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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谭十记-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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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小芬发现盼盼的脸色转青,无力地闭着眼睛,手脚发凉,前额沁出许多汗珠,这是为什么?孙小芬抱着盼盼问:“盼儿,你怎么啦?”
“我不行了。”盼盼勉强抬起无力的手指一指桌上。
孙小芬放下盼盼,站起来走到桌子边去,拿起茶杯来一看,她完全明白了。她扑向盼盼,抱住她,问:“盼儿,我的盼儿,你怎么寻短见呀?”
“啥?寻短见?”铁柱也拿起茶杯来看,用手指蘸一点那污黑的水,送到嘴边,惊叫起来:“鸦片烟!盼盼,你吃了鸦片了?”
“爸爸,我没有脸见你,没有脸见大毛哥,不要管我了。昨晚上,他们……”盼盼一想起来,不禁痛哭失声,“我的妈呀。”
“怎么,昨晚上他们对你……”铁柱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孙小芬完全明白在这个男盗女娼搞惯了的家庭里,在这个逍遥楼上,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猜着了八九分是谁在造孽。但是她还是要问清楚:“谁干的?”
“大少爷……”盼盼几乎昏过去了。
“大少爷?”孙小芬一听说这三个字,便像利剑穿心,忽地一仰头,昏了过去,脸色煞白。
“咋的了,小芬?”铁柱抱住孙小芬,不停地摇。盼盼也抱住妈妈的肩头摇:“妈妈,妈妈……”
孙小芬醒过来了,用迟钝的目光望着铁柱,咬着牙齿说:“是这个禽兽,大少爷!他是我生的呀。”
“啥?他是你的儿子?”铁柱万万没有想到。
“是我亲生的,却不是我的儿子,他不知道,也不认我做亲妈。”孙小芬回答后,口里喃喃地念叨,“唉,报应,报应,这是我的报应。阿弥陀佛,我的罪债还没有偿清呀!”孙小芬跪着,不断地合掌和叩头,好像冥冥中有一尊神就在她的面前。
盼盼忽然精神起来,十分冷静的样子,恳切地说:“爸爸,我不行了,你快走吧,迟了走不脱了。妈妈,你也跟爸爸走吧。我到底看到了妈妈,我高兴,我的好妈妈,爸爸为我苦了二十年,你跟他去好好替我照顾他吧。……我不行了……”
盼盼颓然倒下,紧闭着眼,呼吸紧迫,再也说不出话来,头上冒大汗,鼻孔出大气,眼看到了最后的时刻。
“盼盼……”铁柱抱住盼盼的头使劲摇。
“盼儿……我的盼儿……”孙小芬无力地喊,她感到她也活不下去了。
“啊,我要报仇!”铁柱毅然站起来,走向楼口。
“你干什么?”孙小芬抱起盼盼,问铁柱。
“我要找大少爷算账。”
“叫他上楼来。”孙小芬的这一句话,忽然提醒了铁柱。他一个人下去,势单力孤,恐怕还没有报得了仇,就给马弁开枪打死了。
他马上变得清醒起来,轻轻走下楼梯喊:
“大少爷,请上楼来。”话说得很客气。
大少爷和张婆娘都以为事情大概是由他的姨妈和这个未来的老丈人说妥了。大少爷匆匆地走上楼去。张婆娘想跟上去,她是大媒,要去讨赏。铁柱却把她挡住了:“慢,你先不要上去,我们谈私房话,没有你的事。”铁柱跟大少爷上楼,顺手把楼门关了,轻轻插上闩子。
大少爷上得楼来,第一声就是:“姨妈,都说好了吧?”
“都说好了,你快过来。”孙小芬说。
大少爷走到面前。孙小芬说:“快来认吧,这是你的亲姐姐。
她是我亲生的,你也是我亲生的呀。”
“什么?”大少爷愣了。他长大以后,家里有的老长工倒是告诉过他,他其实不是大太太生的,是姨太太生的。当时长工对他这么说一说,他也随便听一听,没有当真。今天姨妈说出来了,也许是真的吧。但是这个江湖女艺人盼盼怎么会也是她生的呢?他不信,他说:“你是想诓我不娶这个盼盼吧?我说话算数,娶定了,不管她是姐姐,是妹妹,我娶定了!”
