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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下-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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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当主厨在诡异的日落时分看着耶稣的脸孔时,三席公共事务行政委员安德莉娅·格林奈尔就坐在沙发上,试着想要看书。她的发电机已经停了下来——还是其实仍在发动?她不记得了。但她有个免插电的小台灯,是她妹妹萝丝去年送给她的圣诞礼物。在此之前,她一直没机会用到这个台灯,但台灯的功能依旧正常。你只需要把灯夹在书上,打开开关就行,就是那么简单。所以,光线不是问题。不幸的是,文字才是问题所在。
那些文字不停地在书页上蠕动着,有时甚至还会相互调动位置,就算诺拉·罗伯茨的文笔清晰易懂,也没有什么言外之意,还是令她难以理解。不过,安德莉娅依旧一直试着想读进去,一切只因为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就算打开窗户,房子里还是臭气冲天。她拉肚子,厕所却不能冲水;她肚子饿,却无法吃下东西。她在下午五点时,试着想吃三明治——只是个无害的奶酪三明治——更别说那个三明治还是她几分钟前才丢进厨房垃圾桶的。她觉得十分羞愧,因为,要吞下那个三明治实在非常困难。
她大量流汗——先前已因此换了一次衣服,要是她办得到,可能还得再换一次——双脚还不断抖动及抽搐。
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腿,她想着,要是老詹召开紧急会议,我也不可能参与得了。
就她上次与老詹及安迪·桑德斯见面的结果来说,或许这是件好事;要是她出现,他们也只会用更多的方法来欺负她,让她做些她不想做的事。她最好离他们远一点,直到搞定这……这……
“这一团混乱。她说,”濡湿的头发拂过眼睛。
“我身体的这一团他妈的混乱。”
只要她再度找回原本的自己,便能起身反抗老詹·伦尼。已经拖太久了。就算她那可怜的背还在痛,深陷没有止痛药可吃的悲惨状态中(但没她预期的那么痛——这倒是件令人惊喜的事),她也得这么做。生锈克要她拿点美沙酮'1'。美沙酮,老天爷啊!那就是带着假面的海洛因啊!
但是你千万不能马上完全停药,他曾这么告诉她,你会很容易有癫痫的状况发生。
但他也说,照他的方法行事,或许会在十天内解决这事,而她不认为自己能等得了那么久。
只要可怕的穹顶还笼罩着这小镇就不行。所以,最好还是完全停药。得到这个结论后,她把全部的药丸——不只美沙酮,就连她在床头柜后面找到的强力止痛药也一样——全丢进马桶里冲掉。
那是在马桶没办法冲水前的事,还冲了两次才冲完。此刻,她坐在沙发上颤抖着,试图说服自己,她的作法并没有错。
这是唯一的办法,她想着,是那种无法以对错来衡量的事。
'1'美沙酮(Methadone)主要用于镇痛和戒除药瘾的治疗。
她想翻过书页,笨拙的手却把小台灯撞到地上。灯光照在天花板上。安德莉娅抬头望去,突然觉得自己飘了起来,而且速度很快,就像搭上了一座透明的高速电梯。她只有一瞬间可以往下看,看见身体依旧在沙发上,无助地抽搐着,口中冒出的唾沫沿着下巴滑落。她看见身上那条牛仔裤的裤裆有尿渍蔓延开来,心想:没错——我非改变不可,就是这样。也就是说,如果我能撑过这次的话。
她穿过了天花板,穿过楼上的卧房,穿过堆栈在阁楼里的箱子与无法打开的电灯,自那里直奔夜空。银河就在她的上方,但却不太对劲。银河全变成了粉红色。
接着开始坠落。
在某处——在离她很远很远的下方——安德莉娅从她留在原地的身体中,听见了尖叫的声音。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3
他们离开镇中心时,芭比还以为自己会与茱莉亚讨论发生在派珀·利比身上的事,然而,他们大多数时间却沉默不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当那不自然的落日红晕总算退去时,他们两人都没说自己总算松了口气,然而,他们的确都有同样的感觉。
茱莉亚又试着要寻找其他电台,但除了 WCIK爆出那句“让我们一起祈祷”外,她什么电台也没找到,于是再度关上了收音机。
芭比在路上只说过一次话。那时他们才刚驶离119号公路,开始沿莫顿路狭窄的柏油路面朝西方驶去,茂盛的树木离车子两侧十分接近。“我做的事是正确的吗?”
就茱莉亚的观点来看,他在警长办公室里头对质时,的确做了不少正确的事——包括帮两名脱臼患者急救成功这件事——但她知道,他说的是另一件事。
“是。这时候要尝试主张自己握有指挥权,可以说是错误之至的时机。”
他也同意这点,但却觉得疲惫沮丧,看不出自己有办法可以处理好这项已经开始的任务。
“我相信希特勒的敌人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他们在一九三四年这么说,一点错也没有。在三六年,还是没错。就算到了三八年,他们也说:‘现在还不是挑战他的时刻。’当他们总算意识到时机来临时,也只能在奥斯维辛和布痕瓦尔德集中营里头抗议了。”
“情况不一样。”她说。
“你觉得不一样?”
