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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5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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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将门世家指缝当中粗粗讨一个温饱而已。在这个年月,为大宋恩养百余年的士大夫都已然有些离心不附,这些穷军汉,又如何肯为赵官家在这场莫名其妙的乱事当中舍性命?
今夜突然为将主调遣而出,冲着的不过就是石崇义许下的赏钱而已。此时此刻,汴梁城中突然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由南薰门而北,火头四下而起,呼啸之声响彻全城。此刻在往日夜里同样热闹的朱雀桥头,只剩下他们独当在这里。火光还从四下里向着这个方向汇聚,卷起的声浪也越来越大。此时此刻,还能站在温豹臣身后还没四散,也就是还未曾反应过来而已!
火光之下,温豹臣满脸狰狞的神色,脸上肌肉已然完全扭曲,死死盯着桥南这千余杂乱的队伍。虽然在厉声呼喝,可是自家心里也乱成了一团。浑然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豹臣不领什么实际差遣,其实在何灌身边就是起一个家将头子的作用。
大宋此时此刻,河湟开边以来连着兴兵已然有数十年之久,武职已然有些泛滥。没那么多实际差遣安插这些升上来的丘八太爷。而且武将渐渐权重,身边使唤的家将领什么秉义宣节的正式武官官职也是等闲事了。
不过何灌是何等身份地位,温豹臣这等家将之首职衔离横班不过也就是一步之遥。
到了温豹臣这等地步,与何灌已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也是河东厮杀出来的老军务,跟着何灌在汴梁这个中枢之地也顿了毛毛有十年功夫。如何能不知道今夜突然升起的这场变故是大宋开国以来,从来未曾遭遇过的大变?
而且温豹臣也隐隐能觉察出来,今夜这场石破天惊的变故,结果就是要对他的恩主何灌不利!
事情哪有这般巧?何灌让他们从石崇义那里选出几百人,去南门外萧言处行事。接着传来萧言所在之处火起的消息,还有火光由南而北而来。接着混乱从南薰门处最先响起,转瞬之间,就有席卷全城的架势?
他还带着这几百人心惶惶的队伍向着南面乱撞,不过就是因为现在他心中已经乱成一团,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了。
争行到朱雀桥头,火光映照当中,就看见迎面来了一大群乱纷纷的队伍。完全是下意识的,温豹臣打马上前大声呼喝,拿出的也还是惯常的军中上官口吻。等喝问完了,温豹臣背后才渗出一层冷汗。
如此场面,整个汴梁城看来都乱起来了,自己还想平什么乱?还当在这大队乱军前面做什么?
要是麾下是十余年前河东边地精甲利兵的劲卒倒也罢了,现在自家麾下是些什么人物?虽然号称是军汉,但是从事什么行业的都有,就是没有操练准备打仗的。一旦要斗,背后准定是卷堂打散。乱兵起事,作为军官要是正撞上最群情激愤的时侯,拖下马打死都有份。
而且眼前局面,又岂是惯常兵变所能限制的?从来未曾有一场兵变,让整个汴梁城都陷入动荡当中!
不过出乎温豹臣意料的却是,他这一声呼喝,朱雀桥南那大群乱兵却一下就止住脚步,立在桥头和他对峙。火光之下看得分明,站在最前面的那些乱兵衣衫杂乱破旧,手中什么家什都有,乱纷纷的也不成一个队形。看见桥对面堵上一大队人马,个个都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
温豹臣心中一喜,却没想到俺的威风杀气,万人当中都是辟易!过了朱雀桥就是御街。然后就是禁中,汴梁菁华尽皆在此。要是能将乱军堵在朱雀桥南,这场功劳之大,连温豹臣都不敢相像了。
他用尽平生气力,勒马横踞桥头,几乎快把嗓子都吼破了:“数万禁军已然点起,正向南而来。你们这些作乱之辈早早散去,还能苟全性命。不然个个都是个死字!爷爷是河东军厮杀出来的,出名的温豹臣温屠夫,去河东打听打听,辽狗西贼,只要有耳朵的谁不知道爷爷姓名?识得便宜,就不要到爷爷手里寻短见,天子脚下,俺也不想杀戮太重!”
