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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色生枭-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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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阳被他烦得不行,侧头盯住了对方,跟着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目光里带了几分诧异:“你的脸……”

小捕快一惊:“我的脸怎了?”

“被雨水冲了一阵,现在你的脸好像不如刚才那么黑了。”宋阳双手一摊,声音明显低了下来,好像嘟囔自语,但恰好能被小捕快听清楚:“脸也会掉色么?第一次见到。别再是染的吧?这叫啥来着……易容?”

小捕快的神情变了,有些心虚,也有些恼怒,不过总算闭上了嘴巴,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宋阳。

第一卷 将进酒 第五章 客栈

宋阳可没想到,跑了小半个时辰,居然还没到案发之地。

从小镇一直跑到郊外,足有二十多里路了,盘头儿还没有停步的意思,宋阳忍不住问了句:“还没到么?”

“还有十里路,大人和三班兄弟已经一早赶去了,咱们也得快点。”盘头儿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应道。

宋阳咋舌:“这么远?”

盘头儿满脸懊恼:“谁说不是嘞!那些人再向南死三里,就不是咱们的地头了,哪还会有这趟苦差。”

跑到现在,盘头儿气喘吁吁刀歪帽斜,宋阳也满头大汗叫苦不迭。唯独那个小捕快,脸色如常呼吸悠长,脚步轻盈每一跨步就是一丈距离,看样子要不是因为两个‘累赘’,他还能跑得更快些。

虽然毫无疲惫之意,小捕快还是向着盘头儿纳闷问道:“马呢?衙门里的马都哪去了?”他两天前才刚刚调来任职,对本地衙门的情形还模糊得很。

盘头儿伸出三根手指头:“小衙门,一共就三匹马,一匹被大老爷骑走了,一匹由老四骑着赶往州府送信,最后一匹……比我也小不了几岁,它自己站着都晃。谁要存心‘损毁公物’,就去骑它吧。”

宋阳听得呵呵笑,小捕快却沉下了脸:“燕子坪只有三匹官马?南理律上写得明白,镇、县一级的衙门至少配马九匹,另外那六匹马呢?”

盘头儿嘴角一抽,没理会他,只说了句:“抓紧赶路吧,别让大人久等。”

再跑十里农田不见,三个人置身于荒郊野岭中,再翻过一座山梁后,盘头儿伸手遥指远处一座客栈模样的房子:“就是那里了!”

小捕快先前说的煞有介事,其实他和宋阳一样,被人从被窝里喊起、赶来,只知出事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此刻望到前面的房子,眯起了眼睛:“荒郊野外的,几乎没有人烟,还有人把客栈开在这里……非奸即盗,我看更像贼窝。”

宋阳笑了笑:“就是家客栈,没有贼,错不了的。我小时候还来过几次。不过这家店子不是给活人住的,它是座阴家栈,赶尸匠用来落脚的地方。”南理有‘山溪蛮’,擅赶尸,昼伏夜行,每到日出都会找地方落脚,在深山密林中,常常都会有这样的阴家客栈,不做活人生意,只为尸体供‘方便’。

盘头儿接口道:“说来也巧,昨晚有个外乡人路过,还道这里是客栈,稀里糊涂地进去投宿,结果当场吓了个半死,连夜跑到镇上报官……已经问过话了,他进客栈时,案子应该刚出不久,地上的血还未凝固,四处流淌。”

说话的功夫,三个人快跑几步,来到阴家栈跟前。燕子坪的县太爷早就赶来了。

县太爷姓周,全无才干可言,是个彻头彻尾地糊涂官,但他也有一样好处:平时都没什么官威。挣着朝廷的俸禄,有机会再克扣些公款,优哉游哉地混日子,平日里也总是笑眯眯的。可是这次辖区出了大案子,他再也笑不出来了,瞪着宋阳责问:“你舅舅呢?为何不到?”

