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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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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超兀说道,“你看,他听说陛下调派夏州兵马攻打太原,便忙不迭地送来书信,愿意率领两千白羽军随同夏州军渡过黄河作战。这不是向吾示好么?”

颇超无凝眉思索片刻,拱手道:“衙内,这白羽军中尽收罗些各部落里桀骜不驯之徒,目无尊长,颠倒贵贱,各部落首领对他们都是恨得咬牙切齿,而且,白羽军因袭了中原藩镇骄兵悍卒的风气,时常做些兵骄逐帅的荒唐之举,只怕收服不易。”

“这有何难?”李继奉拿起桌案上一把精致地匕首,割下餐盘里一块烧得焦黄喷香地羔羊尾放入嘴里,“这些兵油子,只需将他们拉拢过来接受点验,到时候调集两万人围个水泄不通,然后将军官全部更换,那些不服管教的悍卒,一个个都砍了便罢。夏州贫瘠,也养不了这许多兵。”他说起诛杀士卒的事情混不在意,仿佛吃肉时随口把骨头渣子吐出来一般轻松。

明灭不定的烛火当中,颇超兀看着李继奉兴奋不已的脸色,心中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这继奉衙内与继迁公子相比,却是差了许多。不过铁鹞子一旦跟随了主人,改换门庭是要遭人耻笑的,唯有一心辅佐他得了这夏州节度使大位,再腾出手来慢慢收拾白羽军。安西虽然势大,但白羽军一旅孤军落在地斤泽,却是陈德心太贪了。

地斤泽,这晚的夜色黑得不见五指,一片沼泽地的中央是白羽军大营所在,这大营只有两千多士卒,另外两千多士卒分散在各部落中控制着荫户。大营左近,蚊虫和毒蛇到处都是,冒着气泡的沼泽更是择人而噬的陷阱。若是没有白羽军的人带路,外人绝不可能靠近。沼泽中这块稍微结实干爽的一点的空地上,数百个军用帐幕铺在隔绝潮气的皮毛垫子上,于伏仁轨的帐室除了稍微大一点外,朴素无华,与其它军士并无不同。于伏仁轨本来已经是汉化较深的胡人,熟读史书军略,善打马球,可是经略白羽营以来,除了军中必须的规矩之外,一切生活习性,都依照地斤泽部落的习惯而来。

简单硝制的皮用粗陋的针线缝起来简直不像是一件衣服,于伏仁轨披着普通羌族战士过冬时穿用的袍子,宿营的时候,这东西往身上一裹就可以当被子用。他两只眼睛犹如夜猫子一般闪着寒光,他冷冷看着夏州使者被属下带了出去,方才沉声道:“李继奉这蠢人既然已经答应咱们派兵随行出征,大伙儿便下去好生准备一番。接应主公回归河西事关重大,此行的目的只需各位校尉知道便可,下面都不许转告。”

众校尉轰然答是,脸色郑重。白羽军虽然在羌人中有赫赫大名,令许多部落首领咬牙切齿而又无可奈何,但四面都是敌人,这一年多来的发展在安西六军中算是最慢的,不但人少,而且铠甲器械也不精良,军士们的生活虽然比普通党项部落好许多,和骠骑、教戎等其他安西军尚有很大差距。白羽军的人矮,马瘦,衣破便和他们出神入化的箭法一样,在安西六军中是出了名的。倒不是军饷有所克扣,而是即便手上有钱,在地斤泽这地方也买不到东西,如果囤积了大批物资,等若是在门口挂着肥肉勾引其他饿得发慌的部落来抢。白羽军军士的军饷最后大都买了粮食,不少都用来接济那些比他们更穷更苦的部落荫户,这也是白羽军在地斤泽深得人心的原因之一,不少羌人宁可冒着被部落处死、或者沼泽中迷路而死的危险也要逃跑出来,投奔白羽军。

