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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顶之下-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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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熔化着的冰箱。
站在塔克磨坊与切斯特磨坊交界处的士兵——他们也是最接近这场灾难源头的人——在火焰的拳头无力敲打穹顶时往后退去,接着便是一片黑暗。士兵们可以感觉到热气穿了过来,气温在几秒内升高了二十度,让最接近的树木上的树叶变得焦脆。其中一个人后来说:“感觉就像是站在一颗玻璃球外面,而球里面有原子弹爆炸一样。”
现在,靠着穹顶缩成一团的人开始迎向袭来的死亡浪潮,逃亡的麻雀、知更鸟、白头翁、乌鸦、海鸥甚至连鹅也不断往穹顶猛冲。镇上的狗与猫窜成一团,横跨丹斯摩农场。还有臭鼬、土拨鼠、豪猪。就连鹿与几只跑起来动作笨拙的麋鹿也在逃窜的行列中。奥登·丹斯摩的乳牛自然也在其中,双眼不停转动,痛苦地哀号着。它们抵达穹顶时,全都一头撞了上去。幸运的动物当场死亡,不幸的则因骨头折断刺出,最后瘫倒在地,不断吠吼、尖叫、发出哞哞声与怒吼。
奥利·丹斯摩看着桃莉。桃莉是一头漂亮的瑞士褐牛,曾为他赢得一座4…H 蓝丝带奖(桃莉的名字是他母亲取的,觉得奥利与桃莉连在一起念很可爱)。桃莉朝穹顶笨重地跑去,不知谁家的威玛猎犬在它腿上咬了一口,现在已流出血来。
它撞上屏障,发出砰的一声,但在即将到来的火势影响下,奥利无法听见……但他脑海里确实听到了那声音。不知为何,他看着同样难逃一死的一条狗猛咬可怜的桃莉,开始撕开它毫无防备的乳房,甚至比发现自己父亲死掉时感觉还糟。
看着心爱的牛奄奄一息的模样,男孩的呆滞被打破了。他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机会能在这可怕的日子里存活下来,但他眼前突然清晰无比地浮现出两个景象。其中一个是挂着他过世父亲那顶红袜队棒球帽的氧气罐,另一个则是汤姆爷爷的氧气罩,就挂在浴室的门钩上头。奥利朝他住了一辈子的农舍奔去——那农舍很快就会不复存在了——脑袋里只有一个清楚的念头:马铃薯窖。
马铃薯窖的位置就在谷仓下面,一直延伸到后面的山丘下方,那里可能是安全的。
那群流亡人士依旧站在果园边缘。芭比一直无法让他们听见他的声音,更别说是要他们移动了。然而,他必须让他们回到农舍那里的车辆不可,而且还得尽快。
从这里,他们可以看见整个小镇,芭比可以判断火势大概的蔓延方向,就像他看着航拍图,就能大概判断出敌军最可能进攻的路线一样。火势会朝东南方席卷而来,可能会在普雷斯提溪的西岸停留一会儿。虽然溪水已经干了,但那里应该还具有天然防火带的作用。爆炸引发的风势,同样有助于让火停留在最北端的地带。要是火势烧到这里与城堡岩及莫顿镇的边界那里——也就是脚跟与脚底的区域——那么切斯特磨坊镇与TR…90合并行政区的边界,还有北连哈洛镇的地方或许就能安然无恙。至少不会起火。只是,他担心的并不是火。
他担心的是风。
现在,他感觉到风吹过他的肩膀及他张开的双腿,风势大到足以吹皱他的衣物,让茱莉亚的头发在脸旁飘动。风势吹过他们,前去喂养火势,由于磨坊镇现在几乎处于完全封闭的环境中,于是相当少数的新鲜空气会过去填补失去的地方。
芭比脑中出现一个噩梦般的画面:水族箱里的金鱼因为氧气用尽而丧命,全都浮了起来。
就在他伸手要去抓茱莉亚前,茱莉亚自己转了过来,指向下面。那个有个人影沿黑岭路辛苦地走着,还拉着一具附有轮子的东西。在这个距离下,芭比无法确认那人是男是女,但这并不重要。
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几乎可以确定会在抵达高地前窒息而死。
