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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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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家庭教师林小姐
林文静在上海已经住了整整四年了,离开北京后,继母带着她和弟弟先回了福建老家,将林之民的骨灰葬在祖坟,变卖了房子和田产,然后搬到上海定居。
继母米姨是上海南市人,家境一般,家里还有老母亲和一个游手好闲的兄弟,家里突然多了三张要吃饭的嘴,外婆和舅舅自然满腹怨言,好在米姨有些积蓄能贴补家用,文龙又是自家亲外孙,两下里倒也相安无事。
自从离开北京后,林文静就再没上过学,好在一个北大预科肄业的文凭对女孩子来说已经足够,这些年她做过文员、幼稚园老师、百货公司售货员,家庭女教师,辛苦的工作,努力的赚钱,就为了埋藏心底的愿望,那就是有朝一日能重返北京大学。
今天她刚从先施百货公司下了班,连中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忙赶往南市黄先生家里去做家教,黄先生在洋行里做事情,家里有个十五岁的儿子正上中学,这孩子极其顽劣,学习很差,家里连续请了好几个家庭教师都被气跑了,林文静为了这份还算可观的收入,硬是撑了下来。
今天等电车的时候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到了码头附近又被巡警拦住,林文静心急如焚,她没有手表,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迟到,马路上的车队还在行进,敞篷卡车上坐满了头戴绿色斗笠的武装士兵,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帅路过,扰的百姓不宁。
好不容易车队过去了,林文静匆匆赶路,赶到黄先生家的时候,黄太太脸色很不好看,用上海话咕哝了几句,林文静虽然在上海住了好些年,但依然说不好上海话,用略带福建口音的国语连声道歉,黄太太的语气略微和缓了一些,道:“少爷在屋里厢,侬进去吧。”
林文静推门进去,忽然一盆水从头浇到脚底,耳畔传来刺耳的笑声,黄少爷拍着巴掌哈哈大笑:“中计了,中计了。”
这盆水大概是洗菜剩下的,一股鱼腥味,还有几片菜叶粘在头上,林文静被突如其来的恶作剧吓呆了,怔怔的竟然说不出话来,阴丹士林布裙也湿了,啪啪的往下滴水。
黄太太见了,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不紧不慢道:“这孩子,又调皮了,林小姐侬到洗手间去擦一下好了。”
林文静放下书包到洗手间去了,黄太太的牌友又在外面催促,便自顾自去了,黄少爷看看四下无人,轻轻打开林文静的书包,将夹层里的几张钞票抽了出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男孩子正值青春叛逆期,凭林文静的本事根本无法管教,不过今天黄少爷很听话,一双狡黠的眼睛眨啊眨的,倒也没有再闹出什么花样来,就这样熬了三个钟头,直到黄家开晚饭的时候林文静才离去。
出门的时候,正遇到黄先生提着公事包从洋行回来,不论任何时刻,黄先生的皮鞋和头发总是锃亮无比,他客气的邀请家庭女教师留下吃饭,林文静自然是婉言谢绝。
出了黄家,穿过几条弄堂就是自己家,进了家门就看到堂屋里饭桌上杯盘狼藉,只剩下一些残羹剩饭,外婆在菩萨前眯着眼睛念念有词,舅妈正和米姨拌嘴,舅舅拿着一张申报翘着二郎腿置身事外。
林文静放下书包去收拾碗筷,舅妈斜了她一看,说道:“洗完了碗筷来看小囡,阿拉要出去打牌。”
“知道了。”林文静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舅舅放下报纸自言自语道:“今天是先施百货发薪水的日子哦。”
米姨也跟着干咳一声。
林文静赶紧拿起书包,翻来覆去找了一遍,却没发现今天刚发的薪水,那可是整整十五块钱啊!一个月的薪水!竟然丢了。
看到林文静的窘态,舅妈冷哼一声:“吃白食还想不交钱,哪有这样的好事体。”
米姨扫了她一眼道:“兴许是忘在哪里了,好好找。”
林文静急的满头是汗:“我记得是放在书包夹层里的,怎么找不到呢。”
“女孩子家家要存些私房钱也是应该的,舅妈是过来人,明白的很。”舅妈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起身走了。
米姨脸色很难看,也回屋去了。
林文静很委屈,不知所措的站着,舅舅宽慰她道:“一时想不起就慢慢想,外面三只手那么多,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被人扒了去?”
