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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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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百花杀 第五十三章 灭口

从信物到法旨,所有一切都是真的,送信的使者自然也是真的……即便帛先生不知道法旨的剧毒是国师一脉独门秘技,但他至少能想到,自己现在不是奸细、而是真正信使,这一来宋阳下在法旨上的剧毒,在十三眼中也从‘奸细的暗算’变成了‘师父的惩罚’。

尤其妙的是,这个老主持没死。

“他老人家要杀你?”帛先生声音很轻:“你自己说,如果他老人家真要杀你,你现在还能活着么?”帛先生这句话里,给自己留了空子。果然,这句话稳稳说进了十三的心坎里。师徒相知,弟子有多大本事国师一清二楚,他要真想毒杀自己,就不会用这道剧毒。反过来想的话,国师没想着杀自己,就只要一只手……这是师父的惩戒。

帛先生的声音更轻了,语气柔和得好像是老太婆在教导自己最疼爱的孙儿:“具体的,他老人家没多说,只要我对你说两个字:止步。”说着,他伸出手,在老主持的断腕上用力一握。

帛先生不了解国师的手下,但他曾追随谢胖子身边,对大小官员再清楚不过,放眼大燕,没有一个官是干净的,尤其是高官。官位越大,龌龊事情就越多。国师算得上半个皇帝,能替他主持一座须弥禅院的主持,怎么也算是位‘大员’了吧。

国师权倾一方,心腹属下受其庇护,个个地位崇高,连州官见了都要寒暄施礼,这些年又豢养僧兵、大肆扩张实力,二十一座须弥院干脆就是二十一家打着佛祖旗号的大衙门,帛先生不信他真正干净,事实也的确如此。

不知是因伤口剧痛,还是紧张使然,老十三额角都沁出了冷汗,心里盘算出前后十几条自己的罪状,但又哪敢再问句:为啥?沉默片刻后,他颤巍巍地退开半步,虔诚道:“弟子领受师尊教诲。”随即又岔开了话题:“第三件事,请你吩咐。”

帛先生笑了:“第三件事?已经办完了啊。”

老十三先是微微错愕,随即恍然大悟,第一桩是代传法旨;第二桩是把重犯交给密使;第三桩不就是师父的责罚么……后两件事是通过一张法旨一起办的。

帛先生也不再废话,收回‘信物’手套,带了谢孜濯一起向外走去,一路走得心惊肉跳,直到离开山门,也不见有人阻拦,帛先生不敢有丝毫迟疑,连连传令通知手下,取消原先的计划,全部撤出十停。

……

‘三餐’的解药,要以酒做引,宋阳早都把解药融入酒水,帛先生率众归来,暂时顾不得说话,先喝上几口酒把剧毒解掉,随后一巴掌拍在了宋阳肩膀上,畅快大笑:“好小子,当真有你的!帛胖子一辈子除了我家老爷,从未服过别人,今天却服了你!”

宋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挺谦虚来着,笑道:“帛先生客气了,我可没做过什么。”

救出少主、兵不血刃、全身而退,这是做梦都不会有的大好结果,即便此刻已经安全了,帛先生还有些恍惚,不太敢相信事实,他眼睛鼓鼓着,瞪着宋阳笑道:“你能写出那封法旨,就是通天的手段了!你为何提前不给我交个底,是想考教我这条老狗会不会应变、够不够资格以后给你帮忙、添手?”

随即也不等宋阳再追问,他就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一股脑说了出来,最后帛先生向后退了一步,脸上换做郑重神情:“帛胖子是谢大人门下走狗,拜过了老爷,就不会再拜旁人,不能跪下给你磕头,一揖以谢,万勿见怪。”说完,他带着夫人和众多手下,对宋阳长身一揖……真正的‘长身’,这个躬一直鞠到双手触地为止,最可笑的是他生了个大肚子,行礼时被两条腿挤得都快要爆开似的。

可宋阳现在彻底愣住,也该轮到他懵了……呆了半晌,忽然伸手抓住帛先生的肩膀:“当真?须弥院真把咱们仿的那封法旨当成了真品?”

