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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2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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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千四百万的银子,该怎么用?
“这些银子,你可有甚想法?”崇祯问道。
“儿臣已经与阁部商议了主意,准备用这笔银子开办一家银行。”朱慈烺道。
“银行?”
“是发行宝钞的衙署。”朱慈烺道:“其位与户部持平,又独立行事。”
“宝钞一向是户部发行,为何要独立出来?”崇祯问道。
“因为宝钞这个名字不能用了。”朱慈烺叹了口气。
大明的宝钞几乎与后世的金圆券齐名,简直遗臭万年。
太祖高皇帝当年沿用宋、元制度,以为宝钞可以节省人力和金属货币,却根本不知道纸币诞生本意是解决流通不便、以及市场货币流通量不足的问题,进而错误地认为通行宝钞就是一座挖不尽的金银矿。
大明通行宝钞作为一种不可兑换纸币,本身不能换成真金白银,靠的是官府权威和信用。而官府竟然不许百姓以宝钞纳税,一定要缴交实物,这简直是要将宝钞推向绝路。
更绝的是,残旧宝钞要兑换新钞另要加钱,就连纸币替代天然货币减免自然损耗的功能都剥夺了。
光是如此还不能说明国初的“经济掌舵人”的花样作死。为了保证宝钞的地位,朝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禁止白银流通,直到嘉靖之后大量白银涌入才渐渐解禁。这就导致了市场一边需要宝钞,一边宝钞又因为信用不足而持续贬值。
如此种种原因相叠加,宝钞除了作为一种货币符号,在宫中也指代帝室用的手纸。
估计百姓们也这么看。
天启年间就有人提出重新发行宝钞,以解决国库不足用的问题。崇祯十六年,蒋臣在国家最为难的时候旧事重提,得到了崇祯皇帝的支持,升为司务,参与宝钞发行事宜。只是很快就迎来了甲申国变,连制造宝钞的木材都没买到就流产了。
崇祯帝听皇太子有意要发行宝钞,很是奇怪:“既然已经有了银子,为什么还要发行宝钞?”
当然是赚取利息!
朱慈烺本身不是金融、经济专业出身,对于货币市场的了解只能算是小瓶子水晃荡。但他知道一点,铸造银币、金币就是为了掺入其他廉价金属,博取面额与实际成本之间的孳息。比如用半两的白银掺上铅,铸造出来的银币上写着“一两”,当做一两白银流通,朝廷就赚了去除成本之后的银子。
这种小聪明很早就为古人所用,王莽将之做到了极致,小小一枚铜钱上可以当五、当十地用,最终导致经济崩溃,被史家冠以剥削百姓的恶名。
纸币比金银币成本更低,所以本身能取得的孳息也就更高。薄薄一张纸,你说它能当一百两银子用,它就是一百两银子。傻子都知道这是一本万利,甚至是几乎近于无本买卖的大好事。
关键是得有人信。
“为了日后溢出本金发行,首先得建立信用。若要建立信用,无疑是用真金白银换钞票最有说服力。”朱慈烺道:“给百姓一两银子的钞票,就要让他能够切实换到一两银子,而且还要真正让他相信钞票能够当银子用!如此过个十多年,百姓觉得钞票和银子没区别了,自然就会使用钞票。”
“如果百姓拿了钞票就换成白银,最后国库里岂不是只有一堆废纸?”崇祯大为不解。
“所以重点还要流通。”朱慈烺道。
这回张家口抄到的银子并非奸商的所有资产。因为东虏逃窜之前,已经将大量货物出售给他们,真正带走的是白银、粮食、布帛等日用品。周遇吉抄到的白银,只是奸商为了购买夏粮的留存款,还有很大一部分古董、文玩、家私都在仓库里堆着。
