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学弈-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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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隐约约听到湖上传来少女的歌声：“冰雪少女出凡尘，西子湖畔初见晴，仗剑携酒江湖行，一缕清风虚如影。几重暮，几声钟，多少恩怨醉梦中，漠然回首万事空。”这歌声从层层叠叠的荷塘中传来，渐渐清晰。阵雨后的荷塘，更显得清丽非常，真是“雨笔露笺匀彩画，颜色清新香洒脱。叶有清风花有露，叶笼花罩鸳鸯侣。天与多情丝一把，千条万缕萦心下”。一个采莲少女从满湖的荷叶中划出了小舟，宁玉终于看清楚这歌声的主人了，那采莲湖上采莲人是个朴素而秀丽的女子，新月凌波，轻颦微笑，似洛浦神仙。

　　宁玉问：“谁在唱歌，如此好听？”

　　刘雨烟道：“她叫史连城，听说是寒剑堂镇堂苏靖康的师妹。她是云南苗族土司的女儿，苗寨的金凤凰。原本，她带着侍女秋白露行走江湖，自称鬼婆婆，用生死符控制了很多江湖人为她卖命。她对于属下十分苛刻，且喜怒无常，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那些人无法忍受，就一起反抗她，是苏靖康救了她，她就跟着苏靖康来到了杭州。她的鞭法很利害，据说她的鞭子是用螭龙皮做的，专门用鞭梢攻击人的穴位，医术好得惊人，却从不给人治病，人们都叫她连城少女。”

　　“等等，你说什么，生死符？”宁玉想起巫医娘娘曾说她中的是生死符，如果和连城的生死符是同一种东西的话，也许可以向连城求解药也说不定。

　　小雨道：“当初，这个生死符真是令人闻风丧胆，因为，你根本看不到她出手，就已经中了符了。不过好在我们杭州城有一位名医，苏靖康破解了所谓的生死符，其实是一种名叫五毒蜈蚣散的毒药。连城把它做在香里，在房中点燃，她要使用的时候，用掌力把烟推到某人的身上，某人就中毒了。”

　　“放在香里？亏她想得出。哎，不对啊，烟四散弥漫，这样的话，不是满屋子的人都会中毒了。”

　　“呜，听说，烟太稀薄，毒性不能立刻发作的，所以她才要用掌力推动，使烟雾直接接触人的肌体。她在每日的饮食里放上桉树叶子，这是解药之一，吃了就没事了。苏靖康正是根据这点推测出香里有古怪的。后来，那些被她控制的人也发现了这个秘密，就合在一起追杀她，秋白露为救她身受重伤，苏靖康救了两人。最后她们就住到寒剑堂去了。”

　　“原来是这样。”

　　两人正说着，湖上的另一个方向又传来笛声，裂石穿云，玉管清洁，这断断续续的旋律进入宁玉的耳中，却好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宁静的湖泊，令他的心无法平静。这曲子，为何如此熟悉，可他分明是第一次听到啊。他问小雨：“这是什么曲子？”

　　小雨是个精通音乐的人，随口答道：“这是九张机，是古诗，这样唱的。”她和着笛声唱了起来。“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无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原来这是一首情歌，好长啊，从一唱到了九，段段都是情话。为什么它这样打动自己的心呢，难道自己的前世和这曲子有什么渊源吗，宁玉突然想起陈瑶说自己是打开三界的第三把钥匙，也许与这有关？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木兰舟靠岸了，船上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和一个绿衣少女。

　　那少女真美，仿佛是从古装仕女画中走出来的。宁玉仿佛看到，风儿卷着朵朵浪花，浪花中闪着鱼儿晶亮的鳞片。粗砾的沙石铺到天边，天涯一群大雁结队飞来。翡翠的屏障自吴山挂到地面，珠帘里的人儿倚窗看到了滚滚江潮，听见了鼓声从千家万户传来响彻云霄。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一双玉手将珠帘轻轻挑开，不甘寂寞的人儿要想从那画帘中走出来。

　　少女手中拿着一管笛子，让人惊异的是，这笛子是绿瓷的。

　　刘雨烟道：“原来是萧帮主和绿珠姑娘啊。我来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宁玉。”说着拉了拉宁玉的衣角，意思是让他打个招呼，可宁玉只顾看绿珠手里的笛子，全然没有注意。

　　绿珠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笛子递了上去。“宁玉先生，想必你也是个爱笛之人，不妨吹吹此笛。”

　　刘雨烟刚想阻止，宁玉已经接过了笛子，吹响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的是，他吹的居然就是才听了一遍的《九张机》。

　　绿珠惊呆了，好美的笛声啊，“起丹田出绛宫，叫清秋响碧空，横吹铁笛声如凤，徘徊月影三更转，呼吸天根七窍通，江城几曲梅花弄，吹不到玉关外，听不尽黄鹤楼中。”

　　吹罢，宁玉恭敬地把笛子还给了绿珠。

　　绿珠呆呆地接过笛子，道：“多少武林高手都别想吹得动它，没想到你居然能吹。”

　　刘雨烟说：“宁玉，这曲子你只听了一遍，如何就学会了？”

