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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帝的咒语-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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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在心中,并能灵活运用。你看到面色发黑的人,就知道这是肾精亏损的表现,就应再看他的头发是否萎黄稀疏,再看他双目是否迎风流泪,再看他指甲根部有无月白……你看到一个人面部出现蜘蛛痣,就知道他有严重的肝病,再看他虹膜是否发黄,再看他身际有多少脱落的头发,再看他指甲是否圆隆外凸……一一对应之后,便可将所患疾病判断个八九不离十。然后看他处境,是自救有方还是断无生理,即可根据结语,准确断死。”

这是一个古怪的早晨,华贸地铁站附近的所有景物,都有点肿胀:太阳比平时又粗又胖。堵满车辆的三环桥犹如快要胀裂的血管。各色玻璃幕墙上反射的阳光,给每个有机体或无机体都涂上了一层洗不去的油污。黄静风手捧卷册,眯起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像糖炒栗子一样混乱和焦躁,不禁想起《断死诀》上的语言或者预言,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众人皆死我独生的寂寞和优越感。

“时间差不多了。”段石碑看了看手表,慢慢地走到电梯口,指着下面那个昏暗的所在:“即将迎来第一批早高峰上班的乘客,我要求你在人潮中随便挑一个,利用从下面坐滚梯上来这20秒钟左右的时间,进行一个基本的判断,他可能死于什么病,死亡的时间大约是多久。”

啊?黄静风心里不由得叫了一声,拿到《断死诀》才这么短的时间,翻都没有翻上一遍,怎么能这么快就开始实习啊……看了看段石碑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孔,他只好无奈地走到电梯口,望着下面,两只眼睛因为茫然的缘故,竟对了半天的焦,才看到一条硕大无朋的蠕虫慢慢地蠕动了上来。

那确实是一条蠕虫,黑乎乎的,由无数个垂头丧气的脑袋组成。它们先是绝望地蜂拥到电梯口下面,继而在一阵黏糊糊的推搡之后,自动地列队向上,向上,向上,向上……

没来由的,一种巨大的恐惧感突然袭上了黄静风的心头,他不禁后退了半步。

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腰,并轻轻向前一推。

段石碑在他的耳畔说:“不要怕。”

声音虽低,却浑厚而有力,刹那间让黄静风鼓起了勇气。是的,我一在太平间值夜班的,死人都不怕,怕这些活人做什么!他站直了腰,凝了凝神,再一次定睛向下望去,然后那种恐惧感再一次袭上心头:这么多面庞浮肿、脸色惨白、眼圈发黑、嘴唇干裂的人,僵尸一样涌上来,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他们要在周而复始于阴间与阳世的穿梭中,把地底的戾气、疫疠统统散布给地面一息尚存的人们?!

“你在干什么?!”耳畔传来段石碑的怒喝,“断死的时候分心,等于拿死神开涮,是要命的事!”

黄静风像被鞭子抽了一下,脖子一梗,瞪大了眼睛朝下面看去:连成串的人头没什么区别,随便找一个吗?就像咒骂那个出租车司机,或者在地铁上猜中那个啼哭的婴儿一样,这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吗,怎么此时此刻,却像给我一支枪一颗子弹让我随意瞄准射杀个人一般难受?该死!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好吧,好吧,既然他妈的无可逃避,我就选一个模样长得最丑陋的吧!

就是你吧,那个穿着西装的家伙。一个大男人,脸却肥得像个女人的屁股,锃亮的头发一根根在地沟油里泡过似的,看着就让我恶心!

“你选了哪个?”段石碑问。

“刚刚上电梯的那个胖子。”

“衬衫领子是粉色的那个?”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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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中了他哪些地方?”

“什么?”

“那么多人你为什么偏偏选中他?”

“他看上去很恶心……”

“这不是理由——至少不是断死的理由!”

“我想想……哦,大概是因为他的头发……”

“头发?他的头发怎么了?”

“他的头发……太黑了,黑得不自然。”

“啊?”

“像是染过的,而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就要染发,说明他可能有白头发,青壮年的白头发大多是肾气有亏,精血不足造成的。”

“很好,还有呢——电梯已经上到一半了!”

“他的下眼睑肿大,下巴暗红色,虽然很胖,颧面的颜色却黑而黯淡,这是肾精消耗,阴虚火旺造成的……”

“还有吗?”

“还有……啊,那个胖子发现我注意到他了!”

