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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6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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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些北来援军,城墙上每个人都脸色难看。不管是神武常胜军出身,还是在云内新募之军,甚或是孟暖直领之军。
在城头一处,却是孟暖所部数十人值守。孟暖所部一营三百人。约有二百收在主城之内。还有百余打散了分戍在拱卫主城的小堡当中。龙首寨这等要紧所在,没一个孟暖所部侧身其间。
这二百人也是轮番上城墙值守,每时每刻左右都有两倍的其他营中军马或明或暗的监视。
此刻在城头上,这几十名军汉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低声向身边人嘀咕:“直娘贼,女真军马大至。这应州怎么还守得住?难道就死在这里?”
旁边袍泽也低声答话:“囚攮的,俺却不为那鸟公主送死!往日跟随孟将主,吃香喝辣不必说。就是为孟将主送了鸟命,也没相干。现下防俺们如防贼也似,依着俺,开城降了倒是干净!将那鸟公主送出去,说不得还换一场富贵!”
又有一人听见,凑了过来插口:“俺们几人又做得什么?此事非奉孟将主为主不可。不然一动起来,那些盯着俺们的鸟货可不会手软!孟将主有勇有谋,奉他行事,总有办法!”
有人顿足叹息:“也不知道孟将主怎么蒙了心,一心为那鸟公主效力。也不管俺们这些老弟兄了,这话却是如何说才是?难道真要在此一起死才是?”
几人嘀嘀咕咕。身边其他军汉,也概莫能外。就听见一人大步走来,喝问道:“谨守你们的鸟位!交头接耳,难道想犯军法?”
来人却是孟暖一名心腹中的心腹,在营中领都头之位。今日正轮着他带队上城墙值守。
自家说着一些见不得人的话,听到上官喝问。人人变色,离开些各自守着垛口战具。只是目光仍然各个游移不定。
那都头走近一些,扫了一眼不远处瞪大眼睛看此处的其他营中军将。压低声音就说一句:“晚上都警醒些,不要鸟睡过去。孟将主要俺们行事!”
几名军汉都是老马贼出身,最是奸猾悍狠不过。当下人人都是眼睛一亮,却都装出行若无事的样子,以目示意而已。
果然孟将主不肯束手就死。早已布置准备好一切!
却不知道孟将主该如何行事,如何对付那些提防戒备俺们如防贼一般的家伙?
直娘贼,管那么鸟多做甚。反正追随孟将主日久。从马贼到入据应州。就是复辽军打来,也未曾损一根毫毛。再做一场出来,说不得在女真人手里,也有一番富贵!
只要孟将主领着俺们行事!
第二卷 汴梁误 第218章 定乱(一)
夜色低垂,乌云在夜空中层层堆积,直压城头。将星光遮得一点都看不见。城塞内外,只听见寒风呜呜卷动之声。
这个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在城头在各处拱卫小堡上燃动的火光,才映照出在空中簌簌飞扬卷落的雪花。
云内诸州这个冬日,竟然是空前的漫长。
城墙上刁斗森严,往来巡逻的军士衣甲凝霜。值守在战位上的军汉围着火盆取暖,都没什么人有说话闲谈的心情,只听见各人跺脚怯寒的响动。不时有人向着城外那一片绵延火光望去,所有人的心情,都如身外天气那样冰寒。
城塞下两里之外,军帐又多了不少。却是北面来援之女真军马加入了围城队伍。现在营地中燃起一处处篝火,不时爆出火星。那些凶蛮强悍的女真甲士,或入帐中歇息,或在篝火旁围坐谈笑。有的女真甲士烤一阵火喝些酪酒取暖,又翻身上马,没入黑暗当中,四下巡视警戒。
这样的军马营地,看似散漫,实则戒备森严已极。任谁也别想趁夜而出,偷营劫寨。
在营地之外,就是女真人掳掠来的百姓聚居挣命所在。遍布在雪原当中。枯枝与打造攻城器械的下脚料燃起的篝火,就是这数千百姓用来抵御这刺骨寒风的全部依仗了。
百姓们麻木的猬集在篝火四周,连哭泣都不敢。但凡夜间哭泣鼓噪,都会被视为扰乱军心。给巡视的女真鞑子揪出来杀掉——认不准到底是谁,多砍几个几十个,在这些女真鞑子心目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偶尔在四下夜色深处,还会突然传来惨叫之声。却是壮着胆子想趁着夜色逃走的百姓为女真鞑子巡骑所获,丢了性命。这些身上血泥都冻硬了尸首还会给女真巡骑捆在马后拖回来,扔在这百姓民夫聚集的营地当中,以为震慑。
胆子最大的死掉了,不肯认命的死掉了。剩下的数千百姓都围坐在篝火旁,将头深深垂下,等着这漫长寒夜早点过去。能多活一刻,便是一刻。究竟还能留着这条性命多久,谁也不知道,甚至都麻木得不去在意了。
这冬日,太过漫长。这乱世,也太过漫长。
真实历史上,这场乱世,还要持续近二十年。从北至南,女真鞑子兵锋甚而深入长江以南,追得宋高宗浮海以避。汉家百姓,在这二十年中如蝼蚁一般死去的,何止千万?
