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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第2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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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锟长叹一声,倒背手望着窗外,春寒料峭,细雨蒙蒙,隐约竟有呐喊声传来。

“报告大帅!”是副官处长赵玉峰的声音。

“讲!”

“江东大学,江东师范学院,还有邮政学堂、商业学校的学生上千人,到咱们督办公署门口示威游行来了。”

“他们打得什么标语?”

“为三一八什么的哀悼,废除不平等条约,还有……”

“还有什么?”

“打倒军阀。”

陈子锟冷笑:“这是借题发挥,冲着我来了,好,我去面见学生。”

姚依蕾急忙起身:“子锟,你要小心,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就是大事!万不可莽撞行事。”

陈子锟摸摸女儿的嫩脸蛋,笑道:“放心好了,我火烧赵家楼的时候,这帮娃娃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姚依蕾点点头:“嗯,小心。”

陈子锟走到门口,又回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林文静的信放在胸口贴着心脏的位置。

大门口传来排山倒的呐喊:“打倒军阀,陈子锟下野!”

卫队士兵们竭力拦阻学生往公署里面冲,但又不敢使用武力,反而被学生们推来搡去,还被痛骂:“有本事你到大沽口打洋鬼子去啊,和我们耍狠算什么好汉!”

士兵们叫苦不迭,应付着学生们一波波的冲击,大门里,李长胜对王德贵道:“看看,这就是惯出来的结果,咱们大帅把这个学生当文曲星捧着,结果咋样,被人家骂的狗血淋头。”

王德贵对他猛使眼色,李长胜眼角余光看见陈子锟大步而来,赶紧挺胸立正。

忽然一切归于寂静,因为江东省的统治者,二十七岁的陆军上将陈子锟出来了,他坦然无比的面对学生,让示威队伍竟然有些措手不及。

陈子锟一身戎装,环视学生,昂然道:“1919年五四的时候,你们在哪里,1925年五卅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依旧是鸦雀无声。

“我可以告诉你们,五四的时候,我在北京赵家楼,放火烧曹汝霖的宅子被警察厅抓去蹲大牢;五卅的时候,我率领禁烟执法总队的弟兄,和英国人、日本人武装到牙齿的海军陆战队对垒,刺刀顶着胸口!”

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你们!你们这些爱国的学生,当时又在哪里!”陈子锟环视四周,厉声质问。

第二十一章 长使英雄泪满襟

风在呜咽,没有人回答陈子锟,江东省是穷乡僻壤,即便省城的大学生也都没见过什么世面,虽然五四、五卅时他们也曾有所行动,但仅限于抵制洋货,声援京沪同学而已,真正的大规模行动,这还是第一次。

忽然一个穿藏青色学生装的年轻人高声道:“为什么执政府枪杀学生,你却无动于衷!你分明和他们同流合污了,就算你曾经革命过,现在也堕落成军阀了,同学们,坚决打倒他!”

下面零零碎碎的响应之声,但远没有刚才那么声势浩大了。

陈子锟微笑了一下:“这位同学,你怎么知道我无动于衷?你怎么知道我堕落了?今天既然你们到督办公署来了,我自然会给你们满意的回答,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讲一个故事”

藏青学生装道:“我们不听你什么破故事,你必须现在就给出解释!”

这次没人响应他,藏青学生装势单力薄,在陈子锟的目光注视下缩了回去。

陈子锟以缓慢的语气讲道:“民国八年初,我身无长物,只身来到北京,在火车站遇到了一个女孩子,直到今天,我犹记得她的穿戴,阴丹士林棉袍,白色的围巾……”

细雨霏霏,学生们静静听陈子锟讲述他的初恋故事,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热血沸腾而又浪漫满怀,督办忧伤的回忆,似乎带他们游历着北京的胡同,上海的弄堂,悲欢离合总关情,有缺憾的初恋才是完美的初恋。

故事告一段落,陈子锟指了指下面一个同样穿着阴丹士林裙的女学生道:“请你过来一下。”

