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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的没落-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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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以致连牛顿本人也觉得不甚自在,事实上,是这种观念主导了他,而不是他主导了这个观念。正是巴罗克本身的精神及其朝向无限空间的倾向,激发了这个对位的和全然非雕塑的概念。此外,在它里面,还有一个矛盾。直到今天,还没有人能对这种超距离的作用力给以充分的定义,还不曾有人理解离心力究竟是什么。地球绕轴旋转的力是这一运动的原因,抑或是恰恰相反?或是这两者是同一回事?这样的一个原因,就其本身来考虑,究竟是一种力还是另一种运动?力与运动之间的差别是什么?假定行星体系中的位移是离心力作用的结果;也确实是如此,那么,星体就应该偏离它们的轨道,可事实上它们并未这样,故而我们必须还要假定有一种向心力存在。所有这些概念意味着什么?在此确实无法达至那诱使赫兹去一举消除力的概念并(通过在位置与速度之间完全人为地设定一些严格的连接物)去把他的力学体系简约为接触(冲力)原理的那种秩序和明晰性。但是,这仅仅是掩盖而不是消除了问题的复杂性,这种复杂性是浮士德式的心灵所本有的特征,是根植于动力学的本质的东西。“我们在谈论力的时候能把力的根源归于运动吗?”当然不能;但我们能摆脱西方精神中天生但却无法确定的那些原始概念吗?赫兹本人并没有尝试实际地运用他的体系。
现代力学的这一具有象征意义的困难,并未曾为法拉第所创立的势能理论所解除,虽则物理思想的重心已从物质的动力学转向了以太的电动力学。法拉第是著名的实验家,也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幻想家,在近代的物理学大师中,唯有他不是数学家,在1846年,他说,“无论空间是像通常所说的那样为虚空还是为物质所充满,我都认为,空间的任一部分,除了力,以及力发挥作用的方式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是真实的。”在此,很清楚,在认识者身上,有一种定向的倾向,具有其有机的和历史的深刻内涵,有一种要使他的认识过程鲜活起来的倾向。在这里,法拉第与牛顿在形而上学的方面是完全一致的,因为牛顿的超距作用力所指向的神话背景,也是这位虔诚的物理学家所拒绝考察的。然而,这样一条可能引起一种明白清楚的力的定义的途径——亦即从世界而不是上帝出发,从自然的运动状态的客体而不是主体出发的途径——同时也能导向能量概念的阐述。现在,能量的概念,与力的概念之不同,乃在于它所代表的是一种有方向的量,而不是一种方向,并且它与莱布尼茨的“活力”概念也只是在数量上近似。不要忽视的是:在此质量概念的本质特征已被能量所取代;实际上,连能量的原子结构之类的古怪观念也已被严肃地讨论过。
然而,基本词汇的这种重新安排并不曾改变我们的这样一种感觉,即世界力及其基础是确实存在的。运动的问题,一如以往一样,未得到解决。从牛顿到法拉第——或者说从贝克莱到穆勒——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宗教的行为观念(deed…idea),被非宗教的做功观念(work…idea)所取代。在布鲁诺、牛顿和歌德的自然图象中,有某种神圣的东西在行动中展现着自身,而在近代物理学的自然图象中,是自然自己在运作;因为热力学第一定律的意义上的每一“过程”都是或应当是以能量的消耗来加以度量,而能量的消耗量,即对应于“被束缚的能量”形式的功之数量。
因此,很自然地,我们发现迈耶的决定性的发现,在时代上恰可呼应于社会主义理论的诞生。甚至经济学的体系也使用了同样的概念;从亚当·斯密以来,价值问题便与劳动量(quantity of work)发生了关系。相对于魁奈(Quesney)和杜尔哥rgot)而言,亚当·斯密标志着经济学领域从有机结构转向了机械结构。作为近代经济理论之基础的“劳动”(work)概念具有纯粹动力学的意义,在经济学家的语言中,有一些术语恰好对应于物理学中的能量守恒、熵、最小作用等命题。
因此,如果我们回顾一下力的中心概念自从在巴罗克时代产生以后所经历的各个连续的阶段,以及它与伟大的艺术和数学的形式世界之间的密切关系,便可以发现:(1)在17世纪(伽利略、牛顿、莱布尼茨),力的概念的形成是图象式的,且与在1630年左右走向消亡的伟大的油画艺术颇为协调;(2)在18世纪(拉普拉斯与拉格朗日的“古典”力学),力的概念获得了赋格风格的抽象特性,且与巴赫的音乐相一致;(3)随着文化达至它的终点和文明化的才智压倒了精神,力的概念则出现在纯粹分析的领域,尤其出现在多项复变函数的理论中,无此,则力的概念的最现代形式便无从理解。
