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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罗门的伪证-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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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子端正坐姿,向增井望仔细说明,检方希望他配合的意愿。增井望听得很认真,没有打断过凉子的话。

听完之后,他说:“我给你们看照片。”

他小跑着上了二楼,很快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两本收藏日常照片的相册。

“爸爸拍的,为了留下记录。”

相册里全是增井望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照片。一美探过头来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凉子默默地翻看着。佐佐木吾郎和萩尾一美也都默不作声。一美一边看还一边咬手指甲。

两本相册看完后,凉子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她从未如此形容过自己的心情。

“惨不忍睹。”一美嘟嚷着,脸上的肌肉在抽搐,“那时一定很疼吧?”

增井望飞快地点了点头。

“有没有后遗症?”

“时不时会有耳鸣。”

“拿到的钱再多也不划算啊。”佐佐木吾郎的话里暗藏着岩浆涌动般的愤怒,“为什么要撤销受害申诉呢?警察不劝阻你们吗?

“就算是警察……”增井望垂头丧气地说,“爸爸妈妈说,就算是警察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保护我。”

佐佐木吾郎看了看凉子。凉子则注视着增井望。

“对此你并不接受,对吧?

增井望又用力点点头。

“所以你会关注我们的活动,对巴?因为这次审判要让大出俊次吃点苦头。”

增井望看着凉子的眼睛,目光游移,显得很不确定:“能让他吃苦头吗?”

“嗯。可是,我们要审理的不是你这桩案子。我们希望你提供能够提交给法官的材料,证明大出俊次是一个会做出危险举动的人。我们不能因为他对你的残忍伤害而去裁决他。”

目光再次开始游移。不过增井望还是开口道:“可尽管如此,也能在法庭上公开他对我的恶行吧?在大庭广众之下。”

“如果法官允许,当然没问题。”佐佐木吾郎冷静地踩下了刹车,“但也有被法官驳回的可能,说这与本案无关,不能当作证据采用。那无论你怎样努力配合,也无济于事。”

“还可能遭到大出俊次的报复。”一美似乎很担心这一点,“那家伙就是这样,说不定他老爸还会冲出来。你不怕吗?”

增井望的身子似乎缩小了:“我……害怕。”

“是啊…”一美叹了口气。

“他们……”增井望的声音很小,很远,仿佛来自一个又黑又深的洞穴。

“嗯?”

“他们将我拖进树丛里,准备逃走之前……”

话又断了。佐佐木吾郎又“嗯”了一声,鼓励他说下去。

“他们想在我身上小便。”

三个人“咯咯咯”地笑着。

“那时正好有人经过,他们才作罢了。”

“你记得……很清楚吗?”佐佐木吾郎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记得清清楚楚。也和警察讲过,虽然没什么用。”

萩尾一美脸皱了起来,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在极度厌恶的情况下,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脸竟然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说不定你还会遭受这样的欺辱。”

“绝不允许。”凉子说道,“以后再也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了。如果再次发生,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有山崎。”佐佐木吾郎眼睛一亮。

“就算是山崎,也不能二十四小时保护他。”

“别泼冷水。这是一种气魄,气魄!”佐佐木吾郎拍着胸口。可一美似乎更加清醒。

“光有气魄,能治好耳鸣吗?”她望向增井望。

出人意料的是,增井望的嘴角舒展开了,几乎露出了笑容。

如果大出他们还要对你做什么,那就全部在法庭上公之于众!

凉子从身体的深处发出了这样的声音。她从没有这样气愤过。

这些照片暗藏的信息太过残忍,简直丧尽天良。

“先写一份陈述书吧。考虑到你父母的心情,要向他们保密,暂时不能公开你的名字。”佐佐木吾郎说着,看了看凉子。

凉子的目光依然落在那些照片上,佐佐木吾郎见状,又对萩尾一美点了点头。

“检察官很愤怒。作为事务官,我们也不能打退堂鼓。”

“好可怕。”一美嘴上这么说,但比起恐惧,她似乎更觉麻烦,“这样的话,光是美白化妆水,可就不够了。”

“好吧。我再给你弄一张美容院的保养体验券。”

增井望笑了。还是头一次看到他笑。一美也回了他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个助手挺没用的,不过,我们的检察官可是靠得住的。”佐佐木吾郎赶紧加上一句。

“我觉得自己太窝囊了。”增井望说。

只要不是没心没肺,谁都会觉得窝囊。

“所以,请你写出陈述书来吧。”

凉子发现增井望的眼中闪现出光芒。自己内心深处的烈焰映照在了他的眼睛里。

“谢谢你的配合。”凉子对增井望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

归途中……

增井望的照片仍在凉子的眼前晃动。青紫色的淤血。冰枕和绷带。光是看都觉得疼的伤。肿起的下巴。血块。吊针和导尿管。

这是小孩子打闹?

开什么玩笑!