“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大胆尤离!本官非治他擅离职守之罪不可。”周太爷气急败坏,怒骂了几句才算消气,又伸手拍了拍宋阳的肩膀:“你进去验吧。仔细地验、好好的验,真要能找出有用线索、帮助破案的话,本官就算你们将功折罪,饶了你舅舅。”

“别,一件归一件,大老爷还是算清楚些更好,我要真能立功,您就赏我,至于舅舅,您老该罚他就罚他。”宋阳笑得轻松,转身走向房子。

阴家栈布局特殊,分作前后两进。第一进空空荡荡,只用来做祭灵之处,并不住人、停尸,第二进分作上下两层,上层就是普通的大屋,有床有案,是赶尸匠休息的地方;下层则是个铺满香灰的地窖,专门用来存放尸体。

宋阳跨步走入阴家栈第一进,此间干干净净,并无受害之人,但祭灵的香烛、淡淡的尸臭、浓浓的血腥,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冲鼻而来!跟在宋阳身后、一直咄咄逼人的小捕快,一踏进来就‘哎哟’惊呼一声,好像中箭的鹌鹑,转头逃出去呕吐了。

宋阳从腰间挎着的小皮囊中摸出一盒绿色药膏抛给了小捕快:“在鼻下抹一些,祛除尸臭。”小捕快依言使用,只觉得一股清凉顺着鼻息迅速游走,阴家栈中的怪味立刻被冲散了不少,从头脑到心肺都清爽起来。

小捕快重新走入阴家栈,把药膏还给宋阳,道了句谢,而后又纳闷问道:“你自己不用么?”

宋阳回答:“普通的差事,用些倒无妨。这样的大案,我的鼻子或许有用,不能被药膏的味道擒住。”一边说,两人穿过前堂,跨入第二进,才一进屋两个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他们都知道这里发生了血腥案子,心里早有准备,可还是呆住了。

诺大一间石屋,触目惊心地暗红。

地板、四壁、屋顶,尽是泼溅的血浆。屋子里没有尸体,只有断骨、碎肉……数不清的尸块都只有拳头大小,乱七八糟的散落各处,分不清是什么部位什么器官,也看不出有多少人殉难。

宋阳眸子转动,在大屋里来回巡视,片刻后挽起裤腿、袖口,迈步走到大屋角落,掀开通往存尸地窖的木板,向下看了看。

地窖中空空如也,不存一物。

赶尸匠死了一屋子,但他们带着的尸体却不在此处……宋阳皱了皱眉,回到大屋中央,自囊中取出一副黑色的鳞皮手套戴好,蹲下来开始归拢尸块。小捕快强忍着恶心,问道:“你做啥?”

“把碎尸拼起来,验明正身,另外总得知道,这到底是多少人‘混’在一起吧。”宋阳语气平静:“仵作就是干这个的。”

小捕快眼角跳个不停,咬牙又咬牙,最终一狠心,也走进现场,手软脚颤地要帮宋阳一起‘拼图’,宋阳呵呵笑着摇头:“不用帮忙,这种事一个人方便些,俩人反倒容易弄得更乱,你在外面等就好了。”

其实上至周大老爷、盘头儿,下到普通衙役,没有一个愿意在这间屋子里多耗片刻,都打着‘寻找凶手线索’的旗号,在阴家栈外面待着。小捕快出去也不会有人指责,不过他性子倔强,责任心也强,闻言摇了摇头,住手不再帮宋阳挑拣尸块,但也不肯出去。

过了个把时辰,其他差役把阴家栈四周搜了个遍,什么发现也没有。宋阳那头做的是个细致功夫,一时三刻也出不来结果,县太爷等得不耐烦,又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倒霉地方再耽搁下去,说了句‘镇上还有诸多公急待本官处理’,要先行回去。

众多衙役留在这里也没啥意义,随着大老爷一起打道回府,不过至少得留下个差官陪着宋阳,盘头儿正踌躇着留下谁好,小捕快自告奋勇,倒让盘头儿省心不少。

乱哄哄地喧闹了一阵,县太爷唉声叹气地带队回燕子坪了。

按照官署礼节,小捕快送走一众同僚,再回到发案大屋时满脸不屑:“不明白大老爷愁个什么,这种案子没头没脑、也避无可避,和治理地方的成效毫无关联。朝廷在考量地方官政绩的时候,也不会把这种案子算进来的。”

宋阳手上干活并不耽误说话,随口搭腔:“事关‘山溪蛮’,大老爷不发愁才怪。”

小捕快不解:“怎么说?”