五代乱世之后,稍稍将养起来的华夏元气,又为之重挫。而且这仅仅是在东亚持续百余年,野蛮摧毁文明运动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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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声凄厉惨叫,从夜空当中传来。为寒风一扯,到城头一处烽燧台中已然变得支离破碎。
这大石堆砌而成的烽燧台中,里面燃起了七八支火把。应州守军高层军将连同郭蓉在内,都在这里议事。
女真援兵又至,应州城中本来就已然绷紧的气氛更沉重十分。所有军将都昼夜轮番而上城头,巡视检查防务,稳定军心。郭蓉也再不回她那经营得颇为舒适的衙署,也侧身守城军将士卒当中,鼓舞士气。实在累了,裹着披风,就在城下寻个堆放守城消耗器械的棚子睡上一两个时辰。
应州孤悬在北,南面复辽军为女真鞑子另一部压制,无北援之力。而河东路的甄六臣部还有神武常胜军主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北上。什么时候才能迫近应州。而城中军马都是杂凑而成,不仅有孟暖所部这个不稳定因素,就是其他七八百军马不少还是在云内诸州新扩充出来的。
外有强敌,内则忧惧生变。纵然知道这般绷紧了弦并不是什么好事,城中诸将仍然得勉为其难。先将因女真北面援军突至而浮动的军心安定下来,将城防诸事再梳理一遍。
几个时辰的忙碌下来。守具战具再一次清点整理,还又拆了城中不少房舍,石头用来做礌石,木料用来预备烧滚水熬金汁。城头守军进一步调配,争取将每一分人力都用上。城塞主城和外间拱卫小堡,觉得还有些单薄的地方又用大石泥土堆砌补强。就连城外密布的鹿砦,都又多做了一批,栽埋下去。
而郭蓉就巡视各处,到了夜里诸事差不多停当了,再将这些心腹将领召集起来商议城防,看还有什么要完善的地方,商议即将到来的战事中的诸般战守之策。
诸将也不客气,大敌逼迫在外,并不算如何精强的军马死守孤城,也不是客气的时候。
人人都手比脚画,大声争论。
“…………干脆将通往主城的唯一通路也挑挖断了,掘出深濠,再密密栽埋鹿砦。要通过此处,几面强弓硬弩夹着打,看女真鞑子有多少人能用来送死?”
“…………你这是学乌龟不出头,济得甚鸟用?应州之要,就在于威胁女真南下道路!摆出这么个架势,女真鞑子就知道你没可能出城而击了。可以放心大胆越过应州南下,那么俺们还守着应州有什么意思?不如赶紧南撤倒干净一些,反正对女真鞑子都没威胁…………现在就不足两千女真鞑子正军,围不死俺们,要走你准定能走掉…………只是困守,就没有不破之城!”
“如何守?能坚持多久?说实在的,俺没有底气。南面必须有神武常胜军主力为支撑,才可大举北上。大军一动,准备的军资就是惊人的数字。反应再快,没有半月也难以出发。打到应州城下更不知道有多久…………这么长时间,俺们坚持得住么?”