第十一章浮士德式与阿波罗式的自然知识(7)
十三
但是至此,不容否认的是,西方物理学正趋近于其可能性的极限。归根结底,作为一种历史现象,西方物理学的使命只是把浮士德式的自然感受转形为一种理智知识,把文化青春时期的信仰形式转形为精确科学的机械形式。并且,虽则这项使命还将有一段时间继续去搜求越来越多实践的、甚至“纯粹理论的”结果,可这些结果本身,不论何等种类的,皆属于一种科学的表面历史。只有该科学的象征主义和其风格的历史,才属于它的深度所在。可有太多的证据表明,在那些深度中,我们的科学的本质和内核正在迅速地解体。直至19世纪末,科学发展的每一步都处在动力学的自然图象的一种内在完成、一种日渐纯粹、日渐严格和完满的方向——接下来,那种曾把它带向理论的最高明晰性的东西,突然间变成了一种溶剂。这种发展并不是有意为之的——事实上,现代物理学的高级才智们,根本还不曾意识到所发生的事情——而是来自一种固有的历史必然。这一情况与古典科学在公元前200年左右内在地完成其自身时,处于同样的相对阶段。分析数学到高斯、柯西和黎曼那里已实现了它的目标,而今天,剩下来的工作,只是弥补它在结构上的缺漏而已。
这也是那种突然而致命的怀疑所发生的源头。该怀疑所指向的事物,包括甚至昨天还是物理学理论中不可挑战的基础,包括能量原理的意义,包括质量、空间、绝对时间等概念,以及一般的因果律。这种怀疑不再是巴洛克时代那带来丰硕成果的怀疑,已不再能把认识者与他的认识对象结合在一起加以考察;它是一种会影响某一自然科学本身的可能性的怀疑。不妨略举一例:目前正迅速增强的、对运算和统计方法的应用,其目标只在于结论的或然率,而先行放弃了绝对的科学精确度——这本是充满希望的较早各代的科学家的信条——这种发展不是正好体现了一种无意识的怀疑主义的深度么!
当一种自足的、自我一致的力学的发展的可能性将永远地止息时,那样的时刻就临近了。正如我已经说明的,每一种物理学必定在运动问题上惨遭失败的下场,因为在运动问题上,活生生的认识者个人总是古板地强行挤进认识对象的无机的形式世界之中。但是在今天,不但这一困境仍然内在于一切最新的理论之中,而且三个世纪以来的才智工作已把它尖锐地带入了焦点所在,以至于无视它的存在已成不可能的事。自牛顿以后,万有引力理论已成为颠扑不破的真理,可如今,也只能被当作一个有着时代局限的、靠不住的假设。至于能量守恒原理,如果假定能量在无穷空间中是无穷大的,则这一原理也毫无意义可言。接受此一原理,便与空间的三度结构不能相容,无论这结构是无限的,是欧几里得式的,或是(如非欧几何所呈示的)球面的且具有“有限但无有边界”的体积,结果都是一样。因此,能量守恒原理的有效性只能局限于一种“自足的、不受外力影响的物体系统”,可这样的一种限制实际上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但是,象征性的无穷正是浮士德式的世界感在这一基本观念中所要表达的东西,亦即那不过是对不朽与世界灵魂的观念所作的机械的和广延的再观念化。事实上,知识从那一情感中不可能成功地形成一个纯粹的系统。再有,发光的以太不过是近代动力学的一个理想假设,经由以太的存在,每一运动便可获得可动的性质,但每一个有关以太之构成的可以想象得到的假设,均因其内在的矛盾而告破裂;尤其是,开尔文爵士(Lord Kelvin)已经以数学的方式证明:不可能有这样一种不受抗力干扰的光导体结构存在。另外,依据弗雷内尔(Fresnel)的实验的阐释,光波是横向的;故而以太必定是一种刚体(确实带有奇怪的性质),但这样的话,弹性定律也必适用于以太,这样一来,光波又成了纵向的了。麦克斯韦…赫兹的光电磁理论的等式——事实上是具有不容置疑的有效性的纯粹无名的数字——排除了任何力学对以太的解释。因此,再加上相对论的结论,如今的物理学家已认定以太只是纯粹的真空。但是,这终究与推翻动力学的图象本身无甚差别了。
自牛顿以后,质量恒定的假设——力的恒定的对偶体——已获得无可争议的有效性。但是,普朗克的量子论,以及尼尔斯·玻尔由此得出的有关原子的精微结构的结论——实验的经验已经证明其为必然——已摧毁了这一假设。每一自足的系统,除动能之外,还具有一种与此系统不可分离的辐射热能,故而,纯粹凭质量的概念是无法表征这一系统的。因为,如果质量可用活动的能量来加以界定,那它事实上不再可能在热力学状态维持恒定。不过,我们也不可能强行让量子论去适应构成巴洛克“古典”力学的那些假设;尤其是,连同因果连续性的原理一起,牛顿与莱布尼茨所奠定的微积分的基础都受到了威胁。但是,如果这些还只是足够严重的怀疑,则相对论的毫不容情的犬儒式的假设可谓是击中了动力学的心脏要害。经由A。A迈克耳逊(A。A。 Michelson)的实验的支持——该实验表明光速不受介质的运动的影响;并经由洛仑兹(Lorentz)和闵可夫斯基在数学上的预备工作,确立了相对论的特定倾向,就是要摧毁绝对时间的概念。天文学的发现(在此,现今的科学家完全是自欺欺人)既不能确定相对论,但也不能反驳它。“正确”与“不正确”并不能作为检验相对论的假设的标准;问题在于,在经由无数有关辐射和热力学的假设所人为地发展出来的混乱观念中,相对论本身能否作为一种有用的假设站住脚。但是,无论如何,相对论已经消除了那些物理的量的恒定性,而把时间的因素加入了恒定性的定义中。并且,不像古代的静力学,西方的动力学所知道的,也只是这些物理的量而已。再也没有有关长度和刚体的绝对的度量。由此,绝对的量的限度的可能性,以及因此“古典”的质量作为力与加速度之间的恒定比值的概念,都宣告坍塌——随后,另一种作用量,即能量和时间的乘积,被当作一种新的常数确立起来。
