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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1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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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左守义一拍地,跳了起来,道:“沙场之上,眼明脚快者活!啥桃符都不顶用。”
施心笙跟着站了起来,道:“不管顶不顶用,那道长说我们为了皇太子打仗,就是死了也能封为天兵天将,继续护卫太微星君。”
左守义没有再说什么,他招手叫李二三过来,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兵牌,道“等会你守在村口,最有机会逃命。我若是死了,就把我的牌子交上去,让训导官给我挑个脑袋灵光、手脚麻利的娃儿当儿子,一年三回别忘了给我烧纸。”
李二三接过兵牌,手有点抖。他望向施心笙,怯怯道:“施大哥,你呢……”
施心笙将自己的兵牌也给了李二三,道:“我留了有遗书,想过继个女娃。”
左守义笑道:“女娃就算随了你姓,等嫁了人生了娃,还跟你姓?”
“她好好活着就行,”施心笙跟着笑道,“替我闺女好好活着。”
李二三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将两块木牌贴身放好,又用手按了按,道:“左大哥,施大哥,你们保重。”
左守义挥了挥手,招呼施心笙一起跟他往村口摸去,一边轻笑道:“你看他那娘蛋样子?你们东宫还真是什么人都往探马司里塞。”
他说得声音极轻,却还是故意要让李二三听到。
李二三只觉得胸口发闷,真想大喊一声:我不是娘蛋!偏偏嘴巴就像是被缝起来似的,怎么都发不出声。
马蹄已经被裹了布,踏在地上声音小了许多,但在这静谧的夜里,还是显得有些刺耳。李二三牵着三匹马,绕了一圈来到村口,正好看到两个从村墙的破口处一闪而没。他又往外远远走了几步,准备好了马鞭,深吸一口气,等待村中剧变。
左守义可不希望有什么剧变。
以一敌十那是话本里的故事,当不得真。唯一能够借助的就是这浓浓的夜色,偷摸杀两个东虏兵,一旦被发现就得立刻抽身,否则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施心笙跟在左守义身后,突然看到左守义朝后伸出大手,重重一压。他福临心智,连忙停下脚步,猫着腰一动不动。现在两人都在一栋土屋后边,拐角处能看到晃动的火光,说明东虏兵在那儿点了一团篝火。
火光里看不到人影,可能没人,也可能是都坐在了另一侧,没被火光映过来。
左守义挨着墙根,一路挪到墙角,飞快地探头,收回,外面的情形已经尽收眼底。他背靠着墙,朝施心笙比了两个手指,示意他火堆边是两个人。
施心笙双手合什,又反过来把两个手背靠在一起,意思是问面对面,还是背靠背。
左守义飞快地在地上画了个圈,拉了条横线,拍了拍自己和施心笙,在对面打了两个叉,表示那两个虏兵是并排而坐。若是能够绕到他们身后,那简直就跟白拣一样,可惜刚才过来的时候没选对方向。
施心笙看着左守义,示意他快想个办法。
左守义四处张望了一下,正打算爬到房顶上去,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我去找点柴来,这火又小了。”接着便是铁甲声响,有人起身走动的声音。
左守义紧贴墙根,再次探头出去,这回却是大着胆子多看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另一个东虏兵在火堆前重重点着头,好像随时都会栽进火堆,显然是困乏得厉害,难怪没有答话。
出了这栋土屋就是横贯村子的主道,可以两马并骑。东虏在这里放下一个岗哨,也算是能够呼应全村了。
左守义大致一扫,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拔出腰间的匕首,侧耳倾听。
耳中只有风声,间或夹着两声枭鸣。
突然之间,左守义飞身而出,重重在地上一踏,大步跨过篝火,举起匕首,准准插进了那甲兵的颈侧。
匕首拔出,鲜血汹涌喷射出来,落在地上沙沙作响。
施心笙迅速跟上,与左守义一人一边,架起这甲兵,冲进了对面的房屋之后。
没过多久,另一个虏兵抱着一捆柴禾缓步走了过来。他嘴里喘着粗气,远远看到篝火若明若暗,似乎要熄灭了一般,连忙加快了脚步。至于原本坐在篝火边的同伴……他只以为对方是去尿尿了。
对于一个从披甲就没打过仗的兵而言,战争不过就是数人头的游戏。哪边人多哪边赢,输的一边只要及时投降就没事了。这点上只要看看自家姜大帅就可以知道,闯贼人多就降闯,闯贼走了就反闯,清兵厉害就降清……拼什么命?
