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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书-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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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付、扭转并控制舆论的方法,便是用更强大的舆论来将其彻底扼杀,杜将离抬首观天,这苍旻之上星辰点点,气象万千,一点一处,都有着固定的轨迹,什么时候该往哪动,动了之后会发生什么,皆早在命数之中,阴晴雨雪,乃至世事变迁,有心之人,便可从中窥得一二。
  杜将离仔细分辨着星点位置,他还记得十年前,谢如在牢中对着那一方狭小的窗户教自己辨识星轨,而自己出牢后每每都在院中仰天温习至睡着,现如今,不消熟知,至少也能看得一星半点,杜将离眼中定定观望,口里轻轻算着,他弯起唇角,倏然笑了起来,他已确认过太多遍了,毋庸置疑,一个月后的今天,便是天狗食月之日,他要在那一晚,让一切尘埃落定。
  终于,定胜负的那天即将来临。
  他已等了十年,而族人们,更是生生苦等了千年。
  杜将离专心地斟酌着那日的前后过程,提笔详尽地写于纸上。难以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写出的一笔一划全是抖的,仿佛恨不得现在便是那决胜之夜。
  月上高空,他回到屋中,随地一坐,背靠着榻,发生这样大的事,均墨居然伙同寻律等人来骗自己,若不是自己起了疑心去走一趟,恐怕会一直瞒在鼓里,他知道对方是为自己着想,可既有关南巫族,均墨就该清楚,那才是自己最在意的。
  杜将离叹了口气,大抵这也是自己未曾将打算告诉均墨所导致的。
  而今均墨为了自己不再操心军事,自前两天让倾城再去夏营打探过后,就再没要求自己用过小虫。杜将离稍正表情,此般也好,不知为何,小虫现鲜少会离开他往远处而飞,有时甚至赶都赶不走。
  杜将离抬手抚了抚小虫的背脊,转念思量,照目前情况看来,夏将此消息肆无忌惮地传播开去,不消多久,即便是已被黎收进囊中的晴惠,亦会生出些不小的骚乱,可以想象在这一个月中最糟糕的境况,便是失了民心,被四方孤立。
  若是度不过这个月,所有的一切都是白搭。
  他歪着头一边想着,一边半眯起眸子,均墨回来时,他已是睡了一觉。
  “如何坐在地上?”均墨微微摇头,目中宠溺,上前抱起他。
  杜将离愣愣地眨着眼,看均墨将自己扶至榻上,视线定定。均墨面目温和,察觉到杜将离抓住自己的手腕,随口道:“怎么了?”
  白发男子侧过脑袋,朝他笑了笑,末了,问:“你是……谁?”
  均墨身子一震,眸中瞬间冷到极致,手指轻轻曲紧,终于还是到了如此地步,他垂下眼帘:“将岚,我……是你的归处。”轻吟出声。
  杜将离捏捏均墨的脸,见男人不曾制止自己,便变本加厉,既扯又拉,直把男人的脸拧得泛了红,才笑逐颜开,喜滋滋地重复一遍:“归处。”
  均墨顺着对方,他用力看了杜将离一眼,突然拥其入怀,两条胳膊紧紧地环住他,忘情呓语:“将岚……”手不经意间触到他的腰脊,白发男子战栗了一记。
  “别碰,那里痒。”小声嘟哝。
  “痒?”均墨又抬手轻按。
  杜将离一把推开男子,煞有介事道:“吾乃天上雷公,背脊为我雷神精元,不可乱动泄了真气。”
  疯疯癫癫,不知所云。
  均墨盯了他半晌,眼中悄然闪过一抹黑:“将岚,你可还记得倾城?”
  “那是什么?”杜将离随口问道。
  “那么南巫族呢?”
  杜将离依旧摇摇头。
  均墨不再言语,拉过杜将离就开始不由分说地剥衣服,后者一愣:“你这是……”
  “什么都忘了这可不能忘。”均墨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每天你可都是自己主动脱光了身子凑到我身旁的。”
  “胡说!”杜将离忍不住气道,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露了馅,当即挣脱开均墨,下榻双手叉腰,“还不是你故意瞒我。这么大的事,也不与我商量。”
  “你知道了?”均墨眉心轻蹙,“这般下去,矛头可都指向了你。也罢。”男人停顿了记,“你的处境极其危险,既然你已知情,从现在起,你就留在我房中不得出去。我会派人保护你。”
  那不就等同于软禁了吗?杜将离瞪大眼:“不可能,你休想关住我。本公子生于天地,便属于天地,集日月灵气于一身,哪里能被一座屋子绊住脚步!”
  均墨也不着急,冷冷道:“妙味楼的厨子,莲音阁的舞者,沉香坊的桃冽……”
  还未说完,杜将离眉毛一竖:“我平日里最喜待在屋里不出去了,外面有啥好的,不去!”