这一番话胁迫怀柔,兼而有之,端的是剑胆琴心。温豹臣只觉自家已然拿出了最佳表现。兴奋之下又转头向身后几百同样不知所措的麾下人马呼喝:“将乱军堵在朱雀桥南,有一个算一个,一人百贯重赏!温爷爷言出如山,倾家荡产也给你们备好!这是场泼天功劳,一生富贵都在此了,谁要错过,当是悔上一辈子!”
温豹臣的那些同是从河东出身的袍泽为温豹臣的胆气所激,人人壮起胆子大声呼喝应和。十几骑人扯破嗓子,也是好大声势。而那些石崇义麾下军汉,这个时侯也稍稍定心,暂时不忙哄然而散,决定先看看风色再说。
桥对面的这千余人的确一时怔住了。今日先是在东水关吃酒,突然就去萧言处抄家发财,然后又变成进城扶保太子,扫除奸邪。给卷着东奔西走,一直撞进了汴梁城中。今夜不折不扣的已经走了几十里路下来,早就是又累又饿。
汴梁城乱事卷动,人人都知道自家做出好大事情来。心中未尝没有惶恐害怕。可是在满城呼啸激荡之际,在人潮卷动当中,自然就给鼓动着随着人潮前行。不过在朱雀桥头突然为一彪军马拦住,当先又是一个极有威势的军将大呼震慑。顿时这心头狂热就冷下来些。
天爷,俺们到底做出多大一桩事情来?这该如何收场才是?这场富贵虽然在别人口里说得泼天也似,可俺们到底有没有命捞到手?
老实一些人的忍不住就左顾右盼,看是不是从队伍当中脱出去自回自家。贪狠一些的同样在四下扫视,要是过不得桥干脆就散到民居里面抢一笔到腰,也不亏今日闹上这么一场。更多的人回头就看陈五婆等一干人,今日的事情全是五哥你带着俺们做下的,现在有人拦路,却也要五哥你给俺们拿一个章程出来才是!
陈五婆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这匹马也不知道手下是从哪里给他寻来的。走起来一瘸一拐,早就伤了蹄子,只能做驮运货物的。不过架子倒是甚大,肩高足有四尺七八寸,高高踞在这黑压压的人群上面。众人目光投过来,陈五婆面无表情,背上同样一层层的在渗着冷汗。他不过是个前军汉,后来在码头带着小工打架吃酒赌钱的工头,为萧言所用,做下了大宋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事,现在早昏昏沉沉的如在梦里,哪里知道自家该做些什么!
温豹臣看见对面人群开始迟疑骚动,又大声厉喝:“还不散去,难道真的想死么?温爷爷成全你们就是!”
大吼声中,温豹臣已然将腰间佩剑拔出。这是马剑款式,长而且重,两面开着不甚锐利的锋。战阵当中,从敌人身边掠过,都不用发力,直接一拖就是一个老大的伤口,神仙也救不回来。
温豹臣当年也是河东路火山军出名骑将,这柄马剑从河东携回汴梁已经十余年,隐隐血光犹未消退。火光映照之下,就泛着森然的光芒。
朱雀桥南一阵惊呼:“动了军械了,真是平乱军马!俺们做将出来了,这却如何是好?”
这千余人顿时就骚动起来,站在最外面几排的已经有人迈步想溜。不要多少时侯,这杂凑而起,居然一头撞进汴梁,将这座天下第一富丽城市搅动的人们,就能一声大哗,散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个时侯,突然一骑马从陈五婆身边电射而出,马上就是一个姜黄脸色的汉子。别看一脸晦气色,可在马背上的身影矫捷万分。几乎就是黏在马背一样。扎撒着手也未持军刃,一下就跳上朱雀桥,蹄声如雷,直冲向温豹臣。
温豹臣只觉得眼睛一花,来人几乎就冲到了面前。心下顿时就是一声惊呼:“好快!没想到这汴梁城中,也有马术这般奢遮的人物!”