“不会的,我很小心。”林文静道,这些薪水对她来说很重要,一刻都不曾离开身边,除了在黄家洗脸的那几分钟。
可黄家是体面人,断不会拿自己的钞票啊。
舅舅打了个哈欠,想必是鸦片瘾犯了,放下报纸出门过瘾去了。
虽然还有一些残羹剩饭,但林文静完全没胃口吃,洗完了碗筷就去伺候舅舅的孩子,把屎把尿的忙了半天终于把孩子哄睡着了,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阁楼上,这片逼仄的空间才是自己温暖的小窝。
床边放着几本书,那还是在北大上预科留下的课本,每每翻开这些课本,林文静就觉得特别安详宁静。
忽然楼下又传来舅妈尖利的叫声:“小囡又哭了,快下来抱他。”
楼下客堂里摆起八仙桌,舅舅正和客人们打麻将,其中一个胳膊上刺着龙的人姓白,大家都叫他白先生,是米姨的姘头,上海滩的白相人,林文静很怕他,因为他的目光总让人想到癞蛤蟆或者蛇之类的动物。
“小静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在公司里还好吧。”见林文静下楼,白先生笑眯眯的说道,一双三白眼在女孩子身上肆无忌惮的打着转。
先施百货的工作是白先生帮忙联系的,这家百货公司是上海滩最好的商场,营业员要求很高,会讲国语和英语,面容俊秀身段苗条,简直就是选美,依林文静的自身资质本来也可以入选,但白先生非把这个功劳揽在自家身上。
“还好,谢谢白叔叔。”林文静哄着摇篮里的小外甥,彬彬有礼的答道。
“喔,那就好,有啥事体跟白叔叔讲,一句闲话全部摆平。”白先生一边洗着牌,一边吹着牛逼,“你们猜今天阿拉跟谁一起吃饭的?黄金荣黄老板!”
大家就都赞叹,猛拍马屁,白先生叼着纸烟吹嘘着自己的通天能耐,一双眼睛时不时在林文静脸上打转。
林文静忙了一整天,实在累急了,晃着摇篮慢慢打起了瞌睡,忽然胳膊上一疼,立刻惊醒过来,就看到外婆阴沉着脸从旁边走开,一手捻着佛珠,另一手里还拿着裁缝用的锥子。
胳膊被外婆扎出了血,林文静却不敢出声,谁叫自己打瞌睡了呢。
舅妈又在叫嚷:“茶壶空了也不知道添水,一点眼色都没有。”
林文静赶紧又去倒水沏茶,在厨房间的时候听到客堂里大家在议论自己。
“小静今年不小了,怎么还不出嫁?”这是白先生在说话。
“二十出头吧,嫁人还太早,家里总得有人干活。”这是舅舅的声音。
白先生又说:“米兄此言差矣,嫁得好可能捞不少铜钿,阿拉认识一位老板,是做烟土生意的,正想娶个二房……”
声音低了下去,大概是在窃窃私语,等林文静拎着水壶回来的时候,众人的表情已经变得暧昧起来。
“不早了,明天还有事体,告辞了。”白先生起身告辞。
舅舅客套道:“再打两圈嘛。”
“真有事体,约了法租界巡捕房的叶探长喝茶。”白先生拿起了自己的礼帽。
“那是正经事,马虎不得。”舅舅送客出门,白先生临走前还意味深长的瞄了林文静一眼,让她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终于忙完了一天的劳作,林文静又回到阁楼上,虽然疲惫至极却久久不能入睡,她知道,家里准备把自己卖个好价钱,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孤苦伶仃一个人在上海,或许嫁人是最好的出路了,起码娶自己的人不会象米家人这样把自己当佣人使唤吧。
忽然有人敲门,这么晚了会有谁,林文静低低问了一声:“谁啊?”