“儿臣以为,可以去江淮、湖广一带采购粮食、棉布,令其运至张家口囤积。商人势必不愿空车而回,正好将缴获的赃物库存低价卖给他们,但是只收钞票。”朱慈烺道:“为了获得钞票,这些商人只能从银行兑换,或者接受朝廷用钞票购买粮食和棉布。”
崇祯的手指忍不住轻轻跳动,总算理清了钞票流通的示意图。
“这只是流通的一个方面,如果朝廷收税只收钞票,则农民只能将收获的粮食卖给官仓,获取钞票。只要官仓收粮的价格公道,又有多少农民肯低价将粮食换成银子?”朱慈烺道。
崇祯脑中不由将皇太子提出的钞票与大明通行宝钞做了一番对比。发现通行宝钞只有两个环节,制造、发行。而这种钞票却形成了一个从官府到民间,继而又从民间回到官府如此循环不息的回路。
——只从易理上分析,钞票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更符合大道循环往复之理。
崇祯心中暗道。
第490章 春来雨露宽如海(1)
崇祯十九年六月初,辽东与云贵的战事仍旧处于相持阶段。
相比辽东不断增兵增饷运送大炮火药,朱慈烺反倒更担心云南那边。
先是,张献忠放弃重庆进入贵州,继而其义子张定国(李定国)、张文秀(刘文秀)率部进入云南,扩大声势。四川总兵官刘宗敏挂了平西将军印,率忠贞营追入云贵,克期剿灭献贼。
云南看似边陲,然而其白银产量占了全国银产量的一半,近乎吝啬的皇太子实在难以忍受如此宝地沦在敌手。只是忠贞营的战斗力与战斗意志还是堪忧,或许还存了一份养寇自重的心思,所以云贵战事久拖不决。
好在云贵地处高原,土地贫瘠,没有足够的粮食养活太多的人,这也保证了张献忠不能扩军,不至于使西南局势溃烂。
在中央方面,第一、二两期共五百名河南行政学院肄业的学员按照考试成绩分入舍人科,又从舍人科中挑选办事勤勉者十数人,升为文华殿舍人。东宫侍从室这个临时机构在短暂的三年之后,悄然退出历史舞台,恐怕只有日后历史学生写论文的时候才会偶然触及。
这回挑选的文华殿舍人还有一个共性,都是平日与户部有工作往来之人。朱慈烺拨出更多的时间与他们灌输各种经济概念,作为即将到来的货币改革的生力军。而现在作为朱慈烺币制改革先锋大将的,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主事,蒋臣。
蒋臣是安庆府桐城人氏,后世安徽这个名字就来源于安庆与徽州。在那个地方,最多的就是文学家和商人。朱慈烺对蒋臣的文采不感兴趣,但从蒋臣所进呈的《足国三议》中还是能够看出他对国家经济所进行的思考。
“殿下,若要行钞票,手艺上的确不成问题。”蒋臣已经是第二次登上传说中的平台了。在崇祯朝,平台召对属于皇帝的特别问对,充满了机会和危险。比如袁崇焕就是在此处一飞冲天,受帝解袍相加,恩宠无双;也是在此处被捕,打入诏狱,寸磔于市。
“万历时朱墨套印法已在江南传开,色泽分明。如今较少有人能做四色套印,银行只需将能够进行四色套印的作坊买回来,再严禁民间用朱墨套印之外的套印法,伪造的问题便无需担心。”蒋臣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油墨和棉纸我已经分别让陕西和苏州去试做了,应该不会耽误太久。”
“如此更加可靠了。”蒋臣放心道。
纸币防伪与纸币流通是孪生兄弟。宋元时以严刑峻法来抑制伪币,朱慈烺非但要从法理上扼杀伪币,技术上的垄断也是必须的事。想他前世,国家为了防止伪币,连彩色复印机都要控制,何况这个时代还没能做到技术上的明显代差。
用先进的四色套引法、以棉短绒为材料制造的钞票纸、用焦油配置出的油墨,分别来自三个省份的最高级别的保密技术,三管齐下,让制造假币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尤其是陕西的油墨,其原料是石油。提炼猛火油之后留下的焦油在别处不可能有,属于朝廷控制物资,分量都是要入册的。除了纸币厂和朝廷控制的印刷厂能拿到油墨,民间印刷作坊不可能拿到,除非他们肯花海量的资金去研究煤焦油。