卷七 笑谈渴饮匈奴血 第二十一章 筹划

此番得了在宋辽数十万大军盘旋邀击的战场上接应陈德回归河西的重任,乃是白羽军少有扬眉吐气的机会,是以自指挥使于伏仁轨以下,无不十分重视。

按照李斯执掌的军情司预判,赵炅与枢密使曹彬的惯常做法是以禁军为主力,而厢军及各藩镇投效的军队或者作为运输辎重的护卫,或者在侧面战场牵制敌军的注意力。因此,跟随夏州党项兵马渡过黄河的白羽骑需要按照道路司和承影营的指示,争取靠近陈德所在的宋军大营方位。此番宋军主力必定最终为辽人所败,当战场一片混乱,禁军众将拥立赵德昭,赵炅自顾不暇之际,陈德便可趁乱脱身,在三百牙兵保护下与白羽军回合,然后迅速脱离战场,一路飞驰赶回河西。

来年就要大举北伐的消息并没有刻意保密,汴梁城内的这个新年,在辞旧迎新地热闹气氛中,隐隐透出一股紧张。不管是朝廷勋贵还是军兵百姓,大多兴奋中带着一丝期盼和激动。天下一统的最后一仗啊,悍将盼着抓住这个机会立功,拔擢节度使,士卒盘算着打开了太原城池,多多少少能捞些油水,营中都流传着封樁库中金银如山,绸帛似海,打完这一仗,也该拿出来给大伙儿分上一分了。至于平民百姓,则寄希望于四海太平,经历了胡人不时南下洗掠的晚唐五代,谁人都明白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的古训。

这已是陇西郡公李煜在汴梁度过的第三个新年了。逢年过节,往日里还不时上门打秋风的南唐臣子们都绝足不敢登门,唯有几个歌姬舞女顾念旧主,不避嫌疑,来到府中探望,更衬托得府上气氛凄凉无比。所幸的是,自从安西节度使陈德进京以来,不时派手下军士送来钱帛使用,本来已囊中羞涩的陇西郡公的生活也稍见起色。

这三年来,每逢新年,汴梁都是大雪纷飞,借酒浇愁间,仆佣来报安西节度使府上携带新年贺礼拜访,李煜有些浑浊的眼神中方显出一抹亮色,放下酒杯,整理衣冠,方才开声让带安西府中人过来相见。陈德每次派人过访,虽然并不再执君臣之礼,但言辞间都极其恭谨,而李煜亦有自重,不欲再让外人见到颓唐模样。

少时,安西府上人带了上来,此子一身红色军袍,袍子上尤有风雪痕迹,头上戴着一袭方巾,浓眉,大耳,他的样子看上去颇为老实,一双眼睛却极其机警,见到李煜便拱手道:“安西节度使陈大人麾下小吏巴根,参见陇西郡公。”

李煜抬抬手,笑道:“总是这般拘谨客气,陈将军近日可好?”

巴根起身秉道:“谢过陇西郡公挂怀,陈大人很好,托小人向陇西郡公代话,身在汴梁,形势所迫,无法亲自前来探望陇西郡公,还请公爷见谅。陈大人还说,他不久以后便要随扈陛下北伐,汴梁府中一切都有小吏安排,陇西郡公如有所需,只管捎个口信,小吏无不从命。”

他言语恭谨,令李煜颇生好感,想要赏赐他一件东西,踌躇了片刻,却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宝物了,而看着巴根,乃是一个粗人,自己的墨宝若是给文人雅士那是奉若至宝,可是给了这巴根,却未免是明珠暗投,最后只得微微点头,笑道:“陈将军也有心了,吾这里尚好,兵战凶危,这有一幅文殊菩萨像,乃是前辈高僧大德所赠,你便带回给你家将军。文殊菩萨乃是菩萨之首,前朝大历年间,有法照禅师,因缘际会,踏入了文殊菩萨的道场‘大圣竹林寺。亲见文殊菩萨据狮子高座,宣妙法音,左右围绕闻法菩萨圣众约万余,归来画了这幅文殊菩萨画像。愿菩萨保佑陈将军,助他平安归来。”

巴根谢过,取了画像,起身告辞时,低声道:“陈大人言道,兵荒马乱,城中若是治安不靖,便着落在小吏身上,定要护卫陇西郡公脱离险境。”这大半年来,陈德每回向李煜送各种钱帛物事都是由他经手,正是为了让李煜对他产生某种信任,好待机方便行事。

他说这话时,原本伺候在旁边的仆佣见巴根要走,已经先行出去安排。李煜微微一愣,若有所思,还未从震惊中回过味来,那仆佣已然回转,带巴根出去,巴根也不再耽搁,拜别而去。

回到安西节度使府上,陈德仔细问过巴根情况后,沉吟片刻,嘱咐他道:“军情司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前方兵败的消息传回,那时候你等保护陇西郡公脱险一定要快。一旦兵败消息传扬开来,京城必定戒严,到时候脱身就难了。最好的时机,便是在兵败消息尚未传开的那一刻离开,此后京城上下只顾着接应陛下,防备谋反作乱,旬日内皆不会有余力追捕你等。”

见牙军营百夫长巴根拱手遵令而去,陈德转头对张仲曜道:“这个巴根倒是可造之材,此番若是顺利,便到你的承影营中历练一番如何?”

