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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2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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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后听到崇祯赞扬自己的儿子,心中也是乐得开了花,只是微笑不语。

崇祯再次看了一眼屏风上的名字和简注,亲手笼上了纱,叹道:“我曾以为天下无可用之士,然而此刻看看却是英才迭出,想来终究还是我不会用人。”

“陛下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周后劝道:“臣妾虽然不知道外朝之事,但春哥儿有次跟臣妾无意间说起朝臣得失,也说过一句:实在是神庙老爷断了人才上进之路,以至于先帝和陛下手中人才青黄不接,方使得庸才盘踞庙堂。”

“他真这么说?”崇祯紧皱的眉头松开了许多。

周后见言之有效,笑道:“臣妾还会编造儿子的话么?只是读国史也可知道,成化弘治以来,哪位祖宗不是留下名臣辅佐新帝?惟独到了神庙老爷这里就断了。陛下初继大宝时,更是无人可用。”

崇祯虽然明知皇后是在安慰他,心中难免开解了些许,嘴上却道:“先帝还是留了不少人才,只可惜啊……天命如此。”他转而想到了开辟东江镇的毛文龙,又是一叹:这个敢以二百人深入辽东的英豪,真是死得可惜。现在要想再开东江镇,形势比之当年更好,却要以百倍之数方能一试,可见人和人之间还是很有差距的。

帝后正说着,坤兴公主与定王、永王相携前来问定,原来不知觉中已经到了亥时人定时分。原本只是问答一番,崇祯甚至可能不见这几个子女,但今天正好与周后说着长子的事,心中柔情一发不可收拾,便将三人唤了进来。

坤兴公主是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龄,该学的早就学了,也没甚好考校的。她知道自己的位置,问候了父母便乖乖巧巧地站在了母后身边,看着两个弟弟躬身侍立,接受皇父考校学问。

崇祯也是很久不曾关注过定、永二王的学业了,实际上因为朱慈烺过于醒目,而且皇太子这个身份的确汇聚了帝后的全部心血和关注,这两位亲王的师资力量上完全不能跟朱慈烺相比。

尤其是二王的主讲师是方以智,被朱慈烺挖去当了教授,所以到底是谁在教两个儿子就连崇祯帝自己都不知道。

“回禀父皇陛下:目今是东垣王在传授儿臣等《算学》和《音律》,蒋先生在的时候由蒋先生讲《左传》,倪先生讲《诗经》。”定王年纪稍大,上前应答,执礼甚恭。这才是正常孩子的正常表现,像朱慈烺小小年纪就要与皇帝、重臣坐而论道,那是妖孽。

然而崇祯不知道为什么,只这份恭谨让他失望。从内心中,他更希望能够看到第二个朱慈烺。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藁城之战后,恐怕自己不会再与儿子一同上阵了。所以若是能有个得力的亲兄弟去帮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

“你哥哥著的书可曾读过?”崇祯问道。

定王微微垂头,道:“蒋先生偶尔讲过,多是与格致相关。”

“你哥哥写的兵书战册,经济民生之书都颇有可采之处,可以找来读读。”崇祯口吻威严:“我天家子弟,不需要科举谋求出身,更该将学问落在经世致用上头。日后你二人就国,也好帮你哥哥安定一方。”

“儿臣谨遵旨。”定王躬身应道。

永王稍小一些,也是毕恭毕敬跟着哥哥行礼。

崇祯做了训示,这才就《左传》和《诗经》里的问题抽了几个,见二王都算是应答有据,知道他们平日也不是一味贪玩,心中稍霁。又叫内侍取了二王这些日子练的字来,朱笔勾圈了几个还能入目的,便教二王退下了。

坤兴正要跟着走,却被周后拉了拉衣角,乖巧地留下说话。

两位亲王仿佛虎口脱险,如蒙大赦,哪里还顾得上姐姐?径自退了出去。

“坤兴,你近日倒是时常往外跑啊。”周后笑吟吟地看着女儿:“在玩些什么?”

