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魔传说 俞今-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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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没有理由，却又那么悲伤。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悲恸，只觉得看到这副尸体，自己的心就仿佛碎了一样。　　　　这具尸体是如此的苍凉、如此的寂寞、如此的不为人知……他把自己隐藏在这杳无人迹的荒山之中，默默的度过每一天，没有人明白他心里想什么，也没有人能和他说说话。　　　　枫林玉似乎已经真切的看到：天下无敌的大魔神王，一身威武的红色战袍，屹立于那高悬于万丈深渊之上的平台，环目四顾，仰天长啸……　　　　没有任何人能打败他，但孤独却轻而易举的就将他征服。　　　　他败给了自己，无限凄凉的死在这里，而这样的凄凉，他已经经历过无数的轮回、无数的世代。　　　　“我……只是因为太寂寞，我只是太寂寞了。”枫林玉喃喃的说道。　　　　同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仿佛有一个声音、仿佛是魔王的灵魂，正在这狭小的石室内与他相呼应，在那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就是魔王。　　　　他痛哭，哭了不知多久，仿佛只有这样大声哭泣，才能将心底的烦躁、委屈、孤独、凄凉、不知名的情绪，一起宣泄出来。　　　　山风凄冷，四野无声。　　　　枫林玉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他看着那床上落寞逝去的英雄，长声叹息：“世间的一切都是空的，天下无敌、功名富贵，死去之后，就只剩下这么枯骨一堆，生命啊，究竟在追寻些什么？”

　　　　第七章　貂击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里，枫林玉恍如梦游一般，各种残缺不全的画面，在他头脑中闪现，偶尔连接在一起，都会让他有“这件事我经历过”的感觉，但是，在他过去的生命里，他知道那些从来没有发生过。　　　　真的有前生吗？他想起东方昊那神秘的话语，似乎都和自己有关。　　　　“可是，我难道不是宰相府的那个小继承人吗？”枫林玉喃喃的说道。　　　　“是的，我不是。”他冷笑一声：“如果我的身分只有那么单纯，我就不会在这里哭泣。”他又看了看手中的那本日记。　　　　里面，记满了床上那位已经死去的魔王的一生，想来，在他寂寞的生活里，只有把一点一滴记述在日记里，才能稍减孤独的感觉吧？　　　　三天前，枫林玉在魔王那干瘪的手里，将这本日记拿出来，他立即有一股熟悉的感觉。翻开扉页，那第一张空白的页面上，赫然写着：我只是因为太寂寞……　　　　枫林玉呆呆的看着那几个字，他无法想像这是巧合，片刻前，自己才刚刚这样说过啊！他坐倒在床和墙形成的角落里，一页一页的翻着那本已经发黄的日记。　　　　在这本日记里，魔王记述了很多事情，大到与人类的战争，小到他养的一盆花，字里行间，总是有一股凄凉的意味。　　　　就是这种感觉，和枫林玉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契合，让他悲伤得不能自拔。　　　　而那每一件事情，枫林玉几乎都能猜到结尾：西元五四七三年，人类挖掘隧道深入元日城，引大河淹死妖兽七万，枫林玉甚至记得，那隧道是挖在元日城的西北角。　　　　他记得如此清晰，他眼前似乎看到了，魔王含怒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击，将那隧道打得稀烂，连城墙都坏掉了一角。　　　　可是这些，在人类的史书中根本就没有记载，枫林玉当然也无法知道。　　　　枫林玉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他头痛欲裂，在地上翻滚着，高声惨嚎，那生生世世的记忆，仿佛如流水一般冲进他的脑海，再从另一个方向流走……　　　　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实质性的东西，他知道那记忆属于他，但记忆却转瞬即逝，不让他看清庐山真面面。　　　　