“喂!”他扔下柴禾,听到屋后传来滴滴答答的水流声,叫道:“走远点尿!骚气都传这儿来了!”
铁甲抖动,哗啦乱响。
毫无警惕的甲兵继续朝篝火里塞着柴禾,嘟囔道:“吵了满洲老爷的兴致,看不抽你鞭子。”
一个黝黑的影子从屋后走了出来,一手提着刀,一手拽了拽裙甲。
“你不会走……”那甲兵转头抱怨,却只看见一道印着火光的刀刃,飞快地从他脖子上划过。
“下回,下回我一定走远点。”左守义甩了甩刀上的残血,站在路当中,左右一看,自己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308章 神君一来疫鬼却(3)
左守义与施心笙解决在外面的岗哨,提着刀依次潜入东虏过夜的民房。六个东虏真夷理所当然住在村中最大的房子里,每人占据了一间,里面灯火晃动,人影憧憧,间或还传出几声凄厉的哭喊声和肆无忌惮的高声扬笑。
对于这些真夷而言,关内的花花世界是个温暖安全的地方。别说此番入关一举占据了北京,就是以往来抢西边的时候,也没有任何危险。明军总是一触即溃,乱军总是游而不击,尼堪都是温顺怕死……
然而今天,他们终于知道这个天下还是有敢于提刀拼杀的汉人。
左守义与施心笙两人在门口低伏,只等里面的动静渐渐轻了,最终只剩下妇人的饮泣和东虏的粗重喘息声,两人方才踹门而入,直取那真夷要害。
施心笙不仅是从未杀鞑子,其实连人都没有杀过。他最初甚至因为体能不过关,而被分配到了辅兵队里喂马。只是因为东宫的夜不收实在匮乏,才将会骑马的人都收了进去。想起失去家人的痛苦,以及头遭杀人的激动,他双眼通红,砍得尸体血肉模糊。
等他抬起头,方才看到左守义紧捂着那女子的嘴,略带嘲讽地看着他。
“看看刀有没有卷刃。”左守义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认定这刀已经废了。军中的刀是用来杀敌的,不是剁骨头的。杀敌主要靠的是刺,这么砍骨头上肯定承受不住。他朝墙边抬了抬下巴:“用鞑子刀吧。下回脖子上给一刀就够了。”
施心笙喘着气,终于平复了内心中的激动。他对那女子道:“我们是官兵,是来杀鞑子的,你不叫我们就放了你。”
那女子重重点了点头。
左守义这才放开她,将手上的泪涕口水在墙上抹了抹。
那女子生怕自己叫出来,自己捂住了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左守义那床上的被褥擦了下刀,道:“下一个。”
施心笙临走时,随手将那被子挑起,盖住了那女子。
左守义正好用余光看到,嘴角一咧,往对面的厢房走去。
那边的真夷还在女人身上驰骋,发泄着兽欲,狠狠蹂躏着胯下的柔弱女子。他没有丝毫怜惜,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女子如果带回去,也只能是牛录里章京、拔什库的包衣,轮不到他占有。既然不是自家的东西,何不玩得尽兴些呢。
那女子已经没有了声响,只是在每一次的撞击时,喉咙里才会发出奇怪的气声。
左守义从烂开的窗纸往里窥视,发现那真夷与他不过是一窗之隔,甚至能够闻到那真夷身上的臭味。他掂了掂手里的长刀,估算了一下距离,直接从窗外捅了进去,扎入那真夷的腰间,狠狠搅了两搅,就算是野猪也撑不过去。
“你说咱们这么大动静,怎么还没惊动他们?”施心笙忍不住问道。
左守义也觉得这些东虏有些太过大意了,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木门打开的吱呀声,连忙窜到了门口,贴着门框往外看。
是个没有穿甲的汉兵从街对面的小屋里出来,他也没有走远,只是面对墙角开始放水。他听到身后铁甲声响,还以为是自己的同伴,睡眼朦胧转头道:“该换班了么?”