“女儿哪里敢贪玩?是在做皇兄交代的功课。”坤兴说到这些日子的工作,颇为兴奋:“皇兄命令地方复设养济院,又命成立慈善会,以女儿为会首,定期联络朝中大臣们的闺秀前往视察。”

“那岂不是有了由头整日在外玩耍?”周后犹疑地看着这个不喜欢女红的女儿。

有道是物以稀为贵,帝后原本就是男多于女,两个女儿中又夭折了一个。就此一位千金公主,自然多有宠溺。只要不涉及大是大非的问题,也都由着女儿去。好在坤兴倒不曾养成骄纵的性子,又与皇父皇母十分贴心,自然更受待见。

坤兴连忙辩解道:“我等是实实在在要去做事的,不光看看就行,还要看地方官儿是否的照了章程把事做足,还要查验账目,看是否有私情。”

“你们一群姑娘家家,抛头露面终归不好。”崇祯插了一句。

“父皇,我们可不是抛头露面,都戴着面帘、纱巾的。”坤兴嘟嘴卖乖道:“而且有那么多婆子、姑姑跟着,女官接待。去的地方也都是非老即少,哪有什么好避讳的。”

周后也相信这上面肯定不会有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否则女儿们要胡闹,当父母的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她倒是担心女儿误了长子的正事:“你皇兄怕是知道你贪玩,故意给你放放风,你可别拿着鸡毛就当令箭。”

“女儿那日查出章丘县挪用养济院专款,报知皇兄之后,皇兄还特命都察院来向女儿致谢呢。”坤兴抗辩道:“皇兄说了:如今天下人力不足,当不分男女老幼,皆尽一己之力。女儿这也是为大明社稷、皇父皇母尽忠尽孝呢。而且我们慈善会已经劝募了一千多两银子!”

“就你会饶舌。”周后轻轻拍打了坤兴的手背。

“若不是受限于天家身份,女儿真想跟那些女官一样,巡视整个大明!”坤兴说得双眼放光:“好生看看这天下到底是何等模样。”

崇祯面孔一板。

坤兴却毫无察觉,仍旧乐道:“皇兄说,大明之外还有更大的天下,女儿也想去看看。皇兄也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等你皇兄当了皇帝再说。”崇祯终于忍不住给女儿泼了一盆冷水。

坤兴不知道哪里触动了龙鳞,连忙闭嘴,再次变回乖女儿形态,心中却是暗道:当这公主还真不如当个女官有意思。

“你皇兄忙着军国大事,你别用养济院的事去劳累他。”崇祯缓和了口吻:“以后发现有官员不法,直接与山东按察使司衙门说,或是与都察院说,再或是找吴先生处置。这等小事原本就不该让你皇兄亲力亲为。”

“女儿知错了。”坤兴连忙低下头。

“你要是有心为你皇兄分忧,他的那部《原法》倒是可以一读。”崇祯看着女儿,不知为何却要比看两个幼子顺眼得多。

第408章 忽闻羽檄传来急(8)

坤兴对朱慈烺有种盲目的崇拜,听了父皇的话当即就去找兄长的著述阅读。

定王永王却没有这样的性质,前者是不屑,后者还是懵懂无知的年龄。

“定王说:皇爷只是一味偏心殿下,他若不是年纪小,未必不能做成这样的事。”丁奥亲自跑到真定,告知宫中情报。他提督着东厂,主要负责探查奸细。皇宫作为他的主场,这种事还是得第一时间告知皇太子。

别看定王现在年纪小,谁知道长大会成什么样?若是庸庸碌碌一介平凡藩王倒还罢了。若是日后有所不轨,今天这话不传到皇太子耳朵里,轻则过失渎职,重则就是立场问题。

朱慈烺重点看的是东厂提供的报告,虽然没有挖到太多有价值的大鱼,但也排查了足够多的大明忠良。无论是证实还是证伪,都有其价值所在,从这个角度来看也说明朱慈烺的银子没有白花。

