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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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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几次、时间长短都不时有坊间流言津津乐道。
    
    鱼之乐笑眯眯站在街旁,果然见小和尚缓步行到跟前,向他双手合什:“施主请随喜。”
    
    鱼之乐起了促狭之心。他原本飞鸡斗狗惯了的泼皮性子,又有那寡人之疾,见了这年轻鲜嫩的小和尚岂有不调戏一番的道理。
    
    鱼之乐佯装环顾四周,忽然伸手指着远处:“啊!啊!快看!狗咬河上(和尚)骨!”
    
    小和尚本能回头,待得反应过来便是面红耳赤,忍不住反唇相讥:“有何可笑之处!不过是水冲鲫鱼刺!”
    
    他说话出口脸色更红,连出家人不得妄嗔都顾不得了,连忙闭眼念了几声罪过罪过。
    
    鱼之乐笑吟吟说道:“我是鱼之乐,小师傅法号怎么称呼?”
    
    小和尚颇有些局促,低声说道:“小僧法号空问。”
    
    鱼之乐笑道:“哪里空问,小师傅言辞敏捷,应该称呼辩机师父才对。”
    
    辩机为玄奘大师首徒,高阳公主面首,风流韵事曾经传遍长安。
    
    小和尚听他言辞狎戏不愿多谈,转身便走。鱼之乐扯了袖子,将三千大文慷慨装到他衣袋里,低声道:“贵寺何在,得了空,我听小师父讲经去。”
    
    小和尚羞得一张脸红布也似,连忙躲了,想着他布施了几千大文也是虔诚向佛之人,走了几步觉得不妥,回头说道:“城南慈恩寺。若大人诚心礼佛,寺中上下必定扫榻相迎。”
    
    鱼之乐向他眨了眨眼,眼见得水到渠成正要喊他留步,却被一团急云一般疯狂飞过的车驾闪了一个大趔趄。
    
    却原来是永光公主车驾。永光公主是皇帝的小女儿,放在心尖上宠着都怕宠的不稳当的主儿,京城中跑马圈地,麟德殿上马鞭选夫,李家公主中行事为人最是泼辣大胆的一位。
    
    鱼之乐清晨出宫便见得郭青麟车驾停于仪门处,以为驸马奉诏侍寝,谁料到公主临近午时竟然才回府邸。这倒怪了,公主不在家,驸马倒是偷偷来到公主府。
    
    公主身着骑马装,手持马鞭,率领着一干如狼似虎的羽林郎冲进府中,直接把驸马爷从床上拖到了府门口。
    
    随之拖出来的,还有一个袍履不整的柔媚少年。那少年衣衫散乱吓的眼神都涣散,这一番不禁狂风暴雨的柔弱风情,顿时让殿前侯呆直了眼,立时将小和尚丢在脑后,索性站在一旁,等着看热闹。
    
    永光公主眼色阴沉扫他一眼。她手挥马鞭,啪啪啪在空中三声炸响。
    
    第一鞭抽在驸马的手上。驸马惨呼出声到处躲避,随即有侍卫上前架住手脚动弹不得。
    
    永光公主居高临下疾言厉色,说道:“这一鞭,是恭喜你捉奸不成丢人现眼!我李家对你不薄,你犯不着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在我身上泼脏污!全长安城都知道我永光是什么样的品行,但对不起,还轮不到你来替天行道!”
    
    第二鞭抽在驸马的腿上。驸马瑟瑟发抖咬牙扛住,英俊容颜汗水潸潸落下狼狈不堪。
    
    永光公主冷冷环顾四周跪倒在地的侍女守卫等人,冷道:“这一鞭,是恭喜你装腔作势巧惑人心。我身为大唐公主,我是金枝玉叶!我只活这一辈子,怎不能飞扬跋扈!天管不着我,谁也管不着我!你要恨,就恨你没托生个好肚皮!”
    
    第三鞭抽在驸马的臀上。
    
    永光公主收了马鞭,调转马头,说道:“最后这一鞭,是我做妻子的,教训你这个不长进的丈夫。你沾花惹草招摇生事,整日里醉生梦死不思进取。靠裙带往上爬无可厚非,但你才疏学浅言行卑陋,再爬十年也不过如此!”
    