　　宁玉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这曲子十分亲切，但是，我绝对是第一次听啊。对了，这笛子怎么是瓷的呢。”

　　刘雨烟道：“都说铁笛惊龙，绿珠姑娘却是以瓷笛作为她赖以成名的兵器，有个名堂，叫石破天惊瓷。要用瓷烧出合乎音律的笛子，是很不容易的，一万把中未必有一把，而要音色优美，更是戛戛其难，也得一万把中才能有一把。所以这把音准无误，音质绝美的笛子，实在是来之不易。石破天惊这个名字，取自一句唐诗‘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原本是李贺形容箜篌的，这里用来代指笛声的优美。”她顿了一下道：“这个世上，只有一件石破天惊瓷。它是独一无二的。”

　　“石破天惊”，宁玉觉得心头一动，多好的名字啊。

　　这时那个汉子走过来说：“好了，好了，我们别站在船坞上说话了，如果不介意，两位请来丐帮坐坐。”

　　刘雨烟道：“真是很遗憾，我还有事。”

　　宁玉却是一口就答应了，刘雨烟道：“也好，小宁，你代我去喝杯茶吧。这位是丐帮帮主萧晓风，这是他的侍女绿珠，你不妨和他们同去，结识一下新朋友。”

　　丐帮的总坛居然就在民卫巷的深处，你可别小看这条破破烂烂的小巷子，那可真的个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来到了丐帮总坛，萧晓风将宁玉引进了内室，把其他人，包括绿珠，都支走了，关上房门，对宁玉道：“宁玉兄弟，你不认识我了吗？”

　　宁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你是？”

　　萧晓风摇身一变，变成了律晓风的样子，道：“我是你的晓风大哥啊。换了个姓氏你就不认得我了吗？”

　　哪里只是换了个姓氏啊，连皮囊不是都换了嘛。这一惊可真不小。宁玉一把抓住萧晓风的肩膀，道：“你，你真是晓风大哥，我还以为你被我父亲害死了呢。”他刚回杭州不久，就无意中听到大儒律晓风被暗杀的消息，事情发生在他和律晓风分手的第二天。

　　萧晓风笑着说：“我没有死，这是尸解。其实我早就想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律晓风是我的化身，我本姓萧。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你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通知我暗杀的事。”

　　宁玉笑了，笑得十分欢畅，道：“萧晓风，律晓风，有意思。那从现在起，我就叫你萧大哥了，好吗？”

　　“好哦，宁玉兄弟。只是，你大概不知道，我是妖，云霞藏书洞一个有三颗内丹的小妖，你不怕我吗？”

　　宁玉愣了一下，道：“那没什么啊，谁说不能和妖做朋友呢。其实，我也差点就是妖了，只是还没有内丹罢了。”

　　萧晓风又哈哈大笑起来，道：“好，我就知道你是与众不同的。”

　　

　
第十九章　斗文劝萧，又见法王

更新时间：2012…4…9　8：12：49　字数：3094

　　从此，宁玉就从南山书斋搬出，迁到丐帮居住。他闲着没事，就看看萧晓风的书，除了丐帮原本就有的一些武功秘籍以外，萧晓风还带来了很多关于谶纬之学的书籍，宁玉不明白为什么萧晓风喜欢看这些书，这就是这位曾经的大儒研究的东西吗？

　　宁玉总觉得自从律晓风变成了萧晓风之后，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至少没有以前那样豁达、开朗、豪放了。原本的律晓风，可是一个“佳思忽来，书能下酒；侠情一往，云可赠人”的人啊。难道江南绮旖的山水真的能把一个人的志气消磨掉吗，虽然古人用“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样的诗句来形容杭州，可是西子湖毕竟也曾孕育了钱镠射潮的王者风度啊。总而言之，萧晓风没有以前律晓风的那种风度那种气势了。

　　他不知道，其实萧晓风一直都是这副德行，所以金则圣才不喜欢他，宁玉对他不了解，所以才会有所误会。萧晓风总是一副吸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傲姿态，他爱卖弄学问，嘴里总是念叨着之乎者也，认为自己寡二少双，好像天底下所有人的学问都没有他好似地。作为丐帮帮主，他一点义务都没有尽到。相反倒是绿珠，总是忙里忙外，替他打理帮中事务。他自己呢，老是躲在房子里，看他那些谶纬之学的书籍。丐帮的人学问都没他好，虽然他们也唱些歌诗之类的，但毕竟还是俚语乡词多，阳春白雪少，他们的学问和萧晓风比，基本不在一个档次上。这就使得萧晓风更加看不起帮中兄弟了。想当年，才华横溢的谢灵运曾经说：“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看今天的萧晓风，那傲睨一世的姿态，比之当年的谢灵运，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宁玉终于忍不住劝萧晓风说：“萧大哥，我问你个问题，你可别生气啊，为什么你好像和以前的律晓风不一样了啊。”

　　萧晓风道：“休提律晓风，别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的，律晓风已经死了，他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宁玉道：“对不起，萧大哥，我以后不再提这件事了，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萧晓风道：“我只担心我的话语会流于肤浅。”

