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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6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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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蓉回头盯着倪杰:“只是什么?”

倪杰忧心忡忡的环顾四下:“只是军心不稳啊…………昨夜惊乱,今日女真鞑子就扑城。而俺们老弟兄太少,城中泰半都是新募军马。驱几千生口扑城的惨烈场面,再加上女真鞑子那些重甲精骑的气势,就怕吓也吓瘫了他们…………就凭俺们那些老弟兄,是守不住整个应州城塞的,非得城中上下一心,全力死战!顶过今日,就好了许多。可俺只怕…………”

他的目光投向了最远处顶在前面的甲字堡。正是昨夜孟暖接防,领数十名心腹戍守的甲字堡。此刻孟暖认旗,就在甲字堡上飘动。隐约能看见数十披甲身影,站在堡墙上,张弓持兵,静静戍守。

郭蓉眨眨眼睛,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倪杰又耐心的解释:“要是甲字堡不经一战,就飞快陷落,则这些新募之军士气之受重挫,可想而知…………只怕攻到哪里,哪里都有人不肯出力死战了…………俺们昨夜还是仓促了,只想早点将这个麻烦打发出去,现在看来,只怕还是料错了孟暖这厮!”

郭蓉顿时就明白了,恨恨的看了一眼远处的甲字堡,再看看黑压压如一道道人浪渐渐逼近了甲字堡的数千扑城生口。

孟暖这厮,真的如此奸猾?知道就算是在城中生变,他也难得讨好。干脆就杀了沈驴儿,让自家对他难得下手,趁势自请外戍甲字堡。方便他向女真鞑子投降?就算不能献应州城塞,献了一处堡寨,不大不小也是一份功劳。这才是最十拿九稳的脱身之计?怎生当时就没看出这厮居心竟然如此之深?

郭蓉狠狠跺脚,可是现在孟暖领心腹远居城塞之外,他就算马上开堡门请降,自家在这里,又有什么法子?

她死死盯着逼近的人浪,看着那些挣扎前行的云内百姓。一时间心乱如麻。少顷才咬牙低声发问:“孟暖献了甲字堡,也要守住应州城塞!他把这基业交给我,我不能丢了!我就在这里,等那坏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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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字堡上,孟暖披着一身重甲,按着腰间佩剑,冷着一张脸看着眼前逼近的数千人浪。几十辆排车踟蹰而行,在视线中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几乎连走在最前面那些百姓的面孔都看得见了。

在他身边,几十名最为铁杆的心腹嫡系都紧张的看着孟暖,就等着他发号施令。

难道真要顶在前面,为那甚鸟辽人蜀国公主死守这应州么?孟将主到底是什么盘算?

论心说这几十名心腹嫡系是一丝为郭蓉死战的心思都没有的。可他们都是追随孟暖日久的人,不少人性命都是孟暖救出来的。对他既感恩又钦服。孟暖虽诛沈驴儿,他们也坚定的相信孟暖自有他的理由。不管是战是降,只要孟暖一句话,他们就跟到底。

只是现在直娘贼的到底是战是降?

孟暖仍然没有开口,迎着寒风站得笔直,又看了更远处在小丘上布列的女真军马一眼,目光直落在那两面黑色矗旗下。心中暗自一笑:“银术可么?以为俺真稀罕女真人手里的那场富贵?手里有马有人,这个乱世,哪里不能寻个自在活路?非要在人手底下受气听号令?”

两面猎猎舞动的黑色矗旗之下,银术可与完颜希尹策马并肩而立。两人目光,都落在顶在最前面的甲字堡上。

银术可凝视半晌,又问了身边识得旗号之人,才举起马鞭对完颜希尹道:“这当先堡寨守将正是向俺请降的那个甚孟暖,昨夜城中骚乱,居然没事,现在还守着这个冲要地方。”

完颜希尹哦了一声,笑道:“城中那些守军,一看就知道势弱,军心不振,没什么大用场。只要顺利打下前面几个堡寨,城中自家就乱了。这姓孟的要是知机,早些降了就是。少不得赏他些什么…………银术可,你运气不坏!”