    那柔弱少年局促站在侍女背后惶恐不安,清瘦身躯微微发抖,看的殿前侯真恨不得上前搂住恣意怜爱,免叫这玉一般的人儿受这腌臜之苦。
    
    他目含垂涎直勾勾打量,却发现那少年——竟然没有喉结?
    
    殿前侯愣怔不已。他一面深憾一面揣测: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驸马捉奸,捉的是假凤虚凰?还是永光公主竟有这爱好,专喜好巾帼红粉作须眉装扮,才能颠鸾倒凤同登极乐?
    
    永光公主眼含轻蔑环视在场诸人,冷哼一声,命人将那少年——不,少女接入车驾。公主马鞭一甩策缰与一行如狼似虎的羽林郎再度浩浩荡荡扬长而去,留下驸马一人灰头土脸。他颤巍巍扶着门前怒睛石狮子站起,右手整了整散乱的头发,呲牙咧嘴,嘟囔了半日,也只是低声反复念叨着:“牝鸡司晨!牝鸡司晨!”
    
    鱼之乐扑哧乐出声。


第十一章 寻隙

    殿前侯好整以暇看了一出驯夫大戏,不由得笑出了声。
    
    郭青麟红涨了面皮做不得声,只得拱了拱手说几句晦气便要起身离去。
    
    五陵年少让清光,郭驸马年方而立,却其实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当时纵马长安,也曾是昳丽檀郎,无数长安少女的掷果卫阶呵。
    
    好死不死的,鱼之乐见了他“风度不凡”,袖手笑道:“本朝出悍妇。驸马爷不如与本侯喝一杯散散痛如何?”
    
    郭府诸人气他在一旁看笑话,扶着驸马踟躅而行,鱼之乐不曾觉察冷遇,兀自赶上,伸手便要轻搭驸马肩头。
    
    旁边有人低喝一声大胆,电光火石之间却已出手,轻飘飘拨驸马转身,与鱼之乐近身缠斗三十余招。
    
    却是一个英武不凡的年轻侍卫,为郭家家将左明堂。鱼之乐贴身游斗功夫俱学自鞠成安,他右掌横掠砍他手腕,趁他反击之时腿脚一勾一带,滑身而过,左手一搂将驸马爷搂了个满怀!
    
    光天化日之下,这殿前侯,竟然当街调戏了永光公主的老公,皇帝的女婿!
    
    昭国坊门禁森严,此时站在街上看热闹却也不少,众人目瞪口呆之际,见鱼之乐低首在驸马爷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令驸马红了眼眶!
    
    旁人看他二人言辞亲密举止亲热,两位英俊男子当街拥抱却丝毫没有半分不妥一般,侧目之际纷纷心旌神摇。
    
    郭青麟听他在耳边邀约去那青楼楚馆梨园坊,心中大惊,心道这若是被公主知道了,性命不保!
    
    他不会武功却使了蛮劲,膝盖一抬正正撞到了鱼之乐的子孙满堂——殿前侯面容失色捂住下身踉跄后退,右脚横踢将驸马爷踹到了地上,两人混乱之间纠缠着跌倒在地,俱是狼狈不堪哎哟叫唤。
    
    旁人一拥而上拉的拉扯的扯,也不知是哪个女人指甲又尖又长,趁着人仰马翻抓了鱼之乐耳朵一把,将他耳后挠出三道长长血迹。
    
    撕扯之际却听见有清道锣鼓响过,有官员下了马,问道:“何人寻衅滋事,在此喧哗?”
    
    围观中不知道哪个好事之徒陡然喊了一嗓子:“抢和尚咯!抢和尚咯!”
    
    鱼之乐被郭府诸人拉到一侧,捂着红肿的耳朵,大怒道:“哪个混账偷摸老子的胸?”
    
    郭青麟躺在地上被他压得肋骨生疼,颤巍巍站起也是怒喝不已:“殿前侯你想做什么!本驸马与你无冤无仇也没有交情,你想去梨园教坊你就去!别想拖我下水!”
    