女学生有些惊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陈子锟微笑着点点头。

“别去。”藏青学生装压低声音劝道。

女学生却义无反顾的走上前去,站在了大军阀陈子锟面前。

陈子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女学生注意到他拿着信的时候,目光竟是如此的温柔。

“这是林小姐给我写来的最后一封信,请你给大家念一下。”陈子锟把这封信递给女学生。

女学生没有迟疑,接过信来,清清嗓子开始朗读:“阿叔,最近还好么……”

雨沙沙的下,平时的语言,至深的情感,小儿女心怀大国家的心绪感染着现场每一个人,他们这才明白,眼前这位留着普鲁士式的八字胡,穿着笔挺军装的军阀,其实不但是革命先驱,还是个侠骨柔肠的真男子,伟丈夫。

念到后面,女学生已经泣不成声,下面那些感情丰富的女大学生们也都紧紧攥着手帕,任凭眼泪在春雨中流淌,就算是那些标榜铁血的男生,一个个也都红了眼圈。

公署大门后面,怀抱婴儿的姚依蕾悄悄擦拭着眼角。

信读完了,女学生将被雨水和泪水打湿的信纸递还陈子锟。

陈子锟温和的笑笑,对大家道:“我的初恋,是三一八惨案的当事人,我对三一八的态度和立场,我想不必解释了吧。”

藏青学生装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男子拉住,冲他严肃的摇摇头。

一个男声突然高呼:“打倒军阀,打倒列强!陈督办万岁!为三一八死难烈士报仇!”

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声,不过矛头已经不再对准陈子锟,二十分钟前被他们打倒的军阀,现在已经成了拥戴的英雄。

……

游行胜利结束,江东大学图书馆办公室里,藏青学生装来回踱步,心情很是不好,他突然停下脚步道:“郑书记,你为什么阻拦我揭穿陈子锟的丑陋面目,不过是在北京包养一个外室罢了,被他说的那么煽情,简直恶心!”

郑泽如道:“小麦,斗争的策略是随时可以转变的,据我了解,陈子锟这个反动军阀良心未泯,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毕竟我们的力量还很弱小,要争取一切进步的力量。”

小麦道:“好不容易发起的反帝反军阀的斗争就这么失败了,真不甘心呐,你知道么,那些女学生,本来对陈子锟恨之入骨,现在一个个都眼巴巴的想当他的姨太太呢!”

说着他恨恨的一跺脚,发泄着自己的仇怨。

郑泽如笑道:“小麦,我们的行动是成功的,不但唤醒了群众,还摸清了陈子锟的底牌,只要他支持革命,就算介绍几个女同学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小麦惊愕道:“郑书记,你不是当真的吧。”

郑泽如笑了:“和你开玩笑呢,对了,你伯父最近怎么样?”

“唉,别提了,伯父虽然是警察厅长,但权力被张鹏程分了去,每天都很郁闷,经常大发雷霆。”

郑泽如道:“这种情况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如果陈子锟背叛革命的话,我们就帮你伯父推翻他!当然了,前提是你伯父支持革命。”

次日,江东报纸刊登出陈子锟义正词严的通电,怒斥执政府屠杀学生的行径,支持爱国学生运动,并且赞成废除不平等条约,陈子锟的姿态做的很足,通电内容也让最激进的革命家挑不出毛病来。

陈子锟在江东省的统治并不算很稳固,前任督军孙开勤的余党和警察厅长麦子龙的势力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没想到革命党出身的陈子锟应付起闹事学生来简直是游刃有余,不但逢凶化吉,还让自己的声望更胜一筹,让不少人大跌眼镜。

但光发通电也不行,这一手各路大帅都玩滥了,找几个笔杆子花团锦簇的写篇文章,六角小洋一个字,送电报房通电全国,似乎爱国的义务就尽到了,以前可以,这回真不行。

督办公署,陈子锟坐在签押房,两眼紧闭冥思苦想,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是真的恨透了段祺瑞和盘踞北京的国民军,学生爱国情绪是正面的,疏导即可,何苦开枪,那么多风华正茂的优秀男女,就白白死在自己国家军队的手中,想来真是令人扼腕叹息又怒发冲冠。