“不用。”左守义上前,一手捂住了那汉兵的嘴,一手将匕首抵在腰上,柔声道:“就是跟兄弟聊两句。”
那汉兵不敢有丝毫违抗,连连点着头。
左守义将他拖到了篝火边,低声道:“报警之功不小,但你若乱喊,肯定没命领这功劳。弟兄们来这里不过是寻些口粮,不想杀人,懂不?”
那汉兵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连连点头。
“我问一句答一句,若敢欺我,刀子可不知道留情。”左守义缓缓松开了手。
那汉兵倒也识趣,当即压低声音道:“好汉子饶命!小的必然以实相告。”
“你们从哪儿来上哪去?过夜怎地连夜不收都不放?”左守义问道。
“我们就是夜不收……”那汉兵面露古怪:“好汉是哪个山头的?”
左守义冷笑一声:“天下还你们这样的夜不收?人这么多,也不伏路,还带着六个真夷。你是想死吧?”说着,左守义将手里的刀往里捅了捅。
那汉兵登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好汉饶命!我们以前是大同兵,姜帅归降大清、哦哦,是投降了鞑子!投降鞑子之后,我们就给编成了绿旗兵。这回真是做大军的探马,查探地形……那六个真夷是顺路一起走,他们是去李虎坪监军的。”
“什么大军?”左守义心中一惊。
“姜帅、姜瓖!”那汉兵连忙道:“前日大军就已经驻扎在范庄、李虎坪,已经锁住了峪儿口,说是要打下盂县。好汉,你们是从哪过来的?从太谷往北,可都是鞑子的人啊。”
左守义听了眉头不免皱起。如果这汉兵说的是实话,自己的退路可都已经被人堵死了。这回深入晋地探查,花了五天功夫,没想到正好赶上姜瓖要打盂县。幸好今晚走这一遭,否则贸然回去岂不是撞在鞑子刀口上?
左守义面向施心笙,道:“兄弟,你看咱们放过这兄弟如何?”
那汉兵连忙望向施心笙,目光中充满了祈求。
施心笙一愣,暗道:他若是喊将出来,我二人如何?但看着这汉兵不过二十来岁的容貌,他又着实有些难以将杀人灭口的话说出来。
“呃!”那汉兵突然发出一声闷哼,目光中失去了光彩。
左守义拔出匕首,在软倒的尸体上擦了擦,对施心笙道:“看,大拇指用力扣住他喉结下面的软骨,就叫不出声音了。”
施心笙裂了裂嘴:“你既然要杀他,还戏弄他作甚。”
“让他以为可以逃命,就不会狗急跳墙了。”左守义脱下铁甲,道:“咱们继续去杀鞑子,不过现在鞑子大约睡了,不能像刚才那样没个顾忌。”
“咱们不偷马么?”
——马蹄声一响,谁都别指望逃掉!我只是借此让那软蛋有个盼头,不至于吓得逃跑罢了!
左守义摇头道:“鞑子锁住了峪儿口,咱们只能先杀光这里的鞑子,然后才能偷偷往西南,从河南绕回去!”
