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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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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击者惊恐万分,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尽管如此,目击者还是觉得不能佯装不知情。不过,目击者非常担心自身的安全,因为此人看到的景象严重到足以令其产生如此担忧。没错,这是一起杀人事件。柏木卓也是被人杀死的。”
凉子环视陪审员们,全体陪审员也直视着凉子。“目击者将自己看到的景象写成书信,寄给了三个人。一封寄给当时的校长津崎正男,一封寄给班主任森内老师;而收到第三封信的不是别人,就是我,藤野凉子。”
估计有大半旁听者不了解这一情况,现场响起一阵嘈杂声。连陪审员们也相当吃惊。
“当时我与柏木同班,那封信会寄给我,我想是因为,我被选作了同班同学的代表。”
“检察官,”井上法官厉声喝道,“请简要地阐述事实。至于你自己的想法,不用多说。”
“明白了。”
井上法官顺带对叽叽喳喳的陪审员和旁听者喊了声“肃静”。
“目击者制成并寄出的信件,根据其内容和性质,当时被称为‘举报信’。下面我们也将沿用这一称呼。”
藤野凉子首次转向辩护席,正视被告。
“这封举报信中,明确写着将柏木推下屋顶的那个人的姓名。这个人就是大出俊次——本法庭的被告。”
此刻,坐在辩护人身边的俊次,似乎不再是佐佐木礼子了解的那个大出俊次了。不要说与凉子对视,他完全是一副垂头丧气的窝囊样。桌子底下可以看到,他的双脚无力地蜷缩着。
你怎么了?振作一点啊!礼子不由得在心里呵斥起来。
“柏木被害现场的百击者十分了解大出俊次。大出俊次是本校的名人,还是负面意义上的。不仅限于校内,他的野蛮和强横在本地区都是出了名的。在那个雪夜的楼顶,目击者即使因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也绝不会看错凶手的脸。那张本校独一无二的脸。那就是大出俊次的脸。”
抬起头来!看看你现在这副窝囊样,还像你吗?或许是佐佐木礼子的心声传到了大出俊次的心里,他的下领微动,抽了一下鼻涕,眼珠也翻动了,如果礼子没看错,大出俊次的视线应该投向了现在仍攥着耳环,紧闭双唇,眼睛看向体育馆地板的胜木惠子。
“更何况,大出俊次就是十一月十四日与柏木卓也发生冲突的当事人之一。”
藤野凉子双手按在桌上,对陪审员们说:“我们检方作好了阐明发生在理科准备室的那场冲突的准备。冲突导致柏木拒绝上学,大出俊次失去了在校内与柏木相遇的机会,他愈发恼火,进而处心积虑地寻找泄愤的机会。对此,我们检方也作好了揭示内情的准备。”
杀人的动机就是“恼火”。
“大出俊次是一个负面意义上的名人。只要是本校学生,谁都认识他,谁都害怕他的暴力,谁都不敢当面指责他、得罪他。就连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本校老师,也常常对他出格的粗暴言行束手无策。大出俊次在本校所向无敌,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还为此沾沾自喜。”
凉子的声调提高了。
“柏木卓也却与众不同。柏木在理科准备室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公然顶撞大出俊次,即使遭受暴力也毫不害怕,仍然与之对抗。大出俊次首次遭遇反击,这极大地挫伤了他的自尊心。他决不允许有人反抗自己。恼羞成怒的大出俊次坚定了报复的决心,并将其付诸行动。对此,我们也作好了阐述其内心动态及行动过程的准备。”
凉子的声调下降了,与其说回复平静,不如说变得几近冷酷。
“目击者的证言既详细又具体,从头至尾叙述完一起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件,却没有超出我们的常识范围。目击者——举报者确实看到了现实中的某一起事件,并牢牢铭记在心。根据目击者的证言,我们也找到几个足以证实其内容的事实依据。事实无法推翻,正是基于这样的确信,我们以杀害柏木卓也的罪名起诉大出俊次。各位陪审员……”凉子再次呼吁道,“请你们对下面我们要公之于众的事实作出冷静的判断。拜托了。”
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身旁的佐佐木吾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白手帕擦着汗。萩尾一美推开佐佐木吾郎,伸长脖子对凉子说了句话,凉子点头回应了她。
旁听席上又开始嘈杂起来,手帕和扇子上下飞舞。
“被告,请上前来。”井上法官朝大出俊次喊道。
大出俊次一动也没动,不知在发什么愣。在神原辩护人的催促下,他才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眨着眼睛站起身,拖椅子时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请来到正面的证人席,面朝我,不必在意旁听席。”
大出俊次慢吞吞地走到证人席的座位,正要坐下去时,井上法官高喊道:“请就这样站着。”
于是他站在了那里。也许是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他的手脚一直在不停地做着小动作。估计是校服不合身,或者鞋子有点紧。
“抬起头。下面开始询问。你叫什么名字?俊次的脑袋在摇晃。
“大出俊次。”他的声音很小。
“请大声回答,让整个法庭都听得见。”
辩护人和他的助手都身体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出俊次,似乎能听到他们内心的呼喊:振作一点!是啊,即使是坏蛋,也应该有坏蛋的体面。礼子也在自己的心中呼喊着:别让我失望!
