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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蒹葭-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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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这人是女的。
  果然,只见店小二的骨头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原来的驼背也不见了,手脚也都伸长了,像是一个原本蹲着的人站了起来,只不过衣服小了些,遮不到肚脐,露出一截腰和小腿出来。她又一仰头,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姣好的面目来,这样,她那双大眼睛在脸上才不觉得突兀了。
  “喂,看傻了。”她冲景彻扬了扬下巴。
  景彻觉得非礼勿视,急忙偏过目光,道:“我要进去,你让开!”
  “我是十里斋看门的罗衣,怎么能让你进去。”
  景彻顿觉不妙,想,自己的行踪已被十里斋的人发现,今日已不能再有所行动,只好眼睛一转,抱拳道:“如此的话,那在下隔日再来拜访。”
  说完,他转身意欲离去,却听见罗衣呵呵笑道:“景公子,骗人也挑个对象,哪有人这个时辰前来拜访的。”
  景彻倒也不惊慌,只是道:“罗姑娘认识在下?”
  “公子那日在凉亭作画,画的可不就是你么,画像一角还提了你的名字。”
  景彻的心口倏地一震,这话听在耳朵里,怎么那么不真切,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见景彻不说话,罗衣又笑道:“哈哈,果然是个白板脸,公子那画像画的还真是传神。”
  景彻把一点点躁动的心绪放到一边,问道:“罗姑娘既然不让进,难道还不让在下离开么?”
  罗衣俏盈盈地说:“我又没不让你走,你走就是了,以后也别来了。”
  景彻不解:“为何?”
  “公子不在逸嵋渊里,管你是来暗杀还是来拜访,来了也是白来。”
  这十里斋的部下果然和百里芜弦都是一个德行,既然明知道景彻的来意,居然还这么大咧咧地说了出来,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那请问,瞻玉公子现在身在何处?”景彻试探着问道。
  “不知道,一个月前就不在了,”罗衣伸出食指点着下巴,一边想着一边道,“我可没骗你,你要是找到了,记得把公子带回来哦。”
  景彻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脱线般的请求,只能草草应了句“在下尽量”,只觉得这般耽搁下去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便匆匆告辞,反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他听见罗衣铃铃的笑声。
  “哈哈,一条小鱼儿。”
  一条入了网的小鱼儿。
  景彻决定先南下,然后从南方一路再往北走,总能打探到百里芜弦的消息的。
  第二日,结了房钱,出了客栈,牵着马往城门口走去,沿着瘦西湖一路走着。冬风已经不那么凛然了,只是行路依然还是有那么些茫然,果然江南的风月,将人的骨头都要磨酥了,这里的男子大都也是温柔的,景彻看见,一名男子正在帮自己的妻子整理额前的碎发,眉目里流淌着浅浅的温柔。
  平平常常的日子,过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吧。
  拿了那二十万两,便跟重宵说一声,离开筑云庄,在哪个江南小城里盖间屋子,过着清净的小日子。
  一个人也好,孤孤零零也罢。
  “你有种就躲一辈子!整天花天酒地,你有点出息没有啊!早知道当初就让你死了算了!我也少操这份心!”
  前方传来的叫骂声,声音听上去有些依稀的熟悉。
  只见一个精致的楼宇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另外又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大爷,您有钱奴家知道,可是小蝶已经在陪那位惹不起的主了,不然我换一位姑娘给大爷,模样绝对不比小蝶差!”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那个什么小蝶,不光要小蝶,我还要包下你这个场子!”
  景彻拨开人群,走进去一看,果不其然,听声音就猜到是他了。
  苏念池同时也瞧见了景彻,只因气上心头,气冲冲的,口不择言的对景彻道:“看什么看!”

  第十八章

  “看什么看!”
  景彻面无表情地回过身子,墨黑色的衣衫在围观的人群里穿了出来,又牵着马,慢悠悠地往城门那里走去,着实就像是不认识苏念池一样。
  苏念池咬了咬嘴唇,松开,又咬住,没办法,只得朝着景彻离开的地方喊:“喂,景彻!”
