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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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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才笼罩没有多久,几名轮值的女真逻骑,踞坐在马上,缓缓穿过正是在热闹当中的新附军营盘。他们行进的途中,不论什么人,都远远避开。几名新附军的将领,也赶过来,躬身哈腰地看着他们穿过。

这些新附军营盘,都放在女真大营南面,这里面向南京道,算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才让这些新附军据守。向西向北方向,现在正是直面耶律延禧纠集的残军方向。偶尔还有小规模的战事爆发,双方哨探,经常遇上。这个时候才崛起的女真势力,还没有堕落得要以新附军为主力,驱赶他们上阵的时候,甚至还担心他们当在前面,反而冲乱了大军队列。

不过说起来,终女真一世,对这种投附军队的使用,始终没有什么太高明的法子。

这几个女真逻骑经过,本来闹哄哄的集市,顿时就安静下来。每个新附军的脸上,都露出了谄媚讨好的笑容,他们的军官,更是恨不得上去帮这几个女真老爷牵马。这几个女真逻骑,却看也不看他们,只是在马上低声谈笑,南面无敌,还有一支女真南下军马当在前面,在女真人意中,南下军马虽然不多,但是辽国已经给他们打得崩溃,宋人比辽人还要软弱,难道还有什么军马,能当南下之军一击否?

几个女真逻骑都懒洋洋的不大打得起精神来,论起现在女真西路军的心思,却是恨不得早点擒获耶律延禧,此次进军缴获已多,正是要将这些财货生口赶紧送回他们在女真国度安下的家。对宗翰顿兵不进,反而抽调军马南下,都有点不以为然。在他们意中,辽国长城以北的诸道,已经是天底下最为繁华的地方,缴获如此之多,正要回家夸耀,南面宋人富庶,难道还能超过这里不成?

看着几个女真逻骑傲气十足的走过去,瞧也不瞧他们曲意讨好的嘴脸一眼。一个新附军军官在他们身后直起了腰,揉揉笑得僵了的脸,低声嘟囔:“鞑子嘴脸!就识得金银,就知道选那些粗壮娘们儿,真正便宜,还不是归了老爷?将来这天下,还不知道真正富贵的是谁!”

突然之间,在南面远处,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北安州左近被女真和新附军兵马糟蹋得干净,这集市当中又无人敢发出一声。这马蹄声音,在夜色当中传出老远,哪怕在这里,都能清晰听见远远那气急败坏的急促马蹄声响!

几个女真逻骑对望一眼,人人沉下了脸,催马就从人群当中驰过,走避不及的新附军很有几个被撞倒踏翻,顿时惨叫。

新附军们哪里敢计较,向两边急急退下,又挤倒了几间席棚,席棚底下安身的生口惊呼声顿时响起,连滚带爬地从里面逃出来。这市集当中本来就是遭遇了兵亟的百姓,突然传来惨叫惊呼的声音,马上就勾起了他们当日遭遇劫难的梦魇,一个个都忍不出扯起喉咙大叫起来,有的生口更是从地上跳起,发疯也似的要朝外面逃去。周遭新附军棍子皮鞭顿时就劈头盖脸地打下来,卷起了更高的惊呼声音,人群狂乱,这些新附军差点就震慑不来!

嗖的几声羽箭破空声音,几个冲撞得最用力,和周遭新附军扭打在一起的生口胸口背后,羽箭插在上面微微颤动,箭镞在另外一面,都突出一截出来!这几个闹得最厉害的生口呆呆看着自己身上的箭镞,缓缓软倒。这些突然被惊动发狂的生口才想起,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刚才喧哗惊动的声浪,缓缓停歇,呆在当场。市集当中,就看见那几个女真逻骑张着骑弓,弓弦犹自在微微颤动,这几个女真骑士矮壮的身子坐在马上,冷冷环视四周。

觉得在女真主子面前丢了人的新附军军官们,骂骂咧咧地抽出兵刃,排头乱砍过去。刚才狂乱劲头过去的生口们,在几名女真骑士的积威之下,动也不敢动,只是等着刀剑劈砍而来。一片安静当中,就听见刀剑入肉的扑哧声音,连垂死惨叫,都显得比正常低弱许多。

女真铁骑横行天下,战无不胜,辽国各处,早已破胆。在这几名女真骑士面前,也软弱如此!