她没回答,但却理解他的想法。希特勒曾是个贴壁纸的工人,至少传说如此。而老詹·伦尼则是个二手车经销商。两者的确相差无几。
在车子前方,树木中透出耀眼的强光,阴影则被投射在莫顿路狭窄的柏油路面上。
有几辆军用卡车停在穹顶的另一侧——位置在哈洛镇与这里的交界——还有三四十名军人正朝他们的方向移动,腰带上全都挂着防毒面具。
一辆车上印有极度危险,请保持距离的银色油罐车正在倒车,一直到差点撞到穹顶上一块喷漆门形标记才停了下来。一条塑料管紧紧连在油罐车后头的阀门上。有两个人看守着管子末端那个不比原子笔笔杆粗的管状注射器,身上全穿着闪亮的防护衣与头盔,甚至还背着氧气罐。
在切斯特磨坊镇这里,只有一名观众。莉萨·杰米森,镇上的图书馆馆员。她就站在一辆后座装有牛奶箱的老式淑女车旁,牛奶箱的后头写着:当爱的力量胜过对于权势的爱慕,世界就学会了和平——吉米·亨德里克斯'1'。
'1'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1942…1970),美国知名摇滚乐手。
“你在这里干吗,莉萨?”茱莉亚问,走出车外。她把手举至眼前,好遮住强烈的灯光。
莉萨紧张地拉着脖子那条银色项链上的古埃及十字架项坠。她的视线从茱莉亚身上移至芭比,接着又转回茱莉亚身上。
“只要我一生气或担心时,就会骑脚踏车。有时我还会一直骑到午夜。这样可以抚慰我的灵魂。我看到了灯光,还有那里传来的光芒。”她说这话时,像是在念着咒语一般,同时还放开了一下埃及十字架项坠,想探查空气中是否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征兆。“那你们到这里干吗?”
“来看这场实验。”芭比说,“要是有用的话,你就可以成为第一个离开切斯特磨坊镇的人了。”
莉萨露出微笑,虽说看起来有些勉强,但芭比仍是很高兴她还愿意挤出笑容。“要是我离开的话,就会错过蔷薇萝丝餐厅的特餐了。星期二晚上通常是肉饼对不对?”
“预定是肉饼。”他同意道,但他没说,要是下周二穹顶还在的话,那么餐厅里的主菜可能只端得出南瓜派了。
“他们不会开口的,”莉萨说,“我试过了。”
一名身材矮壮的男子,自油罐车后方走进灯光之中。他身上穿着卡其军服、府绸外套,还戴着一顶印有缅因州黑熊队标志的帽子。芭比心中浮现的第一件事,就是詹姆斯·欧·寇克斯变胖了。再来,则是他那件厚外套的拉链,往上拉到差点就夹到他双下巴的高度。芭比、茱莉亚与莉萨全都没穿外套。对他们这些在穹顶里的人而言,没有穿外套的必要。
寇克斯敬了个礼,而芭比则回敬一个,觉得再度行军礼的感觉,其实还算不错。
“哈啰,芭比。”寇克斯说,“肯尼还好吧?”
“肯尼很好,”芭比说,“我还是那个占尽所有好处的臭婊子。”
“这回可不是,上校。”寇克斯说,“看来这回你困在他妈的汽车餐厅了。”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4
“他是谁?”莉萨低声问,仍扯着埃及十字架项坠。茱莉亚认为,要是她再这么扯的话,项坠很快就会从链子上被扯下来了。“他们究竟在那里干吗?”
“试着让我们可以出去。”茱莉亚说,“在今天稍早那场十分壮观的失败后,我得说,低调一点显然是个明智的做法。”她走上前去,啰,“哈寇克斯上校——我就是那个你最喜欢的报纸编辑。
晚安。”
寇克斯露出的微笑——出自礼貌,她想——只带着一点厌烦的感觉。“沙姆韦女士。你比我想象中还漂亮。”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你还真是会随口鬼扯——”
芭比在她离寇克斯三码时,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拦了下来。
“怎么了?”她问。
“相机。”在芭比指着相机之前,她几乎忘了自己脖子上还挂着相机这事。“是数码的吧?”
“当然,是彼特·费里曼的备用相机。”她正准备要问原因时,便突然理解了。“你认为穹顶会把相机弄坏。”
“这还是最好的情况,”芭比说,“想想帕金斯警长的心脏起搏器发生了什么事。”
“可恶,”她说,“可恶!说不定我得从后车厢拿我那台老柯达相机来用了。”
莉萨与寇克斯打量着对方的模样,让芭比有种他们两情相悦的感觉。
“你们要做什么?”她问,“要在这里引发另一场爆炸?”
寇克斯犹豫着,没有立即回答。芭比说:“不妨就说清楚吧,上校。就算你不告诉她,我也会说的。”
寇克斯叹了口气:“你就是坚持要让所有信息都透明化,对吗?”