张仲曜点头道:“这个使得。”他缓缓展开书案上一幅地图,指着上面描画好的宋辽双方兵力分布的态势,和军情司预计宋军预计进攻的线路,沉声道:“禁军数十万咄咄逼人,就算是汴梁的商贩都知道朝廷不日即将北伐,大敌当前,可幽州居然只有不足两万汉军,韩德让身为南京留守,居然无法调遣幽云十六州的契丹部族勇士助战,真乃拿军国大事当做儿戏一般?”言语间对辽国应对北伐的轻忽的颇为感叹,作为河西藩镇,他是自然是希望朝廷禁军在河朔碰一个大钉子的,这样数年之内也没有余力讨伐河西。

张仲曜并不关心李煜的死活,但是,陈德平安回归河西的计划,确实建立在大宋禁军北伐兵败的基础上的,不但要败,而且要大败,集天下精锐而成的禁军伤筋动骨,河西才能得到休养生息的时间,进取西域时才没有后顾之忧。可是现在,从军情司掌握的情况看,宋军战败的可能性相当的小,就连张仲曜特不明白,陈德为什么肯定北伐会大败。

陈德笑道:“攘外必先安内,可不是赵普的独树一帜之论。辽国皇帝耶律贤体弱,随时将死,辽国亲贵们自然要把兵权牢牢抓在手上,猬集上京正是为了随时夺位,韩德让虽然得了辽皇和萧后的信重,毕竟还只是一个汉人,契丹部族又怎会听他的号令。”他顿了一顿,用手点点地图上看似汹汹的禁军各部,用一种玩味的口气道:“辽国现在的布置再怎么差,毕竟有骑兵快速移动战场位置的优势,随时可以驰援幽州。反观朝廷禁军,各部为赵炅遥制,应变不灵,一挫于太原,再挫于幽州,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以此疲敝之军,能当十万铁骑拼死一击否?”

似这样的推演和讨论,陈德与张仲曜已进行了多次,事关重大,张仲曜总不能膺服,他疑道:“以数十万大军围攻太原,有必克之势,然后转而北上,幽州不过两万汉兵而已,难道不能在辽国骑兵到来之前攻克吗?一旦禁军攻下幽州,倚城而战,辽人骑兵急速来援,必定不能携带大量粮草辎重,也无法持久攻城,必定无功而返。朝廷北伐仍是大获全胜。”

“幽州雄城,韩德让当世名将,在幽燕汉人中间根基人望都极深厚,禁军想在仓促之间攻下幽州,难矣。”陈德摇摇头,叹道:“城池坚固相比,太原与幽州不相上下,守御兵马相比,幽燕汉军比河东兵亦差不到哪儿去,辽国总有几个明白人,知道幽州乃是本国兴旺发达的根基之地,必定不惜一切全力救援,与之前救援太原时的犹豫不定全然不同。从周世宗到太祖皇帝,攻打太原已经有三次,都不能攻克,不得已才定下了焚寨迁民,徐徐疲敝之策,十数年积累下来,方有如今的必胜之势。既然打太原如此艰难,有什么理由认为打幽州会一举成功,而且是在辽军来援前极短的时间内成功?”