“是啊,阿姐。”门外是同父异母的弟弟文龙,一大家人中唯有文龙和自己有血缘关系,他已经十岁了,在南市读高小。
文龙爬进了阁楼,手里拿着一个包子:“阿姐,这个给你。”
林文静眼圈红了,还是弟弟疼自己:“文龙你吃吧,阿姐吃过了。”
“阿姐骗人,侬肚皮咕咕叫呢。”文龙硬把包子塞给了姐姐。
林文静吃着包子,心情好了不少,问道:“文龙最近成绩怎么样?”
文龙道:“最近外面老打仗,不太平,学校放假了。”
“哦……”林文静早出晚归,弟弟学校放假都不晓得。
文龙又道:“阿姐侬放心好了,阿拉一定努力学习,将来考北京大学。”
“为什么要考北京大学呢?”林文静心里隐隐作疼起来,那是自己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因为北京有冰糖葫芦啊。”文龙很认真的说道。
林文静眼前忽然就浮现出北大的校园,什刹海的冰糖葫芦、胡同里歪歪扭扭的脚踏车,阳光明媚,无忧无虑,还有那刻骨铭心的初恋。
仰望着低矮的天棚,她的眼眶里泪水逆流成河。
……
招商局轮船公司的申津线海轮头等舱内,江东省军务督办陈子锟仰望着天花板睡不着,五年前他和小顺子搭乘轮船从天津到上海,坐的是五等舱大通铺,如今却是豪华头等舱,沧海桑田,仿佛只是昨日。
整艘船已经被陈子锟包下了,偌大一条海轮只装载了三十个人,沿途不停靠任何港口,星夜兼程赶往天津,第三日中午抵达天津港,下船直接挂专列直奔北京。
下午时分到达北京正阳门东车站,站台已经戒严,一队护路军士兵肃立两旁,等陈子锟一下专列,鼓乐齐鸣,有人大喊一声:“敬礼!”士兵们顿时齐刷刷举起了步枪行持枪礼。
车队路警队长赵家勇一身戎装,小跑上前:“卑职给陈大帅请安。”
陈子锟笑道:“自家兄弟,整这个景干嘛。”
赵家勇道:“您现在是大帅了,凡事都要立起体统来,要不然让人家知道还以为咱们不懂规矩。”
陈子锟哈哈大笑:“算你有理,备车,回府。”
赵家勇道:“恐怕不能先回府了。”
“为什么?”陈子锟很纳闷。
旁边过来一人,笔挺的蓝色呢子制服,肩上挂着金色绶带,腰间垂着带金色流苏的佩刀,敬礼道:“卑职是总统府侍从武官,奉大总统之命请陈督办到新华宫赴宴。”
第五十七章 兵变前夜
大总统派人来迎接,这是何等的荣耀,怪不得赵家勇大张旗鼓的又是封锁月台又是列仪仗队,想来自己当了大帅,北京这帮哥们面子上也添了不少光彩,平日里也没少了吹嘘。
想到五年前自己第一次到北京来的时候,也是在正阳门火车站下的车,当时还是个懵懂的关东小土匪,穿着老羊皮袄身怀利刃,还对着火车头观察了半天,如今已经是一方大帅,光随从就带了几十个,往事如昨,不胜唏嘘,眼前似乎有浮现出那个浅蓝色的纤细的身影来。
侍从武官见陈子锟发呆,还以为被大总统的邀请感动的呢,微微笑道:“大总统等着呢,陈大帅,请吧。”
“请。”陈子锟做了个有请的手势,马弁在他肩上披了一件猩红里子的斗篷,龙行虎步出了火车站,几百名旅客被站警拦在一边,等这位威风凛凛的大帅出了车站才被放行。
出了车站,侍从武官看了看陈子锟身后数十名卫士,有些为难道:“觐见大总统不能带兵。”
陈子锟便打发卫队先回自己东文昌胡同的府邸,只带了一个副官上了总统府的汽车,直奔新华宫而去。
新华宫就是中南海,以前清朝的皇家园林,大总统在紫光阁召见了江东军务督办陈子锟,曹锟身穿黑色缎子马褂,秃头锃亮,两撇八字胡修剪的很精致,陈子锟敬了个礼,朗声道:“江东省军务督办陈子锟拜见大总统。”
曹锟哈哈大笑:“果然是我直系千里驹,不错,不错,坐吧,看茶。”
陈子锟大马金刀的坐下,客气道:“老帅就任大总统后,气色越发的好了。”
曹锟道:“还不是靠你们这些晚辈帮衬,我这个大总统才能坐的稳妥些,子锟,说说你是怎么把江东省拿下的,我很想听听。”
于是陈子锟便将自己如何吸引省军主力,如何奇兵偷袭省城,又如何稳定局面,收编段海祥部的经过讲了一遍,曹锟听的不住点头,赞道:“兵行险着,也就是你陈昆吾有这个胆量。”
“大总统谬赞了,我只不过跟玉帅学了一些皮毛罢了。”陈子锟还挺谦虚。
曹锟摆摆手:“我跟子玉都老了,以后还要靠你们年轻人,我看你比张雨亭家小六子强多了,听说你们是拜把兄弟?”