他拉过茱莉亚的手,把嘴凑到她耳旁。“我们得走了。牵着派珀,叫她不管旁边是谁,都一样拉着对方的手。每个人——”
“他怎么办?”她大喊,依旧指着下方那个上山的人影。他或她拉着的东西可能是孩子用的推车。上头载着某些一定很重的东西,因为人影弯着腰,移动的速度十分缓慢。
芭比非得让她明白情势紧急不可,因为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别理他。我们得回农舍那里。现在。每个人都把手牵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有人被抛在后头了。”
她试着转身看他,但芭比依旧握着她的手不放。他得让她听进去——得直截了当——因为他必须让她明白。“要是我们现在不走,可能就没机会了。我们会没有空气。”
在117号公路上,威尔玛·温特开着货车,在一群逃离的车辆中位于最前端的位置。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后视镜里全是火与烟的事。撞上穹顶时,她的车速是七十英里,由于身处恐慌,所以完全忘了穹顶的事(换句话说,就跟鸟群一样,只是现在是在地面上)。她撞上穹顶的地点就与短短一周前穹顶降下时发生在比利与万妲·德贝克,诺拉·罗比乔与艾尔莎·安德鲁斯身上的悲剧是同一个地点。威尔玛这辆轻型卡车的引擎往后喷出,把她切成两半。她尸体的上半身冲出挡风玻璃,肠子则像派对的彩带那样挂在后头,就像只虫子一样,在穹顶上撞得血肉模糊。那是十二辆车连环车祸中的第一起,造成了几个人死亡。大部分的人都只受了伤,不过,他们根本不会因伤痛苦太久。
亨丽塔与彼德拉感觉到热气冲向她们。数百个人全被吹向穹顶。风势吹起了他们的头发,而很快就会燃烧起来的衣服,也被风吹出了皱折。
“握着我的手,亲爱的。”亨丽塔说,彼德拉照做了。
她们看着黄色的大校车转了一个摇摇晃晃的大弯。校车不稳地沿水沟前进,差点就撞上了瑞奇·基连。瑞奇第一时间闪开,接着敏捷地跳上前,在校车来到旁边时,抓住后门,把脚抬了上去,蹲在保险杆上。
“我希望他们能办到。”彼德拉说。
“我也是,亲爱的。”
“但我不这么认为。”
有几头着火的鹿从逼近的火海中跳了出来。
亨利握着校车方向盘。帕米拉就站在他身旁,握紧镀了铬的杆子。车上载了十几个镇民,大多是先前受伤的人。其中包括玛贝尔·奥斯顿、玛丽·卢·寇斯塔与玛丽·卢的孩子,孩子头上还戴着亨利的那顶棒球帽。令人避而远之的里欧·莱蒙恩也在车上,只是他的问题似乎在心理层面,而非生理层面;他正因恐惧而不断哀号。
“快点,转向北边!”帕米拉大喊。火势几乎已追上他们,校车只领先不到五百码,火焰的声音摇撼着整个世界。“给我他妈的加速,不管怎样也别停下来!”
亨利知道根本没有希望可言。但他也知道,他宁可这样死去,也不要无助地靠着穹顶,整个人缩成一团丧命。他打开大灯,使劲踩下油门。
帕米拉被往后抛出,跌在查兹·班德身上——身为老师的查兹,由于心悸被带进了车子里。他抓住帕米拉,让她重新站稳。警报器响起尖锐声响;但亨利几乎充耳不闻。他知道就算开着大灯,也同样看不见眼前的路况。不过那又怎样?作为一个警察,他早就开过这条路上千次了。
使用原力,路克'1',他这么想着,在紧紧踩着油门、冲进燃烧的一片黑暗时,真的大笑了起来。
'1'此句为电影《星球大战》中的经典台词。
抓着校车后门的瑞奇·基连突然无法呼吸,看见自己的手臂冒出火焰。片刻后,校车外的温度高达八百度,他整个人燃烧起来,从蹲着的地方掉了下去,就像是一块烤熟的肉从滚烫的烤炉上掉到地上一样。
灯光消失,只剩下校车中间的灯还亮着,仿佛深夜的餐馆灯光一样微弱,映在每张恐惧、被汗水濡湿的乘客脸上。外头的世界此刻已变成死寂的黑色。校车大灯的灯光前方,只剩满是灰尘的漩涡。亨利凭记忆往前开,好奇要到什么时候,下方的轮胎才会爆胎。他仍在大笑,只是在紧张状态与十九号校车刺耳的引擎声中,他就连自己的笑声也听不见。他已经沿路开了好一阵子。要多久才能从火墙另一面出来?他们真的有可能冲出去吗?他开始觉得或许有机会了。上帝啊,火势到底蔓延了多长?