胖子的目光像长钉一样楔进了黄静风的双眸,那目光从惊讶到困惑,从困惑到犹疑,从犹疑到凶狠……

仿佛在瞄准镜里看到射杀对象发现了自己,黄静风的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集中精力!”段石碑又一声怒喝。

集中精力,集中精力,说得容易,可我现在的视线一片模糊……电梯在缓缓地上行,胖子恶狠狠地盯着我,咬牙切齿,他肯定发现我在预测他的死亡了,这跟杀他没有什么两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从地铁下面的甬道里生发的风,顺着电梯口涌了出来,那风邪得蜇人,黄静风感到全身瘙痒难忍,想抓挠一下,然后胖子的目光却将他死死钉住……

太痛苦了!

“不要怕!”段石碑严厉地说,“盯住他看,他的身上还有什么可供断死的特征!”

滚梯隆隆,由下向上,一片一片的登顶者擦肩而过,胖子离我只有5米的距离了,他抬起了手,他会不会迎面给我一拳?

4米!

3米!

“说啊!你的时间不多了!”段石碑焦急地说。

2米!

1米——

胖子一步踏上滚梯口,怒气冲冲地迎面走向黄静风,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畏缩了。

他看到了站在黄静风身边的段石碑。

这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冰冷的目光里充满了杀气。

胖子咽了口唾沫,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和肚子,大概确认自己并没有缺少什么零件,悻悻地走开了。

段石碑把黄静风拉到地铁站口的背风处,搡了他一把:“你怎么搞的?我以为你是那种眼前诈尸都不会害怕的人——”

“可是我不敢杀人,尤其害怕被别人发现我要杀他……”黄静风有气无力地说。

“断死不是杀人!”段石碑怒气冲冲地说,“断死只是一个职业,一种工作,我们跟新闻记者的唯一区别就是他们说新近发生的事实而我们说即将发生的事实!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和体检医生没他妈什么两样!你看到地铁上来那乌泱乌泱的人了,他们每个都会死,无非是病死老死被车撞死被人勒死,无非是死于今天明天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以后——你说出这个真理,有什么错误?你倒是说说有什么错误?!”

黄静风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

“刚才那个人,还有很多地方应该注意。”段石碑看出他有所领悟,口吻平缓地开始教导:“他的脖子向一边倾斜,脑袋耷拉在肩膀上,这是肾气亏虚导致的头颈发软。他抬起手来的时候,手指甲向外翻卷,这是肾脏机能病变的症状。最重要一点,你被他的目光逼得不敢正视,因而没有发现:他的虹膜形状是棱形,四个角充满了深棕色的色素,这是肾脏中积淀了大量毒素的表现,因此可以基本断定,这个人患有慢性肾功能衰竭。”

在20秒的时间里,居然看到了这么多东西,做出了如此精确的判断,黄静风半张着嘴巴,真心地佩服起段石碑来。

“不过,你那个关于他头发染过的发现,让我十分满意。”段石碑说,“这说明你的直觉很准确,符合做一位断死师的基本要求。”

总算听到师父一句表扬,黄静风有点小小的得意,搔着后脑勺说:“没啥,只是一个推理。”

“你说什么?!”段石碑猝然发出的厉声责问,犹如在黄静风的脸上狠狠抽了一耳光!

半天,黄静风才低声说:“我说……只是一个推理。”

“混账!”段石碑咬牙切齿地说,“作为一位断死师,永远永远不许说‘推理’这两个字!”

“为什么?”黄静风不解地问。

“回头再讲给你缘由,但是现在,你就把‘推理’这两个字从人生的字典里挖掉,焚烧,灰烬扔进马桶里冲走——能不能做到?”段石碑恶狠狠地盯着他问。

“哦……好。”黄静风点了点头。

也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语火药味儿太浓了吧,段石碑对黄静风说:“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说着,两个人便一起往南走去,没走几步,段石碑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黄静风问。

“看见那个人了吗?”段石碑扬了扬下巴颏,“一个真正的恶棍!”

黄静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写字楼门口,一个五十岁左右,脸膛红红的男人正从一辆奔驰车里走下来,“砰”的一声狠狠地摔上门。他的眼睛很小,颧骨很高,紧闭的嘴唇微微上撅,流露出厌恶和烦躁,也许是经常皱着眉头的缘故,在眉心间竟形成了极深刻的“川字纹”。

“他是谁?他怎么了?”黄静风问。

“逐高集团的老总钱承。”段石碑冷冷地说,“他的公司专门为有钱人提供保健服务,背地里却做着买卖人体器官的不法勾当!”

虽然隔得很远,但钱承仿佛听到了什么,往右边看了一眼,见两个又瘦又高的人正向自己这边巴望,看上去像是两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便走进写字楼,坐电梯上到26层——这一层是逐高公司总部。出了电梯门,他往里面走,员工们纷纷从工位上站起身向他点头问好,他理都不理。

进了总裁办公室,他刚刚往棕色真皮老板椅上一靠,就传来敲门声,他“嗯”了一声,便见副总经理王雪芽走了进来。

“钱总,我找您还是为了‘健康更新工程’——”

王雪芽话说到一半,就被钱承打断了:“我前几天不是告诉过你,这个工程我不同意!”