对油墨的控制会影响金属活字印刷的推广普及,但相对文化的进一步爆炸,纸币显然更为重要。朱慈烺有时候甚至觉得有必要将所有印刷作坊都收归公有,就如前世的国家一样。但考虑到江南民间的抵制,终究还是将这个计划放在了后面。
“最初发行纸币,范围一定要控制好,建立信用为第一等要务。宁可慢些,不能求快!”朱慈烺关照道。
蒋臣觉得皇太子对纸币过于谨慎,划定的流通范围也太过狭窄,根本不能体现出纸币的优越性。像这种利器,就应该拿到南直去大量抛洒,换回白银……然而皇太子划定的范围是:军中与犯官,以及少部分职官。
张家口属于“特区”,是民间商贩唯一可能换取纸币的地方。
朱慈烺有自知之明。首先是他的经济金融知识不足以自成一家,充任货币之父。其次是通货带来的社会影响实在太过巨大,必须严格控制货币发行量。他虽然背得出发行量的计算公式,即:商品价格总额除以同一单位货币的平均流通次数,但是这两个关键的数值又是如何来的,他就完全不能揣摩和统计了。
军中较为封闭,战士不到退役或者因伤转业看不到自己饷银,故而用钞票与银子的效果一样。朱慈烺决定先设立军中特供商铺,只收钞票,让战士习惯用钞票购物,建立对钞票的信心。作为最忠诚于自己的力量,战士对钞票的抵触和怀疑应该是最少的。
犯官从最初就领取粮票形式的生活费,直接换取粮食,并没有听说有大的瑕疵和纰漏。如今用钞票给他们增发半薪,对他们来说钞票若是能用,则是福利改善;若是不能用,自己也没损失,继续煎熬生活,等待脱罪之日,所以犯官群体的排斥性也不会过大。
最后便是少部分东宫侍从室出身的职官。
他们原本都是小知识分子阶级,在原来大明体制之下绝不敢想象能够穿上官袍。这些人跟着皇太子走已经有了一定的惯性,就算不信任纸币,也该信任皇太子;就算连皇太子都不信任,也得装出信任支持的姿态。用钞票可以优先买到马车和平板玻璃,少量的官窑瓷器,以及平价粮食,这对于他们来说应该足够了。
只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办事积极性,朱慈烺仍旧决定以奖金的方式发放钞票,其他俸禄不变。这也是沿用国朝惯例:官员的工资中有白银、实物,以及少部分的宝钞。
张家口有大量积存的货物要出手,满足流通环节的必要因素,故而属于特区。商人卖了粮食布帛等生活必需品之后,收取了钞票,转而在张家口再花出去换成他们需要的廉价货物,没有任何风险,但信心就是在这个循环中得到了建立。
“殿下,能否提前将钞票缴税办法通告全国州县,即便他们见不到钞票,也该有个印象,以免未来失据。”蒋臣道。
若是有商人将钞票带出了张家口,而偏偏又跑去本地官府那里纳税,如果能够缴纳成功固然是平安无事。如果当地官府不认识钞票,那麻烦就大了。
“待样钞做好之后,可以每县发一套,让县中有个底子。”朱慈烺道:“你可以向姚桃要些人,但主要还是得自己培养些人。大明两京十三省,十五个分行行长得谨慎甄别,确定人选。”
分行设在省级布政司,下面的府县还有支行、营业所,如何保证人力资源的充沛才是最大的问题。蒋臣面色凝重,缓缓躬身称是,接下了这个沉重的任务。至于向姚桃要人,蒋臣想了想还是算了,那个年轻的女官比最护窝的母鸡还护窝,根本不容别人从她手里挖走任何一个有一技之长的人。
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西商的账房。
蒋臣将主意打到了那些被发配苦役营账房先生身上。张家口有巨大金额的货物交易量,理所当然也有足够数量的账房先生,以及符合社会生态需求的学徒数量。这些人对数字和规矩并不陌生,只要稍加训练就可以启用,打入苦役营实在浪费。