  男子满意地颔首,杜将离眼珠子转了两圈,往后挪了几步,拉开与均墨的距离,临了,举手沾了点唾沫往眼边一抹,酝酿了阵感情,伸展胳膊声情并茂道:“将岚,我,我是你的归处啊……”
  均墨面色顿时一沉,连带着整个屋中的温度都降上许多,杜将离瞧他正要发作,忙抱头往门外蹿去,一不留神左腿踢到右腿,直挺挺倒至地上。
  男子已站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没有要扶起他的意思。
  杜将离哀怨地看着对方,哭丧着脸,终于咬咬牙道:“均墨,快拉我一把,我好像突然使不上力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于是,杜将离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了足不出户的生活,他生怕无聊,均墨前脚刚走,便搬了小板凳靠门而坐,还好均墨只是不让他出这个园子,不然自己真得被闷死。
  杜将离仰头数了数均墨安排来保护自己的兵士,统共十二人,一个个立得笔挺,神情专注,目不斜视,齐刷刷站成一排,十足十的气势。杜将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通,均墨着这些人前来,便是为了以防万一,这临时营地不甚安全,难保有百姓乃至己方兵士突然发难。
  杜将离倒是觉得无此忧心的必要,毕竟这是黎军驻扎营地,上下纪律周全,也不至于会乱到这样的地步,不如说看住自己不让自己撒泼乱跑还更为说得通些。
  他轻轻敛眸,眼下的境况,自己若顶了个南巫族大巫如此大的名号随意去走,也只会动摇军心罢,想着突然站起身,眉心一蹙,严肃道:“相信殿下已交代过你们了,此时我的处境也好,你们该当的责任也好,都无需我再多言。”
  “但既然你们保护的是我,我自然要试试你们有没有那个能力。”语毕,故意沉默了不少时间,杜将离背着手一本正经地在众人面前来回踱了两趟。
  兵士们形容认真,听闻杜将离此言后,似乎都悄然直起背脊,神情谨慎。
  杜将离终于不再看他们,开始实行他所谓的试探,他绕至一旁,摘了几枚草茎,蹑手蹑脚地步至兵士们身后,双手并用,一会往兵士们脖子里挠痒,一会又朝兵士们耳边吹风,玩得不亦乐乎,兵士们亦不敢动弹,任由杜将离随意捉弄着,脸涨得通红。
  杜将离见他们一动不动,显然是不满意,嘴几乎撇成一竖,径直去屋里取了梳篦与发簪,给兵士们梳起自己自创的发髻来,来保护他杜将离,怎能没点特色。得意地创造着属于自己的风格,杜将离的手偶然间直接触到兵士的皮肤,便见对方浑身一颤,心中顿时往下一沉,他们还是在怕自己,与其说是因均墨之命而丝毫不敢懈怠,不如说是因自己而紧张着。
  他与大家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任与情谊,居然都敌不过一个南巫族的称谓,熟人尚且这般,那么不明真实的百姓又如何能在遍布的流言里得以分辨是非,也许,这一个月,会比杜将离所想象得还要糟糕。
  杜将离暗吸一口气,他目前亦无暇思量这些难以预期的事,当务之急,更要优先考虑怎样将祈黎内部的不安消除,以免影响了军士发挥。
  他把小板凳拖到众人眼前,坐下,想了须臾,清清嗓子道:“我给你们说个故事罢。”
  “曾有个男孩,既漂亮又聪慧,却一直孤身一人,屡屡被同龄的孩子欺负,那年,是他七岁的生辰,家中阴郁得紧,他便悄悄溜出家门,偷偷钻进往来商贾停在客栈门口的马车内……”
  杜将离摇头晃脑,说得兴致勃勃手舞足蹈,语调抑扬顿挫,再配合他活灵活现的表情,适时的停顿与夸张的口吻,毫不停歇地叨叨了将近半个时辰,从躲进马车讲到男孩睡着,马车突然前行,又讲到男孩被带到荒郊野外,发现商贾的真正身份与他们正在进行的危险交易,用弱小的身躯与其斗智斗勇,最后逃进荒野中。
  再看兵士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表情随着杜将离所言内容的起伏而起着微妙的变化。
  杜将离说到兴起,倏地站起,甩甩袍子,腿气势十足地架到小板凳上,下颚一扬:“那机智聪敏的男孩逃到林中,才刚喘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身前立了一匹落单的狼,一匹睁着血红双眼的凶恶的狼。”
  听及此,有兵士忍不住插口,担心道:“那男孩没事罢?”
  杜将离摇摇头:“一个孩子,遇到一头狼,怎可能没事,他被咬掉了一只手臂。”说着,叹息一声,瞧瞧自己身前的男人们,接道,“好在,有人来了,你们知道,那狼怎么样了吗?”
