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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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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宋军小船大部分进入了床弩的射程,少数已经快要靠岸,萧九一声令下,粗大的铸铁弩箭立刻发射了出去,十之七八都狠狠地扎在了宋军的战船上,巨大的惯性令所有的小船要么立刻倾覆,要么剧烈的晃动起来,和江岸近在眼前的宋军便七七八八的落入水中。

宋军大都是北方人,虽然经过训练,能够乘船,但此刻全力挣扎之下只能浮在水面上,或者拖着沉重的铠甲缓缓地向江岸跋涉。

在这登陆的士卒最脆弱的时刻,大约千人的南唐军队立刻跑步冲近江岸射杀在水中挣扎的宋军,片刻之间血水将一片江面都染红了。

而宋军大船此时离江岸还有一段距离,无法放箭将这些南唐军队驱赶开,待到反应过来的宋军派小船载着弓箭手还击时,南唐军队早已将落水的宋军几乎悉数射死,而少数几只企图追击的小船刚刚靠近江岸,又被陕口寨中的床弩射翻,船中乘坐的士卒落水,其它的船只却都不敢靠近搭救,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去而复返的南唐弓弩手将这些士卒射死,然后从容的退回寨中。

眼看精选的五百多前锋敢死就这样窝囊的丢掉,潘美脸色铁青,王侁也颇感意外,他虽然出身高贵,但对于沙场之事早已见惯,因此也不怕那潘美介意,随口道:“这般不动声色便挫了我军的锋锐,这陕口守将倒是个知兵之人。”

恰在时,后面的校尉献计道:“潘将军,陕口寨小,可以容纳的敌军不过四千,不如分出一只大军在别处登岸抄袭它的后路,敌军必败,或者让军士们将江岸边敌军埋下的木桩一一拔除,我军大船可以靠近江岸,以船上的重弩与敌军对射,将士们倚船而战,敌军也讨不着便宜。”

潘美正皱眉思忖,还未置可否,身旁的王侁到抢先道:“温校尉此计看似稳妥,实则却又大大的不妥。”他见身旁的将官都转过来听他下文,微微一笑,继续道:“诸位将军有所不知,今番我国倾全国之力南征,单单粮草一项,便积蓄了三年之久,可一旦大军在外,那三年积聚的粮草钱帛便似流水一般流了出去。江南正是看准这一点,才制定了坚壁以老王师的战略,用心不可谓不毒。正因如此,我军便更当速战速决。”

他顿了一顿,指着看不远的陕口寨,又道:“若以温校尉之计,只怕还要十数日才能击破此寨。长江上下关隘众多,若老是在这样小小的城寨拖延时日,只怕未能攻下金陵,朝中的粮草便耗尽了,到那时,众位将军与下官,岂不有负陛下的信赖。”说完他还不忘向着北方一拱手,仿佛在向远方的皇帝表着忠心一般。

他这番话,让心里有些犹豫的潘美再不能拖延进军,当下拔出令箭队交与那姓温的将领道:“镇保,你再选一千精锐,明日带上床弩抢滩,到达滩头后不可擅自深入,只管架起床弩与寨中敌军对射,若是敌军前来破坏床弩,那就与他们近身厮杀。”

又对另一将领道:“曲伟,你领一千射术精良的军士,想办法将弩架在小船上和敌军对射,掩护温校尉率军登岸。”

这两名校尉刚才都看到抢滩的军士们是如何被南唐军射杀的,如此情势下还要强行登陆,无异于拿血肉去填,可军令如山不容分辩,只得接令下去遴选军士去了。

次日清晨,大队的宋军小船又被放出,密密麻麻的朝江岸驶来,这次他们分外小心,在陕口寨床弩不易射中的地方就停下一些小船,架好床弩对准滩头,然后又派出一批小船靠近布满木桩的江岸,将小船牢牢的绑在木桩上构成相对较为稳固的射击平台,然后架上床弩对准陕口寨。

当这些小船靠近的时候,寨中射程较远的床弩就在不停的发射弩箭,几乎每箭都射中宋军的小船,但此番宋军显是军中精锐,无视嗖嗖射来的粗大弩箭,只管固定小船架设床弩,然后用盾牌将床弩遮护起来,慢慢的,竟然也一点点地靠近了江岸,渐渐的也有架设在小船上的宋军床弩能够射上城寨了,只是江中被射死射伤的宋军军士,鲜血又染红了一大片江面。