“小凉,你走得太快了。”

—美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一美,以后可要忙了。”

“现在不就很忙吗?别跑呀。”

“检察官卯足了劲儿呢。”佐佐木吾郎一路小跑追了上去,“您忙什么呢?检察官。”

“增井的陈述书写好后,还要让另一个人写陈述书。”

“谁?”两位事务官异口同声地问。

凉子猛地停下身,回过头来。两名事务官也赶紧站定身躯。差一点就撞上了。

“小凉,你怎么了?”

藤野凉子,你这副表情跟你老爸没什么两样啊。佐佐木吾郎暗暗想到。

“要谁写陈述书啊,检察官?”

“井口充。”凉子答道。

再也不犹豫了。没什么好犹豫的。刚才那些照片将曾经拦在凉子面前的路障轰得粉碎。

那些照片上也记着井口充的欠账呢,能不让他付清吗?

13

八月八日

·

好不容易等到八点,野田健一给藤野家打了电话。即使升入三年级后就引退了,在社团活动上凉子也依然属于剑道社。剑道社的晨练促使她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八点打电话给她应该不会有问题。可出人意料的是,接电话的竟是凉子的父亲藤野刚。

“我女儿睡得正香呢。”藤野刚直截了当地说,“昨晚好像干了个通宵。要叫醒她吗?”

“不、不用了。我过会儿再打来。不是什么急事。”健一听得出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跟藤野刚讲话,自那个夜晚以来还是第一次。

那个健一差点杀死父母的夜晚,仿佛已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好吧,过会儿我叫凉子打给你。”

“对不起了。”就在健一落荒而逃似的想要挂断电话时,电话听筒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野田同学,”即使在电话里,藤野刚的声音也依然气势逼人,“你很精神啊。”

“哦,是啊。”健一惶恐地回答。

“凉子说,你们挺厉害的。”

健一无言以对。

“其实我也有同感。神原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连我都感到震惊。”

具体指哪件事呢?这种例子太多了。

“谢谢。”健一此刻只能想到这个回答,可随后他又漏出了一句多余的话,“您今天休息吗?”

“哎?”凉子的父亲似乎很惊讶,他应该没想过对方会问起自己的事。他笑道:“我马上要上班去了。昨天晚上是睡在家里的。”

他的语气有点半开玩笑的意味。也许他的女儿们平时总会问他:爸爸,今天你在家里睡吗?

“我是城东三中学生的家长,也是凉子的父亲。我的立场比较微妙。加油啊!”他说道,“不过,可别偏离主题了。”

他挂断了电话。凉子的父亲所说的“主题”指的是什么?健一看着电话机,沉思了好一会儿。

·

跟往常一样,辩护方会在上午九点来这里碰头。今天要研究柏木卓也的哥哥柏木宏之提供的那张通诘清单。大出俊次也要来,因为清单中或许有他熟悉的电话号码,必须一一挑选出来。

昨天晚上,即使没有通宵,健一也忙碌到了大半夜。他将和小林电器店老板见面时的谈话记录整理成一份报告。

从岩崎总务那里听说小林电器店时,健一为这条亲自发掘出的线索兴奋了好一阵,见面交谈后却发现并无多大的价值。小林大叔是个热心肠的小老头,他认真听健一介绍校内审判的情况,一一回答了健一所提出的所有问题。

然而,这些回答的内容可谓空洞无物。

时间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七点半。当时NHK的电视新闻正好结束,时间应该不会错。小林大叔看到店前的电话亭里有一个男孩。看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就向他打了个招呼,问他是不是遇上了麻烦事。男孩说自己没事。那是个非常懂礼貌的孩子……

讲到这里还算有点条理,再往下就不行了。小林大叔连男孩的长相和穿着都记不清。他对岩崎总务说这男孩就是自杀的孩子,也只是根据当时的印象作出的主观想象,没有任何证据。小林大叔自己也承认这一点,并表达了歉意。

每当健一给出提示时,小林大叔会顺着他的话修正自己的记忆。注意到这一点后,健一不敢再提示了。没想到,要发掘出他人八个月前的记忆,竟是如此困难。

小林大叔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店前的这间电话亭以前发生过很多事,会成为观察青春期少年的一个“窗口”,所以自己非常关注这间电话亭。诸如此类。

“十二月二十四日看到的那个男孩身上有一种不寻常的氛围。一看到他的背影,我就想起了很多年前大疏散那天的情形。那可是战争年代你知道疏散是什么意思吗?就是为了躲避空袭,从城里逃往乡下。我那时是去亲戚家避难的,也有些小孩是一起集团疏散的,因此和自家的大人分开了。”

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太平洋战争时期的苦难、战后闹饥荒之类,听得健一差点失去耐心,笔记记到一半就停下了。

等他自顾自地讲完一大堆话,健一赶紧拿出六张照片给他辨认。此时已经浪费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些照片都是和北尾老师商量后收集起来的。柏木卓也、大出俊次、井口充和桥田佑太郎四人,还有另两名没有关系的男生作掩护。健一将六张照片一字排开,让小林大叔辨认。如果一张张拿出来,对方可能会从拿照片的动作或顺序上察觉到健一内心的期待,影响他的客观判断。这是健一从图书馆里一本叫《证言·审问的心理学》的书中临时学来的。