可是报仇也找不到门路,段祺瑞就一光杆执政,出了这档子事,说不定马上就要下台,打死陈子锟也不相信他会下令卫队开枪,段合肥一生爱惜羽毛,做不出此等事情,再说了,执政府卫队都是鹿钟麟的兵,段祺瑞说话也不顶事啊。

冯玉祥出国考察,国民军四分五裂,张之江鹿钟麟岳维峻孙岳等人各自为战,虽然他们骨子里和别的军阀是一样的,但顶着一个民族大义,又敢和洋人动真格的,现在各地学生都支持他们,向国民军开战也不妥。

向直鲁联军或者孙传芳开战,那更是脑子被驴踢过才能做出的事情,想来想去没个合适的办法,陈子锟觉得脑仁都疼了。

一双温柔的手捏住了他的两边太阳穴,帮他轻轻按摩着,熟悉的香味飘进鼻子,他知道,是姚依蕾来了。

“如果林小姐大难不死的话,下回去北京,就把她收了吧。”姚依蕾幽幽道。

陈子锟一愣,随即伤怀起来:“蕾蕾,你真好,不过恐怕凶多吉少啊。”

姚依蕾撇撇嘴道:“不是我好,你都让人家当众朗读情书了,我再拦着有用么,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你,省的有事没事王北京跑,让人提心吊胆的。”

陈子锟抓住姚依蕾的手:“谢谢你,你和鉴冰都是天下第一贤惠的女人。”

姚依蕾道:“天下第一就只有一个,怎么还我和鉴冰?”

“好,你是天下第一。”陈子锟道,他知道夫人这一关过了。

姚依蕾道:“我都不责怪你了,怎么还拉着个脸?”

陈子锟道:“五四之后是五卅,五卅之后是三一八,民众越来越觉醒了,我预感到北洋快要寿终正寝了,身为江东省的当家人,不能把支持国民停在口头上,我得付诸行动才行,可是我往哪儿用兵?东西南北都没有下手的地方。”

姚依蕾咯咯笑了:“你这个人,有时候聪明,有时候挺笨的,谁说用兵一定得打仗?”

陈子锟一点就透,笑道:“蕾蕾,还是你有办法。”

……

三月下旬的一天,省城百姓惊讶的发现,街上遍布警察和宪兵,禁止汽车和马车上街,大家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颇为惊恐。

“前清的时候,斩首示众就这个排场,先净街,再出囚车,今天不知道是谁掉脑袋。”

“不是吧,兴许是大帅出行呢。”

“不可能,大帅向来轻车简从,不弄这个排场。”

江东大学就设在省城最繁华的马路旁边,学生们围在窗前观看,同样议论纷纷,不明所以。

歌声从远处传来,趴在窗口的学生嚷道:“是军队!”

一支排列整齐的军队从远处踏着整齐的步伐而来,清一色的卡其军装,牛皮腰带杀的很紧,背上刺刀雪亮,一张张年轻的面庞充满坚毅和愤怒,当先一面红色的旗帜,上面绣着“江北陆军速成学堂”的字样。

这是陈子锟麾下的学生军,江北陆军的后备力量,本来速成学堂只是应急设立,培养能操作机关枪和山炮的技术军士,学期只有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现在则演变成一所正规的陆军学堂,学制两年,有参谋、步科炮科工兵等专业,招募的都是识字的青少年,平均年龄十七岁,是陈子锟精心培养的子弟兵,嫡系部队。

震耳欲聋的踏步声让所有人为之侧目,但让他们激动的则是学兵们唱的歌。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

大学生们面面相觑,这唱的是什么歌?这还是军阀的军队么,这简直就是革命军!