  景彻停下了步子,回头。
  扬州的酒楼里,苏念池被一碗桂花酒酿烫了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仰着头不停往嘴里扇风。
  景彻抱着双臂看着他:“不在虚回谷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苏念池烫得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但还是含糊不清地逞强说道:“寻欢作乐。”
  听完,景彻便站了起来,抖抖衣袍:“这碗桂花酒酿的钱你来结。”
  “哎哎哎!”苏念池急忙扯住景彻的袖子,无奈道,“好吧好吧,我说,你坐下来,这要慢慢说。”
  景彻依言坐下,眼睛像审问一般地盯着苏念池,盯得他心里有些发毛。现在的苏念池,哪里还有在虚回谷中的风光,两袖空空,在今天紫嫣阁老鸨面前却还是硬要充大,还好遇到了景彻,不然今晚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我出来,找一个人,然后,我不是不会武功么,结果……”苏念池垂下头,“结果路上就被人劫了,只好沿路替人看病收些诊金,可现在已经身无分文了。”
  “你不给平民诊治的规矩也坏了吧?”
  苏念池点点头。
  景彻又问道:“找谁,青楼小蝶?”
  苏念池扁扁嘴,声音越发地低下去:“是现在搂着小蝶的那个。”
  景彻哼了一声,不屑道:“哦,我知道了。”
  苏念池心有不甘地说:“你知道什么,我倒是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高兴得很,想终于看到我落魄的样子了,终于可以报在虚回谷被我轻薄非礼之仇了,对么?”
  想了片刻,景彻点点头,过了会儿,又摇了摇头,道:“不错,我是高兴。”
  苏念池眼睛瞪大,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景彻又道:“可是又不是我让你落魄的,何来报仇之说。”
  苏念池只顾生气,面前的桂花酒酿早已凉了大半。
  “别动肝火,你是行医之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看着苏念池生气的样子,说句老实话,景彻倒是觉得有几分有趣。
  苏念池站起来,拱拱手,逞口舌之利:“多谢你请客了,哪日你要是死得差不多了,若还能坚持到虚回谷,我一定救你一命。”
  “我不需要你救,”景彻也不正眼看他,依旧还是坐着,“我只问你,这几日来可曾看见过百里芜弦?”
  苏念池一愣,见景彻望着窗外,问出这话的时候颇有些犹豫。
  脑中瞬间闪过一丝狡黠的想法,苏念池往墙上斜斜一靠,一时间笑得都和百里芜弦有些像,蔫儿坏,一看就知道心里在拨着小算盘。
  景彻看他这模样,觉得有些不耐烦,只道:“你只要别骗我,要求提便是了。”
  苏念池道:“我不骗你,他这个月头来找过我,说了他的去处,他去的地方,你找不到是正常的。”
  “他去哪儿了?”
  苏念池扬起脸来看了看窗外,驴头不对马嘴的来了句:“看外边这阴天湿气的,怕是要下雨了。”
  景彻慢慢睁开眼,看着苏念池,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苏念池明知故问:“谁?”