那些新附军军官们狠狠砍杀一阵,杀得累了才喘着粗气叫骂:“杀不尽的两脚羊!女真贵人面前,你们能逃到天上去?这天下,还有谁能挡在女真贵人马蹄前面?踏实服侍好贵人,才是你们的生路!”

几个新附军军官不顾刚才女真逻骑对他们的冷遇,丢下手中染血的刀剑,过来就要拍马屁。可这几个女真骑士仍然瞧都不瞧他们,看着这营中市集被镇慑下来,都一脸凝重地向南面看去。

女真初起,军法甚严。不是紧急军务,绝不会夜间驰马疾疾冲营。不是敌袭,就是南面传来了什么消息!银可术和完颜设合马都在南面,还能出什么变故?

营中南面望楼,也早就上了人,巨大的牛油火炬,光芒都照出老远。几个爬上去的新附军士卒向南瞻望,突然转头朝下面大喊:“是女真贵人的传骑!正朝俺们这里而来!”

围在下面的新附军军官们顿时忙不迭地朝营门口跑,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大骂:“该千刀万剐的厮鸟,还不快开营门!让女真贵人进来!”

他们身边马蹄声响,却是那几个女真逻骑一扯缰绳,已经冲到了他们前头。营门咯吱咯吱地打开,壕沟吊桥也放了下来。当女真逻骑从营中冲出的时候,南面赶过来的传骑也将将赶到壕沟之前。

这几名传骑,果然是女真人马,人人都是风尘仆仆,胯下坐骑嘴边也滴着白沫,皮毛全是汗水,灯火之下,如一匹缎子一般反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不眠不休地赶过来的,以坚韧著称的女真骑士,居然一个个都在马上累得直不起腰来,最不堪的,还要紧紧抱着马脖子,才能不让自己掉下来!

迎面而来的逻骑已经认出了他们,当下就有一人高呼:“斡喇温,黑虎,你们如何回来了?还这般狼狈?银可术呢?设合马呢?南下如何?”

几名女真骑士翻身下马,人人腿脚都已经发僵。新附军军官都是挑通眼眉的角色,忙不迭地涌过吊桥就要去搀扶他们。这些女真骑士才下马,驮着他们疾驰而回的坐骑有两匹低低嘶叫一声,摇晃着轰然倒地。

当先一名女真传骑回顾倒毙的坐骑一眼,哼了一声:“每个人都跑死了三匹马,几天没合眼,才赶了回来!快给俺们马,见宗翰俺们有话说!俺们和宋人见仗了,这些南人非易与,俺们给他们打退回来了,银可术派俺们回来求援!”

不得不说,这些女真人马,还没有培养出如何使用新附军的自觉。更可能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将这些杂乱的新附军放在眼中,言谈当中,浑无顾忌。全然没有料到,他们之间几句对答,在这些涌来迎接的新附军军官们心中造成了多大震撼!甚至都已经僵在吊桥左近,忘记了上前搀扶迎接那些间道赶回来的女真传骑!

不过这些女真人,也浑然不在意这些新附军的动静,几名逻骑将赶回来传递军情的同族拉上自己坐骑,两人一马,飞也似地朝着自家大营而去,只留下那些新附军军官在营门口面面相觑。

宋人居然击败了女真铁骑,让他们气急败坏地赶回来求救?这些宋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悍了?