第二十二章 陈子锟在江大的演讲

一千名军容整齐的学兵给省城市民带来的不单是震撼,还有由衷的佩服,自从清末以来,省城历经数任统治者,见过的军队也算不少,但从未见过这般精神焕发斗志昂扬的军队。

从清末的巡防营、新军,到民初的北洋军,省军,没有最烂,只有更烂,孙开勤的江东省军,比土匪还土匪,将军们种鸦片,开赌馆,无恶不作,士兵们军纪涣散,一有机会就糟蹋老百姓,军容更是邋遢不堪,破衣烂衫旧步枪,跟叫花子一般无二。

可陈子锟的部队不一样,虽然也是由土匪改编而成,但纪律尚可,进驻省城后还没闹出来扰民的案子,而这支学生军就更不同了,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和旧军队截然不同。

一般北洋军,穿的是蓝灰色的粗布军装,打绑腿穿布鞋,大檐帽上五色星,系一条牛皮腰带,身上缠着帆布子弹带,再背一杆锈迹斑斑的老套筒,就是标准打扮,可江北陆军速成学堂的子弟兵们,穿的是美式的卡其布军装,小腿上绑着卡其色的呢子绑腿,腰带杀的很紧,军装都是熨烫过的,小伙子腰杆笔直,跟标枪似的,那精神头,赶孙开勤的兵一百倍都不止。

军队高唱着打倒列强除军阀的歌曲,绕城一周,省城不大,比北京上海小多了,绕一圈花不了一个小时,让省城老百姓大饱了眼福,不过这些商人和小市民并不是主要观众,绕城也只是大戏开锣前的热身,真正的高潮,还在后头。

一千名学兵最终列队进入了江东大学。

江东大学位于省城繁华地带,她的前身是清末时江东巡抚办的江东洋务学堂,民国之后演变成私立大学,省内一些知名的绅士和商人都是江东大学的校董,其中就有汇金银行的总经理龚稼祥。

军队进入学校,可把教职员工吓得不轻,前几天大学生上街闹事,都喊出“陈子锟下野”的口号了,难不成这些军队是来逮人的?看起来不像啊,逮人都是如狼似虎恶狠狠的样子,这些年轻的士兵队列整齐,秩序井然,就跟会操似的。

校长室里,江大校长邵秋铭和校董龚稼祥并肩而立,看着楼下操场上的士兵,相视一笑。

“看把咱们的教工吓的,好像陈大帅会吃人一般。”邵校长笑道。

龚稼祥道:“也怨不得他们,陈子锟在上海颇有声望,可咱们江东的报纸却整天骂他,能有好名声才怪。”

邵校长道:“由此也可见陈大帅之人品高尚,换了孙督军,早就查封报纸,大肆抓人了。”

龚稼祥道:“陈昆吾胸怀坦荡,光明磊落,自然不做那小人之事,今日之后,报纸恐怕要换风向了。”

邵校长道:“拭目以待吧。”

陈大帅即将驾临江东大学进行演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学校,也传到附近的师范学院、商业学校,学生们纷纷前来围观,排在前面的,竟然全部都是女生!

上次公署门前初恋情人的一封信,打动了全省城女大学生的芳心,二十七岁的陆军上将,年轻英俊又是痴情种子,成功成熟男人的资本,他占全了,如同小麦说的那样,原先口口声声叫嚣着打倒陈子锟的女生们,如今有不少都做着嫁给陈大帅的花痴梦。

男学生们大多数是抱着好奇的心态来听演讲的,他们对陈子锟认识不深,很想看看这位陈大帅究竟有什么高论。

此前有笑话几则从山东传过来,都是关于山东督办张宗昌的,说有次张宗昌到山东某大学演讲,致辞道:“咱张宗昌识不了几个大字,日你姊,今天轮到咱当校长了,同学们都到齐了么,有没来的举个手。”

学生们自视清高,一贯鄙视这种粗野武夫,在他们眼中,陈子锟和张宗昌区别不大,今天到江大演讲,兴许也能创造出几个段子来。

于是乎,前排是女生,后排是男生,江大校园沸腾了,不光江大,周围几所院校的学生也都倾巢而出,老师们并未加以阻拦,反而也跟着来凑热闹。

“幸亏场地选在室外,而且是在咱们江大,不然真有的瞧。”邵校长道。

下面黑压压一片人,足有好几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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