这般层层叠叠的交替掩护之下,宋军开始派出快船穿过木桩抢上江岸,看着布满江边的浮尸和有条不紊的架设着床弩和唐军对射的宋军,城寨上的南唐军队都不禁有些惧怕起来,陈德叹道:“不想宋军如此勇悍,全无传说中的文弱之气。”

萧九奇怪的看着陈德道:“自大周柴天子整顿禁军以来,天下精兵尽归于开封,若是这些尸山血海里磨练出来的禁军尚且文弱,那蜀国和江南的军卒简直就是手无提刀之力的童子了。”

陈德也不做解释,回头道:“不可让敌军在滩头架好床弩,牙军营将他们赶到江里去,前军营列弩阵攒射在江中小船上的宋军。”

辛古点头答是,过不多时,穿好铠甲,手持长矛的牙军营便列队出了寨门,前军营在校尉的带领下跟随在牙军营身后。

正在架设床弩的宋军本来怕的是寨中居高临下的弓弩厉害,对贴身肉搏却有足够的心理优势,是以手持长矛刀盾的军卒立时列成一个半月阵,两翼后面还布置不少弓弩手,箭拨弩张,只等南唐军士上来送死。

辛古走在牙军营方阵第一排士卒的最右侧,在离宋军军阵还有一箭之地停下,他作了一个手势,整队方阵同时立住脚步,第一排士卒,也是各队的队长右手持方盾,左手持短矛挺身站好,后排的各队副队长将5米长矛架在第一排士卒的肩上,矛尖朝下,第三排士卒将6米的长矛架在第二排士卒的肩上,第四排到第十排的士卒也6米的长矛架在身前军卒的肩头,后军营的一千士卒跟在牙军营身后,也列好了两个弩阵。

所有的宋军士卒都好奇的看着南唐军队刚好在己方弓弩射程之外做着冲锋的准备,小船上架设好的床弩本来能够射到南唐军阵,但仍然只将全部的弩箭射向陕口寨寨墙方向。

敌前整队比平日的训练还要快一点,辛古满意的咧了咧嘴,脸上的伤疤显得格外狰狞,左手举起短矛,指向宋军缺月阵的方向,开始轻轻的跑起来,最开始跑得很慢,几乎还没有走得快,整个牙军营方阵的第一排队长都用跟随着辛古的步伐跑步前进,所有将长枪架在前排肩头的士卒都跟随着队长的步伐跑步前进,整个军阵汇成一股洪流的向前冲去,前进的步伐就越来越快,直到辛古发现他自己也无法停下越来越快的脚步,所有人都被巨大的惯性所裹挟,仿佛要将前面的一切障碍派个粉碎,冲入江心。

卷二 乌衣巷口夕阳斜 第二十三章 背水

因为是临时列成的军阵,而且上面的军令也是要力争和南唐军队贴身肉搏,所以宋军军阵前面并没有摆放拒马一类的障碍,领军校尉温镇保目瞪口呆看着南唐军阵仿佛一只巨大的撞城锤一般,不顾一切笔直的冲过来。与此同时,萧九率领的后军列成的弩阵也开始持续的向宋军发射着弩箭,使宋军的弓箭手无法专心瞄准。

温镇保曾经在跟随周世宗参加过与契丹人的战争,在他看来,对面这五百步卒一起冲锋的气势,已经和契丹骑兵正面冲击的气势不相上下,他有些懊悔的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就带着自己的旌旗,走到队伍的第一线,握紧刀盾等着敌军的雷霆一击。曾经跟随温镇保身经百战的几个都头和亲兵相互看了一眼,也纷纷跟随温镇保站到了第一线上。

辛古浑身的血都仿佛在燃烧,五百个部属跟随着自己的脚步整齐的奔跑,这种感觉的确是非常特殊。如果是身着重甲以这个速度奔跑,牙军营的士卒就算是铁打的也该气喘吁吁了,可改良后的藤甲的重量比铁甲轻太多,所以他们推进的速度很快,几乎在宋军还没有来得及放出第二轮箭羽的时候已经冲到了敌人的鼻子底下。

