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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入芙蓉浦-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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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羡慕你还能回家一趟。”颜宁收拾手边的东西,都是给家里人捎带的礼物。
吴严白他:“得了吧,谁不知道京官是最好的。再说你每年不也是有省亲假的。”
“省亲我看就算了吧,一来一回两个月的时间,谁给我放那么久的假?”颜宁叹口气,接着压低了声音,“伴君如伴虎,这京城未必就是好地方。我也没什么远大志向,要做什么千古名臣,若不是为了……”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吴严追问:“为了什么?”
若不是为了实现杨沐的理想,我才没那么大的志向去做官呢。这话他当然不会和吴严说。“没什么,这官场上全都是须溜拍马的人,京城尤甚,要想升官,就得学会须溜拍马。稍不留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严也叹气:“是啊,要不是为了逃婚,我才不来考这劳什子会试呢。我家家大业大,做一个闲散乡绅,岂不是逍遥快活?不过我比你好点,在蜀州那个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只要不出大娄子,安安稳稳能做上好几年,然后等回京述职的时候,想法子调回我们吴州去,要能回平县那是最好了。我一辈子啊,就准备在那呆了,还是老家好啊。你啊,自求多福吧。”说罢拍拍颜宁的肩。
颜宁垮着一张脸:“我也呆着吧,要是有机会做外官,我也出去。实在不行,我辞官归田去。”
吴严想起自己那年秋天帮杨沐家收稻的经历来,嘻嘻笑道:“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会种田么?”
颜宁还真没种过田,他一梗脖子:“不会,我不会学啊?再说,有田野未必就要自己种吧,你家的田难道都自己种的?再说了,杨沐说了,有他一口吃的,就饿不着我。”
吴严摸摸鼻子:“那倒也是。不过杨沐真跟你这么说过?”
颜宁不回答他,给了他一个钱袋:“这是我刚领到的安置费用,你帮我带给杨沐,说是我资助他做生意用的。”
吴严接过钱袋,掂了掂,总有十几两吧:“你的安置费才多少?怎么有这么多?杨沐要做生意,我怎么不知道,他不是给我家做账房吗?”
颜宁说:“这是我刚领的安置费加上我从家带的未用完的银子。你是杨沐的朋友,难道要拘着他在你家干一辈子账房?他娘的病,光靠那点钱怎么治得起?他迟早是要自己出来做生意的,你回去也跟你爹通个气,省得你家老头认为杨沐不识好歹。”
吴严沉默了,要不是杨母的病,杨沐只怕这时候跟他一样在京城考进士做官了。他才华横溢,不是普通人,定然不可能给自家做一辈子账房,迟早是留不住的,不如趁早放他去做自己的事。于是点点头:“我知道了,回去就跟我爹说。”
颜宁说:“你放心,杨沐人厚道,定然不会拆你家的台的,他肯定会避开你家的生意。”
吴严说:“这个我信,不过就算是不避开,也没多大关系,我家又不专经营一间铺子。你放心吧,我回去好好跟老头子说说。”
“就算如此,杨沐也断不可能做对不起老东家的事来。”
吴严又想起一件事:“你把钱都拿给杨沐了,自己够花吗?”本朝官员俸禄实在不算多,就那点银子,在京城这地方,也就刚刚够吃饭而已。
颜宁笑一笑:“起码住房子还不花钱,我一个人吃喝也就够了。”
吴严说:“总还是要个洗衣做饭的人吧,你现在是朝廷官员了,要是有个同僚来串门,看着都不像。”
“那个晚点再说,万事开头难嘛。”
第三十四章 曙光
杨沐最近心情特别好,因为喜报频来。第一,是颜宁中探花郎的事,第二,是因为济安堂那位会治疗偏瘫的石大夫要回来了。
