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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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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墨的本事越大,引导得南唐国尚文之风愈烈,于国家危害越大,反而不如中人之资了。”王坚身穿着一袭布衫,颇为激动的说道。

邓伟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同窗好友,自从拜读了一些据说是西域传来的奇书,王坚便时不时陷入一种莫名亢奋好辩的状态,“入了魔障,”邓伟暗道,却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声道:“王兄,你可不要再随口引用那些西域书中的词句,小心传到先生耳中,又惹先生大动肝火。”提到梁左丘先生,邓伟和王坚脸上都浮现出尊敬的神情,他二人皆是贫寒学子,梁左丘将他们收留在书院内,落在自己荫庇之下,只分派一些抄写书籍的工作,实质上却是爱惜两人之才,资助他们求学。

从岚州迁移到敦煌,梁左丘又和友人集资,在鸣沙山下千佛岩旁开设沙州书院,将陈德手书“书院之内言者无罪”的碑文立于书院之前,确实使书院内的讨论辩驳达到几乎百无禁忌的地步。数日前,几个睢阳书院的狂生游学至此,见了那石碑,更壮胆以“陈德乃窃据边寨之乱臣贼子”之语挑起辩驳,王坚等沙州本地学子自是挺身迎战,辩论中,王坚无意中展露领悟自西域书中所谓“辩证法”与“形名逻辑”两门学问,驳得那几个狂生张口结舌,掩面羞愧而去,但王坚私学旁门左道的事情也随即被梁左丘先生发觉,下来对他大加申斥,并指出王坚基本学问根底未深,轻易去钻研那些迷人耳目的西域学问,极易误入歧途。

听好友叮嘱,王坚眼神一暗:“若是此番投考税吏府得中,要聆听左丘先生教诲,便不似从前那般容易了。”他二人不欲久居人下,刚好李斯的税吏府张榜延聘,便相约进城来投考税吏,这才从考场出来,暂且歇一会儿再回书院。

李煜在敦煌也颇闻得梁左丘大名,号称文宗,但为军府强行推行缺笔字一事,愤然将书院改为私学,陈德亦只能优容,书院门口言者无罪的石碑照旧未去。梁左丘利用陈德特许的文士可以荫庇三十户的权利,大力将不习射御的友人和弟子招致书院,形成声势,更上书军府,据理力争,迫使陈德颁布不论官学还是私学,都可以免费获得营建校舍的土地的法令。由于官学和军中都只教授缺笔字,安西各州县的殷实人家纷纷兴办私学,让子弟同时学习安西军中的缺笔字和原来的汉字。官学现在只能教授迫于法令须得识字的军士百姓,或是上不起私学的贫寒子弟,原本富家子弟充斥官学,这些人无书可读,终身半个大字不识,如今反而得了实惠。

这梁左丘先生,倒是个有风骨的读书人,李煜心中暗道,不免起了好奇之心,站起身形,不惜降尊纡贵对王坚和邓伟两人拱拱手道:“鄙人姓李,名嘉,字锺隐,久仰左丘先生大名,不知两位可否为吾引见?”他面如冠玉,俨然是个饱学儒士,常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别人便是装也装不来,王坚和邓伟一见便不起疑,忙起身客气相见,闲聊间王坚又挖苦那讲话本的信口胡诌,令李煜大为高兴,三人喝了一会儿茶便动身往鸣沙山下的沙州书院而去。

来到沙州书院,通传过后,邓伟便径自带着李煜到书房拜访。梁左丘与李煜皆是满腹经纶的人,这一见如故,寒暄过后,都有恨晚之感,谈诗论文之后,李煜见梁左丘桌案上摆着几本书,看笔画皆是那简陋不堪地缺笔字,不由大为惊讶道:“听闻左丘先生大力反对安西推行这缺笔字,指斥此乃饮鸩止渴,解一时之忧,留万世之憾,为何还在看着些缺笔字的文集?”