“来吧!”辛古心中暗叫一声,双手一起顶住巨大的方盾,被身后巨大的惯性所裹挟着,一头撞入了宋军阵中。转瞬之间,严阵以待的宋军阵型就被冲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当在南唐军阵面前的宋军士卒要么被挤到两侧,要么被五六米长的大枪刺了个通透,巨大的冲击力使一些大枪上甚至扎着两具以上的尸体。

感觉到冲击的速度似乎被挤在前面的宋军减缓了下来,侧面掩护自己的大盾也被旁边宋军的刀枪敲得乒乓乱响,辛古大叫一声:“牙军营,有进无退。”一边顶住大盾发力向前冲去,所有的牙军军卒都一起跟随他高呼:“有进无退!”继续发力朝前冲去。

还没等宋军反应过来,辛古率领的牙军营已经穿过了敌阵,冲到了床弩之前,也不去破坏床弩,队伍一分为二,绕开床弩,到达敌阵之后转身,然后再次向这敌人最集中之处冲击过去。这样反复的冲击,最终将在滩头建立阵地的宋军搅成一锅稀粥一般,兵败如山倒,校尉温镇保早已失去了对手下军卒的控制,被两个都头护送着推上了江中的小舟。见敌人已不能重整旗鼓,辛古便率领牙军营退出满是宋军溃兵的区域,萧九带领的后军营也逼近宋军,用弩箭收割着四散跑出来的军卒。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江岸上只剩下一片狼藉,好不容易架好的床弩也被萧九派出的军卒给烧了。

陕口寨守将王仁震目瞪口呆的看着辛古率领的牙军营几乎在片刻之间就催破了宋军的滩头阵地,许久都无法说话,直到满头大汗的辛古登上寨楼向陈德复命,才大叫道:“辛大郎真乃神勇。”

辛古满不在乎,这时负责善后的萧九也上了寨楼,笑道:“陈指挥使大人平素领导有方,儿郎们用命罢了。”

王仁震心道,这个萧九看来无甚本事,能够在锦帆营中担当都虞候,看来主要靠的是马屁功夫,脸上却堆笑道:“正是如此。”

陈德微微一笑,说道:“前后两仗,敌军不过折损千人而已,主力未伤,大战还在后面,届时还需王将军鼎力相助。”

王仁震本来存了殉国报主之心,眼下看来这锦帆军似乎颇有战力,此仗还有打胜的希望,当下没口子的答应。

宋军战船之上,安排败阵回来的温镇保退下休息之后,潘美的脸色当即便阴沉了下来,南征大军以雷霆之势,居然在小小的陕口寨前连挫两阵,这时他完全没有想到的,特别是第二次,已经是拣选精锐,两军列阵接战,结果还是毫无悬念的败了,这说明陕口寨守军的战力惊人。难道,细作传递过来的消息有误,陕口寨中驻扎的,不是新立的锦帆军,而是赫赫有名的南军第一精锐黑云都不成?

见潘美闷着思忖一声不吭,王侁着急了,大军萎顿不前,他也是有责任的,于是开口道:“潘将军,敌军如此悍勇,依下官看来,宜继续选派精兵登陆,从速击破敌军。”

潘美闻言,有些恼怒抬起头,随即按捺下心中的不满,温言道:“秘权此言有理,待我和众将计议一番。”

当天晚上,宋军开始打着灯笼,用大船上的绞盘逐一拔除铺设在江中的木桩,第二天也不进攻,而是继续拔木桩,陈德见敌军稳扎稳打,心知无甚便宜可占,便偷偷叫萧九做好撤退的准备。

宋军清除江中障碍的工作做了五日,不管王诜如何催促,潘美总是温言以对。直到这日清理出一道足够宽阔的通路,几艘大船一字排开,楼船上巨大的重弩射得陕口寨上的人几乎抬不起头来,乘着小船的宋军才开始有条不紊的登陆。

陈德在盾牌的遮护下察看敌军登陆,心知宋军的统帅已经将锦帆军视为劲敌,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己方再无占便宜的机会,便叫校尉以上的军官到自己大营开会,正待向众将交待撤退计划之时,陕口寨守将王仁震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王仁震,我家指挥使正在聚将商议御敌之策,你擅闯军营该当何罪?”萧九怕王仁震发现了锦帆军企图撤退前来兴师问罪,抢先开口斥道。