放眼天下,就只有‘山溪蛮’精通赶尸之道。所有的赶尸匠都是他们的族人,而且会这门秘术的蛮子,在族中地位不低。

‘山溪蛮’这一族性情凶悍,嗜血好战极度排外,曾一度视汉人为妖魔,双方杀伐不断,以往百多年里,南理朝廷多次派兵围剿,无奈‘山溪蛮’骁勇异常、又盘踞深山,始终奈何不得。直到最近这些年,朝廷改剿为抚,他们才不再闹事了。

大概介绍了几句,宋阳稍作停顿,继续道:“死在这里的赶尸匠,粗略看看总有十几个……这么多族人惨死,山溪蛮肯定要闹事的。无头凶案不列入政绩考量,但蛮族安抚不利,是一定会坏了县太爷的前程。何况……”说着,他的语气稍稍加重:“要是找不到、交不出凶手,山溪蛮第一个就不会放过燕子坪。”

小捕快双眼一翻:“他们敢!打就打,我堂堂南理,还能怕了一伙蛮子么!”他的肤色、长相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但眸子却异常灵动,目光昂然。

宋阳哂了下,没理会这种没味道的话。

小捕快瞪着远处的莽莽大山说了几句狠话,大有‘若蛮子来犯,我一个人就够了’之意……

第一卷 将进酒 第六章 利器

整整一个白天。

一直到黄昏时分,宋阳终于站起了身体。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堆一堆被囫囵拼凑起的尸体,遇害之人一共十二个。

拼凑完整后,隐约可见尸身背上的刺青,图案古拙狰狞,正是山溪蛮的标记;每个人的左手食指根上,都磨出老茧,赶尸匠用这根手指来挂阴魂锣,久而久之,自然出茧。

验明正身,惨死于此的都是山溪蛮的赶尸匠。而且仅仅是赶尸匠,碎尸之中,并无他们所带的尸体。在‘拼图’的时候宋阳仔细看过,碎尸的皮肉都是‘新鲜’的。新丧的尸体和被药物封镇的老尸,区别大得很,对他来说不难辨别。

宋阳抱着双臂,站在尸体前,垂目凝思……不久之后,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这片血腥之地,回到前堂。小捕快抱着腰刀蜷缩在角落里,已经睡了一个下午了。宋阳上前摇他肩膀,小捕快惊醒,目光迷糊睡眼惺忪,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居然可怜巴巴地对宋阳说:“我饿。”

宋阳笑:“饿了?这里只有香烛,怕你吃不惯。”

小捕快迷糊了下,嘟囔着‘香烛?’,这才真正回过神来,横了宋阳一眼,伸手指向里面:“完事了?我去看看!”跟着从地上一跃而起。

宋阳点头:“看过后你就先回去,我……”话没说完,他忽地闭上了嘴巴。不知何时,外面淅淅沥沥地小雨变成了滂沱暴雨。之前宋阳一直在专心干活,就未察觉天色变化。

出乎意料的大雨,宋阳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小捕快从凶屋里转了两圈,再回来时,眼睛里满满都是敬佩之意:“你这个人油嘴滑舌,看不出做事情还挺仔细,居然真把尸体都拼出来了。”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细细打量了宋阳一番,又继续道:“更难得的,你的衣衫上都没沾到血迹。我做不来,佩服之至。”

宋阳笑着应道:“你也不一般,在这个地方还能睡得这么香、还会觉得饿,我做不来,一样佩服之至。”小捕快喜欢较真,但不会计较这种这种玩笑话,呵呵笑着说:“我天生就有这个毛病,困意一上来就非睡不可,肚子一饿……唔,不说这个,一说起来胃口就像着了火似的难受。”

闲聊之中,小捕快找出几根蛮子留在此处的香烛,点燃火光,又跑到宋阳跟前,伸手拉起他回到凶屋:指着现场问道:“忙了一个白天,有啥发现没?”