梁左丘比在岚州之时多了几分沧桑容色,但气度却更胜,他随手拿起一本书,递给李煜,道:“这缺笔字虽然简陋,但大体还有原先的几分模样,钟隐兄且先看看这本,再与吾品评一番。”李煜接过这书,看封面上三字“元素论”,到有两个字和原来一模一样,便沉下心从头翻阅。

君子之交淡如水,梁左丘见他观书,也自取了另外一本,时而翻阅,时而闭目沉思。

李煜细观那名为《元素论》,越看越是心惊,据书中所言,世间万物皆是由七族一百一十八种元素所构,不但附上这些元素犹如阶梯一样的表格,还列举了一些元素构造物体,以及元素互相反应改造物体的例子。与讲点石成金的外丹道术颇有相通,但讲得清楚明白,仿佛那作书的人亲眼看到似地。看完此书,李煜释卷叹道:“奇谈怪论,这便是先生所言,迷人耳目的西域书吧?言之凿凿,不知是否真实。”

梁左丘见他一目十行地读完了西域书中最为艰深的《元素论》,暗赞一声,沉声道:“最近有人依着这《元素论》中的例子收集材料,变化物事皆如这书中所言,至少比那些金丹道士书实在些吧。”又指着桌上其它几本书道:“安西派使节向西方求取书籍经卷后,便由陈德安排属吏和书院逐一译为汉字,其它的书皆是既有缺笔字,又有汉字版本,唯有这五本,陈德只令刊刻缺笔字版本,暂不刊刻汉字版本,老夫虽然反对缺笔字,但细看过这五本书后,对他的这个决定,还是赞同的。”李煜仔细看那其它四本书的名字,分别是《天演论》、《逻辑学》、《辩证法》和《力学定律》。

梁左丘指着那《天演论》道:“此书开宗明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望之与易经所言‘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似有相通,但作者生发出去的却是去廉耻,尚功利,从禽兽的生存中悟出来的经世治国之道。”指着那《逻辑学》道:“此书讲述的乃是形名之学,章句平实,义理甚深,屡见非难夫子之语,大概是战国时形名家旧作流传到西域,历经演绎增删,又流传回来的。”指着那《辩证法》道:“此书若是奸贼习之,足以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指着那《力学定律》道:“这是讲述格物致知之学的。其中门道,吾和几个门人验证了一下,也还算是实在的。”

李煜听梁左丘介绍着那几本书,不由奇道:“既是奇书,为何只以缺笔字刊刻,而不广为散播?”梁左丘叹道:“李兄,你是没有读过那《天演论》,其中文字当真触目惊心。这半年来吾一直在研读这几部西域奇书,越思越觉得其中本质与圣人教化之道迥异,与修齐治平之理背道而驰。说一句‘以夷变夏’也不是故作耸人听闻之语。”

“自前朝变乱以来,中原板荡,异族交相侵伐,中国之元气大伤,礼崩乐坏。天下稍稍安定,契丹族却又凭借着燕云十六州成事,此诚数百年未有之变局,若是这五部奇书一同流入中原,迷人耳目,徒然扰乱中国人心,多生许多祸端。”

“唯一之法,首先将不可使几本书的影响扩大,然后遍邀当世名儒,去芜存菁,去伪存真,将其纳入吾华夏根本之学的体统,方可收他山之效。正是为此,吾才赞同陈德,将这五本西域奇书只刊刻缺笔字本,使其影响局域在安西范围之内,不使其在华夏腹心之地四处流传。吾这些日子来将其中字句摘抄分寄儒林友人,邀请他们到沙州书院共同参详。李兄才高八斗,可愿意共襄盛举?”

卷八 走马西来欲到天 第十一章 军校

敦煌地处边鄙,梁左丘好容易遇到一个满腹诗书饱学之士,便起了留他在书院授徒之意。一番交谈下来,这李钟隐竟是儒道佛医无一不晓,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即使在中原也是第一流的才子,在困惑如此人物怎会流落敦煌之外,挽留之心更切。在交谈中李煜流露出对佛学的浓厚兴趣,梁左丘便道:“书院靠近千佛岩,许多西来名僧在那处参禅悟道,闲暇时走动方便,那刚从天竺国归来的继从和尚与吾也相熟。”