想起那年自己中了秀才去颜家时,颜宁说的那句话,就不由得泛出笑意,还真的是一语成谶呢,他果真做了探花郎。只是稍微有些遗憾,颜宁留京做官,以后见面的机会真是少了,除非自己将生意做到京城去才行。当然,这前提是母亲的病能够好起来。
五月初,吴严从京城回到平县。这一次连平县的县太爷都惊动了,准备了大阵仗来迎接新科进士。吴员外率领家里的男丁们也早早从吴村赶到平城,迎接自己光宗耀祖的次子。吴员外从接到吴严的信起,就再也没有合拢过嘴,逢人就夸自己那个了不起的次子,简直有点炫耀的意味了。就连吴宽刚出生的儿子——吴家的嫡长孙也没能分散吴老爷子的注意力,这让吴宽有些忿忿不平,老头子未免也太势利眼了吧。平时最受宠的老三吴慈现在也受了冷遇,不时被拿来跟吴严作比较。
到了平城,吴员外被县城里的名流富贾轮流着请去参加宴席,忙得脚都没法沾地。吴宽和吴慈兄弟两个得了空,就同杨沐一起在院子里喝茶聊天,说起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的一堆事,兄弟俩都有怨言。
吴慈跟杨沐抱怨:“我爹也真是的,老拿我跟我二哥作比较,他还想家里所有的人都能够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怎么着。”
杨沐笑一笑:“你们要理解你爹的心情,作为长辈,都有望子成龙的心理。他一时高兴,有点忘形,疏忽了你们两个。手心手背都是肉呢,等吴严去了益州,他这兴头就慢慢淡下来了。你们兄弟一向和睦,犯不着为这点小事生了芥蒂,吴严中了进士,马上要去益州做官,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年,他走之后,还得指望你们两个照顾着你爹你娘呢。”
杨沐这话说得极其周全,吴宽和吴严听着都有点汗颜,杨沐一个外人,都知道劝他们兄弟和睦。他们自己倒好,外人还没挑拨,自己就开始祸起萧墙了。杨沐其实跟吴宽和吴慈交情不多,只是跟吴严更密切一些,这也是吴严主动亲近的结果。有一点比较庆幸的是,他们兄弟几个并没有变成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居然还保留了乡人的真诚与淳朴。他作为吴严的好友,自然不希望他们兄弟有隔阂,所以尽力开导他们。
吴严一回到平城,就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吴员外平生头一回受到县太爷的礼遇,还能在宴席上和县太爷平起平坐,心里那个美啊,就别提了。吴严看着满面红光的父亲,就把那些对繁文缛节的不耐烦压了下去,虽然前途是自己的,但是却能让老人如此满足欣慰,也算是一种孝敬吧。
从上岸那天起,吴严就没有清醒地回过房,每天都是喝得醉醺醺的被家人扶回房间。天亮睡醒了接着喝,当地的各级官员、名流乡绅、士人举子,轮番上阵,喝完东家喝西家。等到终于喝得差不多了,回到平城已经四五日了,吴员外又催着他回家去见他娘,都没空跟杨沐好好说说话,只是将颜宁给他带的书拿给他了。回到家之后,吴严说什么也不肯去应酬了,只推说上任日程紧,将家里的亲戚好友全请过来,一顿酒席就解决了。才得了空跟父母兄弟好好拉家常,给新出生的小侄子一个金锞子做见面礼。
临行前又找时间跟他爹说了杨沐的事。“爹,今年是杨沐在咱家做的第三个年头了吧。”
吴员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啊,他做得挺好的,怎么了?”
“爹啊,我们当初在危难的时候帮了杨沐一把,他心怀感激,兢兢业业地做着咱家的账房,并且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娄子,让爹省了不少心吧。”
吴员外提起杨沐来赞不绝口的:“是啊,杨沐是个好孩子,有能力又踏实,这几年确实让我省心不少。账目交给他,我是一百二十个放心。”
吴严又接着说:“杨沐是能干,但是他不能干一辈子账房吧,就算是他愿意,我们也能忍心?他的才能,比我们家兄弟三个都强。当初若不是他娘的病,杨沐今日只怕比您儿子我要出息得多呢。”
吴员外点点头,又想了一下儿子的话:“你的意思是杨沐要离开咱家?”