陈子锟道:“我跟汉卿确实是八拜之交,那还是民国九年的事情。”
曹锟道:“这么说小六子慧眼识英雄,还是有些本事的,不过兄弟归兄弟,上了战场该打还是要打,我和张作霖还是儿女亲家呢,如今还不是开兵见仗。”
陈子锟道:“大总统说的是,卑职分得清楚。”
曹锟道:“这次叫你来,就是为了对付张作霖父子,咱们自家人,我也不瞒你,子玉在山海关打得很辛苦,奉军这两年没闲着,机枪大炮装甲车买了不少,又招了不少军校毕业的洋学生当军官,战斗力精进了不少,仗打了一个月,死了快一万人了。”
陈子锟肃然,一万人的伤亡确实太大,上次直皖大战时期,别看打得那么凶,统共才死了百十个人,如今战争和以往真不一样了。
曹锟道:“所以我就想起你来了,直系将领中,你最擅出奇兵,我和子玉商量过了,想让你带领一旅精锐,乘船攻击奉军后方的葫芦岛,抄张作霖的后路,你觉得能行么?”
陈子锟毫不犹豫道:“大总统和玉帅商量的办法,当然行。”
曹锟哈哈大笑:“那就这么定了,时候不早了,留下吃饭吧。”
陈子锟推辞道:“就不叨扰了吧。”
曹锟颇感意外,大总统赐宴竟然有人推辞,便道:“是不是舟车劳顿啊,没关系,咱这儿有澡堂子,我让李彦青给你敲打敲打,保管舒筋活血。”
陈子锟道:“怎敢烦劳李总管,卑职急着回家,是因为内子已有身孕。”
曹锟道:“那就更得庆贺一下了,尊夫人是哪家的?”
陈子锟道:“卑职的岳父是交通银行副总裁姚启桢。”
曹锟点点头:“是他啊,我记得,这样吧,我打个电话,让你夫人过来一起吃饭,顺便也见见内眷,大家以后要多多走动。”
陈子锟只好答应。
……
丈夫好不容易回京,竟然不先回家,可把姚依蕾气的够呛,正在发脾气,忽然电话响了,拿起听筒,一个保定口音慢悠悠说道:“是姚启桢先生府上么?”
“我爹地不在。”姚依蕾气哼哼道,正要撂电话,保定口音又道:“是陈夫人么?”
“你谁呀?”姚依蕾依然没好气。
“哈哈,我是曹锟。”
“什么曹锟,我不认识你。”姚依蕾啪的挂上了电话。
姚太太端着水果走了过来:“蕾蕾又生气,是不是小陈打电话来说晚上不在家吃饭?”
姚依蕾道:“他个没良心的才不打电话回家呢,是一个叫曹锟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什么,曹锟?”姚太太惊得果盘落地,全北京又有几个叫曹锟的!那是大总统阁下啊。
姚依蕾也回过味来,她也是被气糊涂了,竟然忘记大总统就叫曹锟,而且就是保定人。
电话铃又响了,姚依蕾不敢接,姚太太强自镇定,拿起了听筒:“喂,姚公馆。”
那边换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中音:“这里是总统府侍从处,大总统邀请陈夫人和姚太太赴宴……”
姚太太哼哼哈哈打了半天电话,两眼都放光了,终于搁下话筒,激动道:“大总统请咱们娘俩到新华宫吃饭,这可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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