“大、大出俊次。”声音稍稍大了一点。
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没出息?
“你是城东第三中学三年级的大出俊次,没错吧?”
俊次摇摇晃晃地点了点头。野田健一用力动了动嘴唇,提示他要说“是”。大出俊次便说了声:“是的,没错。”
“在本法庭上,你是被告。对此,你能理解吗?”
“理解。”
“刚才,检察官陈述了对你提出起诉的理由。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出俊次站没站相,动作也有气无力。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让自己的身体像没骨头的水母一样晃悠。辩护方的两位不是做事挺周到的吗?难道他们没有让大出俊次排练过?
井上法官交叉双手,微微地探出身体:“针对刚才检察官向陪审员说的话,你是否要反驳呢?”
对于法官有点照顾过头的发言,礼子深表感激,同时更觉得大出俊次太丢人现眼了。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我、我。”
大出俊次坐立不安起来,就好像身上某处在发痒。他看向辩护人,可神原和彦只是默默地回看他,没有任何表情。一旁的野田健一倒显得急不可耐。
“我、我没干。”大出俊次用颤抖的声音说完这句话,看到神原辩护人向自己重重点头,他似乎有些放心了。于是他仰望着法官继续说:“我没有杀死柏木。藤野刚才在胡说。就是……在乱说一通。”他越说越快,井上法官却迅速制止了他:“是藤野检察官。可以直接称她为‘检察官’。”
旁听席的某个角落里,有人发出了笑声。礼子发现神原和彦也笑了,之后又用清晰的嗓音说:“对不起。法官、藤野检察官,我代替被告向你们赔礼道歉。”
旁听席上的杂音平息了。
“以后我会好好提醒他。”
“可以了。被告,请回到座位上去。”
井上法官又亲切地指了指神原辩护人身边的座位。大出俊次偷偷瞄了一眼旁听席,动作磨磨蹭蹭的,好像还有一肚子话要说。野田健一边使眼色边招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到落座为止,大出俊次一直牵动着法庭内所有人的视线。他的脸涨得通红,脸色更加难看。他胡乱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随即又像在怄气似的甩出双脚。礼子虽然不欣赏这副态度,却又觉得这才是大出俊次的本来面目。
“辩护人。”井上法官朝神原和彦喊道,“请陈述你将要展开的辩护的宗旨。”
神原和彦站了起来。他长得既矮小又单薄,比大出俊次小了整整一圈。
“法官,各位陪审员。”他转向旁听席,怕光似的眯起了眼,“旁听席上的各位。我是担任大出俊次辩护人的神原和彦。我的助手是这位野田健一同学。”
健一从座位上站起身,朝大家鞠了一躬。
“大家知道,野田是城东第三中学的学生,而我来自东都大学附属中学,是个外校生。因此,我首先要对接受我这个外校生辩护人的法庭表尔感谢。”
与用语通俗却仍感生硬与张扬的检察官的演说相比,神原辩护人的口气要温和得多,甚至有些悠然自得的味道。他脸上的神情也颇为明朗,嘴角微微上翘。
“这是宽容而又明智的判断。该校校内审判的相关人员,在一开始就作出了一个十分正确的判断。”
哦!佐佐木礼子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被告需要辩护人。这是必不可少的实际需求。然而遗憾的是,城东第三中学里没有这样的辩护人。不,应该说是没有真正的辩护人。”
有人发出了起哄的噓声。礼子心想,那一定是茂木悦男。那个记者正抱着胳膊,大模大样地靠在折叠椅上。
“检察官方才讲述了本案的大致经过,也就是将大出俊次置于被告席的原因作了说明。对此,被告发表意见,认为那是胡说八道。对不起……”辩护人微微低头鞠了一躬,“我承认他用语并不恰当。那并不是胡说,而是空想。”
礼子感觉到在场的人们全都屏住了呼吸。
“检察官陈述了被告的作案动机,并明言已作好准备,要证实被告杀害柏木卓也的过程。但我要说,这些都只是想象。这起案件本身就是想象的产物。”辩护人十分干脆地说道,他的嘴角依然挂着微笑,“被告是本校的问题学生,这并没有错。但是,要为他加上杀人这样的重罪,仅仅靠‘问题学生’这个事实显然不够。不需要艰深的法律知识,谁都能明白这一点。那家伙是个‘不良少年’,杀死一个和自己有冲突的同学也并不奇怪。这样的想法可以理解,却不是事实。以常识判断,这叫‘空想’。如果检方为了证实这种想象,还要强词夺理,那这种强辩也同样是空想的一部分。”
那么,这种空想又是怎样被大家接受的呢?