尚未冠名挂牌的银行是部寺一级的衙门,用这些囚徒难免伤害朝廷颜面,而且他们的确助纣为虐,罪有应得,因为一技之长而减罪免刑说不过去。更何况他就算想要,也未必能够从苦役营里挖到人。
苦役营也需要大量识字的人处理日常事务往来,绝不肯轻易放手。而且在蒋臣之前,户部新近派往张家口的专员也已经瞄上了这些人,还有那些大小掌柜、伙计,用以对清剿的赃物进行登记在册,并且拟定价格。皇太子说那些货物要廉价卖给运粮来的商人,但没说要贱价出卖。
如今在整个帝国缺乏的不是粮食、白银、布帛、人口……而是能够出任公共事务的人口。新的一批专门学校很快就在顺天府成立,除了时下紧缺的会计、明法、行政专业之外,还有适用性更广,专业性稍弱的秘书专业。
早在去年六月时候,河南行政学院开学,朱慈烺颇为兴奋,幻想着一年之后能够收获多少人才。然而现在,他却发现人才的培养并非呈阶梯状上升,而是渐渐进入瓶颈,在之前一批可堪教育的苗子之后,出现了一个断档。
这个断档就是国家动乱造成的人口低谷,适龄儿童的数量锐减,以至于各府县的村学、里学都很难召到学生,甚至有些人觉得每村开设学校是一桩十分浪费的事。而且国家安靖之后,也不能长时间采用速成式教育方式,仍旧还是要放慢培养速度,让大明的下一代充分茁壮地成长。
第491章 春来雨露宽如海(2)
崇祯十九年六月初十,萧陌站在了山海关城头。
看着这座失而复得的雄关,萧陌百感交集。
当年修筑这道关卡实在太过用心,以至于近卫第一师调集了全师二十余门火炮对着城门猛轰,以及挖地道放火药爆破,竟然都没有将关门轰开。作为城墙最为薄弱的环节竟然都没打破,其他包砖夯土墙段更是没有什么指望。
眼看东虏两红旗在山海关守得固若金汤,两黄旗主力绕过了山区,从锦州杀向宁远,一时间辽东局势风云突变,第二师反倒成了深入敌军包围之中的孤军。
而且宁远不同天津,可以建立水城与海运通道直接连通。东虏在将近十里的空白区域保持绝对优势兵力,导致守军只能从外围据点撤退,婴城固守。
两白旗最终还是与两黄旗取得了联系,从绝境之中杀出一条血路,迫使萧东楼退守大营。在付出极大代价之后,多尔衮带着侍卫亲随渡过兴城河,与两黄旗合兵一处。
常志凡和朱睿死守宁远,依靠热气球带来的先机,掌握了清军进攻节奏和主攻方向,一次次打退了东虏的进攻,最终打得东虏战意消退,又见河西残存的大部队已经被明军主力击溃、俘虏,只得退回锦州,抓紧时间修整一番,分配粮食,为过冬做好准备。
如此一来,两红旗算是被抛弃了。
失去了与多尔衮的联络之后,代善知道大事不妙,在山海关蠢蠢欲动。然而萧陌拿厚厚的关墙没有办法,代善也不敢出城与士气旺盛的第一师野战。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萧陌顾惜战士性命,一直不肯用人命去填,代善未必能撑得到今日。
最终,代善与博洛派出了亲信,悄悄前往萧陌营中,劝萧陌效仿辽镇,养寇自重,并且还用上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典故,显然也有挑拨离间之计。
萧陌连人带信送去了北京,只等皇太子的命令。
朱慈烺正全身心地投入在政治改革之中,挑选值得信任的部寺堂官,每天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与人谈话。辽东战果对他而言,只有大小的区别,而非有无的问题。从最初决定渡海作战开始,这个项目就不会亏本。
“可以许诺他们:只要投降,可以不杀一人。”朱慈烺特别强调道:“包括代善、博洛。”
两红旗在山海关的旗丁、包衣、余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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