第一卷 燕云乱 第130章 杀王(五)

夜色如漆,在四周望楼火把照耀下,萧言的大旗,就在燕山脚下猎猎飘动。这里也是百余年来,宋军旗号,曾经到过的最远的地方。

萧言这个不大的营盘,已经粗粗设立。本来宋军营盘,一向设立得异常严谨。可是现在萧言中军所在的营盘,壕沟挖得不深就草草完工,鹿砦支架,东一簇西一簇的,完全没有形成绵密的阻隔。寨栅歪七扭八,明显这些寨栅入地没有多深。就连望楼,也搭得没有往常的高度。

虽然萧言手中步卒主力是神武常胜军,可是辽人燕地步军,也和宋人差不多。除了弓弩没有宋人精利之外,扎营上面,从来不曾马虎。辽人和宋人纠缠百年,已经很是相像了。放在平日,士卒将营盘建成这样,管军各级将佐,皮鞭棍子早就劈头盖脸下来,可是这次,却没有人闻问,一副松懈不堪的模样。

连夜间巡逻警戒的士卒,还有放出的哨探,也都懒洋洋的,从离营寨不远的堡寨寨墙上面望过去,甚至可以看见那些夜间放出去的哨探已经早早地收回营门口,和营门警戒士卒升起了火堆,围坐着低声谈笑。

萧言就在自家军帐当中,躺在铺在地上的皮子上面,有一声没一声地哼着。

定策之前,萧言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整天站在高处,瞻看燕地山川地势,绷着脸做一副名将状。定策之后,军队完全展开,依计行事,他倒完全放松了下来。这些日子疾驰赶往战场,精神和身体上面的疲累就完全占据了上风。他在帐中,不要说大将卧不解甲了,甚至打发手下烧了一桶热汤,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就穿着一件中单,拥着一层一层的皮裘,舒舒服服的在哪里叫唤。

“…………腰疼…………脖子疼…………他妈的屁股也磨破了!小哑巴,你在哪里啊…………这样一个寂寞的夜里,多希望你的小手能在我身上温柔地按摩啊…………郭蓉就算了,让她按摩,还不如让她打一顿呢…………早点打完吧,我想去汴梁啊,老子到了这个世道,一天福还没享过呢…………”

一层帐帘隔开了内帐外帐,几名在外帐侍立的士卒听着里面萧言高一声低一声的牢骚,个个面面相觑。

和外面那些士卒懒散模样不同,这几名亲卫都是束甲环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外帐帘幕一掀,却是张显大步走了进来。他看看几名亲卫,再听听里头声音,最后目光落在了外帐一角堆着的萧言甲包上头。萧言连靴子都脱了,扔在了甲包上头。张显同样披挂整齐,神色严肃无比,还有一丝莫名的紧张总是挂在眉梢,看着眼前这副景象,他顿时就眉头一皱,低声喝道:“怎么不伺候宣赞着甲?”

一名亲卫委屈地道:“俺们怎么没有伺候?宣赞却将俺们一脚脚地踢开,说什么也不肯披甲而卧。上去一次挨一脚,上去一次挨一脚,俺们只索等张虞侯你来。宣赞说了,既然示敌,就干脆装个彻底,要赌就干脆赌一个彻底…………”

张显哼了一声,大步走到甲包那里,双手将甲包抄起,恨恨的就大步走进内帐。一进去就看见萧言裹着一层层皮裘坐在那里,朝着自己眉开眼笑:“阿显啊,你来啦。快去安排,找个显眼的地方,搭起帐幕来,咱们军中有酒有肉吧,我来请客,晚上反正无聊,难道一帮男人大眼瞪着小眼不成?不如喝酒打发时间了,有一个算一个,军中都头以上,老子大破财,全都招待!”

“阿显?”

对这个称呼,张显都忍不住恶寒了一下。眼前的萧言,似乎又是他们才初见的时候,那个轻飘飘的模样。追随萧言日久,他都忘记了萧言本来是个什么德行。一直以来,萧言都带领他们在这个乱世奋力向前,将一个个责任担在身上。他们自然而然的也就习惯了萧言带着他们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一般的胜利,却忘了在数月之前,萧言还是一个给他们几个人吓得眼泪汪汪的家伙!

现在这一刻,萧言似乎将这几个月来担在身上的东西,全都放下来了。

张显定定心神,抛开这些不相干的思绪。双手将甲包一送:“宣赞,请披甲!宣赞既然决定在这里示形于敌,吸引敌人来袭,俺就是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宣赞周全。强敌在侧,宣赞身边只有这一千步卒,还有五六十名亲卫,营寨也薄弱不堪。还请宣赞以自身为重,俺们军中少不得宣赞,大宋也少不得宣赞!”