“可是,昨天我约了高秘书,他对这个计划明确表示支持。”

钱承本来就红彤彤的脸,顷刻间胀成了青紫色,很久,他咽下一口唾沫:“你,出去!”

王雪芽一愣。

“我说了,你给我滚出去!”钱承一指办公室大门。

王雪芽站起身,向钱承点了一下头,慢慢地走出了办公室,并轻轻地将门关上。坐在门外写字台前的总裁女秘书凑上来小声问:“咋地,又挨狗熊训了?”

“狗熊”是公司员工给钱承起的外号,形容他粗鲁野蛮兼暴脾气。王雪芽只是淡淡一笑,一直走出公司,下了电梯,来到大堂,在一张洛可可风格的贝壳椅上坐下,长长地深呼吸了几口,沉思起来。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从椅子上站起,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一个刚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女孩吸引住了。

这女孩留着齐耳的短发,雪白的面庞上有一双美丽狭长的眼睛。她身穿一套混灰职业装,丰满的身材在沉稳的走动中,焕发出一种别样的性感。

“蕾蓉!”王雪芽不禁叫了出来。

蕾蓉一转头,一抹笑容浮上了脸庞:“王雪芽,怎么是你啊?”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王雪芽快步走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我真是服了,高中到现在,你竟一点都没有变。”

“你也还是老样子。”蕾蓉把手抽出来,“我以为你还在苏州呢。”

“早就来北京了,在一家健康领域的公司给人家打工。”也许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浮现在脑海,王雪芽苦笑了一下,“你呢?听说你现在当了法医?今天怎么会来这里呢?”

这就有点一言难尽了。蕾蓉今天来这里,其实是为了一笔投资。

“蕾蓉法医研究中心”的主要设备都是从欧美进口的,做一例尸检花费极高,指望公安局给的那点酬劳早就关门大吉了,主要的资金都是蕾蓉通过各种关系“讨来的”。比如今天她来光华公司,就与此有关。这家公司的前任总裁上个月突然死了,家人怀疑是他那27岁的儿子下的毒,请来蕾蓉做尸检。尸检结果表明,总裁死于大量慢性病药物的“混搭服用”,总算是给他儿子讨还了清白。子承父业,27岁的小伙子上台第一件事就是开出一千万的支票给蕾蓉。蕾蓉反复说明这样会让外人怀疑她和他串通给尸检作假,新任总裁才同意:一个月后以投资的方式,把这一千万资金转给“蕾蓉法医研究中心”公用。蕾蓉今天就是落实这件事。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当这位新任总裁恳请蕾蓉共进午餐,言语中还流露出无限的爱慕时,蕾蓉赶紧告辞,并坚决制止他把自己送到楼下。

蕾蓉正在琢磨怎样回答王雪芽,却被他抢先一步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俩去那边的星巴克坐着聊吧。”

星巴克外面的凉伞下,两个人点了咖啡,面对面坐了下来。中学时代,蕾蓉回到故乡苏州读过几年书,她和王雪芽一直是同桌,王雪芽不止一次给她递过“纸条”,现在说起来,都觉得那是一段很有趣的回忆。高三时,家人帮蕾蓉落实了户口,她转学到本市,王雪芽将她送上火车,临别时发誓一样说了一句话:“明年我考到清华,天天到你家蹭饭吃去。”

命运像是陀螺,总不会沿直线行走。王雪芽没有考上清华,在南京上的大学,一直和蕾蓉通信,毕业之后在苏州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工作。蕾蓉赴美留学了一阵子之后,就和他疏于联系了,逢年过节才会发条短信问候。

“说真的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混凝土森林。”王雪芽指着附近的高楼大厦,“哪里比得上咱们苏州的灵秀啊!”

蕾蓉笑道:“苏州这两年不是也盖起了很多高楼吗?”

“是啊!”王雪芽叹了口气,“对了……你怎么还没结婚?”

“啊?”蕾蓉有点惊讶。

王雪芽眨了眨眼睛:“你的手上可没有戴婚戒啊——别忘了我一直是个推理小说谜。”

“你别忘了我是法医,天天戴着戒指怎么工作啊。”蕾蓉用手指掩住嘴笑道。

王雪芽有点沮丧:“啊……这么说你已经名花有主了,我是空欢喜一场喽。”

“别胡说了。”蕾蓉微笑道,“你爸爸妈妈身体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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