“为什么不呢?要是这事成功了,切斯特磨坊镇的人肯定都会对着你大唱赞美诗。你这样神神秘秘只是出于习惯罢了。”
“不行,这是上级下的命令。”
“他们在华盛顿。”芭比说,“记者们都在城堡岩,搞不好大多数人现在还在看按次计费的色情频道。现在在这里的,只有我们这些胆小鬼而已。”
寇克斯叹口气,朝门形喷漆一指:“穿着防护衣的那些人,会在那块地方涂上实验化合物。
要是我们走运的话,酸剂会腐蚀过去,接着我们就能用玻璃切割器,像是切割玻璃一样,在穹顶上切出一个洞口。”
“要是不走运呢?”芭比问,“要是穹顶分解,释放出什么毒气,害死我们呢?这就是你们带着防毒面罩的原因?”
“事实上,”寇克斯说,“科学家认为,情况更有可能是酸剂会产生化学效应,使穹顶整个烧起来。他看见莉萨大受打击的表情,”又补充说,“他们觉得这两种可能性都很低。”
“他们当然这么想,”莉萨说,手指搅着她的埃及十字架项链。“他们又不是会吸到毒气或者被烤焦的那些人。”
寇克斯说:“我知道你很担心,女士——”
“梅莉萨。”芭比纠正道。突然间,让寇克斯认识这些生活在穹顶之下的人,而不是仅将其视为几千个没有名字的纳税人,对他来说似乎变成了很重要的事。“梅莉萨·杰米森。她的朋友都叫她莉萨。她是镇立图书馆的馆员,也是初中的辅导老师,我记得还兼任瑜伽老师。”
“我放弃了那份工作,”莉萨露出有些烦躁的微笑,“有太多其他事得做了。”
“很高兴能认识你,杰米森女士。寇克斯说,”
“听我说——这是个值得考虑的机会。”
“要是我们对此事有不同看法,可以阻止得了你吗?”她问。
寇克斯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目前没有任何征兆,显示事情会演变到那地步,不管穹顶到底是什么东西,都只会被削弱或分解而已。除非我们破坏这东西,否则我们相信,你们会被困在这里头相当久。”
“你们对这件事的起因有任何想法吗?任何想法都好?”
“没有。”寇克斯说,但他的双眼就像老詹与生锈克·艾佛瑞特交谈时那样飘移了一下。
你为什么说谎?是下意识的反应?
芭比心想,觉得这些平民百姓就跟蘑菇一样,只要继续把他们抛在黑暗中,浇浇屎就好了?或许真的是这样吧,但这想法还是让他紧张了起来。
“够强吗?”莉萨问,“你们的酸剂——功效很强吗?”
“据我们所知,这是腐蚀性最强的东西。”
寇克斯回答,这话让莉萨往后退了两大步。
寇克斯转向穿着防护衣的那群人:“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们戴着手套的手竖起大拇指。在他们身后,所有动作均已停止。士兵们驻足观看,手全放在自己的防毒面罩上头。
“动手吧。”寇克斯说,“芭比,我建议你护送这两位漂亮的女士,后退至少五十码远——”
“快看那些星星。”茱莉亚声音细微地说,语气震惊不已。她的头向上抬起,从困惑的表情中,芭比看见了她三十年前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他抬起头来,看见北斗七星、大熊座、猎户座。
所有星星都在原本的位置上……除了此刻看起来比较模糊,而且变成了粉红色。整座银河都变成了洒落在穹顶上方的、夜空里头的泡泡糖。
“寇克斯,”他说,“你看见了吗?”
寇克斯抬头望去。
“看见什么?星星?”
“你那边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呃……非常明亮,当然——这地区没有光源污染——”接着,一个念头自他心中浮现,他打了几个响指。“你们看见什么了?星星的颜色改变了?”
“看起来很漂亮,”莉萨说,闪闪发亮的双眼圆睁着。“但也很吓人。”
“星星是粉红色的,”茱莉亚说,“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寇克斯说,但声音中有种奇怪的不情不愿。
“怎么了?”芭比问,“说啊。”接着又不假思索地补了一句,“长官。”
“我们在晚上七点时,接到一份天气报告,”
寇克斯说,“其中特别强调了风势。以防要是……
呃,这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千万别想太多。高速气流正朝西方吹,会一直吹到内布拉斯加州或堪萨斯州那里,接着转向南方,然后朝东部沿海地带吹去,是十月下旬常见的天气模式。”
“那星星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气流最后会朝北方去,穿过许多城市与工业城镇。而气流夹带的东西,全都被吹到了穹顶上头,而不是被吹到北边的加拿大与北极。
现在累积的状况,足以使穹顶变成一种滤光器。
我敢说这没有危险……”
“目前没有而已。”茱莉亚说,“但一个星期或一个月后呢?等到穹顶让这里一片漆黑,你要从我们领空上方三万英尺的高度冲洗穹顶吗?”
在寇克斯回答前,莉萨·杰米森便尖叫起来,指向天空,捂住了自己的脸。
粉红色的星星掉了下来,在后头留下明亮的尾巴。
粉红色的星星掉下来了
15
“再来点药。”派珀含糊地说,像生锈克正在听她的心跳。
生锈克拍了拍派珀的右手——她的左手有严重的擦伤。“不能再给你药了,”他说,“你已经开始恍惚了。”
“耶稣希望我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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