  “搂着小蝶的那个。”
  苏念池一笑,十足是得逞了的味道。
  “祁枫。”
  接下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景彻便把昏过去的祁枫拎了回来,一开始是从窗子口出去的,现在还是从窗子口回来的。
  用苏念池的话说,但凡有点轻功的,都觉得不用白不用,再不走正道。
  景彻冲进那间包厢里面,祁枫正抱着小蝶小粉的喝得烂醉。他一脚踢烂那扇屏风,惊得满室花蝴蝶乱叫,叫完之后眼睛又直了,本以为祁枫已算得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谁料现在出现的男人,竟比祁枫还要俊美上几分。
  祁枫左摇右摆地站起来,指着景彻,好不容易从嘴里蹦出“来者何人,搅老子好兴”几个字后,又轰然倒地。景彻闻着满室酒气皱眉,想苏念池真是怪癖,什么样的人喜欢不好,眼前这人完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空壳子一个。
  景彻拎起祁枫后颈的衣领,一把把他带出窗外。
  对,他走的依然是窗户。
  像甩烂摊子一样把祁枫往床上一丢,厌恶似的对苏念池道:“人这儿了。”
  丢到床上的时候,祁枫没醒,只是嘟囔着喊道:“他奶奶的,再来一杯!”苏念池苦涩一笑,对景彻道:“叫你看笑话了。”
  景彻一向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这一次却不禁说道:“换做是我,这样的人,任他醉里生梦里死算了。”
  苏念池轻轻摇头,蹲下,撩开挡着祁枫眉目的发丝,微微虚了虚眼,道:“你不懂的,喜欢是什么,喜欢是不离,是不弃,不离不弃,四字足矣。”摇摇头,苏念池道:“不说了不说了,告诉你,百里芜弦去了苗疆千骨寨,你走吧。”
  景彻也觉得,人家的事情,怎能是自己一两句便可以说得了的,自己杵在这儿也不个事儿,只好拱了拱手,连一句“告辞”也没有说。
  阴云密布,景彻出门的时候抬头望天。
  看来,的确是要下雨了。
  驾着马,又一路往南,苗疆一向被世人认作是瘴气极重之地,如今被苗疆王统治着。当今圣上曾经拍过骁勇大将军征战苗疆,可惜将军中了瘴气,不久便死在了军帐之中。而战败回来的士兵都说苗人都会巫术,甚至有人说,苗人皆是通天半仙,征战苗疆是要惹天怒的。于是,自此之后,圣上再也没有征战过苗疆。
  又行了将近半月的路,景彻从未去过苗疆,有时行到半路便茫然起来,总要等得一两个路经此地的柴夫,才能重问清方向。
  今日走着走着又觉得不对,地平线处已经浮上一层鹅黄,傍晚将至,可是这条乡野小道还是望不到一点边。缓了马步,远远的瞧见一位穿着深蓝粗布衣服,抽着烟枪的异族老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景彻御着马过去,下马行礼,问道:“老人家,请问苗疆千骨寨怎么走?”
  枯瘦的老人嘴巴吧嗒着烟枪,眼睛半开半合,道:“你都到了,还问什么。”
  景彻一惊:“已经到了?”
  老人拿着烟枪往旁边一指:“哝,你再往前骑一阵。”
  景彻顺着老人指的方向望过去,又收回目光,道:“多谢。”
  “不谢,”老人笑笑,把烟枪重又塞回嘴里,“年轻人,你是来找人的吧?”
  景彻见这老人神情淡然,看来觉得有几分不简单,又也曾相信过所谓苗人是通天半仙的言论,便不敢相瞒,老实地“嗯”了一声:“不知老人家如何得知。”
  “呵呵,前几日,也有一位年轻人这样问过我,我劝他别进去,他还不听,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有一个月了吧,你们中原人的体制,耐不得我们这边的。”
  景彻听得莫名感到一股阴寒之气慢慢渗出来,看着面前这位老人一笑露出的两排黄牙,突然也觉得有些可怖,便有些不敢再多待下去,于是又行礼道谢,驾了马朝着老人所指的方向而去。
  他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发现那石头上空空如也。

  第十九章

  苗疆地偏人稀,沿着那条小路一直走,果然看见了吊脚小楼落成的山村,据那位老人所说,这就应该是千骨寨了。景彻在寨子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却有两个赤着脚的苗族少年持着长矛拦在了他的面前。景彻翻身下马,以中原的礼节报上名号,苗人少年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仍拿长矛抵着景彻的胸口,另一名少年跑回寨子里去通报。
  景彻面不改色地站着,视胸前长矛于无物,倒是让那拿着长矛的少年有些困惑起来。
  大约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久,从千骨寨里才走出一名大汉出来,对少年喝止道:“巴业,放下,不许对客人无礼!”