“这个地方……”枫林玉终于抱着头爬了起来，他狼狈的从石室里逃出去，逃到山洞中，他跪倒在地上，剧烈的呕吐起来。　　　　他眼神有些呆滞的呻吟道：“我中毒了……这里充满了邪气，我不信，我不信！”　　　　他仿佛疯了一般，在山洞里摸索起来，寻找出去的路，但是他已经神志不清了，所以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三天来，他日夜不眠，粒米未进，滴水未沾，这样瞎折腾，体力已经有些受不了了。朦朦胧胧中，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枫林玉——”　　　　枫林玉停止躁动，惶恐的看着那石室的门，似乎那干尸的魔王复活，正在呼唤他进去。他猛然冲了上去，用臂膀撞在石门上，狠狠的将它关闭。　　　　这一下，他仅剩的一点体力也耗干了，委顿在地上，捂住耳朵，大口大口喘着气。　　　　“枫林玉！”那声音还在继续，似乎已经就在耳边。　　　　枫林玉瞪着血红的眼睛，他晕头转向，臂膀用力顶着石门，牙齿紧紧咬住，一副和人拼命的样子。　　　　仅有的一点理智告诉他，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就会疯掉，就像刚刚复活时一样，那可以导致他疯狂的记忆，并不是第一次来袭，只不过，这次似乎遇到了某种契机，所以来得尤为强烈。　　　　“枫林玉——”那声音，从天窗上的洞口悠悠的传了进来，枫林玉忽然浑身一颤，一阵狂喜从心底涌起，激得他浑身颤抖起来，他听出那是林烟儿的声音。　　　　“烟儿，我在这里！”他拼命大叫起来，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在这个时候，他最想见到的人就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给他“亲人”的感觉的人。　　　　他热泪盈眶，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烟儿，你快来啊！”　　　　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林烟儿长发飘飘，衣袂摇摆，从洞口里飞身而下，那姿势潇洒之极，没有一片衣衫碰到山石，偏偏又是那样自然，这样一个动作，熟练得仿佛练过很多次一样，但她却是第一次来这个山洞。　　　　她飞身扑到枫林玉身旁，看他那惨兮兮的样子，委顿在地上，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看着自己。三天来，她日夜不眠的寻找他，直到此刻，才被他的声音吸引过来……　　　　而枫林玉眼中的林烟儿，却是满面的劳累和憔悴，眼神中，却有看到自己的狂喜，似乎在说：我可找到你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林烟儿蹲下身来，两人猛然拥抱在了一起，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以为……你被那妖怪吃了……”林烟儿呜咽着说道。　　　　“它没有伤害到你吧？那家伙好凶。”枫林玉担心的问道。　　　　“没有，我看它躲在洞里，又有你的脚印，我……我好害怕。”林烟儿紧紧搂着枫林玉，咬牙道：“我把它杀掉了，剖开肚子想找你的尸体，却只有兔子毛和雪鸡爪子，我以为你已经被消化了呢。”　　　　“我那么大的块头，怎么能那么快就被它消化掉啊。”枫林玉哽咽着置疑。　　　　“就是啊，所以我想你可能还没死。我看到那些石头，就把它们都搬出去，到了那个平台，还好……还好我又在平台上看到了你的脚印，呜呜……”　　　　林烟儿想到可怕之处，放声大哭：“我以为你掉下悬崖了呢，你这坏蛋，吓死我了，三天了都不回去。”　　　　“是我不好，以为是鬼在叫我的名字，所以没有立刻回应你的呼喊。”枫林玉悲声说道。　　　　林烟儿轻轻推开他，疑惑道：“鬼？”　　　　枫林玉看着她满脸的泪痕，一双大眼睛又红又肿，他心中怜惜，又掏出那小手帕，轻轻的给她擦着。林烟儿微微垂下头，任凭他操作。　　　　两个人三天没见，枫林玉沉浸在无尽的精神折磨之中，整个人处于半昏迷状态。　　　　