施心笙不知不觉中已经以左守义为马首,但对他又有些信不太过,颇有些犹豫。左守义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脱了铁甲,一手长刀一手匕首,悄悄摸进了刚才那汉兵睡的屋子。
屋子里只有一张大床,打横睡了四个老爷们,还有些空位,显然是一个伍的。左守义摸上床,引得一个汉兵呓语嘟囔了两句,依稀也是问换岗的事。其他人却连醒都没醒,仍旧是鼾声不断。
左守义原本就是个久经战阵的老手,逃跑、杀人都是必修课。归入东宫体系之后,非但要接受操练,还得要识字、学习战场救护之类的杂课。这些科目之中,左守义最倾心的就是战场救护,因为这门看似救人的科目,却是实打实教人杀人的。
青衫医用那种冷漠得几乎没有感情的声调,一一点名敌兵尸体上的各个器官组织,告诉士兵哪里有骨头不能硬来,捅在哪里可以致命,会有多少血……这让左守义不自觉地就涌起一股兴奋,很想找人试试手。
目今这个机会就是最好不过了。
四个人,一个被割断了颈动脉,一个被刺入心脏,一个被捅了后心。最后一个刚刚醒转过来,只觉得床上好像湿了。他回头去看是谁尿了床,却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将他脑袋扳了过去。随着咔嚓一声,他就再也没有意识了。
第309章 神君一来疫鬼却(4)
崇祯十七年十月,清廷彻底迁到了北京,除了修复紫禁城之外,还重新定制了宫中各门、各宫殿的满蒙汉名,大有在此定居的意思。因为同是摄政王的济尔哈朗,也因为南路巴哈纳石廷柱兵败的污点,多尔衮只得同意在八王议政大会上同意豪格恢复亲王爵位,重掌正蓝旗。
作为交换,两黄旗重臣们也承认了入关以来的地盘划分,以皇帝的名义保证不会在两白旗出兵时侵占他们的土地和人口。
一如历史原剧本的推进,这次八王议政会议上也就未来大明领土的瓜分做了分配。
在原时空中,多尔衮的两白旗拿到了西北和江南两地。前者为军事重镇,后者为财赋之源,可谓占尽了好处;济尔哈朗、豪格和两黄旗,分到了中原腹地和地处西南的四川,也算有了块丰腴之地;吴三桂和三顺王则分配到了云贵两广等地,本来已经是边角料一样的地方,后来还被削藩剿灭了。
现在的情势之下,两白旗占据西北和江南已经成为泡影。清廷也仍旧以广宁故国封赏吴三桂为口号,安抚辽镇兵马为其卖命。随着真沧一线每日都有新的大炮送上炮台,南面已经没有哪个亲王、贝勒愿意去碰钉子了。
明、顺、清三方的目光都落在了山西。
如今的山西已经成了三方共同的要害。
没有山西,北京就没有屏障,势必要直面李自成的数十万大军。
没有山西,清军就困顿一域,人吃马嚼最终只能黯然退出关去。
没有山西,东宫西侧翼就暴露在闯军和清军的刀枪之下,根本无从开发华北的农田,更别说保有河南。
……
崇祯十七年十月,山西,太原府。
“如今大同至太原一带皆入我军手中。前些日子唐通反正,背后捅了李过一刀,结果反被李过追过黄河,眼下还在保德州僵持。闯逆袁宗第部占据了晋西南,似乎是闯逆入晋先锋,不得不防。”
杨振威身穿披挂,面向高坐堂上的上司,继续道:“在此态势之下,晋西之敌方是我军大敌,来日必有一战。故此,我军必然要在与闯逆开战之前,夺取盂县,控制固关,以解后背之忧。”
作为大同副将,杨振威很清楚山西的局势不是叶臣部和大同军能够解决的。不过他只是做个全盘的介绍,也算是向新上司交个底,具体怎么打还是得让堂上的大人作出决定。
堂上三人,两个身着戎装,正是叶臣与姜瓖。另一人居中高坐,穿的却是文官服饰,从容貌上看却是不折不扣的武人。
此人便是刑部左侍郎孟乔芳,故明宁夏总兵孟国用的儿子,在明朝时以副将身份镇守永平。崇祯三年永平陷落,他投降了皇太极,仍旧被任为副将,如今是刑部左侍郎,同时也是镶红旗汉军的梅勒额真。
清廷既然已经分好了大饼,两白旗自然也就能够全力西向。大军出动,先锋十分重要。孟乔芳对西北一代了如指掌,正好是大军西征的向导和开路先锋。在孟乔芳之后,吴三桂与孔、尚、耿三顺王的大军也在调拨粮草,不日便要西进。
只等这些汉军扫平了敌兵,阿济格和多铎才会带着两白旗满洲的兵力跟进,占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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