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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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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翟哲说:“乌兰;明年草原被绿色覆盖时;朕会把归化变成真正的草原明珠。”
那是大周的明珠;不再是蒙古人的明珠。
“多谢陛下”
翟哲爽朗的笑:“归化;朕喜欢那个地方。”那里有他许多回忆。
乌兰躬身送皇帝到英华殿门口;她现在彻底成了关在笼子里的鸟了。像皇帝喂养的那两只海东青;偶尔才会被放出去散散心;宫中的人都是如此。
回到殿中;乌兰走向佛堂;她有十几年没有供奉毗卢遮那佛了;在江南几乎没有人供奉密宗佛。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侍女小声提醒:“娘娘;您忘了告诉陛下;二皇子不愿意再在书院里呆下去。”
“其其格;我没忘;我只是哄哄他。”一层淡淡的忧色浮上乌兰的眉头;“陛下最不喜欢不好读书的人;是我幼时对他管教太松了。”
她在心里说:“可是;我们草原的王子只要能驯肝卩最烈的马;敢与最强大的敌人交手就好了。”
大明会把皇室子弟分封往各地;陛下还表示过对皇子的想法。
“陛下正当壮年;再纳几个妃子;生几个儿子也未可知。”
人一旦没事;就会乱想。皇帝的三个妃子;只有她是蒙古人;没有娘家人作伴。
第732章 宗茂
柳随风扔下文书;斜斜的靠在椅子上;一脸无奈;道:“陛下不愿管事了”
吏部侍郎董志宁走过来;公文的封面朝上;是江南送来的急报。
柳随风指着公文:“把这封公文送给宗相;一切凭宗相处置”
董志宁双手捧起来;他脚步迟疑;他很想看看这封公文中写了什么。春节时;来自江南的消息越来越夸张;听起来那里已经是个火药罐子。
凡是对摄政王登皇位不满的人都没有北上;他们都集聚在江南;在东林书院的旧址上。许多人在闽粤、在四川走动;夏允彝还关在天牢里;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上眼。
柳随风懒懒的说:“太平府百姓护山;南京提督金小鼎命府兵镇压;杀二十二人;捕两百三十人。”
“什么?”董志宁震惊;“激起民变了?”
柳随风坐起来;伸出手:“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免得宗相一会派人来传我。”他从董志宁手中接过公文藏在衣袖中;走到门口吆喝一声:“备轿”
大轿子颠颠的;一点风也透不进来;坐在里面很舒服。走了约两刻钟;轿子落地。
尚书省六部在一处理事;虽说是一处;但各部衙门的占地都极大;各部尚书前来拜见丞相多半要做轿子。侍郎以下就不敢了;尤其是这位丞相不是那么好像与的人;还是老实点为妙。
柳随风走下轿子;尚书台衙门前的守卫迎上来;因为他看见了柳随风紫色的官袍。如果是主事来这里;待遇是完全不同的。
“请禀告宗相;柳随风求见。”
“柳大人且稍后。”
守卫进门口不一会功夫就返回来;行礼道:“柳大人请。”
尚书台中肃穆的像灵堂;偶尔能听见书卷翻页传出来的声音。地面铺着地毯;每个人走路都是静悄悄的。
柳随风不喜欢这里;他觉得这里比太和殿还要压抑。
“大人;柳尚书到。”
宗茂的声音传出来;“有请。”
屋里有人候着;宗茂坐在一张书台后;手里拿一份文书递出去:“立刻把这个送到户部。”
那个侍从接过文书退去。
宗茂起身朝柳随风笑笑;摆手示意道:“柳尚书请坐。”
柳随风是六部尚书中唯一能让他起身相迎的人;他们不仅仅是上司与下官;也是旧相识。
宗茂坐下;表情有些得意:“西山的煤矿也拍卖出去两块;二十万两银子;十年免税;今年枢密院的扩军的钱筹齐了。”
这些地方从前都是宗室的财产来源;大周宗室人口不多;皇帝也没开口赏赐;现在全部被卖出去了。
“你猜是谁买的?”宗茂一脸神秘。
但是;柳随风今日没心情与他猜谜语。
“秦国公萧将军;哈哈哈”宗茂放肆的笑;“我猜一定是他夫人顾眉的主意;萧将军那里会想到经商。”
柳随风吃惊道:“他能一下拿出来这么多银子?”