银术可冷笑一声:“打仗可不能全靠运气,看着罢………俺倒是希望杀一场,不见个几千生口的血,如何震得住这些蛮子?总要好生杀一场,收拾干净了,这里才真正算俺们女真人的地方。”

在甲字堡侧后不远处的乙字堡上。守将同样紧张的看着眼前一切,看看逼近的人浪,又看看甲字堡上的动静。

他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这名军将也算是宿将了,经验同样比郭蓉强得多。如倪杰一般看出了今日战事的要害。甲字堡要是飞快陷落,那守军军心士气真的要重挫摇动了!这姓孟的,当真好决断好本事!

人浪越逼越近,押对的女真骑士已经勒住坐骑,停在弓弩射程之外。而为他们驱赶的生口却毫不停顿,仍然前行,已然是在弓弩的杀伤范围之内了。黑压压几千人沉默麻木的逼近,只听见一片踩过雪地的沙沙声。这个场面,足以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他环视左右,想下令放箭。却看见那些新募的军士们互相对视,手动足颤。就是带来应州的骨干,也不住回顾自己这里。

纵然是叠经战阵的宿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有些迟疑。一声号令下去,就是一场屠杀!临阵而战,斗卒斗将,生死莫怨。现下却是女真鞑子借己之手,杀干净这应州百姓!

驻军应州这些时日,免不得和左近百姓打些交道。催促供应,征发粮秣。四处接待也算是恭敬客气,甚或薄薄的算是有了点交情,也知道这乱世当中百姓们过得到底有多艰难。现下看去,似乎还能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

但凡是人,总得有点人心。

可现在又能如何?只能怪这不长眼的贼老天!

那军将红了眼睛,抬起手来,一声放箭就在嘴里打转,怎么也难冲口而出。

甲字堡上,孟暖漠然的看着眼前逼近的黑压压人浪,轻声道:“还等什么?放箭!”

几十名麾下心腹,闻令下意识的就射出手中箭镞弩矢,堡上床弩也射出了粗大的弩矢。破空之声,凄厉响起。

城下人浪,顿时翻到一片,一辆粗制滥造的排车甚而被床弩弩矢射散,木屑四溅,扎入人体。惨叫之声,顿时轰响而起。血光四溅,一下将这冰天雪地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红色!

第二卷 汴梁误 第224章 孟暖(二)

矢长弓劲,霎那间无数寒芒掠过冰冷的天空,没入在堡寨下的黑压压的人浪当中。

为女真军马驱赶而来的数千生口,不要说披甲了,身上厚实一点的衣衫都为女真人扒下来为自家坐骑保暖。而应州守军所用箭矢,或者是神武常胜军中拨过来的大宋军国器物,或者就是在檀州萧言召集辽人流散工匠,私下打造出来的备战积储。不论是箭簇还是弩矢,都是上好的铁箭头,破甲铲铍带倒钩专为放血种种形制一应俱全。落在这应州左近百姓身上,如刀切酪,碰上了就深深扎进去。甚而有些弩机劲力太强,弩矢又无尾羽,前面进后面出,一下就能在人身上开出两个血窟窿!

本来缓缓向前涌动的人浪,顿时就翻到了一片。惨叫声在人到下之后才惊天动地的响起。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反应快点的顿时就朝后退,逃不掉的就朝推来的几十辆排车后钻。这个时候堡上守军以大锤敲动床弩,粗大的床弩弩矢射出,落在排车上,顿时就射垮了两部,木屑四溅,深深入肉,躲在排车后的百姓又是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有些人一时不得死,就在雪地上翻滚挣命,鲜血喷涌而出,将雪地染成各种奇形怪状的赤红图案。

队形太密,而孟暖现在还选留在身边的心腹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手,每一箭出去就没有落空的。冲在最前面的那排人浪,只要没有为排车所遮蔽住的,几乎为这阵箭雨一扫而空!

前面惨叫声响动,队伍后面也突然又响起了凄厉的呼号声。却是几个腿快掉头就跑的人,押队女真军马也张弓而射,准头还在守军之上,驰射当中,每一箭或中面门或是心口。女真人所用箭镞份量形制,还粗长过宋辽军中器物。弓力又强,未曾披甲之人,几乎是中者立毙,同样一阵箭雨,掉头往回逃的二三十人,也几乎是瞬间就为之一扫而空!