而林烟儿却提心吊胆的寻找了三天，可是担足了心，她这才知道，枫林玉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枫林玉将她的眼泪擦干，看看她的脸色越来越红，忍不住又将她抱过来。　　　　林烟儿没有拒绝，安静的依靠在他怀里。　　　　但是两个人的心跳却是越来越快，快到彼此都能仔细的聆听到对方心跳的次数，这次小别后的重逢，让已经逐渐长大的少男少女，感情又增添一步。　　　　过了这个冬天，林烟儿就十六岁了，而枫林玉已经十八岁了，他们对感情懵懵懂懂，但对彼此之间的那种默契，却心照不宣。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们彼此被对方吸引，就像前世的感情没有开花结果，而一定要在今世补偿一样，他们心底里，都很珍视和对方在一起的每一秒钟。　　　　虽然，他们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微妙变化。　　　　咕噜一声，枫林玉的肚子叫了起来，拥抱中的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饿！”枫林玉小声说道：“三天没吃饭了。”　　　　林烟儿抬起头，柔声道：“我们出去吧。”　　　　枫林玉点点头。　　　　林烟儿微微一笑：“你抱住我。”　　　　枫林玉站起身来，忸怩道：“怎么抱？”　　　　林烟儿红着脸说道：“你刚才不是抱过吗？又来装纯情。”　　　　枫林玉绕到她身后，一把抱住她，低声道：“是这样子吗？”　　　　“别抱那么紧。”林烟儿着恼的说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你是色狼，有机会就占便宜。”　　　　枫林玉嘿嘿一笑，说道：“抱好了，然后呢？”　　　　林烟儿忽然转过头来问道：“这门里面是什么东西？”　　　　枫林玉赶紧大叫道：“别去开，快走快走，这里邪气得很，出去我再告诉你。”　　　　林烟儿嗯了一声，左脚在地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向上飞起，冲出那个高高在上的洞口。在洞外的山壁上一点，抓住一根藤蔓，往上一荡，在空中翻转一下，潇洒的落在了平台上。　　　　枫林玉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将脸贴在她柔嫩的脖颈上，感受着快速掠过的寒风，只那么一瞬间，双脚已经落在了实地。　　　　“你比我厉害多了。”枫林玉盯着林烟儿，有些酸酸的说道。　　　　林烟儿哈哈一笑，忽然又叹息一声，沉声道：“如果我继续在飞花禅院修炼，恐怕现在可以飞行了吧？”　　　　“飞翔魔法师？”枫林玉惊异的说道。　　　　“听说是这样子的。”林烟儿笑道：“你听说过上一代的神女继承人嘛，我的名字都是她的，据说她不但艳冠群芳、倾城倾国，而且天资聪颖，是历代神女中，最有潜质的天才。”　　　　“那又怎么样？”枫林玉问道。　　　　林烟儿脸色一红，害羞的说道：“据我师父说，我比她还要漂亮、还要聪明。”　　　　枫林玉哑然失笑，“那岂不是又将天下大乱了？据说，当年可是有无数的大好青年，为那个神女继承人自杀啊！”　　　　林烟儿看着枫林玉，撇嘴说道：“你在笑话我是不是？”　　　　“我哪里有，你确实很美。”枫林玉称赞她。　　　　林烟儿有些矜持的眨巴一下眼睛，娇声道：“我师父说，我年纪还小，还没发育好……”　　　　“含苞待放的花朵。”枫林玉笑着，用手指将她的下巴托起来。　　　　林烟儿恼怒的打开他的手指，责怪道：“不许你用这种轻佻的动作作弄我。”　　　　枫林玉尴尬的笑笑，说道：“我只是情不自禁。”　　　　林烟儿瞪了他一眼，叹气道：“不过，师父又说，我本来就是那个林烟儿转世，当然各方面都要比以前强一些。”她脸上表情无限寂寥，那种沧桑的感觉又浮现起来，她开始苦恼。　　　　枫林玉想起在山洞里那古怪的一幕，头脑又有些发晕。他抓住林烟儿的肩膀，大声说道：“烟儿，你要记住，你和我，我们只做自己，坚决不做别人的替代品。　　　　“人生短暂，只要我们快快乐乐、活出真我，就算只是平凡的普通人，那也值得了。相反，如果我们永远活在别人的期望里，只能让别人快乐，那我们自己就完全没有生存意义了，你懂吗？”　　　　林烟儿大力的点点头，黯淡的目光猛然明亮起来，表情变得坚定，她忽然问道：“你受什么刺激了？”　　　　枫林玉将手中那本魔王日记，放到林烟儿的手里，说道：“回去再看。”　　　　