“关于这一点,刚才检察官已经说明过,是由于被告身为负面意义上的名人。对于柏木卓也的死这场悲剧,人们心中存有一个巨大的谜团,而被告正好成了使大家摆脱迷茫的替罪羊。对于今天来到本法庭的诸位,这应该不难理解吧。”
然而,现实的困难是……
“整个城东第三中学都沉浸在了检察官描述的那种‘空想’里。在这样的氛围中,不可能出现真正为被告辩护的声音。即使出现了,也会马上被封杀或是立刻销声匿迹,甚至会遭到篡改。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被告是个臭名昭著的坏蛋,是城东第三中学的累赘。”
不知从何时起,陪审团中有几人张开了嘴,胜木惠子更是目不转睛地紧盯着神原和彦。
“有看到凶杀现场的目击者,还作出了举报。检察官刚才是这么说的。还说根据举报,找到了足以支撑其内容的事实。但我要说,这同样是空想。这样的事实根本不存在,因为目击者的证言本身就是空想。一切都不过是该校的各位在特定时期、特定心理状态下萌生的愿望。可愿望只会带来空想,而不是事实。”
旁听席上上下翻飞的扇子和手帕都停了下来。
“被告是空想的牺牲品。但被告并不甘心做一个牺牲品,他选择了抗争。各位,请大家牢牢地记住:被告是主动出庭的,并没有戴上手铐脚镣被押上法庭。作为一名外校生,”神原辩护人转向陪审员们,“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助被告抗争,破除认定被告有罪的空想。法庭不拒我于门外,宽容地接受了我,我要对此表示感谢。而更重要的是,这份宽容已然表明,大家寻求的真相并不在十分遥远的地方。对此各位一定心知肚明,只是被当下的空想蒙蔽了。”
被告是无罪的。
“他没有杀死柏木卓也。他是无罪的,是无辜的。检察官声称‘事实无法推翻’,诚如此言。对我们而言,无法推翻的事实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告蒙受了杀人嫌疑的冤屈,检察官递交给本法庭的所谓‘凶杀案,本身就是空想的产物。”
发言结束后,辩护人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整个法庭鸦雀无声,在下一个瞬间又立刻炸开了锅。
“肃静!”头脑冷静的井上法官敲响了手中的木槌,“请保持安静!”
好家伙,真是针锋相对啊!佐佐木礼子也惊得目瞪口呆。冤屈、无辜,这些主张姑且不论,辩护人陈述的开篇就足以令人拍案叫绝。他竟然断言检方的所有主张都是“空想”,并认为大家都心知肚明。
茂木悦男忍不住笑出了声。检方的三人毫无反应。大出俊次竟也有些吃惊。野田健一在不停地擦汗。
“我说,我可以说两句吗?”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旁听席上有一名中年妇女自说自话地站了起来。她穿着时髦的套装,似乎是一位学生家长。“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还要搞什么审判?初中生就是初中生,装什么检察官、辩护人……”
“请坐下。旁听人员不得发言。”井上法官毫不留情地拦住了她的话头。
中年妇女眼角上吊,声音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你们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小孩子逞什么威风?老师们也真是的,太不像话了!”
法警山崎晋吾开始缓缓朝她移动。
“请你停止发言,坐下。”
“凭什么要听你的?神气什么?”
坐在旁听席第一排的楠山老师猛地站起身,朝那名中年妇女怒吼道:“看不惯的话,请你走人!”
眼看撑不住了,那名妇女扭动嘴巴,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这时,井上法官将矛头指向了楠山老师。
“本庭不允许随意发言。请老师也坐下。肃静!”
两次,三次,木槌敲得震天响。
发言的妇女身边一位同行的女性拉了拉她的胳膊,被她甩开了。她跌跌撞撞地朝后排走去,把座椅都冲乱了。逃过旁听席的最后一排,她一路小跑冲出了体育馆。
井上法官按住银边眼镜的边框,板着脸扫视整个法庭。
“我再次重申,法庭内必须保持安静。旁听人员不得发言。一切听从法官我的安排。法官的命令至高无上。都听见了吧?”
法官的斥责声过后,楠山老师发出一声狗熊般的呻吟。这也可能是礼子听错了。
山崎法警缓缓回到自己的岗位。嘈杂声退去,吃吃的偷笑声不一会儿也消失了。
“辩护人,请过来一下。”井上法官朝神原和彦招了招手。
神原和彦轻快地起身走了过去,挺直了身子和法官说了几句话,又立刻跳上了那一厚叠榻榻米。
从两人的表情上看,井上法官似乎在劝诫着什么。神原和彦点了好几次头,从口型上看,他说了声“明白了”。
礼子心想,井上法官大概在说:“别一开始就抬杠。”不,优等生井上康夫会用更文绉绉的说法吧,“别把弓拉得太满了”之类的。
藤野凉子脸上并无愠色。她正应付着佐佐木吾郎的喋喋不休。萩尾一美开始关注起自己的发梢,脸上的神色轻松得跟没事人似的。
佐佐木礼子回过神来,发现津崎先生正一边向周边的人说着“对不起”,一边钻过座位间的空隙,朝自己走来。
“真行啊,这些孩子。”他弯着腰小声说,眼睛十分明亮。
“真是令人震惊。”礼子感叹道。她感觉,与这些孩子的果敢行为相比,自己做起事来简直就是个半吊子。
“是啊。下面我要作为证人出庭,先到休息室去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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