“这是自然,否则我凭什么能活着回来?”帛先生点头,继续笑着:“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怎么知道破解国师‘鉴密’办法的?假法旨上的血印哪来的?”

宋阳随口应了句:“哪来的?那是我的血。”

帛先生一愕,宋阳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糨糊,暂时顾不得再理会旁人,蹲坐在地双眉紧锁仔细琢磨着……片刻之后,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宋阳流泪。

自己的血能让假命令变成真法旨,乍一听不可思议,但联想尤离与国师的莫名渊源,再稍加揣摩,简直大把线索,直逼真相!

自己的血为何特殊?尤太医的炼血之术。

自幼被秘法洗炼鲜血,经络、武功、出色五感……所有这些全都是‘副作用’,有关炼血的真正目的,尤太医从未真正提过,除了百岁宴当夜,他在逃离大燕的马车上说过的那句:十八年后,你得了第一等的身体,我只从你手指头上挤几滴血就好了,大家就各不相欠,从此分道扬镳……

尤太医为何要自己几滴鲜血?自己的血能做什么?到了此刻终于真相大白:我的血,能通过国师法旨鉴真,有了我的血,便有了国师的法旨!

尤太医耗费半生、培养宋阳,就是为了伪造国师法旨吧。要伪造什么内容的法旨、尤离又要用这法旨来做什么,现在已经无从知晓。

十八年才能真正完成的炼血秘法,明明还差了半年,可我的血已经‘生效’了,尤太医知道么?若他知道,又何必再等半年,活活等死了自己啊。宋阳心疼,无以复加的心疼。

而相比于尤离传授给自己的武功、医术、毒法,相比于尤离送给自己的强健身体、出色五听,这身体中能够随时伪造‘法旨’的血液,才是尤离真正的赏赐,有了这一身热血,便有了无数道法旨!

流泪中宋阳突地跳了起来,来到帛先生跟前,同样一个长揖大礼:“有事请你帮忙。”

帛先生伸手扶住了他,简单痛快:“说!”

“我会再写一封法旨,命须弥禅院中的重要人物都来此处与国师相会,还要请你再去送信,把他们带回来。”

帛先生心思转动极快:“你是打算……”

“灭口。”宋阳忽然变得狂躁了:“一定要灭口,一定要灭口!所有今天与事的国师门徒一个不能活!”

国师为人神秘、行动飘忽,就连地方须弥院主持这样的重要属下都不知道他人在何处……可终归会有‘真正心腹’知道他去了南理。

一个重要钦犯被国师法旨提走,这件事会被层层上报,迟早落到‘真正心腹’的案头,而国师人还在南理,说不定连谢孜濯被捕都不知道,更毋论能算准时间、万里迢迢派出密使携带法旨来要人……最终那张‘假法旨’会被掀出来。一旦对方知道有反贼能假造法旨,宋阳这身‘热血’就再没半点用处了。

毁掉那张假法旨、杀掉须弥院中所有知道‘法旨提走人犯’之事的和尚,以后任凭大雷音台如何追查,都没机会查知其间有过一张假法旨,充其量只知‘人犯丢了’,却不晓得‘人犯如何丢的’。

所幸,法旨、使者这种事情,只有须弥院的‘高层’才有资格了解,普通僧兵僧众并不知道帛先生来访过。

待帛先生点头答应,宋阳又去找施萧晓,请他再写法旨,可漂亮和尚面有难色:“不是想写就能写的,字迹还没能研究透彻,非得细致功夫不可。”

宋阳心情震荡,竟把这件事给忘了,而帛先生从一旁插口:“无妨,这道法旨不用模仿笔迹,十停须弥院的秃驴都道执笔法旨之人受了重伤,他运功疗伤无法动笔再正常不过,随便谁写都可以。”

很快,新的法旨写好,帛先生再度赶往须弥院,帛夫人留下来布置埋伏。

可想而知,即便提前埋伏,也会是场硬碰硬的恶仗,但非打不可,只盼着对方的好手别太多……等待之中,宋阳的心情也渐渐平复,对身边的帛夫人点了点头,有些突兀地说了句:“尊夫大才,我佩服得很。”

这句称赞,指的是帛先生之前在须弥院中的应变。宋阳自忖如果当时换成自己,怕是做不到那么圆满,多半会露出些破绽。

“他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应变’这两个字了,”帛夫人笑,本来平凡姿色,一笑之中却挑起了几分妩媚:“他好色,常偷吃,我抓了他二十年,愣是一次没抓到过。”

旁边的阿伊果翻着眼睛,唬唬地说了句:“好本领咯!”