“如此坚城,有什么坚持不住的?就凭女真鞑子那点攻具,真不够看的。拿人去填,两千女真鞑子,能填多少?要是北面再有大军下来,哪怕来个一万正军,几万辅军支持。冰天雪地,吃也吃穷了女真鞑子。如此坚城,最适合用来耗围城大军。女真鞑子来得越多,守住应州把握越大!”
“俺如何不知道坚城可凭?应州城塞之固,那是没话说的。可是守城靠的还是人!这千余守军,全是神武常胜军的话,俺守个几年也不直什么。女真鞑子来个几万,或者凭城而战,或者拣选精锐击其粮道。外再有援军策应——来迟点也不怕。俺倒要看看女真鞑子有多好牙口,能将这坚城啃下来!可是现在,城中守军是神武常胜军不是?”
“…………这话说得是。就是复辽军精锐,也给甄六臣带走了————谁能想到女真鞑子冰天雪地的就敢孤军深入?现在城中还有孟暖那几百鸟军,这些人开得一次城投降,自然也开得第二次!俺巡城时候,看着他们交头接耳,在说些什么。俺一过去,就没人说话。谁知道他们再打什么主意?还有那个孟暖,也瞧不出深浅出来…………这几百人马,也带得全城军心浮动,凭着这些守军,谁敢说能死守应州,以待援军北来?”
“依着俺的意思,杀孟暖,并其军!这个时候,为了大局,谁还顾得了恁多?”
“杀孟暖不难,则这几百军马,又如何肯出死力?就是其余七八百军,多是云内诸州新募,自然也是人心浮动。外有强敌,内却诛杀己方军将,自己生乱,还要应州不要?”
“不要了就是,就算俺们退保龙首寨,险绝之地,也撑得了一两个月。女真鞑子还轻易攻得上来?”
“龙首寨之为险要,就是因为龙首寨在,应州城塞就更稳固!单凭一个龙首寨,济得什么事情?女真鞑子就算是攻不下龙首寨,也可放心大胆催大军南下。北面援军更上不来!龙首寨塞满了,一两百军马顶天,女真鞑子轻轻松松便围死了,难道在寨中等死不成?退保龙首寨,只是万不得已,哪能自己就逃过去,束手待毙?”
“俺就不信,杀个孟暖城中就能翻了天了?以他人头,震慑军心,说不定更能让俺们安心死保应州。就算不要他那几百军,没了内顾之忧,俺可立军令状,仍能将应州守得如泰山之安!”
“只情说嘴,又有鸟用?万一激起更大变乱,丢了应州,你承得了这责任?”
“难道就这样一边对着女真鞑子,一边还要拿出五分精神,来关顾城中不成?这还打什么鸟仗?”
诸将议论纷纷,先还是说着城防事宜,最后就转向了城中内顾之忧。七嘴八舌,全都围着诸将中唯一外人异类孟暖打转。
凭城死守,外凭坚城,内恃人心。缺一不可。多少坚城要塞,就是因为内乱而轻易告破。只要有内顾之忧,这一场仗无论如何也打不好!
杀孟暖,并其军,自然了却了不少麻烦。可担忧的就是在孟暖什么事情都没做的情况下动手,反而加倍瓦解这本来就拼凑而成的守军军心。那时候就更谈不上能坚守下去了。
其间轻重,决断为难。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转向了郭蓉。虽然郭蓉是女子,更多时候也只是作为一个招牌幌子存在。可她不折不扣就是城中诸将之首,这等要紧决策,还是需要她做出最终决断!
郭蓉紧紧绷着一张俏脸,火光闪动,照得她的面容阴晴不定,久久不发一言。
杀人,她是不怕的。更何况这孟暖虽然向来恭谨,可总让郭蓉觉得心中不舒服。他目光中隐藏的东西,总让郭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可是杀了孟暖,万一激出更大的变故又怎么办?不杀的话,不仅诸将,就是她也不放心!