“你这个乱伦的禽兽,不认生母,霸奸亲姐姐,还有理呀?我现在找你算账来了。”说时迟,那时快,铁柱抄起藏在身后的一根木棍,狠狠朝大少爷头上打去。大少爷还来不及叫一声,便昏倒在地。铁柱像猛虎扑羊,一下按了上去,用双手掐住大少爷的脖子,往死里捏。大少爷双脚双手乱伸乱踢一阵,便长长地摆在楼板上了。铁柱还狠狠地在大少爷胸膛上捶几拳头:“我看你还歪!”
孙小芬抱起盼盼,看着这一切,漠不关心的样子。铁柱长长出一口气,对孙小芬说:“我把你的亲生儿子掐死了,谁叫他霸奸我们的盼盼!”
孙小芬还是无动于衷地说:“他不是我的儿子,他是禽兽,罗家的恶霸少爷,该死。”
盼盼忽然又睁开眼,望见长长摆在楼板上的仇人,她又望一望爸爸妈妈,最后叫了一声:“我不行了,你们走吧。”接着一翻白眼,便落了气。
“盼盼,盼盼。”铁柱和孙小芬喊也无济于事了。
铁柱说:“我们快走吧。”
孙小芬说:“不,你先走。你装作没有事,从花园后门出去。
我在这里稳住,今晚上我再出来。”
铁柱看来只有这么办了,两个人—起走,就会惊动下人,跑不脱了。铁柱亲一亲孙小芬,孙小芬却紧紧把铁柱搂住了,叫:“铁柱哥,今生来世,我们永远不分离了。”
“永远不分离了。我先走,你要来哟。”铁柱站起来走向楼口。
铁柱把楼门打开,孙小芬随着又把楼门关住,插上闩子。铁柱走下楼梯,在门口遇到张婆娘,张婆娘问:“都说好了吧?”
“都说好了。我回场上去一下就回来。”铁柱一边回答,一边走向后门。张婆娘还多嘴:“找到这么一个好女婿,你要谢我这个大媒哟。”
“要谢,要谢。”铁柱走出后门去了。
孙小芬在楼上站起来,往花园望去,眼见铁柱平安地走出后门,才从容地把盼盼的尸体摆顺,盖上布单子。她轻轻地走到另外一间卧室去,在鸦片烟盘子里取出鸦片烟盒来,用手指抠了一坨,放进茶杯,倒点开水,用指头搅了一阵,搅散开了,举起杯子,一口气喝了下去。她做这—切事,像办一件例行的事一般,做得有条有理,连手都不抖一下。她静悄悄地走出来,揭开盖着盼盼的被单子,和盼盼并排睡着,用布单子盖好盼盼和自己的身体,并且用手紧紧搂住盼盼,像平常睡觉一样,只是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临盖布单子以前她还像念晚经一样地在念:
“阿弥陀佛,我的罪孽算是赎清了。”
铁柱从此也从这个山区消失了。
尾声
故事已经完了,还要拉一条尾巴,交代一下铁柱后来的事。你们也许要问:前面不是已经说得清清楚楚,铁柱后来就在山区里的马帮脚子们的路上,走南闯北,成为一个靠拉二胡、说唱故事来乞讨生活的江湖艺人了吗?