“就要办到了!”帕米拉大喊,“就要成功了!”
或许,亨利想,或许我真的要办到了。但是,天啊,那股热气!他朝空调的旋钮伸手,想把冷气开到最强。就在这时,车窗往内炸开,火焰窜进整辆校车。亨利想着:不!不!别发生在我们就要成功的时候!
然而,在烧焦的巴士冲出浓烟时,除了一片黑色的荒原外,他什么也没看见。树木全都烧个精光,变成了发亮的残株,道路则变成冒泡的沟壑。一件由火焰织成的大衣从后方披上他的全身。
之后,亨利·莫里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十九号校车在道路残骸上翻了过去,火焰从每扇破掉的车窗中涌出。车子后面写着:慢一点,朋友!我们都爱我们的孩子!就连这个信息也在短时间内变成了黑色。
奥利·丹斯摩冲向谷仓。他的脖子上挂着汤姆爷爷的氧气罩,从不知道自己力气大到可以拿着两个氧气筒奔跑(第二个是在他穿过车库时发现的)。男孩奔下通往马铃薯窖的楼梯。屋顶燃烧时,上方传来东西被拆毁的巨大声响。谷仓西侧的南瓜开始烧了起来,气味浓厚甜腻,就像地狱里的感恩节一样。
火势朝穹顶南侧移动,飞快窜过最后的一百码;丹斯摩家的乳制品仓库因爆炸而被摧毁。亨丽塔·克拉瓦德凝视着迎面而来的火焰,心想:嗯,我老了,也活够了,比这个可怜的女孩好多了。
“转过来,亲爱的,”她告诉彼德拉,“把你的头埋在我的怀里。”
彼德拉·瑟尔斯把满是泪痕的年轻面孔转向亨丽塔:“会痛吗?”
“一下子就过去了,亲爱的。闭上你的双眼,等你再睁眼时,你的脚就已经泡在清凉的溪水里了。”
彼德拉说出她最后一句话:“听起来还不错。”
她闭上双眼。亨丽塔也同样闭起。火焰吞没了她们。上一秒她们还在那里,等到下一秒……
她们便不见了。
穹顶的另一侧,寇克斯依旧站在十分接近的地方,摄影机依旧在跳蚤市场的安全位置拍摄一切。全美国的人都震惊无比,目光完全无法离开。
新闻评论员震惊得说不出话,唯一的配乐就是火焰燃烧的声音,而这足以代表一切。
有那么一刻,寇克斯还可以看见一条长长的人龙,只是,那些人全都成为了火海中的黑色轮廓。
大多数的人——就与黑岭上最终成功走回农舍与车子旁的流亡人士一样——全都手牵着手。就在火焰涌至穹顶时,他们全都不见了。仿佛是为了要弥补他们的消失,一面巨大焦黑的墙壁竖至天空,让穹顶总算变得可以看见了。穹顶挡住里面大多数的热气,但亮度仍足以让寇克斯转过身去,开始奔跑起来。他离开时,还脱下那件正冒着烟的衬衫。
火势正如芭比预测的一样,沿着对角线延烧,从切斯特磨坊镇西北方席卷过去,横跨至东南方那里。等到火势熄灭后,事态会以惊人的速度持续发展。火焰夺走了氧气,在后头留下甲烷、甲醛、盐酸、二氧化碳、一氧化碳,以及其他有害气体。
除此之外,还有令人窒息的灰烬微尘。包括气化的房子、树木,以及——当然——人类。
火焰留下了毒气。
万圣节提前到来
22
二十八名流亡者与两条狗一同前往 TR…90行政合并区边界的穹顶处,由实际走过这条路的人负责带队。他们挤进三辆货车、两辆轿车与一辆救护车里。等他们抵达时,天色已经变暗,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糟。
芭比踩下茱莉亚这辆油电车的刹车,下车后朝穹顶奔去。一个满脸担心模样的陆军中尉与六名士兵上前迎接。虽然奔跑的距离不长,但芭比跑到喷有红漆的穹顶那里时,却显得气喘如牛。
可以呼吸的空气,消失得就像水槽里流掉的水一样快。
“风扇!”他气喘吁吁地对中校说,“打开风扇!”