“定王的事我知道了。”朱慈烺随手掀过了这一页。没有兵权谁敢造反?何况定王正在叛逆的年龄,对兄长难望项背继而生出怨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的目光落在几个打了标记的商号上,道:“原来是这些商家在私通山西虏商。”

投靠满清的晋商八大家在明廷有个别名:虏商。

这些虏商原本就是靠出卖大明,同时为满清销赃、输血而有如今的地位。满清入关之后,多尔衮以顺治的名义嘉奖了这些人,给予皇商地位,全揽了蒙古、关辽贸易。

这些虏商本以为修成了正果,可以品尝胜利果实了。结果却发现明军出奇地挡住了清军进攻,而且还一日日地壮大起来,眼看就要反攻倒算了。这当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借着汉人的容貌,以及在江淮一带的人际脉络,再次干起了打探情报的老本行。

士人中有一类最喜欢吹嘘自己手眼通天,这些人往往在朝堂上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靠着这些人,虏商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得知大明朝堂上许多重要决策,再加上银弹开路,要弄清各镇守将、兵力,并不需要太大的功夫。

而以前的锦衣卫、东厂之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间谍机构,说穿了只能算是特务打手,影响力也不会出京。皇帝在地方上的耳目是各地镇守太监,而他们不会想到去抓奸细,因为毫无油水可言。

可以说,晋商八大家为满清定鼎中原立下了不世之功,清廷只以张家口封谢他们,还是小气了许多。

在这个世界,朱慈烺却是最为重视机密和情报的人。他在前世就经常使用内部或是外部的商业间谍,那还是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行为。现在可以理所当然地使用间谍和反间谍,哪里可能放过?他麾下兵力少,全靠充沛的情报才能保证好钢用在刀刃上。同时也因为兵力少,所以要格外注意军事机密的安全。

东厂扩张之后,那些大嘴巴的士人身边很快就有了各种耳目。他们就像是散发着美味的鱼饵,等着大鱼前来咬钩。虏商的探子并不知道已经有人在岸边垂钓,毫无警惕地游来游去。东厂则按兵不动,将他们的整个情报渠道都摸透,只等皇太子下令动手。

“如今不同往日,军情不会轻易让朝堂知道。”朱慈烺道:“就算他们嗅觉敏锐,要想获知确凿情报也是千难万难。这些商家先监控着别动,我还需要借他们之口传播些消息出去。”

明军三十万攻打保定、天津的消息就是通过这样的渠道送出去的。

洪承畴开始并不相信明军能聚集起三十万大军,但他看了商家们送来的粮草调用凭证,以及民役的征发人数,默默一算,说不定还真有三十万!这也是因为明军走精兵路线,单兵补给量是满清甲兵两三倍,尉级军官就已经达到了巴牙喇的水准。

在一个点上得到了验证,对于其他同样渠道送来的情报就会有所轻信。所以消息说明军的主攻方向是东部战线,战略目标是山海关截断满清退路的消息,也不得不让洪承畴有所准备。

……

“早在孙子那时候就说要会用间,我朝真正用间,却还是从皇太子殿下开始的。”刘若愚坐在堂上,看着丁奥毕恭毕敬的站在身边。太监的记名关系,就跟师徒关系没甚两样,处得好的还真是情同父子。

刘若愚虽然有个侄子,但对于侄子的资质却看不上眼,反倒对这个丁奥颇有青睐,闲暇时也愿意多教一些。丁奥也是待他如父,从真定行辕一回到济南,首先就是拜见刘若愚。

“你要牢记一点,咱们都是皇太子殿下的私人。”刘若愚清了清喉咙:“何谓私人?乃是至私至密之人!时时刻刻都要分清里外,该做的事就得做,不该做的事打死也不能做。”

“是。”丁奥原本话就不多,在刘若愚面前更是出言精炼,惜字如金。

“你知道?”刘若愚眯起眼睛,笑问道:“那你说说,刘肆御前失仪之事,咱家为何要出头?”