这个时侯说不得,只有杀人。他也看出来对面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杀几个挑头的家伙。这桥头猬集之人就得大乱自散。然后在朱雀桥头竖栅立木,乱兵虽然声势浩大,却不是有编伍之辈,有街垒断路,等闲就过不来。争取到这个时间,太尉必然已经有所处置,说不得就要拼凑平乱军马出来,这些人马,太尉不交给他温豹臣,还能交给谁?
乱兵成色他已经看得分明了,只要有千余听号令的军马在手,自己有信心将北半城保住。等到天明,乱军也就再翻不出多大浪头了。这场惊天功绩,还不稳稳到手?
只要将这个不开眼直冲过来的家伙劈下马来!
温豹臣拧眉立目,马上扭腰,借着腰劲狠狠一剑直刺——横劈动作太大,来人马速又太快,只怕自己马剑还没圈到地方,对手就抢进门了。只有迎着对手冲势一剑直刺。凭着这姜黄脸汉子的马速,这一剑撞着实了。剑头几乎是个钝圆球的长大马剑,就能将他胸口一排肋骨尽速撞折,想活命比登天还要难!
马上这姜黄脸汉子自然就是张显,一路上他都紧紧跟在陈五婆身边,并未曾出头。这个时侯却再也藏不住了。
显谟经营起的这场乱事就是要出汴梁中人不意,一下将乱事卷得无法收拾,人人束手。只有让藏在幕后已然布置好一切的显谟来收拾这局面,成为所有人的救星!
萧言赋予张显的重任,就是尽快赶至马前街,将赵佶隔绝在外。途中不得有半点耽搁。要是放赵佶回了禁中,难道还指望用这些凑起来的人物去攻打禁中宫城不成?
今夜一切都很顺利——说实话萧言的谋划,实在太险。险到最多只有一成的成功机会。张显等人虽然忠心耿耿奉命行事,却未尝没有将这条性命交待在汴梁城的准备。悲观一些的貂帽都亲卫,甚而认为连南薰门都未必撞得进去。
却没想到,汴梁城竟然是如此无备,汴梁文武竟然如此散漫,汴梁防务,竟然是如此的空虚!就是都门禁军,上下之间,也尽是势同水火之势,一点干柴,就让火势燎原而起!
显谟这场让人觉得不过是痴人说梦的筹划,到了此刻,竟然已经有成功的可能了!
以单薄力量,卷动天下局势。将整个汴梁城掌握在手中。张显一路上也只觉得心在怦怦乱跳,也如在梦中。胸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拼了性命,也要完成显谟的托付。
这突然拦在朱雀桥头的队伍,这个横踞桥头名唤温豹臣的军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挡在显谟前行的道路上!
谁也不行!
一剑当胸刺来,张显在马背上尽力一扭腰,轻轻松松就将这剑让了过去。
温豹臣一剑刺空,已然知道不好。这也怪他,在汴梁蹲了十几年,虽然也算还在磨砺身手,总是安闲许多,筋骨早就软了不少。今日却还带着十几年前体能机巧都在巅峰时期的长重马剑,使唤起来已经不大方便了。(冷兵器时代的军器和我们现在所见的那些工艺品不同,都是又长又重,是真正杀人的器物,体能技巧稍稍差一点,就难运用——奥斯卡按)
本来这一剑应该举重若轻,平持迎着就好,也留有应变的余地。可温豹臣一提剑迎上去就觉得有些吃力,只得将腰力都用上。狠狠一剑刺出去,力道自然就用得老了。
张显却是马背上的一尾活龙,在球场上也已灵活刁钻著称,这一剑如何能撞得上他!
转瞬间两人已经并肩,张显大喝一声,就如半空中响起一个霹雳。伸手就扭住了温豹臣的胳膊,双手发力一扯,右脚离镫拼尽全力一踹温豹臣坐骑。轰隆一声,温豹臣已然跌落马下。而那柄马剑已然轻巧巧给张显夺在手里。
张显立马桥头,温豹臣现下使得都有点吃力的长大马剑在他手里随手就挽了个剑花。温豹臣跌落尘埃,扬脸呆呆的看着张显身形。适才气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张显也不看他,只是持剑虎视朱雀桥北那几百人,扬声大喝:“俺乃太子身边宿卫!正要去扶保太子,诛除奸邪!你们若在拦路,便是奸邪一党,俺就要放手杀了!”