    刑部侍卫团团围住众人,两人这才傻了眼,却发现是宗正寺李南瑾、刑部侍郎殷商并一干纠风御史巡查昭国坊风化,正巧逮了个正着。
    
    皇室内族须得谨言慎行,由宗正寺主管教化礼仪之务。李南瑾心中狂喜得了这个机会,一面飞速派人禀报崇文馆,一面袖了双手,故作威严,站到一侧,侧首笑道:“崔大人,陛下命你我巡视长安南城,考略诸位侯爵是否表率礼仪行为人范。未想到昭国坊中这般热闹,两位贵戚为着一位小和尚当街打成一团,这便如何是好呐,啊哈哈哈。”
    
    鱼之乐听到这个名字有如被针一刺,他惊恐回首正好看见崔灵襄车驾停住,崔大人手拎官袍缓步下车,冷淡眼神扫过在场诸人。
    
    崔大人相貌清雅见之忘俗,为人却不善言谈不苟言笑,尊律法,受权柄,满朝官员中最威严沉默的一个,偏偏眼神含着冰刃,含着箭光,挟带着刑法重律的威迫气势,轻轻一扫,便要教人背后冷汗淋漓。
    
    鱼之乐确实是冷汗淋漓。
    
    旁人不知道他与李南瑾的过节,他可是心知肚明,李南瑾借故生事狭私报复,难不成崔灵襄真的敢当街捉拿他这三等伯爵,陛下眼前的红人儿?
    
    李南瑾故作严肃生生挡住自己的眉开眼笑:“前日起居舍人路衡于西市买胡饼当街大啖,陛下怒其有失礼仪体统,诏令流外出身,不许入三品。今日两位勋贵当街厮打恐怕惹得陛下雷霆大怒。此事你我二人殊难决断,不如奏明圣上,再行处置可好啊,崔大人。”
    
    崔灵襄低眉敛目,紫色官袍掩住修长白皙脖颈,他面色平静声音沉稳,说道:“两位都是王亲贵戚,殿前侯又隶属温王管辖。既然是陛下家事,便奏请陛下申明,再教有司决断吧。”
    
    他轻轻颔首,早已眉开眼笑的殷商按捺不住,挥手命人将两位爵爷锁拿归案,吹吹打打,恨不得一时到了御前,闹一个大大地没脸才罢休。
    
    叫你抢我的座位!叫你调戏刑部尚书!
    
    这鱼之乐,这位殿前侯,出宫第一天,竟然因为当街强抢小和尚,与永光公主的夫婿,皇帝心爱的驸马郭青麟打成一团。
    
    厮打中被刑部尚书崔灵襄当场擒拿。申明情况便奏到御前,令皇帝自行处理这等家务事。
    
    皇帝闭关问道,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等苦差事,就落到了温王殿下头顶。
    
    他望着鱼之乐神色冷峻,一双手藏在宽大袍袖中却几乎将腰际的天下乐晕锦玉环生生捏碎:他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天子身畔学习政务,人人都知他贵不可言小心逢迎,何曾受过如此屈辱,为这等痴懵小人打这般见不得光的官司!
    
    刑部官员,皇亲国戚坐定含元殿,要看温王殿下怎样处理鱼之乐以儆效尤。事关颜面,他是轻不得也重不得,恼不得也恨不得,活活的憋了一口粗气在胸腔之中。
    
    鱼之乐!我打了你一顿,你就这般报复我!
    
    他眼色晦暗杀机顿涌,将胡不归看得心惊胆战。他陪伴温王多时,心知李元雍为人多疑气量狭窄,口称宽厚心中记仇,一言不合便要当廷斩杀,换做别人无非奈何路上多一条冤魂,偏偏堂下跪着永光公主的亲老公,当今大家的小女婿郭青麟!
    
    这小女婿受宠程度,有飘香十里,专为赏赐不断而开辟的木樨巷为证。
    
    国舅爷面色青红不定只不敢出声,眼色乱瞟见着刑部尚书崔灵襄清淡从容,站在面有得色的李南瑾之后隔岸观火。他顿时心中雪亮灵台清明:好一个崔大人,城府何其深沉,手段何其毒辣,当真深不可测!这一招四两拨千斤使得不可谓不狠呐!
    