李煜在汴梁战战兢兢度过了四年,刚来到敦煌便遭无端折辱,又被那市井闲人形容得如同窝囊废一般,内里原本憋着一股不平之气。梁左丘提出这整理西域学问的精华,开一代风气的盛举已叫他颇为心动。这批西域奇书虽与儒学背道而驰,但亦是博大精深的,若是整理的好了,影响当不亚于佛法进入中原。

他在此地举目无亲,敦煌城里莫说作词,连听得懂词章的也没有几个,而留居书院中则可以时时谈论经纶文章,闲暇时欣赏千佛岩历代精美壁画,寻访高僧,这般惬意,仿佛在江南为帝时也不易得,这梁左丘先生又有与陈德相抗的风骨,李煜考虑了片刻,便点头同意。

花帽军指挥使衙署内,桌案上展开着近来在西域立功的军官名单,这是新任教戎军指挥使柏盛派人送来的。张仲曜欲在里面挑选出使大食的随从军官,忽然,他的手指停在名单的显眼位置,教戎军百夫长李朗,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在那旁边画了一圈。

“将军,李煜留宿在沙州书院内,似有久居之意,如何处置?”一名承影营军请示道。张仲曜抬起头,思忖片刻,道:“先就近宿营吧,伴作是演练的样子,回头吾找辎重营在书院旁边搭建房舍,沙州书院本来也是个要紧之处。”那军士领命而去,张仲曜放下毛笔,若有所思。桌案旁侧堆得整整齐齐的五本西域奇书,正是陈德的手稿。这是陈德寓居汴梁无事时凭记忆所作,其中还夹杂了他对这些学识的评论和整理。却绕了个大弯子,混杂在西域求取的经书中,而且严令不得泄露这书的出处。这事情都是当时随扈在陈德身边的张仲曜一手操办,而这五本主公手书的大作,他便一直随身携带着,无事时便翻阅领会其中的意旨。“每一本都足以使人名动天下,主公却将这虚名决然抛却。”想到此处,张仲曜便不由在心里觉得陈德高深莫测,“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商鞅变法,车裂族灭,王莽妄称新学,为天下笑,遗臭万年。”

“等梁先生整理出来,也累积出一批掌握这奇书义理的先生,便延请文士,为练锐军军士试行讲授《逻辑学》、《天演论》和《辩证法》。请先生们为匠作营的匠师们讲授《元素论》和《力学定律》。”陈德轻轻拍着那几本书的封皮,仿似那当真是西域传来的书籍似的。他面前坐着练锐军指挥使萧九和李斯。萧九是看过那几本书的,闻言不禁置疑道:“主公,军士们才刚刚学会识字,西域奇书虽然精深,但似乎不太适合向军士传授。”他言外之意一则是这时代就算教授军士,也大都讲些忠君报国之道,没有将如此精深的学问教给军士的,二则军士都是粗鲁汉子,未必能学得懂。

萧九所说的也是实情,陈德皱了皱眉头,叹道:“吾还是太过急躁了。那就请先生先给军士们教授《天演论》,叫他们知晓物竞天择,若不奋起,必当灭亡的道理。军士是吾立国的根基,当有智识,不可浑浑噩噩。其它两本书那就先给税吏们先传授吧。”萧九和李斯都沉声答是。李斯所招收的税吏大都是习过文的,他自己也看过那西域书,觉得《逻辑学》和《辩证法》虽说义理精湛,却总不如那《天演论》那般发人深省。

陈德又问道:“军情司策动民间创办军校的事情,进展如何?”

李斯忙秉道:“眼下各州县已经办了十几所军校,起初几所是军情司策动建立的,后来百姓看到军校中的学生学得到军中所需的技艺,更容易晋身军士,便纷纷将子弟送进来习艺。各地的富商士绅见这军校一则有利可图,二则还能增大本地子弟晋身军士的机会,壮大同乡在军中的势力,也纷纷创办军校,现在民间的枪棒教头,箭术高手,连同马术教头都很抢手。”他未说的是,因为安西实行的是军士…荫户制度,若是大户人家没有一个军士撑起门面,不免为人所轻,这和中原人家里定要供一个秀才出来是一个道理。军情司策动的民间办军校一经示范,立刻满足了安西士民不能让子弟输在起跑线上的心理需求,短短时间内,民间自办军校四处开花,教授的各项技艺也良莠不齐,但总体来说,军校正在为军队培育者新血,以当前各军选用军士之精,进入军校的男子只有十之一二能够成功晋身军士,其余的则在看到无望后改做其它行业,看似有些荒废钱财和精力,但实际上整个安西各州县也因此储备了一批初步懂得各种战斗技巧的男丁。