押队女真骑士发箭已毕,还攘臂用女真语大呼。虽然言语不明,但是那退后则死的酷烈之意,却再明白不过!

队伍当中,不知道是哪个曾在坞壁堡寨中当过头领的人凄声大叫招呼大伙:“女真人多,前面堡中辽兵少,退不得活,进论不定还得生,冒死冲进去也罢!都缩在排车后面,先将梯子拿上来!拿命去填!拿下来了,女真老爷说不得就让俺们能为辅军余丁,还能挣命下去。要是不进,大家都得死在这儿!”

乱成一团的百姓们听到有人招呼,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纷纷钻进排车之后。这个时候城头羽箭还在如雨一般而落,不时有人被射倒。随着大锤敲动床弩机牙之声,又是两支巨大弩矢破空而至,一支落空,穿透两个百姓钉在地上,另一支落在一辆排车上。这辆排车结实一些,剧烈颤动一阵,居然未曾散架,只是向一边歪倒,将后面遮护的人群露了出来。顿时又是一阵箭雨扑来,溅起一片血花,不知又射倒了多少人。

那招呼众人的声音又大声开口:“压住排车!扎结实些!梯子跟在排车后面,入娘的朝前推!大家各安天命罢!”

猬集在排车后面的人群顿时应命,一面稳住排车,一面继续艰难的朝前推进。不少人还将身上的破衣烂衫解下来,捆扎在木料上,虽然济不上什么大用场,但是结实一分就算是一分。

这个时候乙字堡的羽箭也终于从侧面射了过来,援应甲字堡前。排车遮护不了两面,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排车一路推行,就是一路血痕。

甲字堡上羽箭弩矢与床弩就未曾断过,飞蝗也似的落下。但是在那个声音的指挥下,不得后退的百姓生口就苦挨着向前推动排车,长梯也紧紧跟在后面。几支床弩射过来,只射垮了一架排车。这下居然激起了这些挣命百姓生口的更多求生意志,向前涌动得更快一些了。

甲字堡上,孟暖按剑看着底下景象,笑对身边张弓而射的扈卫道:“似乎是漫川堡的洪大的声音?这人倒是个厮杀硬手,恋土难离不肯入伙,没想到还给女真人抓了。这般境况,还能呼喝指挥一二,真是个人才!”

接着就摆手下令:“弓矢稍缓,也别用床弩了,这东西耗用人力太多,准备油火金汁灰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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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处小丘之上,银术可与完颜希尹也都看着甲字堡前发生的一切。看了一会儿完颜希尹哈哈大笑:“银术可,你选的好内应!用的好间!”

银术可哼了一声,并未曾答理完颜希尹。为军将者,到了他们这个地步,临阵差不多已然是心志如铁,少有什么能让他们颓丧恼怒的。反正死的也是抓来的生口,无非就是探明了用间破城这条路走不通而已。

他凝神看了一眼战场,突然道:“这些生口当中,居然还有人才,这种境地还能调度指挥起来。要是不死,换身衣甲,发给兵刃,为俺们女真人效死出力罢!”

甲字堡前,生口分队猬集在残余排车之后,小心翼翼的卫护着长梯,慢慢朝前涌动。正面泼来的箭雨,乙字堡侧射的箭簇弩矢下,不断有人扑到在雪中。却总有人在扯着嗓子招呼照应,指点这些已然麻木的生口如何行事。这几千生口,居然就这样忍受着伤亡,慢慢的就要逼近甲字堡之下了。

甲字堡是远出小堡,挑挖的壕沟不算特别宽深,鹿砦也只是两层。百姓们随进随赤手拔鹿砦,冬日之下,这些鹿砦都在冻土上插得结实。可求生心切的百姓拼了性命将其摇动拔起,拿在手里还可以稍稍遮挡一下。在这两层鹿砦当中开辟通路出来,又丢下了二三百具尸首,还有百十人中箭未死,在那里翻滚挣命。

眼看到得这一步,百姓们也都红了眼睛,眼前只有甲字堡这个小小堡寨的存在了。似乎冲到这堡寨之前,大家就能从今日这场劫数当中活下来!