吴严摇了一下头:“以杨沐的仁厚,他是不会主动提出要辞了咱家的。只是这个事我们也要厚道点,我们总不能拘着他在咱家干一辈子账房吧。他不提,我们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所以还是要爹去跟他通个气,表示我们有放他出去发展的意思。”
吴员外有些失落:“只是杨沐要是走了,去哪里找能干又可靠的账房先生呢?”
吴严安慰他爹:“这个爹放心,杨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会离开,他定然会找好能够接替他的人选,安排好这边的事才会走的。只是之前你要主动去跟他通个气,他才好做准备。”
吴员外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了,找个时间跟他说说。”
吴严又拉着兄弟两个好生交待了一番,自己不在父母身边,劳烦兄弟替他尽孝。言辞之恳切,情谊之真切,感动得吴宽和吴慈热泪盈眶,信誓旦旦地让兄弟只管放心去,家里有他们顶着呢。
吴严辞别了爹娘亲友,带了几个家仆,乘船出发去益州了。到平城的时候,没忘了跟杨沐好好聚一聚。他将银子交给杨沐:“这是颜宁托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给你将来做生意的本钱,我也添了一些。你不要推辞,等将来你赚了钱,再还我不迟。说来惭愧,要不是颜宁跟我说起,我都没替你想过。”
杨沐接了钱袋,眼眶有些湿润,从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些年,这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给自己的支持和帮助,真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他有些赧颜:“你家帮我们母子这么多,我一辈子都还不清,我却还要另谋出路,实在是愧疚难安。”
吴严拍拍他的肩:“不要这么想,我们哪能将你一辈子都留在我家呢。你应该有更好的前程。再说,婶子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要做好长久的准备,这求医吃药,哪一样不要花钱呢?”
杨沐点点头,没了言语,他有心要好好回报吴家的恩情,但是发誓许愿不是他专长,他只会以实际行动来回报。
吴严又说:“我这次去益州,不知要几年才得回,家里兄长能力有限,弟弟又年幼不更事,我家还得指望你多照看点呢。”
杨沐笑了一下:“你放心,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会尽力为之。”
吴严又问:“伯母的病有好转吗?”
“这个月济安堂那位云游在外的大夫能回到平城,到时候请他给我娘看看,应该还是有希望的。”想到这个杨沐心里就难掩高兴。
吴严看着他:“这事你也别太着急,婶子病了这么久,就算是能治好,也定然是个漫长的过程。”
杨沐笑了一下:“这个我明白,只是有希望了,我心里就有了盼头,觉得心头那块大石也不那么重了。”
吴严说:“这些年,你真是不容易,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又使不上力,只能干着急。希望婶子能够早日康复。”
“谢谢,这是我目前最大的心愿。”
杨沐又问起他们在京城的那段日子,吴严知道他对颜宁关心,将他们在京城的所见所闻都细细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三更天。杨沐听着外面的打更声,抱歉地笑一笑:“都三更天了,休息去吧,明天还要赶路呢。日后你回来的机会也少了,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常给我们写信。”
吴严摸了一把脸:“这么快啊?日后就难见到你了,你也要好好保重。”
杨沐说:“蜀地地处西南边陲,蛮民多,少教化,难于管治,你的任务不轻松啊,一切都要谨慎小心。”
吴严点点头:“我省得。”
第二日一早,吴严就乘船出发了。他坐船溯江而上,到宜州,然后上岸走蜀道。一路路途艰险,诸多不易,按下不提。