陈德满意地点点头,沉声道:“这军校不但要习武,亦要习文,待到时机合适,不识字的男丁便不能晋身军士了,先把这个风声放出去吧。”

见李斯认真记下了,陈德又问萧九道:“军士们喝马奶还习惯吗?”萧九道:“整日以马奶为食,多有腹泻的。”陈德叹道:“适应一段时间吧,若是实在适应不了的,就调离练锐军,但补充进来的一定要是可靠的军士。长途行军没有那么多粮食。练锐军要为其它军团积累出远征训练的经验。”李斯在旁打趣道:“现在练锐军军士一身马骚味,堪与辛古的骠骑军相比了。”陈德笑道:“正是要如此。”三人又仔细商讨了李斯掌管的税吏府和萧九掌管的辎重司如何接洽配合的诸般细节后,萧九和李斯起身告辞。

灵州官道旁客栈中,梁德和孙泰正在苦求这孙掌柜的:“师傅,您就答应去那军校中教习射艺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试想想看,将来多少军士老爷见着您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傅’,指不定其中还有百夫长、校尉大人呢。将这客栈关了,您去军校做了教头,吾兄弟两个为你牵马坠镫,打扇沏茶。”孙掌柜的眼睛一瞪:“呸呸呸,关什么关,这个月工钱不想要了?叫掌柜的,我什么时候收你们做徒弟了?真是的。”他喝了口茶,接道,“我这手射艺,难道是军校中学来的?还不是自己下苦功夫练出来的。我看你们两个干活还算勤快,才指点你们。你二人去投军校,那是白白浪费钱财,还不如攒起来讨个媳妇。”孙掌柜颇没有形象地舔了舔嘴角的口水。

“师傅,将来投军不光要考较射艺呢,还听说以后只要识字的,要会背军令的,还要会拆装弩机,伐木做攻城用的回回砲,还要学会骑蒙古马行军。”

“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你是投军还是考秀才呢!”孙掌柜没好气的答道,他自己是堂堂岚州跟随主公来河西的,军队什么样子还不清楚,说实话,当年上城射箭,自己也没含糊。

“真的,据说这都是主公将要颁下来的规矩,外间传得似模似样的,主公说,”孙泰绷起面皮,竭力模仿他想象当中陈德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道,“步军军士倘若这些都不会,那就没有资格当军士。”

孙掌柜的皱起眉头,骂道:“去去去,主公的言语也能传到你的耳中。”此时店外走进来一人,孙掌柜抬头一看,却堆起笑脸道:“李大哥,多时不来了,铺子生意必定是越来越兴旺发达了。”

进来的正是李铁匠,到了河西重新登记各人技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报上铁匠的身份,显示手艺后,骠骑军认可了他的匠师身份,户籍挂在辎重司底下,可以荫庇二十户民户。安西军奖赏从岚州追随陈德迁移到河西的民户一笔银钱,确认匠师身份之后,辎重司又发给他一笔赏钱,后来大商帮浮海行听闻他的铁匠手艺非同凡响,又找上门来要和他合股开了一个大的铁匠作坊,还按需求为他提供生铁料。除了骠骑军许多铠甲兵刃都找他的铁匠铺打造外,越来越浓厚的习武之风使武器的需求量大增,几乎就是供不应求,李铁匠的铺子越开越大,徒弟越来越多。

“还好,”李铁匠笑道,前些日子接了一大单打制铠甲的生意,不光有骑兵的铠甲,还有战马的铠甲,是专门为甲骑具装所用的,一套甲就重八十多斤,铁匠铺子没日没夜地按照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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