克莱尔·麦克莱奇与小乔从波比百货店的货车里走了出来,两个人全都脚步摇晃,气喘不已。
电话公司的货车开到一旁。厄尼·卡弗特走出车外,但是才走了两步,便已跪倒在地。诺莉与她母亲试着想扶他起来,两个人全都哭了。
“芭芭拉上校,发生什么事了?”中尉问。
从他迷彩服上的名条来看,他的名字是斯特林菲罗。“请报告。”
“去你妈的报告!”罗密欧大喊。他怀里抱着一个半昏迷的孩子——艾登·艾普顿。瑟斯顿·马歇尔抱着艾丽斯,脚步蹒跚地跟在后头。艾丽斯努力忍住头晕眼花的感觉,朝前发出干呕的声音。
“去你妈的报告,快给我打开那些风扇!”
斯特林菲罗立即下令。流亡人士纷纷跪倒在地,双手撑着穹顶,贪婪地吸着由巨大风扇强行吹进屏障的稀薄的干净空气。
在他们身后,大火熊熊地烧着。
幸存者
1
磨坊镇的两千个居民里,只有三百九十七个人在火灾中幸存,其中大多数都住在镇上的东北方。等到夜幕低垂、穹顶内完全成为一片模糊的漆黑后,还剩一百零六个人。
太阳在星期六早上升起、微弱的阳光穿过部分尚未完全烧黑的穹顶时,切斯特磨坊的人口数只剩下三十二人。
幸存者
2
奥利在跑下楼前,关上马铃薯窖的门,同时按下电灯开关,纳闷电灯是否还会亮。电灯亮了。
就在他跌跌撞撞地冲到谷仓地下室时(这里很冷,但并未维持太久,他已经可以感受到热气在身后推着他了),奥利想起,四年前,有个从城堡岩过来的电器公司的人,搬来一台新的本田发电机,作为预备之用。
“这个收费过高的王八蛋最好给我好好工作,”奥登当时这么说,嘴里嚼着烟草。“因为我一定会盯得紧紧的。”
发电机的确运作得很好,就连现在也是,但奥利不知道这台发电机可以撑上多久。火焰将吞噬发电机,就像吞噬所有东西一样。要是电灯还能再亮上一分钟,他肯定会十分惊讶。
说不定我根本活不到一分钟。
马铃薯分类机位于肮脏的水泥地板中间,有结构复杂的一堆皮带、链条与齿轮,看起来就像什么古老的刑具。机器再过去,有一堆数量惊人的马铃薯。他们今年秋天的收成很好,丹斯摩在穹顶落下的三天前才结束挖掘作业。在平常的一年里,奥登与他两个孩子会在十一月时,把马铃薯分好类,卖给城堡岩农产合作社,以及莫顿镇、哈洛镇与塔克磨坊镇那里的摊贩。今年赚不到马铃薯的钱了。然而,奥利觉得这堆马铃薯或许可以救他一命。
他跑到马铃薯堆边缘,停下来检查两个氧气罐。从屋子里拿来的那罐,指针显示只剩一半,但车库那罐是全满的。奥利把半满的那一罐扔在水泥地上,将氧气罩连到车库里那罐上头。他在汤姆爷爷还活着时,帮他换过许多次氧气罩,所以根本花不了几秒时间。
他再度把氧气罩挂回脖子上时,电灯暗了。
空气变得越来越热。他跪了下来,开始挖生马铃薯,双脚使劲把自己往里推,以身体保护长形氧气罐,并用一只手把身体下方的马铃薯拨开,动作就像不太会游泳的人一样。
他听见马铃薯在他身后掉下的声音,努力压下惊恐的冲动。这就像是被活埋。他告诉自己,但要是他没被活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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