是这样,我就是在那山区的下雨天的客栈里,听他拉二胡,讲出他的悲惨故事的。但是后来呢?这就需要作一点交代了。
铁柱后来变成一个孤单的流浪人,年纪大一些,要找个下力的差事也不那么容易。于是又把他的二胡修整好,专门在金沙江畔山乡里的马帮的长路上流浪,哪里黑,哪里歇。晚上就给那些栈房里的马帮脚子们消愁解闷,拉段二胡,摆个龙门阵,靠好心人施舍点房饭钱。有时候也到他和女儿盼盼一同流浪过的老路上走一走,企图去寻找盼盼的足迹,甚至偷偷去罗家山罗家湾的荒谷里去凭吊孙小芬和盼盼,在坟头呆坐一阵,勾起过去的欢乐和哀愁,在这路上说唱自己的悲惨遭遇。
就是在这条路上,我遇到了铁柱,听了他讲他的故事。
我说过,我是为了寻找失落在这大山区里的一支游击队才到那里去的。金沙江畔,千山万水,我到哪里找去?于是我有了一个主意,何不叫铁柱游乡串村的机会,帮我暗地去打听呢?于是我去找到铁柱,给他做了一点工作,又给了他一笔钱,叫他各处走动,帮我打听,有了消息,就到一个小县城我住的地方来联络。
铁柱果然比我灵活得多,他在那些马帮脚子里边走边吹牛,没有多久就打听到了游击队隐藏和活动的地方。我叫铁柱带着我的联络口号到那个游击队里去找人,果然找到了,和我建立了联系。铁柱回来和我谈起来,高兴得很,他说:
“别人叫他们是土匪,我跟他们一块儿活动了几天,才知道他们本是我们穷人,上山去立的队伍,专门打富济贫,和那些恶霸老财们作对的。我愿意去和他们一块儿干,把这个不公平的世道翻过来,叫穷人们也抬起头来过几天好日子。”
我趁势对他讲穷人翻身的道理,我们的队伍到处都有。云南就有几支成万人的大队伍,还有一片一片穷人当家做主的干净地方,那里有成百万的大军,就在解放了的北方,我们就要打下这个江山来了。他听了更高兴,说再也不愿去到处流浪,摆那些叫人丧气的故事了,他说:“我要跟着他们去打江山。”我很赞成,但是不主张他去游击队里干,就在我这里当一名交通员吧。我给他讲当一名交通员比当一名游击队战士还要紧,说服了他。从此铁柱就改名叫王国柱,还是利用他流浪人的身份,在各地走动,给我们当了交通员。他说:“糊里糊涂地混了几十年,现在才算找到了正道。过去的事再也不愿意去想了。”
我们参加冷板凳会的十个人中,按照规定,蛾眉山人打头,第一个摆龙门阵,不第秀才殿尾,最后一个摆龙门阵。用拈阄来决定的八个人中,六个人已经拈着了阄,并且摆了龙门阵,现在只剩下我和穷通道士两个人了。我们两个人拈阄,不巧被我拈着了,该我来摆龙门阵。可是我早就说过,参加冷板凳会,我是听龙门阵的积极分子,却不是摆龙门阵的积极分子。本来我只带来了耳朵,没有带来嘴巴的。周科员——现在该叫他砚耕斋主了——说到这里,就被野狐禅师把话打断了。他说:“你这不是睁起眼睛说瞎话吗?你的鼻子底下不是嘴巴,是什么?况且你刚才还在用嘴巴说话呢。”
砚耕斋主马上辩解:“我是说摆龙门阵的嘴巴没有带来,这个嘴巴是带来陪诸公喝冷茶的呀。不过,到了这步田地,我想滑也滑不脱了。我还是凑凑合合地摆一个吧。”
于是砚耕斋主开始摆他的龙门阵。
我摆的这个龙门阵就叫做《观花记》吧。不过我说的这个“观花”,不是你们想的那个“观花”。你们那个观花是观阳世的花,我这个观花是观阴曹的花。唉,像说绕口令一样,说不清楚了,还是让我摆下去,你们就明白了。
这个故事发生在三十年前。三十年不算短,可是我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观花婆狗屎王二拄着一根打狗棍,一歪一倒地走去的背影,还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我一想起来还感到一种深深的负罪之情。
我从小开始懂事,就知道我们乡下有一个有名的人物,是个女的,叫做狗屎王二。奇怪得很,为什么她别的名字不叫,偏要叫这么一个怪名字呢?乡里的好事之徒,曾经想寻根究底,为她正名。
因为孔老二说过:“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嘛。但是他们作了许多努力,还是没有结果,只留下一些无稽的猜测。