两人又爬过那条山洞，在洞口，看到了妖怪被解剖的尸体，两人立即弯腰呕吐起来，逃之夭夭。　　　　“奇怪，当初剖开它的时候，我没感觉到恶心啊！”林烟儿忍住呕吐的感觉说道。　　　　“那是因为你在担心我啊，所以忽略了那些血腥。”枫林玉说道。　　　　林烟儿点点头，深以为然。　　　　枫林玉看着她一尘不染的白衣，奇怪道：“烟儿，你杀那个怪物的时候，竟然没有溅到一滴血？”　　　　林烟儿一愣，低声道：“我是隔着老远才把它弄死的，它死的时候还没见血，解剖的时候，我用上了防御气罩。”　　　　枫林玉恍然的点点头，叹气道：“烟儿，你常年累月的只穿这身简单的白布衣，不想换换样式吗？”　　　　“我……我是穷人家的女孩，哪里懂得这些。”林烟儿说道。　　　　“你在飞花禅院的时候，她们没有教你吗？”　　　　“教了的，不过我都忘记了。”林烟儿有些赧然的说道：“我觉得这样子很好啊，既简单，又天然，还环保呢。”　　　　枫林玉啧啧两声，看着林烟儿那副不染人间烟火的飘逸容颜，他忽然感觉自己很庸俗，也只有飞花禅院，才能培养出那样有如神仙般的优雅气质吧！　　　　终于回到了那安静美丽的山谷，枫林玉忽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他激动得在草地上奔来跑去，完全不像一个已经三天没有吃饭喝水的人。　　　　他跳进小溪里，喝着甘甜的溪水，洗去一身的尘埃，舒爽到极点。　　　　林烟儿破例到在山谷里弄死一只兔子，给他炖了兔子汤进补。要知道，这山谷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林烟儿的宝贝，能贡献出一只兔子来，说明她是很在乎枫林玉的。　　　　枫林玉吃了一只兔子，力气渐涨，好好的在林烟儿的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枫林玉走出竹屋，看见林烟儿正坐在河边，读那本魔王日记。　　　　她看得很投入，表情是一片肃穆。枫林玉走到她身后，有些担心的问道：“烟儿，这本书会让人产生幻觉，你小心些。”　　　　“我不会啊，我很好。”林烟儿回过头，眼睛有些红，她用悲伤的语气说道：“没想到他那么寂寞。”　　　　枫林玉知道她说的是魔王，其实，他此刻并不想再谈论关于这本日记的一切，所以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林烟儿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淡漠，问道：“你看过这本日记吗？幻觉是什么意思？”　　　　“这本日记我没有读完，我感觉很痛苦。”　　　　枫林玉将发生在山洞石室里的那些事情，说给林烟儿听。　　　　林烟儿听得很仔细，时而问他一两句，之后，她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们都是有前生的……”良久，她低声说了这一句。　　　　枫林玉猛力的摇摇头，他大声道：“烟儿，就算有前生，那也只是另一个人的故事。我们只要过好今生就可以了。”他又用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林烟儿，柔声说道：“和你在这美丽山谷里一起生活，是我最幸福的，这已经足够了，我别无所求。”　　　　林烟儿仍是脸红，但这次她没有逃走，只是轻轻的低下了头，她的声音很低：“我……我也很喜欢过这样的生活。”　　　　说完这句话，她更加害羞了，像是要补救一样，大力将那本日记翻了几页，说道：“原来这峡谷是有名字的，看来魔王曾经来过。”　　　　林烟儿将那日记翻到中间的一页，念道：“东南有谷，四季如春，繁华似锦，修竹成林，中有隐湖，他年将有情人幽居，故名情人谷。”　　　　“魔王竟然有先见之明？”枫林玉大喜着说道：“他怎么知道未来我们会住在这里？”　　　　林烟儿脸孔发热，她白皙细嫩的脸孔太容易发红，嗔道：“他说是情人幽居，又没说我们。”　　　　“我们不就是一对情人吗？”枫林玉忝不知耻的说道。　　　　这一下，林烟儿受不了了，终于站起身来逃走了。枫林玉在她身后得意的大笑。　　　　隔了一会儿，枫林玉把她从竹屋里拉了出来，两人仍然是坐在河边。　　　　林烟儿用小脚在溪水里摇来摇去，鱼儿在她的莲足间游来游去，很惬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