说动后来,陈德用手指着那图上幽州与上京的距离,仿佛看到未来幽州之战似地,带着有些惋惜的语调道:“幽州与上京之间,轻骑数日可至,禁军为了在辽人援军赶到之前攻克幽州,取得必胜之势,必定不惜一切代价,四面蚁附攻城,这样的打法最是折损军力,如果攻打幽州得手便罢,若是不得手,恐怕着这三十万禁军就要交代在幽州了。”

听他说得极有道理,张仲曜也不禁有些疑惑,低声叹道:“强弩之极,矢不能穿鲁缟;冲风之末,力不能漂鸿毛。既然如此,朝廷多有宿将,潘美、曹翰,都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怎地看不出来这等情势?朝廷凭什么如此有把握,幽州旦夕可下?”虽然朝廷禁军实力受损对安西军经营西域有利,但张仲曜与陈德都是汉人,眼看着数十万大好男儿丧身胡尘,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隐隐有些难过。

卷七 笑谈渴饮匈奴血 第二十二章 必胜

“丞相不必多言,幽云十六州乃故土,沦落胡尘近百年,幽云父老盼王师,如婴儿盼父母,如久旱盼甘霖,朕何忍弃之?再则,幽云是河朔北面屏障,辽骑自幽州出,沿途无可阻挡,只需数日便可饮马汴河,不取幽州,都城不稳。我朝于幽云,有必取之势。其三,辽皇暗弱,据细作来报,国中大事尽委诸妇人之手,元勋贵戚各怀疑心,幽云之地辽人防备空虚,民怀二心,我朝以一心伐狐疑,以有备伐无算,对辽军亦有战胜之势。总而言之,幽云必取,此战必胜!”赵炅得意而自负,眼神不自觉地瞟了伺立在旁的王侁一眼。

适才赵普跪在地上拼命劝谏他不要轻易在攻打太原之后又挑衅强辽,甚至口出狂言说这是好战亡国之策。“老匹夫,居然倚老卖老,若不不是看你在朝中尚有几分人望,门生故吏也还可用,你道自己当真能‘半部论语治天下’么。”他颇为厌恶地看着赵普,转向曹彬、潘美和曹翰三人,虽然赵炅另有军中心腹将领可用,但那些人大都没有见过大战,攻打太原和幽州,还要依仗眼前这三个赵匡胤留下来的宿将。

曹彬官居枢密使后,越来越脱离了粗鄙的军汉气息,多了威严自重的朝臣风度。此刻,他谨守朝议时“后发制人”之道,虽然对赵炅对于攻打幽州出人意料地强烈信心颇为疑虑,却让其他两位武将先说。果然,脾气暴躁地曹翰抢先出班秉道:“陛下,幽州乃前朝卢龙镇,汉儿军彪悍敢战,不在河东之下,幽州城高池深,足可坚守,若是我军攻打坚城不克,契丹兵南下救援,立时便是腹背受敌之势,请陛下三思?”

“哦?”虽然曹翰将强攻幽州的情势解说的十分严重,赵炅却颇为奇怪地用一种轻松语气道:“如此说来,曹将军可有良策?”

曹翰性子粗暴,豁得出去,他听出了赵炅口气里的戏谑之意,却不顾,沉声道:“兵法曰一鼓作气,以末将之策,陛下如必取幽州,当乘兵锋甚锐之时,径直全力攻打,而河东太原,兵不过五万,更无力援救幽州,只需派一大将率一偏师看守戒备即可。欲克幽州,当用围魏救赵之策,攻城是假,集重兵与幽州北面山谷,迎击辽人援军,援军既败,幽州便成囊中之物。”官家欲夺取燕云之心,朝中重臣皆知,似潘曹这等武将,自然是殚精竭虑地考虑着方略,如今一股脑儿说出来,虽然与官家心意不符,却是带着极大的信心。

“曹将军此策太险,”赵炅还未表态,王侁便抢先说道,“以曹将军所言,幽州尚在我军身后未下,又要迎击辽军,岂不仍是腹背受敌之局,万一接战不利,大军退无城池可守,又当如何?再者,太原军足有五万之数,看守他们便需分去五万禁军,幽州汉儿军又有两万,要防备他们也要分出一部禁军,这样算来,迎击辽人大军的禁军只有十余万人,辽人却是倾全力而来,敌专而我分,此可谓必胜之势乎?”

“这个,”曹翰吃他疑问,不觉有些恼怒,这从未独掌方面的王侁,有什么资格来质疑他的军略,沉声答道:“太原自顾不暇,绝不敢轻易袭扰我军后路,以一两万兵戒备足矣,幽州军亦是如此,自保有余,出击不足,禁军主力与辽军决战,这两部敌军决不可能为患,至于兵力,辽人底细吾虽不知,但前朝每次来攻,便是辽皇亲征,随扈兵马至多也不过十余万尔,前朝石重贵尤能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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