呼喝声中,张显单手持剑一扫,朱雀桥桥柱上的兽吻被扫个正着,石头雕出来的兽吻哗啦一声给马剑扫得火星乱溅,半块裂开,摇晃几下就滚入河中。
张显瞋目大呼:“你们真想试试么?”
朱雀桥北,石崇义麾下那些军汉顿时发一声喊,卷堂大散,各找各路,转眼之间就溜得踪影不见。只有何灌麾下那些家将未走,温豹臣还在别人马蹄下面,十几年的袍泽了,就这样逃命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不过也无一人敢于上前,人人心中都在诧异,这汴梁城那里冒出来这等骁勇汉子!
朱雀桥南,也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这欢呼声不仅仅是陈五婆潘趣率领的那千余人,这个时侯也有些撒出去的队伍拥着强拉出来的禁军军将赶到了朱雀桥这里。正正看到张显立马朱雀桥头的一幕,当下就是人人喝彩。呼喊声中,人人都是兴高采烈。
太子身边宿卫如此,今夜这场事算是做下了。这场富贵,俺们是抢定了!
陈五婆率先狠狠一拍马股,咬牙吼了一声:“走!”
入娘的,过了今夜不管是五鼎食还是五鼎烹,跟着这般好汉行事也不枉了。那萧显谟手下能使出这等豪杰,却不知道萧显谟本人又是如何英雄了得?如何能让这些豪杰归心?
他身前身后,不管是貂帽都亲卫,还是今夜跟着起事的各色人等,全都士气如虹。呼喊着涌上前去!
一名被乱军硬架出来,死样活气的骑在马上的禁军军将。一路上一声不吭,这个时侯看到眼前景象,哀叹一声:“今夜这场事看来是做下了!圣人啊圣人,当道诸公,你们却在何处?”
当啷一声,却是张显将那柄马剑丢还给呆呆趴在地上的温豹臣:“这是杀胡虏的军器,在汴梁算是委屈了。还给你,过了今夜,再没人拦着俺们去杀鞑子了!”
张显说完,用力一踢马腹,已经当先而出。温豹臣下意识的拣起马剑,翻身爬起退开。几名何灌家将下马迎着他,呆呆的看着大群人马欢呼着从他们身边涌过。有人要他们骑的马,这些往日在何灌麾下盛气万分的家将也就老老实实的将坐骑交出。
这个时侯也没人来理他们,人潮就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温豹臣他们呆呆的看着,除了服色杂乱的乱军乱民之外,还看到了几名禁军军将被簇拥着夹在在人群中经过。有人和温豹臣还识得,忙乱中对望一眼,神色都复杂万分。
朱雀桥北,呼喊声向着皇城禁中,向着东十字大街蔓延开去。民居灯火一盏盏的熄灭,北城高门大宅都如死一般沉寂,但是在街上火把却如龙一般亮起,越来越多,越来越盛。直是要将整个汴梁城完全淹没!
而扶保太子,诛除奸邪的呼喊之声,更是响彻了整个夜空!
汴梁,在今夜彻底陷入了狂乱当中。再无一处能够例外。
温豹臣身边一名亲将讷讷问道:“哥哥,这真是太子做出的事么?”
温豹臣闷闷哼了一声:“谁鸟知道?反正俺们现下也是无能为力,早些散了,各保各家就是,俺们为太尉也是尽了心力了——现在就是想去寻太尉,也不知道去哪里寻!”
他心里也同样在叹气。
太尉啊太尉,你一向是行事果断之人,什么事情都能飞快决断。今夜却怎么不见你踪影?你到底在什么地方?难道也躲起来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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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十字大街上,离马前街不远的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当中。
院内院外,都是貂帽都亲卫在守着。宅院中也没一点灯火。外间火光照进来,在这些神色紧张的貂帽都亲卫脸上映照出深深浅浅晃动的阴影。
而萧言就拾掇了一条胡凳,放在院中,跨坐在上面。拄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还是那么英挺微微带着点憔悴的模样。可是身边貂帽都亲卫随侍之间,明显却是多加了十倍的小心恭谨,甚或还带着发自内心的效死之情。
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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