有人说肯定是她的爸爸妈妈从小给她取的这个名字。我们乡下人和城里人不同,城里人一生下来,才过“三朝”,就要大宴宾客,给孩子取—个堂堂正正的官名,男的叫什么“国栋”、“廷柱”、“弼臣”或者什么“龙”、“凤”之类,总是长大之后,立志要去“为王前驱”,干一番大事业的人。女的呢?就叫什么“淑”,什么“贞”,或者什么“兰”、什么“桂”之类的名花香草,以显示出是名门淑女,大家闺秀。在我们乡下就不同了。除开福命很大的地主老爷们的子女外,一般人家都深怕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罪孽深重,长不大,赶快给孩子取个名字,叫狗、牛、猪、和尚,以至石头、木棒之类,以表示他们的轻贱,而轻贱的东西是照例容易长大的。据说这样一来,那些从阴曹地府来阳世间捉人的无常二爷,勾魂使者,以为他们是下贱的牲畜,或者是无生命的东西,不在他们的逮入的职权范围之内,就不会把他们捉走了。有的人家还怕不牢靠,取下“铁锁”、“拴柱”之类的名字,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在灾难深重的苦海里,人命轻贱不如蝼蚁,不如小草,不如一块石头、木头,有什么办法呢?所以狗屎王二的爸爸妈妈别出心裁地用“狗屎”来为自己的女儿命名,也不觉奇怪了。
但是有的人不同意这种说法,说叫“狗”还可以,为什么要叫“狗屎”呢?在乡下,哪个不晓得狗屎是最臭的东西?一定是她的名声太臭,别人才给她取这个诨名吧。可是又有人反对,说,假如是别人强加给她的诨名,她一定会用她的正名来纠正,为什么在王保长的官家文书户口册上,却明明写着“狗屎王二,女”呢?
总之,各说各有理,那么找她本人问一下不就行了吗?不行,狗屎王二早已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而且听老一辈人说,他们问过本人,本人的回答是:“叫啥就叫啥呗,问这干啥?”
于是狗屎王二的正名问题,还是没有办法解决,这恐怕只有留待将来的“家谱学”专家去考证了。
我现在一想起来,就有一个女人站在我的面前,年纪四十几岁,头发蓬乱,却偏偏在乱毛髻上插一朵鲜艳的野花,脸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阴阳怪气。嘴唇老是在动,好像在说话,却又没有声音。有人说,那是她在和鬼神说话。因为和鬼神来往是她的职业——她是一个职业的“观花婆”。她穿上一件宽大得奇怪的上衣,长到盖住了膝头。那袖子足有一尺五宽,在大襟边和袖口上镶着半尺宽的绣花边,铜纽扣闪闪发亮。这是她替人们出使到阴曹去的唯一的一件外交礼服,平常是不大穿的。她的脚从来没有缠过,十分宽大,她吧嗒吧嗒地走在路上,结实稳当。这在那时的乡下,女人不缠脚,是最叫人难以容忍的了,不说要像大家闺秀缠成三寸金莲,至少也要用布条子胡乱缠小一点嘛。但是狗屎王二却得到大家的谅解,因为她经常要从阳世走到阴曹去,那路程听说是很长很长,并且很难走的,那时似乎又没有火车、轮船、汽车通阴曹,就全靠她的两只脚,不留双大脚怎么行呢?
叭,叭,叭,叭,你看,狗屎王二来了,穿着外交礼服。今天是到哪一家去呢?哦,到隔壁王大娘家。我们一群孩子都跟在她的大脚后边,到王家院子里去了。
“狗屎王二,你今天到阴曹地府去给哪个观花呀?”我们很有兴趣地问。
狗屎王二照例不回答,走她自己的路。我们说得多了,甚至夹了一些不礼貌的话,她就转过头来,恶狠狠地望我们几眼,有时威胁地说:
“石头,你讨嫌,我到阎王殿叫他们把生辰簿子拿来,把你的年岁勾了。”
这的确是很大的威胁,因为每一个人都在阎王殿的生辰簿上登记有名字,每一个名字下边都注明了该活多少年。到了时候,阎王就会派那戴高帽子的无常二爷来请你去了。把年岁勾掉,那就得马上到阎王殿报到的。可是石头还是老跟在她的后边臊皮,有恃无恐,因为他是石头,没有生命,十有九成在阎王殿的生辰簿上根本找不到他的名字。可是石头的妈却紧张起来,因为石头是个人,这是确实的。狗屎王二完全清楚,她真要到阎王面前告发了,那就不妙了。所以石头的妈赶紧叫:“石头,你不要命了?”生生地把石头拉走了。
我们跟狗屎王二进了王家院子,径直到王大娘家。王大娘的大闺女害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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