这个时候,郭蓉才感觉到身为方面统帅的责任。
那个坏人,也不见得比她大多少。怎么就能白手起家,扯起这么个局面,经营这么大基业,背负这么多责任?
这坏人杀掉自己爹爹的时候,有没有左右为难,如自己今日这般一样?
想到郭药师,郭蓉心中就是一痛。这恩怨情仇,她今生已然注定和萧言纠缠不清,再也难以分出什么明白对错出来了。有什么仇,但有来世,再寻萧言去报吧…………此时此刻,她只盼着那坏人早早北来,将她身上担子接过来。而她就什么也不想了,安心在他羽翼之下避风遮寒。
这坏人,在汴梁还好么?他的大事,已然进行完毕,在那汴梁站稳脚跟了么?
想到萧言,郭蓉一时有些痴了。诸将呆呆的看着郭蓉,就看到这腰细腿长的清丽女孩子,眼波竟然开始有些流离起来。
最后还是一直默然的汤怀,重重咳嗽了一声。郭蓉才恍然惊动。她脸颊上飞起一点潮红,咬着嘴唇问:“孟暖何在?”
一名军将答话:“没让他上城巡守,就是在城中他麾下兵马,也分成数部。城上百余值守之军,都在密密监视之下。在城内营中还有一都他的军马,外间也有二百军,枕戈待旦,配用硬弩强弓,一旦有变,马上就能将其剿杀干净!”
郭蓉沉着脸又默然一阵,最后一咬白牙:“说不得了,早下手早干净些!动作快些,生变可能就少些。这决断,我来下。杀孟暖,并其军!然后宣示全军,孟暖意欲作乱,才被诛杀!”
诸将相顾,有人扬眉,有人忧心忡忡,还有人一下站起,就准备领命去行此事。有的军将实在忧心难解,发问道:“如若不能善了,军心背离,应州不保,该当如何?”
郭蓉语音清冷,神色决绝:“那就溃围而出,退往龙首寨也是等死!”
“应州不保,则云内诸州也难保,显谟布置的大局…………”
郭蓉扬起了脸:“这罪过,我自去寻那坏人领!”
郭蓉都管萧显谟叫坏人了,诸将还有什么说得。而且此刻必须要有人做出决断,大敌当前,不管什么样的决断都比犹豫踌躇要好。郭蓉果决如此,诸将也就轰然领命,摩拳擦掌准备拣选精锐密密行事。
郭蓉俏脸有些发白,却倔犟的咬着嘴唇,不肯表露她做出这决断之后的隐藏着的犹豫动摇。
坏人,你快些来吧,这担子好重。我替你背着,万一做错了,又怎么是好?如此乱世,兵火之间,谁都是身不由己。我和你的仇,这辈子我不报了,下辈子寻着你,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再不会有半点心软——就算欠你什么,这一世也都还干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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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簇火把为亲卫所执,将孟暖身形映亮。
这个很有些枭雄潜质的前马贼头子,披甲按剑。大步在营中走动。在他身边,紧紧跟着几名神武常胜军出身的军将。还有两人远远的在营外,看着这里动静。
孟暖所部占据的营盘,地方并不甚大。其实就是往日一个城中小庙。此刻围墙连同正殿都给拆得精光,材料或者用来加固城防,或者就用作守具。他麾下心腹军马,就挤在两侧厢房当中。
地方虽然不大,可现在在营中兵马也不算多,足够住得下。各种供应,包括冬日取暖的烧柴,也没有短了他们的。可是比起往日孟暖手握应州大权,为一方土皇帝。他这些心腹人马,已经觉得待遇是天上地下了。
郭蓉连同她麾下军将,自然不会刻意薄待这些投效归降的军马,但说要将他们捧在手中曲意抚慰接纳,也没人有那份闲心。反正等云内诸州基业稳固,萧言在此处布局诸事底定之后,这几百军马都要分化打散,孟暖再不得直领的。
可是却没想到,这几百军马权宜仍为孟暖所领,暂时维持应州局面。女真鞑子,却直迫应州!而这几百军马,顿时就成了应州城中最为不稳定的因素!
大敌迫城之际,夜中主将巡营,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是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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