宋阳刚要开口,不料小捕快又伸手制止了他:“先别忙说,我先来猜猜看。”一边说着,小捕快深蹲、双手抱头眉心紧皱,做出一副痛苦模样。

宋阳失声而笑:“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小捕快回了句‘你不懂’,就不再理他,开始冥思苦想,半晌之后猛一抬头:“是蛮子内讧!”说出结论,他的神情恢复正常。

“这就完了?总得有个原因、说道吧?”宋阳反问。

“呃……原因自然是有的,你听我说……”小捕快目光闪烁,左顾右盼了一阵,终于想到了什么:“杀了人还不够,还要碎尸万段、真正的碎尸万段啊!就算真有深仇,要分尸泄愤,也不会分得这么匀称,尸块大小都差不多。”

小捕快越说越精神:“看上去,倒更像个‘仪式’,或许是他们山溪蛮惩罚叛徒的手段呢。再说也只有茹毛饮血的蛮子才会有这么残忍的手段,咱们汉人可做不出这种事。”

这些赶尸匠死状太惨,远远超出普通的仇杀、劫杀,把现场看成是一个蛮族的血腥仪式,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小捕快的断案方式完全是颠倒的,别人查案,都是根据线索来推测结果;他则是直接‘蒙’出个结果,然后再来找证据支持。

小捕快说完,目光得意,望向宋阳:“案子虽然还没破,但你大可放心了,是他们内讧,与咱们无关,蛮子不会闹事,更不会来找燕子坪的麻烦了。”

“我倒真盼着事情是你说的样子。”宋阳苦笑:“可惜……凶手九成九是汉人,这次燕子坪麻烦不小!”

不容小捕快反驳、追问,宋阳就继续道:“先看屋子里的血迹,从屋顶到四壁,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人死之后再被碎尸,血液绝没那么大的力量会喷到屋顶上。”

跟着,宋阳一指地上一堆堆尸体:“你再仔细看看他们,不觉得别扭么?”

小捕快应道:“我本来也在纳闷,你怎么把尸体都拼着这种怪模样。”十二‘堆’尸体,并不是‘老老实实’的躺卧在地,都是四肢大张、腿歪肩斜,姿势古怪得很。

宋阳摇着头说:“不是我把他们拼成这样,而是他们死前瞬间,大概就是这样的姿势,那时候他们什么样,我拼出来就会是什么样……现在他们躺下了,看上去异常别扭,但是在死前,他们可不一定都是躺着的。”

小捕快不解,但暂时没有多问,而是举臂横腿,模仿着跟前那具尸体的姿势,片刻之后恍然大悟:“这是扑跃的姿势!”

宋阳一点头,又伸手指向房门正对的那面石墙:“你仔细看,那面墙上有什么?”小捕快小心避开地板上的尸堆,走到墙壁跟前,这才勉强看清,墙面上横七竖八,一道一道尽是尺余长的刀痕,细数之下不下数百道。

刀痕极细、薄如蝉翼,阴家栈里光线昏暗,再加之墙壁上溅满血浆,先前小捕快从未注意到这面墙上的痕迹。

宋阳站在门口,并没跟小捕快一起走上前,他在这间屋子里待了整整一个白天,所有的情形都以了然于胸:“石碴泛白,都是新痕……死前的扑跃姿势、死时喷溅的鲜血,死后石墙上留下的刀痕,当时的情形也不难猜测了。”

跟着宋阳长吸了一口气,径自说出了自己的论断:“千刀齐发,乱刃分尸!”

而后宋阳声音不停,一股脑地向下说道:“十二赶尸匠齐聚于此,突遇强敌,同时起身扑向敌人,对方却一举打出千百道利刃……这些赶尸匠还扑在半空时,就像一排注满水的大缸,被人彻底击碎,这才有了这样一个血腥的现场。”

“几百道利刃瞬间割碎这群赶尸匠,余力未消,又打在了墙上,留下了这些刀痕。不过,你再仔细看看,所有刀痕的深浅都差不多……这就古怪了,就算真有绝顶厉害的高手,能同时打出数百枚暗器,也不可能把力量平均分配到每一枚暗器上,留在墙上的痕迹,应该深浅不一才对。”

“我猜测,凶手手上,应该会有一件威力奇大的机括凶器,能在刹那释放出几百把只蝉翼快刀。也只有机括、绷簧、绞弦的力量才会分配得如此平均、留下深浅一致的刀痕;也是因为机括的缘故,射出的每一盏蝉翼快刀的间距相等,这才削出了一样大小的尸块。十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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