小林大叔看了六张照片后,大摇其头,一个也没有辨认出来。不过健一总觉得,只要多给他一些暗示,他就会对每一张都点头。

总之,他的记忆非常模糊。

因此,健一在撰写递交给神原辩护人的报告时,不由得大伤脑筋。没用的废话自然要全部省略,但那段对大疏散的回忆还是保留了下来。健一觉得,这样比只写一句“那孩子的模样有些惶恐不安”要具体形象得多。

敲门声响起。若是神原和彦他们,那也太早了。

“小健。”

健一一惊,是母亲。他慌忙打开房门。

野田幸惠没有穿睡衣,而是穿戴得十分整齐。没有化妆的脸显得有些苍白,头发倒梳得一丝不乱。

“今天又有朋友要来吧?”

“嗯、嗯。”

“我做了三明治放在冰箱里。时间久了会变硬,要趁早吃啊。”

早餐已经和父亲健夫一起吃过了,所以母亲提到的三明治是用来招待朋友的。

“妈妈要去医院了,估计要到下午才回来。”

“我中午可能也要出门……”

“没关系。只要锁好门就行。”

健一“嗯”了一声。

母亲看着健一的眼睛,腼腆地眨了眨眼睛,脸上泛出笑容。

“交到了好朋友吧?我听你爸爸说过了。”

爸爸连这种事都跟妈妈说吗?

“听说是暑假里的合作研究,很用功。替我向你的朋友问好。”

母亲关上房门,离开了。健一用双手抱住了脑袋。

母亲没说“这些活动会不会影响复习?会不会因此考不上理想的高中”之类的话。这倒挺奇怪的。她可是个悲观主义者。

父亲是如何向母亲说明的?比起内容,健一更在意这一点。

好在意啊。

这样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

神原和彦和大出俊次九点五十分才来。大出俊次头发蓬乱,脸也没洗。他闭着眼睛,一看就知道没睡醒,而且还很不高兴。

“叫他起来花了不少时间。”

神原满头大汗,看来把大出拖到这儿来着实费了他不少力气。大出俊次一进野田健一的房间立马扑倒在床上。

“让我再睡一会儿。”说着,他一头埋进枕头。健一大惊失色,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

我的床……

竟然有外人睡在上面。要是让有洁癖的妈妈看到,肯定得大惊小怪老半天。更何况如果让她知道健二的“好朋友”竟然是大出俊次,说不定会当场晕倒。

健一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神原冷眼斜视盖着毛巾毯、背部朝外蜷缩着的大出,捅了一下健一的侧腹,用手势表示:把耳朵凑过来。

“多亏大出睡懒觉,有新收获了。”他小声耳语道。

“什么收获?”

“跟他妈妈见了个面。”

健一不禁瞪大了眼睛:“大出佐知子?”

“除了她还有谁?”神原似乎很高兴,“其实,她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人。”

为了保险起见,神原在早晨出门前给大出家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就是大出佐知子。听说俊次还在睡觉,神原和彦赶紧跑到大出家临时居住的那幢周租公寓,那时俊次依然睡得死死的。

“他妈妈觉得不好意思,想去叫醒他,结果失败了。于是,我们只得让他再睡一会儿,顺便聊了几句。”神原和彦从书包里取出一张四折的便笺,“这个,就是他妈妈写的。”

是有关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大出的不在场证明的记录。

健一展开便笺,见上面用漂亮而有特色的字体,一条条罗列出大出俊次当天的行动。

“大出白天的出门状况,他妈妈不太清楚。还有,说他妈妈那天去出席表演宴会是他记错了,那是二十五日的事情。”

从这份记录上看,那天晚上七点半左右,大出母子一起吃了晚饭,那时父亲大出胜还在外面。他是九点左右回的家。

大出社长是带着客人一起回来的。客人是三名穿西装的男子。他们一到家就直接进了麻将屋,还叫佐知子准备酒和小吃端进去。

客人回去时'已是凌晨两点多,在此之前,大出社长还叫佐知子添了两次酒和小吃。佐知子进麻将屋时,发现桌子上竖着麻将牌,客人们抽着烟,屋子里烟雾缭绕。

“这天要来客人的事,大出社长早就跟大出和他妈妈说过了,

说是来谈重要生意的,可能需要介绍自己的家属,要大出母子待在家里。

“大出也被叫到麻将屋去了?”

“就他妈妈所知,没被叫去过。不过,”神原和彦提高了声调,“在大出家,大出社长的命令是至高无上的,既然他事先吩咐过,俊次就不可能随随便便跑出去。”

健一心中不由得一惊:柏木卓也的死亡推测时间是凌晨零点到两点之间,大出家来客人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前到凌晨两点过后。

“俊次的妈妈对儿子因校内传言而苦恼的境遇很清楚,作为母亲也有点于心不忍。”神原招招手,示意健一靠近一些,并用更低的声音说,“家中有来客,对确立大出的不在场证明非常有利,对吧?

“当然。”

“可是,柏木死后,无论是大出被传为凶手的时候,还是举报信事件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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