如果我们能弄清楚,卢瑟福与玻尔的原子观念所表示的无非是:实验观察的数字结果突然被配以原子内的一幅行星世界的图象,而不再是从前所以为的原子星群的图象;如果我们注意到,那些空中楼阁般的假设现今是如何飞速地涌现的,而每个矛盾又是如何立刻被一个匆忙间新制造出来的假设所掩盖的;如果我们反省一下,我们是何等地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即这些意象互相间是矛盾的,也与“古典的”巴洛克力学相抵触——如果这样,我们就不得不承认,观念化的伟大风格已经走到了终点;并且,如同在建筑及形式艺术中一样,一种专门从事假设建构的工艺已取代了它的位置。只是我们在实验技术方面的那些极端杰出的成就——是它的时代的真正的产物——隐藏了象征主义崩溃的事实。
十四
在以上这些没落的象征中,最为明显的就是构成热力学第二定律之主体的“熵”的概念。热力学第一定律,即能量守恒定律,是对动力学的本质的通俗阐述,但它并没有说到西欧心灵的构成特性,即对于这一心灵而言,自然只有在对位式的动态的因果律(与亚里士多德的静态的、雕塑式的因果律相反)的形式中才必然是可见的。浮士德式的世界图象的基本要素不是姿态,而是行为和——机械地思考——过程,而第一定律只是将这些过程的数学性质置入变量和常量的形式之中。但是第二定律却更进一步,对自然事变显示了一种偏见,这种偏见并不曾先验地受到动力学的概念基础的影响。
从数学上看,熵是一种数量,由一个自足的物体系统的瞬间状态所固定,而在一切物理的与化学的变化下,其量只能增加,而绝不会减少;我们最乐于见到的,是熵保持不变的情况。熵,像力与意志一样,是一种内在地清晰而有意义的事物(对任何人而言,这个形式世界是可理解的),但对它的阐述,却因人而异,绝不能使人人都感满意。在此,又一次,在世界感要求表达的地方,才智显得力不从心。
一般而言,按照熵的增加与否,自然过程可分为两类:可逆的和不可逆的。在任何一种不可逆的过程中,自由的能量被转变为受束缚的能量;如果这种死能量要再次变成活能量,唯有通过在某一继发过程中把活能量的剩余量瞬间地合并,方有可能;最有名的例子就是煤炭的燃烧——即是,如果想把水的潜能转变为蒸汽的压力,进而造成运动,就必须把储存在煤炭中的活能量转化为由二氧化碳的气体形式所束缚的热能。由此可见,在世界的整体中,熵不断地在增加;也即是,动力系统显然在趋向于某一终极状态,不论此状态究竟是什么。不可逆过程的例子有很多,诸如热传导、扩散作用、摩擦现象、光的发射,以及化学反应等等;而可逆过程的例子,则有万有引力、电的振动、电磁波与声波等。
迄今还没有人充分地体会到的东西,并且那导致我们把熵的理论(1850年)当作是标志着西方智性的那一杰作即古老的动力物理学开始走向瓦解的东西,就是理论与实际的深刻对立在这里第一次被引入到理论本身之中。第一定律已经画出了因果性的自然事变的严格图象;但第二定律通过引入不可逆性而第一次把属于直觉的生命的趋向带入到机械的逻辑的领域,以致同该领域的本质发生了根本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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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熵的理论一直推展到它的结论,则结果是,第一,在理论上,所有的过程都必须为可逆的——这是动力学的基本假定之一,而在能量守恒定律中得到了极其严格的再度确认——但是,第二,在事实上,自然的过程全部都是不可逆的。甚至在实验室的实验的那种人为条件下,哪怕最简单的过程也不是真正地可逆的,即是说:一种状态一旦过去,便不可能被重新确立。故而,目前状态下的科学体系,最重要的成就,莫过于引入了一种“原初无序”的假设,以平复理智的假说与实际的经验之间的矛盾。一个物体的“最小粒子”(只不过是一个意象)整个地表现着可逆的过程,可是在实际的事物中,最小粒子处于不规则的运动中,而且相互干扰;所以,观察者所经验到的,只有不可逆的过程,而通过取其发生次数的平均概率,不可逆过程便与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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