　　宁玉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深奥啊，只要别故作深奥来掩饰自己的肤浅就可以了。”

　　萧晓风道：“你是在责怪我掩饰肤浅？”

　　宁玉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嘴笨，不会说，我的意思是……”

　　萧晓风笑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你不知道，我自幼生活在一个书的海洋中，那个地方叫做云霞藏书洞。如果你也在那儿呆过，你就会理解我了。你看的书越多，知道的东西越多，你就越是发觉自己还有更多的东西不知道。久而久之，如果不是每天不停地吸收知识，你就会觉得自己活着好像失去了价值。”

　　宁玉道：“你就每天用阅读书籍的方法来充实自己吗，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萧晓风道：“不错，或则‘放怀在江海，结想上云天’，或则‘晓月照铁砚，朝雾润竹窗’，或则‘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你没听说过吗，‘腹有诗书气自华’。”

　　居然一句话，四句古诗，宁玉听得头都大了，可还是忍住，说：“萧大哥，讲辩论，我一定是说不过你了，我只是想提醒你，别把古文当做生活的全部啊。”

　　“你的意思是说古文不好，要全部抛弃了。我想你一定是小时候吃过背古文的苦头，所以才如此痛恨古文，这可是把名实的关系搞错了啊。我给你说个故事，古时候有个叫喛旌目的人，快饿死了，一个叫丘的强盗喂他东西吃，他得知对方是强盗后，就把东西都吐了出来，最后终于还是死了，丘虽然是强盗，但是食物不是强盗啊，因为人是强盗就认为食物也是强盗，而不敢吃，这是把名与实的关系混淆了啊。虽然古文聱牙戟口，但其中却包含深奥的道理，如果因为古文难懂，就不去学，就是混淆了名与实的关系啊。”

　　“你连讲故事都讲得这样深奥。我不懂你讲的名与实究竟指的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谶纬之学是我我不能理解的东西。刘勰的《文心雕龙》中就曾经提出这些东西都是无用而且荒唐的，在唐朝人们就已经不再学习这些东西了。为什么萧大哥却还在学习它们呢？”

　　萧晓风不屑一顾地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刘勰就一定正确吗？”话题一转道：“你对《文心雕龙》了解多少，不会是只知道一些皮毛吧，刘勰的原话你可说得出来？”

　　宁玉一听便知道萧晓风在考自己，幸好在慕容世家的时候曾经看过《文心雕龙》，于是，胸有成竹地回答：“好，那我就试试背诵：夫神道阐幽，天命微显，马龙出而大《易》兴，神龟见而《洪范》耀……萧大哥，我背得可对？”

　　宁玉原本是想以文制文，借此劝谏萧晓风，可是，萧晓风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宁玉是存心向自己挑衅，便道：“在你看来是土芥般百无一用的东西，对于我却好比珍珠一样闪亮。我的想法你是永远都不能明白的。我本来以为你不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才和你结交，现在看来，你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愚不可及。”说完，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董仲舒梦蛟龙入怀而作的《春秋繁露》，独自研究去了。

　　宁玉碰了一鼻子灰，自觉无趣，想找小雨，可是小雨不在乌衣堂，不知哪里去了，心想：她也许有重要事务吧，就一个人上武林山游玩去了。

　　时值阳春三月，武林山分外美丽，所谓“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这样的诗句如果用来形容这里，那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处处杨柳依依，碧草青青，彩蝶纷飞，莺歌燕语，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啊。可是赏花人偏偏没有好心情，白白辜负了一片好春光。宁玉毫无目的地东走走，西逛逛，道路越来越僻静。

　　忽然，耳中传来了两个男子的交谈声，离得还远，所以听不真切，宁玉只觉得这两人的声音很耳熟，但是也没有在意，转眼间，两人已经近在咫尺了，宁玉只觉得心头一凛，从头顶凉到了脚底心。是云间鹤和那个讨厌的老和尚金钹法王。

　　云间鹤隔着老远就和宁玉打招呼，好像他们是熟识的老友一样。“喂，这不是四王子吗？王爷十分惦记你啊。怎么样，是你自己跟我们回去呢，还是让我们把你请回去啊？”

　　宁玉定了定心神，道：“大国师，云先生，两位好啊，两位都是国之栋粱，平日里政事繁忙，案牍劳形，特别是大国师，还要忙于教务，怎么有闲情雅志来杭州游山玩水啊。”

　　云间鹤油腔滑调地说：“我们也不想的，可是这不是奉着王爷的旨意要请王子殿下回去吗？”

　　宁玉道：“父王恐怕是说让你们来抓我回去，不是请吧。”

　　云间鹤嬉皮笑脸地回答：“哎，王爷说的话，难道在下敢随意更改吗，王爷的确是说请，不过，他可没有说让我们怎么请。”

　　宁玉心中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如果自己坚持不回去，他们真的会动武的，便道：“此处山美水佳，不如我与两位大人共游几日，再回不迟啊。”

　　云间鹤道：“四王子也知道我们忙了，就别为难我们了，还是早点回去，免得王爷担心啊。”

　　宁玉道：“我宁玉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