王仁震也不和他计较,只管气喘吁吁的说:“陈将军无怪,刚才我寨后方发现了宋军旗号,大约五千余人,大概从别处上岸登陆的。”

陈德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后路被抄意味着自己已经无法撤退,只能困守陕口,要么拼死一战,要么投降,在这片刻之间,陈德在心里骂了自己壹千遍,这几天宋军在江中拔出木桩打算正面登陆是迷惑自己的,真正的用意是要两面夹击,包围和歼灭自己这支军队。

困守陕口显然是没有出路的,陈德清楚的知道金陵现在的政策是希望所有孤立的城寨都抵抗最后一刻,但是却不会派出有实质意义的任何支援。

“敌军两面夹击,陕口不可守,指挥使,我们突出去吧!”萧九抢先道,锦帆军众将也纷纷附和,这个年代,当兵吃粮是要搏一个马上封侯,死战到底的觉悟,在五代末年军人那里并没有太大的市场。

陈德却问王仁震道:“敌军前后夹击,加起来超过四万大军对陕口已成包围之势,王将军,你觉得应该如何?”

王仁震看着陈德,黯然道:“我身为陕口寨守将,自然要与此城共存亡,锦帆军是去是留,我都决无异议,只是,”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军驻扎陕口日久,许多军士都有家眷在寨中安生,这次我军杀伤宋人甚多,→文¤人··书·¤·屋←恐怕一旦城破,屠城不可避免,若是陈将军打算突围,可否将我军将士的子女一同带走,将来他们可以为将军做牛做马的。”

五代时屠城甚为常见,所以王仁震这番考虑也极为自然,陈德忙道:“王将军所托我一定办到。”又提高声音到:“在场众将见证,我定当把他们当作锦帆军子弟一般看待!”

王仁震道谢之后便匆匆离去布置防务去了。

过不多时,从南北两面汇聚过来的宋军已经在陕口寨前扎下营盘,将陕口寨包围起来之后并不停歇,而是立刻架起床弩和云梯开始攻城。

陕口寨城小而兵多,而且经过连日的加固,寨墙比一般的城堡要坚固不少,原本的守军大部分是跟随王仁震在楚州抵御过周世宗大军的老兵,所以一天鏖战下来,虽然死伤枕籍,宋军也没能突破城墙。到了夜里,宋军的攻势仍不停止,在城外烧起了高高的篝火连续攻城。

王仁震身为主将却一点也没有主将的觉悟,只管带领亲兵在战斗最为激烈的北门杀敌,直弄得满身是血,幸好手下几个校尉和都头都是楚州城里出来的,对这般围城守城的战斗熟悉之极,所以四面城墙都守得井井有条。更有不少军卒的子女都由锦帆军带同突围,这些人知道将越多的宋军吸引到城墙这边,自己亲人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都拼命的在城墙上搏杀,就连不少伤兵也都依靠在墙壁上运石张弩,抵抗的激烈程度为宋军此次南征以来所仅见。

城墙上杀声连天,锦帆军全军却静静的整军在陕口寨南门之外,陈德站在一个木头搭成的高台上,命李斯牵过自己的战马,抽出匕首一下捅入马的心脏,那马痛苦的嘶鸣一声,抽搐了几下便死了。这一下他跟辛古学习了许久才学会。

所有的军卒都吃惊得看着自己的主帅,不知道陈德这是什么意思?

陈德满意的看着虽然吃惊,但仍严整列队等待训话的军队,开口道:“军士们,在两天前的战斗中,你们杀死了许多敌人,因为敌众我寡,现在我们需要突围。没有人可以掉队,掉队和擅自离开的人一定会被复仇的敌人杀死。但是,作为你们的指挥使,我一定会和你们在一起,绝不独自逃生。我希望你们记住,锦帆军是一个整体,所有的军官都不会抛弃你们独自逃生,我们一起击破敌军的营垒,就像牙军营在几天前做到的那样。前进是生,后退是死。现在,各营,各队,作最后的准备,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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