杨沐来不及替吴严担忧,就接到消息,石沉水大夫云游在外的小叔石归庭回来了。杨沐连忙去济安堂请人,他一见到这个慕名已久的石大夫就惊着了,这个石归庭年轻得惊人,看起来比他的侄子石沉水还要年轻几岁。
石沉水与杨沐来往的次数多了,也便熟悉了,他看出杨沐的惊讶,笑道:“先祖父老来得子,小叔比我还年幼几岁。他性情洒脱,不喜拘束,常年在外游历,上回那个与你母亲一样病症的病人,就是他在岭南游历时遇到的。”
杨沐连忙给石归庭行礼:“久仰石大夫大名,家母沉疴在身多年,还望石大夫不吝援手,救我母亲。”
那石归庭年不过三十,常年在外行走,人显得黑瘦,但是他身上有旁人所不及的精神气,让杨沐这样曾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为毕生志愿的人而倾羡。石归庭咧嘴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昨日到家时,就听沉水说起过你母亲的病症了。今日你来,我正好过去看看吧。”
到了吴记藕粉铺,杨沐将母亲抱到床上躺好。石归庭先不把脉,捏了一下杨母的双腿,问了下杨母的感觉,又掀起裤腿来看了一下。这才给她把脉,又将之前大夫开的药方看了,将杨沐叫到外间。
“石大夫,我娘的腿有治吗?”杨沐迫不及待地问。
石归庭用极欣赏的眼光看他:“情况比我预料的要乐观。适才看了令母的腿,她卧病近三年,长时间不曾下地活动过,但是腿部肌肉并没有明显的萎缩,并且也有细微的痛觉反应,可见你的推拿按摩功夫做得极到位。而且我在令母身上并未见到褥疮,这不能不说明你用心良苦啊。就冲你这份孝心,我定然要竭尽全力治好你母亲的腿。”
杨沐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哽咽着说:“谢谢,谢谢石大夫。”
旁边的石沉水也有些动容,他伸手拍了拍杨沐的背:“这下你该放心了。我小叔答应治你娘的病,那就是说有治了。”
石归庭沉吟了一下:“治疗的过程可能非常漫长,而且可能非常痛苦,你们要耐得住性子,积极配合我的治疗才行。”
杨沐点点头:“没有关系,三年我们都等了,这时候有了希望,不管多久、做什么,我们都愿意配合。”
“那就好,从明天开始,我每日来替令母针灸。今天我先开一张药方,之前那些药就停了吧,从今天起喝我配的药。”石归庭拿出笔墨纸张来开药。
第三十五章 故友
从那以后石归庭每日来替杨母行针,配合他开的新药方,再加上杨沐的按摩推拿,不多久就收到了明显的疗效,杨母腿脚的感知力比之前强多了。杨家母子简直要喜极而泣了。然而石归庭告知他们,初时的治疗效果很明显,以后就不会那么明显,所以不要心急,慢慢来。
自从知道自己的腿有救了,杨母的精神状态有了极大的改善。她本来对自己的腿都已经绝望了,这回有了希望,不由得生出强大的信心,她要好起来,不能拖累儿子一辈子,因此非常积极主动地配合治疗。
吴员外在吴严走后半个月终于恢复了常态,他开始含饴弄孙,和颜悦色对待吴宽和吴慈。想起次子临走前交待自己的那些话,便找个机会同杨沐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只要你找好能够接替你位置的人,那就随时可以离开了。杨沐既感激又雀跃,写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颜宁,只是目前最要紧的是给母亲治疗身体,石大夫说大约需要半年的时间才开始有疗效,所以至少要等到年后才能辞了账房之职,接替的账房就可以慢慢找了。
过了两个月,颜宁给杨沐送来了一份惊喜。这天中午,杨沐吃过午饭,像往常一样给母亲做推拿。治疗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石大夫每天还是来给母亲施针,从目前的情况看,果然已经到了疗效甚微的阶段,但是杨沐已经习惯了每日雷打不动给母亲推拿的生活,所以无论疗效如何,都不影响他的执着。推拿完毕,然后去账房做事。
外间的伙计告诉他,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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