“他娶了个好夫人;他们把江南的田产全卖了。”宗茂随口说;好像天下没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他。
柳随风心中一缩;双手呈上公文;道:“这是南直隶总督府才送来的急报。”
宗茂接过来;展开书页。
看完后;他面色如常扔到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大明不缺银子;银子都被埋在地底下了。”
“宗相;”柳随风指着像废纸屑般躺桌面上的公文;道:“我担心别在江南闹出大乱子。”
“会有什么大乱子?”宗茂回过神来;“你又不是没在江南呆过;兵器工坊都有重兵把守;不会有事。”
“兵器工坊都有重兵把守……?”柳随风脑中如惊雷一劈;宗茂早就有准备了。
他来时的心气像是被戳破了的皮球;一下瘪了下去。
“宗相;眼下大周初定;内忧外患;江南乃赋税重地;动于戈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宗茂看着面色焦虑的柳随风;笑道:“柳尚书多虑了;我问你;你以为我大周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谁?”
“满清鞑子?察哈尔蒙古?镇西王吴三桂还是镇海王郑芝龙?”他手指在空中虚点;摇头自言自语:“都不是;就是那些到现在还在隐匿田产;拒不缴纳田赋的乡绅。”
“我在江南十年;难道不知道那些人的德性。他们想反就让他们反;把心有二志、呱噪不停的人铲平了;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又何惧?”
“他们要是不反;那才是麻烦呢。”
宗茂最后一句话令柳随风不寒而栗。他看宗茂的模样;心中好笑:“你只是丞相;怎么把自己当初陛下了”
纵观史书;这样跋扈的丞相从来没有好下场;柳随风几乎预见了宗茂的未来。
宗茂才登上相位;许多人都在期盼或者预测他迟早有一日会出事;柳随风也不能免俗。其实他们是在羡慕宗茂的位置;宗茂不在了;别人才有可能坐上去。
宗茂没有留意柳随风不自然露出悲天悯人的模样;继续说:“有了钱粮;大周才能维持强悍的军队;陛下是雄主;布局深远;三年之后;北方休养生息恢复田赋;还怕天下不平吗?”
柳随风绝不会像宗茂这样做事;年轻时;祖父给他留下的经验教训丨是出头的椽子先烂;在朝堂上决不可树敌过多。宗茂处事与他的方式完全相反;这么多年了;秉性脾气半点没改。
“宗相有主意便好;下官告退。”他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
宗茂吩咐道:“太平知府与乡绅勾结;不尊朝廷法令;请柳尚书回去处置。”
“遵命。”
柳随风退出尚书台。走出那座屋子;他感觉呼吸变得更通畅。这样的丞相绝不是大周之福;他要坚忍下去;但又要小心避免被宗茂带出来的天火烧毁。
“现在看来;除了军权不许人碰;陛下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尚书省处置;陛下真有这么懒吗?”柳随风坐在轿子沉思;在他的记忆中陛下绝不是这种人。
翟哲登上皇位之后;在他心里的形象逐渐变得模糊;许多事情都渐渐找不到头绪。
“果然;天子之威不可测”
昭武二年;三月;苏州织工拒商税为乱。
南京提督金小鼎请李来亨率军血腥镇压;杀二百三十人;牵连南直隶乡绅四十二家;皆被剥夺功名;举家发配河套养马;震动朝野。
四月;陕西三边提督左若率军到汉中城外;镇西王吴三桂亲自交割城防。
四月;朝令召集朱氏王室后代入北京城;赐予田庄养之;不许擅自离开。
御史在朝堂上像马蜂一般追蜇丞相宗茂;皇帝避要害;顾左右而言他。
马士英拉了一帮复社和浙东的士子找到同出身浙东的姚启圣帮忙。但枢密院忙于招兵买马;安排大军出塞作战的粮草;不对尚书省说提半点意见。
宗茂得意洋洋回到府中;这件事一过;天下无人不惧他宗相国的威名。
开春以后事情太多;今日都察院和尚书省唇枪舌剑;吵的连午饭都没吃上;连皇帝都陪着饿肚子。
他一进门就朝管家吆喝:“快准备饭”末了又补充一句;“再来一壶酒”
他肚子饿了;心情又好;所以要饭又要酒。
回到屋中坐下;才脱下官袍;门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府中只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走路;绿莹推门进来;盯着他说:“老爷;今日府中有客人。”
“有客人?”宗茂站起来;相国府上从来不缺少客人;但能让绿莹如此相待的人是谁?