丁奥的确不知道。当时他知道刘若愚因此事去找东宫,就心存疑惑,甚至觉得刘若愚有些老糊涂。一方面自己这边是效忠东宫的,帝后那边只要面子过得去就行了,哪个身居高位的太监真把皇帝皇后当回事?另一方面,东宫摆明了是会偏袒刘肆的,甚至因此而表明一些态度,何必送到刀口上去?

刘若愚见丁奥没有反应,解说道:“殿下看似云山雾罩高深莫测,其实是个单纯少年。他胸中别无他物,只有一个澄清天下的大志。在此之下,便是一步步要走的路。他不管地上是泥坑还是石子,只是以最为有效的方式跨过去。所以他行事只有‘逻辑’,没有‘人情’。这点上啊,你看看殿下只写《逻辑》不写《人情》就明白了。”

“孩儿是在读殿下的著作。”丁奥心道:你还是没说为何要做那种事……

“既然读了,就得会用。”刘若愚道:“事情本无对错,关键是其中的逻辑关系。咱家去哭那么一场,正是捋顺了这个关系。因为咱们是殿下私人,所以要替殿下哭,替殿下笑,替殿下难过,替殿下高兴,替殿下有人情冷暖……至于是否得罪人,有用或是没用,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其他王之心、王平那些人,能想到么?他们只想到了这事做得对不对,漂亮不漂亮,却忘了‘皇太子私人’这一身份。”

丁奥听了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抓住了身为“私人”的要诀。

“但你也别以为只要真心为皇太子殿下筹谋,即便做错了事也没关系。”刘若愚口风一转:“殿下天纵之才,乃生而知之者的圣人之姿,自然是有傲气的。你看《百鸟朝凤图》,为何仙鹤能站在前头,乌鸦连影子都没有?”

“是。”丁奥心中一紧。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天才很难容得下蠢材。

刘若愚说了那么多话,也觉得累了,道:“东厂以前在魏阉手里名声不好,你行事还要谨慎小心。最好跟锦衣卫那边学学,你看他们有声音么?许多事能借警察之力的,就让警察出手,所谓间也好,谍也罢,无非就是个‘密’字。”

“多谢公公教诲。”丁奥俯身拜了下去。

“殿下虽然没有明说定王的事,却也不能轻忽。”刘若愚端起茶盏:“咱大明朝又不是没有过先例。”

丁奥应然,告辞而出。

第409章 忽闻羽檄传来急(9)

朱慈烺是真心没有把小孩子的一句话放在心上。只要他不死,那两个弟弟就不可能有半点机会。之前或许还有朝议的压力,让朱慈烺不得不小心谨慎,以免弄得天怒人怨。现在自己手里的军力一天天扩张,就算其他军阀联合起来,都未必能击败自己,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换言之,只是因为维护现在的制度能给他带来更大的收益,否则他甚至可以连游戏规则都一起改写。

当前最要紧的还是北直战事。

此战的战略目标是占领保定府和天津卫,因此在情报战上故意泄露了“明军以山海关为目标”的虚假消息。只是洪承畴还没有对此做出明显反应,为了避免被他试探出来,所以东线的近卫二营仍旧以防守姿态面对清军。

西线的近卫一师更加展现出近代军队的优势,在野战和攻城上皆能大出风头。

在冷兵器时代,士气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为了提高士气,从古至今有各种手法,比如爱兵如子,比如同甘共苦,比如屠城大掠,也比如信仰教育。东宫有训导官和道士,以传统美德和宗教导引双管齐下,辅之以现实利益、集体荣誉、个人激励……士气高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崇祯十八年八月二十一,近卫一师第一营攻克庆都,如同匕首直刺保定的心脏,从斜后侧威胁清军后路。现在就连朱慈烺都不知道萧陌会怎么走,是直接攻打保定,还是斜向进攻洪承畴、阿巴泰的主力部队,汇合余部歼灭敌人有生力量。

这个时代的技术不允许在作战室里定下完美的作战计划,所以前线将领的作战能力无比重要,几乎每一份军令里都会写清楚作战目标,但在最后都得加一句:有临机决断之权。

萧陌性格沉稳,但在看到机会的时候又会决然出击。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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