拔下来的鹿砦木料,投入壕沟当中,几辆排车也给推了进去。不少百姓本来就扛着土囊,这个时候也投进去。用人命又在壕沟上填出了几条通路。这些土囊与木料堆叠起来的通路两旁,积尸累累,几于之相平。可红了眼睛的百姓硬是从尸堆生口上将排车推了过去!

驱百姓生口而攻城,这些百姓生口,往往可以忍受比军队高得多的伤亡。原因无他,就是给杀怕了。已然完全麻木,为之所驱,如犬如羊,再想不到其他什么。

史书上这等事情,随处可见,每一次驱百姓蚁附蛾博攻城,都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凡是给驱赶上了战阵,十不存一。

而在甲字堡前,这些手无寸铁,衣衫褴褛的百姓也死伤累累之后,也终于给他们迫到了甲字堡前!

乙字堡上,那领军军将看着眼前惨景,竟然有些失神,只是喃喃自语:“这些鞑子,岂能让他们南下?岂能让他们南下?”

而银术可和完颜希尹以降,女真军将士卒,全都熟视无睹。女真起兵以来,这般残酷景象,早已司空见惯。这个民族,正在其残忍暴虐的巅峰上,在真实历史上,靖康年以后在华夏土地上十余年的杀戮,才展现得最为淋漓尽致!

这个时候银术可还微微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些生口中有此等人才,就该将其稍稍编伍,甲胄自然是不会给的,多少给点兵刃,攻具再打造得多一些结实一些,说不定还能还个惊喜出来。现在虽然挣扎到了堡寨之下,可守军手段,岂会只有弓矢?

不过现在有这几千生口为掩护,说不得就能投入兵力试探性的攻一下,看有没有便宜拣。

觑到有机可趁,银可术就果断下令:“大队朝前压,逼住这些生口。纳海的谋克上去,用弓矢仰射!斛律的谋克被重甲,看能不能博城而上!觉得不成,就赶紧退下来,不得多有伤损!”

他身后两名女真军将,顿时大声应命,飞也似的驰出。各自去调动麾下了。两声号角之后,整个中军也缓缓前压。看着大队动了,前面巡梭驰奔的女真轻骑个个扬起手中兵刃,大声欢呼,声震雪野!

完颜希尹听着银术可下令,只是斜眼看了看银术可,并未则声。

银术可冷笑:“就试试这个姓孟的成色!”

甲字堡上,孟暖听到号角声响动,放眼远望,就看见两面黑色矗旗之下,女真具装甲骑组成的钢铁洪流缓缓压了过来。而更多女真军马从两翼飞速超越而前,有加入眼前杀戮场之势。一队女真骑士已然冲向乙字堡,有人摘下骑盾遮护,有人纵马驰射。牵制住乙字堡的侧射箭雨弩矢。这些女真骑士忽进忽退,往来如飞。其中几名为人重点遮护的神射手几乎每一箭都落入垛口当中,乙字堡上已然翻到了几人。纵然距离不近,堡上守军也有披甲,可要是落在面门这等要害上,也只是一个死字。

乙字堡为这队女真军马牵制,不得不分出些射手对付他们。支援甲字堡前的力度顿减。那些扑城的百姓生口似乎觉出了生路,动作居然更快了些。

驰来加入战场直逼甲字堡前的女真甲士一队同样是飞驰而射,压制骚扰城头守军。另一队却是翻身下马,人人都着双层重甲,一手长大步盾,一手却是铜锤铁锏之类的单手重兵刃,结阵而前,盾牌遮蔽得密密麻麻。甲字堡上不少射手向他们发矢,都射不透盾阵。

甲字堡小,也并未有石炮之类的重型战具,就有人抛了弓矢去拉动床弩。孟暖却大喝一声:“放他们近前!看他们能不能啃下甲字堡!油火金汁灰瓶备好否?”

一名亲卫大声答话:“已然备好!”

孟暖狞笑一声:“等俺号令!”

就在这几句话间,城下百姓生口已然越过壕沟,突然发一声大喊,从排车后冲出,扛着长梯就直扑向堡下。箭雨洒下,死伤一片,百姓生口已然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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