绿莹眉头笑成弯月:“姐夫来了”
“季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事情太多了;宗茂很少再想起这个比兄弟还亲的人。大周立国后;锦衣卫和东厂就消失了;朝堂封赏中没有季弘和赵玉成的名字;这两个机构远不像前朝那般气焰嚣张。
宗茂大喜;招手道;“请过来;正好让他陪我喝几杯。”
今日季弘与夫人永莹一起来相国府。两姐妹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绿莹珠光宝气;雍容华贵;永莹衣着朴素;比她双胞胎妹妹看上去要苍老不少;看的绿莹很是心痛。
见宗茂随意;绿莹嗔怪道:“你是相国了;就这般轻慢姐夫。”
宗茂连连摆手:“你不懂;我只是要与他喝几杯;要是专门给他准备一顿宴席;那才是轻慢。”
绿莹咯咯笑着出门;像一只刚下完蛋的母鸡。
半刻钟不到;季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不苟言笑;脸像青石板一般僵硬。
管家亲自领着小厮来上菜;他很有眼力;见老爷要招待客人;加了四个菜和一壶酒。
“许久不见你了;”宗茂招呼季弘坐在自己对面:“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也不知你整天在哪里。”
季弘坐下;一只左手轻松拍开酒壶上的泥封;给身前的酒杯满上。
“我现在只管外面的事情;朝堂里的事归东厂管。”他声音低沉;“但我知道江南的民变是你故意诱发的。”
宗茂端起酒杯;道:“你我兄弟好久不见;提朝堂中事做什么;来喝一杯。”仰脖一口于下。皇帝爱喝山西的竹叶青;朝中的大臣们也跟着爱喝竹叶青。
季弘没有动酒杯;说:“我知道;赵玉成一定会知道;赵玉成知道;陛下就知道了。”
第733章 季弘
“我当然知道瞒不过陛下”宗茂斟满自己的空杯子;清澈的竹叶青在绿色的杯子里如一汪春江水;“可是……;陛下让我当丞相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季弘呆住了;原来宗茂什么都明白。
宗茂伸出手指;撸起衣袖看;手背抹去嘴角的残酒;虽然当上丞相;在熟识的人面前;他就像村头泼皮那般粗俗。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则完全不同;他会像炙热的太阳;威压的别人不敢抬头看他。
“你们都想偏了;我是大周的丞相啊如果我像马士英那样与文臣士子同流合污;像柳随风那般企图用无数条坚韧的蛛丝来稳固自己地的权力;我怎能当上这个丞相?”