  景彻发现,这人头上的头饰比其他苗族族民的要多上许多,于是暗想,猜这人十有八九便是苗疆王。
  “筑云庄的朋友,”苗疆王张开臂膀,朝着景彻走来,“中原的筑云庄,我听过,景公子定是中原的少年英才!”
  景彻早就听说过异族天性淳朴,生来好客,今日一看,果不其然。他刚要抱拳行礼,却被苗疆王托住了臂膀,听他道:“来了就是朋友,中原的繁文缛节,咱们这里没有。”
  原来今日恰逢苗族的花山节,踩花山是苗族传统节日,一般在农历正、二月间盛行踩山,源于青年男女的求爱活动,苗疆王在中原认识了不少朋友,此日都赶来参加这个节日,苗疆王以为景彻也是如此目的。节日期间,青年男女对歌、跳芦笙舞、寻求配偶;农老们则来到花场地交流生产经验,传授生产技术,祝愿五谷丰登。居于山区的苗民在节日内还要进行斗牛比赛。屏边的苗族还举办跳狮子和爬花杆的比赛。
  千骨寨外一边是潺潺的流水,一边是高大巍峨的山川,寨子就坐落于山脚之下,靠着山川融水补给水源,如果沿着山路一直走,便会进入郁郁葱葱,仿佛四季常青的山林之中,山林之中,鸟兽鱼虫,什么都有。景彻这几年跑过不少地方,但看此处苗寨风情,自与别处不同。
  景彻进了千骨寨,才得知今日寨内要摆一场盛宴,但凡寨子中的长老,亦或是如景彻一般外来的贵客,都安排在主寨内享用盛宴。
  景彻本想探听百里芜弦的事情,这一下竟不知如何开口,也不好拒绝什么,只好在苗族少女的带领下,沐了浴,换了身当地风情的新衣服,接着来到了会场,试图找一个机会再向苗疆王阐明来意。
  主寨外,男男女女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互表心意。
  赤着脚的苗族少女为景彻献上美酒,只不过他却在觥筹交错间有些不舒服,只不说话,面前的食物也是不怎么动。
  “怎么,景公子是否是不习惯我们这儿的饮食?”苗疆王这才注意到这位沉默寡言的客人,问道。
  景彻应道:“在下本就不喜多食,辜负了苗疆王的一番盛情,心中自是有万分歉意。”
  哈哈笑了一阵,苗疆王又问:“中原人都是这样么?”
  景彻皱眉,不解。
  “说话一定要如此文绉绉的么?”苗疆王道,“可是我认识了一位朋友,却并非如此,他与我称兄道弟,言语间不羁得很,叫我喜欢。”
  “人家就是这样,若是人人都和我一样,天下岂不是大乱。”
  苗疆王正说着间,这时从门外走进一名男子,摇着扇子,二月里似乎是觉得热得不得了,一边喊着“又湿又闷”大步走了进来,接了苗疆王的话头,笑道。
  景彻想,虽不知百里芜弦来千骨寨的原因,但苏念池果然没有骗他。不过,倘若苏念池知道自己是来杀百里芜弦的,又不知他该做何想了。
  “老弟,你可来了,”苗疆王笑着站了起来,朝百里芜弦指了指身侧的位置,道,“你坐这儿可好。”
  百里芜弦摇摇头,笑道:“那个位置是留给美人坐的,我坐过去未免太可惜了,我坐这儿就行。”说完,在景彻的身边坐下,朝景彻眯眼一笑,道:“景公子不介意吧?”
  苗疆王倒也不觉得拂了面子,坐下去之后,问道:“老弟与景公子是旧相识?”
  景彻不知如何回答,想难不成是要与百里芜弦在人前装一回好友,谁知百里芜弦忽然揽过景彻的腰,玩味地一笑,道:“什么旧相识,我们是老相好。”
  就算景彻涵养再好,此刻也不免朝着百里芜弦怒目而视,刚想开口辩驳,却又听百里芜弦温柔问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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