一个时辰之后,衣袂破空声传来,帛先生带了三十多名和尚匆匆赶来,断了一只手的‘十三’正在队首,与帛先生同行。

随帛夫人轻轻一挥手,宋阳第一个冲杀出去,生死搏杀。

……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功夫,但伤亡远超想象。

帛先生手下二百余人,足足折损了六成有余,叶非非带来的二十个好手也死了七个,帛先生肚子中了一掌,吐血重伤;叶非非肩膀挨了一刀,皮肉伤,一向冷冰冰的小姑娘出乎意料的忍不了疼,痛得又跺脚又掉眼泪,可把阿伊果心疼坏了……

反贼伤亡惨重,但须弥禅院的和尚尽数伏诛,宋阳在‘十三’的尸体上,找出了那张假法旨,由此也打从心眼里松了口气。

帛先生下颌上满是鲜血,再笑起来好像刚吃过人的样子:“总算大功告成。”

宋阳坐在地上,也在笑,比着帛先生更狰狞……事情捂住了,以后可以继续写法旨。

正笑着,身边脚步声响,一个纤瘦、娇小的少女走到宋阳跟前,声音很轻、语气平静:“现在有空了,能聊几句么?”

谢孜濯。

第二卷 百花杀 第五十四章 娃娃

谢孜濯是娃娃脸,很好看,再加上身材玲珑,看上去充其量十五、六岁,比着小九显得还要小一点,可实际上她大宋阳一岁,已经十九了。

但是与长相不相称的,她很‘沉默’,即便她说话时,给人的感觉也仍是‘沉默’。自内而外的,她的目光平静、表情平静、语气也是平静的,没什么感情也不存任何表达,与叶非非的冷艳不一样的,她是‘什么都没有’,不冷,因为连‘冷’都没有。

在阿伊果挤眉弄眼地目送下,宋阳随着‘媳妇’离开血腥战场,走到附近的树林中。

“帛叔叔带我过来时,把你的事情大概讲了我听。他说你聪明、能干、有自己的势力,长相也不错。”谢孜濯停步,望向宋阳,片刻后唇角勾出了一个笑容:“你的长相的确不错。”

她在笑,但全没有开心的味道,只是说到这里,应该笑一下吧。

真就像个漂亮的瓷娃娃,不管瓷俑师父把它塑得再怎么传神逼真、不管它笑得多么甜,可瓷娃娃就是瓷娃娃,没生命的,只要注视的稍久,就会发现它的笑容……仅只就是个笑容而已,全无任何含义。

宋阳也笑了下:“你长得也不错,好像个娃娃。”

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谢孜濯垂下目光,静静思索了一阵:“尽快完婚吧。”说话时,她举目望向宋阳,目光里却没有征询之意,也不管宋阳的反应,继续说道:“你外面有多少女人、以前或者以后再娶回多少女人,我都不会管;我父亲留下来的,我能指挥得所有的一切,都归你统辖。不过完婚后有三件事,你要答应我。”

“第一件事,你要报仇。第二件事,从我给你生的儿子中,选出一个随我父姓,谢家的血脉不能就此断绝。第三件事,教我杀人。”

“学杀人?”前两件事都没什么稀奇,倒是第三件,宋阳有些好奇。

谢孜濯点了点头:“是,学杀人。如果有机会,我想亲手杀景泰。”说着,她忽然咳嗽了起来,宋阳懂医术,一见面就看出她的体质不好,谈不到致命或者夭折,但是这个漂亮娃娃的身体,比着普通人要羸弱得多。