他的胸口热起来;季弘在草原是被大家嘲笑的“红马”;喝酒虽然脸红;但可以千杯不醉。但他的酒量很平常;几杯竹叶青下肚;身体便从里面向外面散播热量。
“你都知道啊?”季弘发现自己有点像傻子。
“来;”宗茂端上酒樽;“就凭你过来找我说此事;我们这辈子都是兄弟。”
季弘一饮而尽。
宗茂一如当年;十几岁初出茅庐便可以在北京城大展身手;眼里容不下沙子;大胆揭露耿光贪墨银子。无论到了哪里;他都是最耀眼的明星。
有些本事是天生的;季弘这一辈子也就闪耀过那么一次。他弱弱的劝道:“陛下大度;但相国也要适可而止;兵者;凶器矣;何况是对汉人。”说话的声音自己听上去都有些底气不足。
“这个你就不懂了;”宗茂端起酒壶手臂伸长;跨过整个桌面给季弘斟满酒;“国无信不立;与信义比;莫说杀几百个人;就是成千上万的人拦在我面前;也照杀不误。”
“朝廷拍卖矿山;出钱的人不能开采;多少人看着呢?太平府的事情不解决;大周别处的矿山再也卖不出去。无非是本地乡绅想从中捞好处;你以为老实巴交的百姓有这个胆子。有些人什么地方都想插一手;在山边盖一间草庐就以为那山归他们所有。”
“商税是朝廷法纪;今日苏州抗税;明日湖州抗税;如容忍一处;户部哪里还有银子给枢密院整军。”
“庸俗之徒都只知道退缩;不愿犯士林众怒;”宗茂拍案高呼:“燕雀岂知雕鹗志。”
季弘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半杯竹叶青洒在桌面;他见宗茂没有留意;悄然把酒杯放在唇边饮尽残酒;掩饰过去。
他近年在夫人的督促下读了许多书;如果他没记错;这句话出自《史记。陈涉列传》。陈涉说完这句话后不久造了大秦帝国的反;宗茂怎能说这样的话。
他轻笑掩饰心中不安;道:“相国;我就是瞎操心。”
宗茂大笑;道:“多笑笑就对了;别整天板着脸;你常来我府中走走;我再忙也能找出功夫陪你喝几杯。”
他偏着头问:“你日子过得窘迫吗?锦衣卫统领也是三品武职;为何常穿布衣?”
季弘道:“我本就是布衣;若不是陛下搭救;我只是草原上的野人;连布衣也算不上。”
“你啊……”宗茂很是无语;“如今我们已经追随陛下打下了大大的疆土;未来还有更强大的王朝;老是想着从前的苦日子做什么。”
宗茂表情和言谈举止;让季弘又找回了才来来相国府的担心。
他生出与柳随风一模一样的想法。陛下即使再宽厚;大权在握的宗茂正在无可阻挡的奔向深渊。只有一个人可以拦住他;可陛下正在扫清他前途的障碍。
“你说人也是奇怪;最看不透的就是自己。”季弘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左手拿起酒壶;“来;今日我就好好陪相国喝几杯。”
今日过去;直到十年之后;他再没来相国府上找宗茂喝过酒。他是皇帝的忠犬;与外臣交往是大忌;何况;他已经习惯了在幽静的环境中生活;只需听皇帝一人之令。他与宗茂是兄弟;但他更是大周的臣子。
一顿酒喝了许久;季弘的脸像猪肝;宗茂站起来身子已经有些晃。
掌灯时分;季弘与永莹告辞离去。
绿莹犹然不舍;拉住姐姐的手道:“姐姐好久不来见我;入京半年才到我府上走一遭;难道相国府就这么难找吗
“哪里;”永莹温暖的掌心覆盖在妹妹的手背;“日后我会常来的。”
侍卫驾着马车候在相国府门口;宗茂极为难得送客到大门外。
街道上积雪都被清扫于净;马车专挑幽静的街道行走;蹄声“哒哒”作响。车内;永莹依偎在季弘仅有的臂膀中;说:“老爷;我觉得妹妹变了。”
“变了吗?”季弘在黑暗中嘿嘿笑;“她哪里变了?她一直都是那样啊。”
“她今日我送我珠宝;我没有收;她很不高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珠子;有鸡蛋那么大;在灯光闪闪发亮;”永莹故意啧啧赞叹;她抱紧季弘健壮的腰身;幽幽嗔怪道:“你从来没给我买过那么宝贝的东西。”
季弘嘴角浮起笑意;道:“她是相国夫人;你只是三品锦衣卫统领的夫人。”
“那又怎么样;”永莹把季弘的腰报的更紧了;“要那么大的珠子有什么用;还不是装在盒子里;藏在密室中。
她突然翘起脑袋;看着季弘近在咫尺又模糊不清的脸;说:“哎;你知道吗?宗相国到了北京城又纳了两房妾。”她扳着手指算;“那他现在就已经有五房妾了;不过那几人在我妹妹面前说话头也不敢抬。”
季弘笑道:“我说吧;她何曾变过?”
永莹惊讶:“她以前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吗?”季弘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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