由张謇领衔,电致各省,并致内外蒙古,请其赞成共和,影响之巨,不可思议”。这话当然是为传主张謇评功摆好,但也未尝没有切中肯綮。清室之亡,非张謇所愿,但清室如何亡,民国如何成,张謇为首的立宪派起了关键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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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打制造局】

东南独立之机,实发轫于上海。上海是全中国最大的商埠,也是最混乱最自由的魔力都市。所谓“冒险家的乐园”可不单单属于那些飘洋过海来发中国财的高鼻蓝眼,革命党人在上海同样经营多年,这里的租界庇佑着一切有野心的人。

上海光复,主要力量有三方面:光复会敢死队主要负责闸北,那里有巡警总署的起义警察接应,商团配合行动;南市城厢内外以商团为主,起义警察为辅;进攻江南制造局以同盟会敢死队为主,商团为辅。

其实上海在大清帝国的行政序列,地位并不高,最高长官不过是一个“苏松太兵备道”(当然是天下最肥厚的道台缺),而且不能驻军。某种意义上,这是被朝廷放弃的“夷场”。自然上海的经济地位、战略地位显而易见,然而朝廷控制不住,也就只好放手。于是各方势力在此平等竞争,租界当局只要不出乱子,倒也不管。上海光复,是光复华界,基本上只跟警察厅、商团、革命党有关。

攻打江南制造局,不是为了上海光复本身。江南制造局枪械虽多,清廷在上海也无兵可派,只能从苏州或南京调军来围剿,以当时大势而言,苏沪两地自顾不暇,根本办不到。攻打江南制造局,是因为有消息说将有五艘满载军火的船只,即将从吴淞口启碇,直发武昌。因此攻下江南制造局,是为了救援首义的武昌。

长江下游一带是光复会的势力范围,以李燮和为首的上海光复会之前的努力颇有成效,联络警察起义,跟吴淞炮台接触,都谈得差不多了。江浙自太平天国之后,接管的驻防多是湘军,李燮和自己是湖南人,大占便宜。武昌的黎元洪也封李做“长江下游招讨使”。

同盟会则是硬生生打进来的。当铺出身的陈其美以硬碰硬,一面自行联络商团,一面重复联系警察厅与吴淞炮台,还有江南制造局。他的策略是多出运动费,光复会出多少,我比他们多一倍,多几倍!而且,上海的青红帮在陈其美掌握之中,留日归来的士官生如张群、蒋介石也都支持陈,同盟会的势力渐渐也起来了。

九月十三日(11月3日)的起义日期,是由陈其美提出来,与商团首领李平书议定的。李燮和后来才得知,十分不满。从李平书内心出发,肯定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椽子。一方面商团还是担心清廷会调动苏州南京的军队来攻,另一方面张謇为首的江苏商人在上海势力亦很大,上海商团多少要看一点那边的眼色。李平书当然希望苏州、杭州先行独立,上海再跟进,就顺理成章多了。

李平书自己是江南制造局提调,无奈制造局总办张士珩(楚宝)不肯听他的话共同举事,只好组织攻打。只是九月十三日上午,闸北已经光复,张士珩收到风声,加强戒备,“于江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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