萧言看着张显,再看看他手中甲包,淡淡一笑:“我才不穿呢,重死了。就算死,也要舒服死…………”

张显上前一步:“宣赞!”

萧言却笑着从裹着的皮裘当中伸出手来,示意张显不要再劝。

“阿显啊,你说就算我们这样示形,鞑子会不会真的出动,来袭我萧言的中军?”

张显咬着牙齿不说话。

萧言脸上笑意,也冷了下来,更带了三分嘲讽的味道。不过这个嘲讽笑意,却是对自己的。

“…………眼前局势已经明了,银可术我们已经和他交手了,并不是一个白痴。我带领大军疾疾而北进,谋求会战的态势再明显不过。现在我军锐气正盛,鞑子锐气已经被我们挫动,银可术如何能不明白?要和咱们决战,至少要老我们军势再说,只要有正常智商,银可术都不会轻动的…………”

张显还是一句话不说。

不过萧言,也没有要张显搭腔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在这里旷日持久地相持下去,结果是什么?燕京不论胜败,再没有我萧言的份了。只要没有这场复燕大功支撑,我萧言一个南归降人,更违背童贯童宣抚的军议,还能有什么下场等着我?不过我也没什么好后悔就是了,这条路是我选的,别人不肯走的,最艰难的路,也只有我来走!既然老子决定了,不管结果如何,都要在这里和鞑子分一个生死,那么我还如以前那样紧张干什么?这里我来过了,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来这里虽然才几个月,可是我的抉择,我做的事情,都比我过去二十六年加起来还要痛快。反正就等着最后决一生死了,我还那么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对于萧言的自言自语,张显有不少都听不明白,只能呆呆地看着萧言在那里洒脱地笑着。

“…………既然赌了,就赌一个彻底。老子就在这里,兵力薄弱,而且毫无戒备。装是装不出来,非得真是这样才对鞑子有足够的诱惑力!这样也许还有三分可能,他们才会冲着我萧言过来,才能让这场决战提早爆发,才能在燕京未下之前,将鞑子赶回去!你们也都别披着盔甲,一副戒备万分的模样,就放开一切,陪着我萧言在这里高乐,看鞑子敢不敢过来!未来的道路,别人看不清,我却看得清,一切都付诸天意。如果这贼老天真的是让老子到这里来挽狂澜于既倒的,那么就不会让我萧言在这里失败!”

萧言猛地从皮裘堆里站起来,狠狠地将张显手中甲包扯过来,掷在地上:“都给老子卸甲!营中高会,不醉不归!营中所有一切,让鞑子看个清楚,老子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如果这贼老天还想看着老子在这个时代折腾,就会给老子一个奇迹!不过这贼老天吝啬,每一场胜利,都要老子拿自己的命去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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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萧言营寨当中灯火,映照在寨墙之上。一闪一闪晃动,照得寨墙之上值守的士卒们们脸色明暗不定。

酒肉香气,也随着夜风传了过来。

从萧言所部赶到,在离寨墙不远处立下营盘开始,董大郎就未曾下过寨墙,一直僵立在上面,死死地看着对面。谁也不知道这位越发阴沉的董大郎,到底在想些什么。

寨墙之上,士卒们都拥挤在操口窃窃私语。有几个董大郎常胜军所部的军将们想找董大郎说些什么,都被董大郎阴着脸挥手赶开,他们也不好再进言,只好退开一边。董大郎的老底子已经折损得差不多干净,现在他所谓的常胜军,基本上都是奚王霞末麾下所部,本来和董大郎就没什么同生共死的交情,董大郎在女真旗下的前景也不见得看好,既然董大郎不想和他们商议些什么,他们也乐得清闲,一切冷眼旁观就是。

对面宋军营盘,实在是松懈到了一定程度。营盘不完不用说,士卒更是懈怠。此时此刻,对面营盘中更是搭起了一个棚子,四面敞亮,棚子里面灯火透明,宋军军将席地而坐,吃喝谈笑,浑然不似在战地当中。宋军统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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