    李元雍甫一入京便四处拜会三省六部封疆大吏,其心昭昭。三省并相,宰辅重臣,崔灵襄是第一位要拉拢的有司要员。
    
    崔灵襄不参与党争。他出身豪贵为人清冷,最擅长行伐决断牢狱之事,他是皇帝亲封的刑部第一官员,直接效命陛前。
    
    这种人性子硬如岩石,见惯豪奢铺张,钱财、女人、权势最难打动心肠,门第渊源高贵也不屑与他人结交,是诸官员中最不好相与的一位。
    
    胡不归听闻温王常常折身下交礼遇与他,嘘寒问暖,往他府中送了多少名贵珠宝山珍海味。崔灵襄不迎不拒,不温颜也不冷语。他行事冷静惯会拿捏七寸——只消借着鱼之乐或者温王其他亲厚之人寻衅滋事,抬着秉公处理这四个光明正大的金字招牌,便可不着痕迹的与李元雍划清界限。偏偏让人说不出口挑不出刺,怎能不让温王恨的咬牙切齿。
    
    可怜这鱼之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做了棋盘上的棋子还不自知。


第十二章 杖刑

    这棋盘上的棋子偏偏不知死活,跪在殿中,耳朵后三条血痕招摇醒目,眼神骨碌碌乱转,只看着李元雍,口内分辩道:“殿下不要受人蒙蔽,我不过与郭驸马叙旧而已。”
    
    郭青麟审时度势,干脆闭着眼凭他胡说,点头称是。
    
    李南瑾老神在在,回道:“我有纠风御史为人证,证明你确实与驸马爷当街殴斗。亦有人看到你与和尚拉拉扯扯。空问供词证实,你对他有轻慢之举。与驸马争斗一桩,欺侮出家人一桩。殿前侯身奉皇恩,未必连光天化日之下,礼仪教化四个字都忘到脑后了吧?”
    
    鱼之乐面色平静,说道:“宗正寺职责所在,臣心中敬重莫名。臣自问遵循孔孟之道,怎会行那不轨之事?空问师父可有提及本侯布施的三千香火钱?或许本侯太过潜心向佛,若是空问师父有错怪之处,本侯可向小师父道歉。至于驸马,也已承认我与他不过是当街叙旧,不慎踩了鞋子跌倒在地,大家来扶这才狼狈一些而已。”
    
    众人看向郭青麟。驸马面无表情一味点头。
    
    李南瑾喝问:“本卿受天子令,巡查城内皇亲行为举止,如今物证人证据在,殿前侯罪责难逃。你与驸马爷搂作一团,令多少人看了笑话!官仪尽失有失体统,难不成你认为本卿冤枉你不成?”
    
    李元雍随着他句句喝问脸色越来越难看,听到他与驸马爷都搂作一团更是坐立不安,只差亲手拿过长剑,搠他一个透明窟窿这才能一泄心头之恨。
    
    鱼之乐大喇喇丝毫不在意,他看了大气不敢出的郭青麟一眼,佯装诧异道:“我随着温王殿下读诗经,听到过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这一句,是说男子美丰仪,令人见之忘忧的意思。便是本侯真的倾慕驸马爷,要望尘而拜,又与你何干?”
    
    郭青麟脑袋耷拉到胸前,羞得眼中滴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李南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却听到鱼之乐继续大放阙词:“宗正寺主管男女宗妇族姓,外戚官爵迁叙功罪,事务繁杂,未必冤枉,倘有错判,也不一定。况且我心中早有一人,怎会对郭驸马有不轨之意染指心思?李大人一定要我承认与驸马有不齿之事,是为了向永光公主交代,还是觉得这样结果,可以让陛下称心如意?难道大人要乱点鸳鸯谱,非让我与驸马凑做一对不可?”
    
    这番歪辞怪理将李南瑾气的血海翻腾,捂着胸口,连连道:“你放肆!”
    
    众官员视线倏然转向鱼之乐。
    
    鱼之乐腾地起身,怒道:“你罗织罪名,你想打击无辜!”
    
    众官员顿时扭头看向李南瑾。
    
    李南瑾喝道:“你罔顾教诲不堪成器!”
    
    鱼之乐喝道:“你公报私仇,你想株连成风,你想当张汤来俊臣,你是酷吏!”
    
    众官员眼神交错隔岸观火,各有心思。
    
    李南瑾气的心肝乱颤:“你这个——你想造反不成!”
    
    鱼之乐说道:“我又不姓李!为何我要造反!”
    
    李南瑾被他气得糊涂,竟然顺口说道:“莫非你姓李,你今日就要造反不成!”
    
    李元雍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听到此处勃然大怒,喝道:“住嘴!不得妄言!宗正寺卿罚俸一季,抄写宗蝶三卷,立刻退下!”
    
    李南瑾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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