咳嗽了一阵,谢孜濯有些疲惫了,抱膝坐了下来:“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到了你家。付大人和夫人对我很好,甚至对我比着你兄弟姐妹还要更好。还有我的亲生爹娘,也不是就此不要我了,他们会来丞相府看我,也常常带我回家去住上一段,或许是不在身边、或许是心怀愧疚、或许是我身体一直不好,他们对我,也要更胜我的兄弟姐妹……”

谢孜濯目光低垂,看着眼前的一棵小草,说话的声音很轻:“你不知道,我以前很感激你的,就是因为你,让我有了两家的爹娘,他们都疼着我宠着我,多好的事情呵,我宁愿一辈子不长大、宁愿一辈子病不好……可是后来,两家爹娘都死了。都被一个人杀了。”

“我没有力气,拿不动刀子、学不了武功,不过我明白杀人不一定要会武功的,帛叔叔他们很精通这种事,但他们不肯教我。帛叔叔一路夸赞你,我听得出你也会杀人,你很会杀人……”谢孜濯伸出了手,轻轻抚弄着身前的小草,目光再度抬起望向宋阳:“我想你教我,反过来说,只要你肯教,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阳摇了摇头:“学了也没用,你杀不到景泰,不会有机会的。”

罕见的,一丝焦急从谢孜濯眼中掠过:“万一、万一要有机会呢。”

宋阳继续摇头:“别胡思乱想了,仇也在我身上的,我答应你,杀他的时候,会替你多割他三刀。”

焦急很快就消散了,谢孜濯又变回了瓷娃娃,淡淡的应了声:“哦。”沉默几息后又问:“那完婚的事情呢?”

“别把我当付老四,我死去再活来,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不过你放心,仇人没变,巧的很。”宋阳露出微笑。

“哦。”一样的回答,一样的语气,因为没有盼望,所以也不存失望,谢孜濯起身向外走去,因为体弱、疲劳脚步有些虚浮,宋阳伸手扶了她一把,瓷娃娃的身子很轻。

“小时候躺在床上睡不着,我总会想,你要是活着,会是个什么样子呢?够不够好看,够不够聪明,会不会嫌我身体弱……我还梦见过,你骑着高头大马、披着锦绣红喜来迎娶我,可惜,梦里看不清脸,模糊得很,今天终于看清了。”谢孜濯依着宋阳向林外走去,一边说着,丝毫不觉唐突地伸出手,摸了摸宋阳的脸,她的动作很小心,仿佛身边这男子只是个气泡,稍一用力就会破碎掉。还有,她的手很凉。

……

十停关事情了结,清理过战场,帛夫人护送着谢孜濯告辞而去,帛先生不顾身上的重伤,与宋阳一起赶赴睛城,买房子置地然后再一把火把自家产业烧了,这件败家事非得帛先生帮忙不可。什么姑爷女婿之类的关系都算不得什么,但这次救出小姐,谢门走狗实实在在欠下了付党一份天大情分,两伙子‘反贼’的关系从此更进一步,宋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姓谢的’一定会帮忙到底。

赶赴睛城的队伍中,就只有一个人不是‘反贼’:施萧晓。不过漂亮和尚对宋阳的身份和他做的事情,只是微笑着旁观,如果宋阳有所差遣,他也会痛快答应,也许真如他所说,宋阳保住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他要还这个情。

但是在启程后第二天,施萧晓走到宋阳跟前,一反凡事不过问的态度:“有件事本来不想问,可实在不甘心……你在燕子坪上与国师打了一仗?”

宋阳略显意外:“你怎会知道?”燕子坪的伏击只有反贼头目知道,施萧晓毕竟是个‘外人’,照理说应该没人告诉他。问完,宋阳就恍然大悟:“阿伊果?”

施萧晓笑了笑:“刚刚闲聊时她脱了嘴,但再怎么问她都不肯说了,所以才来问你。其他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有一个四十多年纪、长相清秀的和尚,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紧随在国师身边,这个人死了没有?”

“除了国师之外,所有随行之人无一活命。不过……”宋阳回想着当夜情形,语气笃定:“乱战之中,就只有两个老僧随在国师身旁,没有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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