  男人们蹙眉,一人道:“自然是取了其性命。”
  “不,他们应男孩的要求,把狼捉了起来,也断了其一条腿,拴住锁链,关在笼中,男孩将那狼养在自己常去的园子里,之后,再也没被欺负过。”
  杜将离收尾收得很干脆,见大家形容露出些许不满,轻轻垂下眼眸:“就算你们把我们当做狼,当做凶恶的猛兽,也改变不了我们与你们同为人的本质,且事物都有其两面性,即便是凶残如狼,都有能起到作用的好的地方,何况我们还是有人性的活生生的人呐。”
  “不说千年前那场因缘由何而起,我们已断了腿,受尽报复,你们怕我,也没关系,就当我是那狼,全身都被束缚着,而你们的殿下,就是驯服了猛兽的男孩,这样,你们还觉得我有威胁吗?”
  “我可是与你们一样,为了黎能一统天下,而竭尽全力的。”
  杜将离抬起手,往指尖重重咬上一口,挤了血,抹到每个兵士的掌心:“触了我的血,一般的邪物就近不了你们的身。”他咧嘴笑了笑,“你们应当这么想,有了南巫族这个强大的助力,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到的?”
  兵士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问道:“你们真的不像传言那般,残忍嗜血,以杀人为乐么?”
  杜将离忍俊不禁,步到对方面前,仰首对上比他高了足有一个头的男人视线:“如果我说我一拳就能把你揍飞,你信吗?”
  对方也是笑了,气氛终于缓和起来,大家都似松了口气般,卸下心房,这时便有人开始关心杜将离,急切地问:“杜公子,你那被咬了的手——”
  杜将离一愣,幽幽道:“我可没说那男孩是我。”
  “那你……”
  杜将离别过头:“听来的故事,少许添油加醋了些。”其实,除了马车以及客栈是真的,其余都是他美其名曰少许的添油加醋出来的。
  但看众人已不再排斥他,杜将离一个劲直乐呵,他侧过身子,瞅见步来的唐涩,当即蹦至他身边:“唐大哥,我正着急呢,怕你在军中受了欺负。”
  唐涩莞尔轻笑:“所以,我才到你这边来了。”
  杜将离眨了两记眼:“加入我们可是有要求的,你必须唱支小曲儿才行。”他心想男子琴艺如此高超,唱功自然也不在话下,再不济也能与阿央打个平手吧,于是软磨硬泡好不容易才让男子开了口。
  一曲罢,风寂,云止,叶落,花合,兵士们目中呆滞,而杜将离捧着肚子,对着唐涩,肆无忌惮地笑了一上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三十五

    杜将离与唐涩的南巫族身份,大家都是知道的,因此这两日他二人都在一处,闲来无事,便一道研究那幅古怪的凤凰图,而楚天则灵活许多,整日里在外奔波,直让杜将离羡慕得牙痒痒,不过羡慕归羡慕,眼下他也是再没那个精力与体力四处乱跑了。
  唐涩盯着案上图画,这画的确是愈看愈让人疑惑丛生,不谈画中内容,光是其精湛的画功与迥异的画风,悉数史上丹青名家,便没有与之相似的,甚至可以说无人能出其右,以寻律对古物古事的熟悉程度,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此这画于他们而言,有三个需要首先解决的问题:该画由谁所作?成画于何时?画中之物究竟何意?唐涩看入了神,目不转睛道:“这凤凰上缺失的眼睛,也许便藏了解读此图的秘钥。”说罢,没听到对方的回应,抬了头望去,杜将离正趴在桌上,沉沉地睡着。
  杜将离腕上的金色小虫扭过身来望了唐涩一眼,又回过头,继续扭着屁股吸食白发男子的血液。
  唐涩形容无奈,为对方披上件衣服,末了,心念一转,似觉得不对劲,蹙起眉,推推杜将离,唤了两声。对方仍是没有反应,唐涩有些急了,甚至抬起左手轻拍杜将离的脸,叫道:“将离?将离?大巫?”
  前后并未花费太长时间,杜将离迷迷糊糊睁开眼,呆愣少顷,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见身前男子神情焦急,徐徐道:“最近经常觉着疲累,有时一不留神就会睡着了,比如昨日,我与蓝艺……”话语生生停止,紧接着便见白发男子眼一闭,头一歪,又瘫回桌上。
  不是吧……
  唐涩一怔,慌忙碰碰杜将离的面颊,他生怕自己指尖的墨玉弄疼了对方,只拿手背轻触,口中连连唤着,皆不得其果,男子忧虑地站起身,来回踱了两圈,准备出门找穆琛来,一只脚才跨出门,只听身后噗嗤一声笑,杜将离笑得脸都扭曲了,边笑,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难、难怪梁姑娘是那个性子呢,原来都随了你。这要换小天,早一巴掌甩过来了,甩完了必然还不承认。”
  唐涩定定立着,额边青筋跳了两记,碍于杜将离大巫的身份,亦不好对其发火,只得回身坐下,提了案上早已凉了的茶一饮而尽。杜将离笑停了,动作一顿,道:“唐大哥,你的手腕……”
  顺着杜将离的目光,唐涩也看向自己的手,小臂处不知何时破了道细微的小口,鲜血在伤口处凝成一颗赤色小珠,男子随意拿袖子擦了擦:“无妨,最近总是这般,不妨事。”
  “唐大哥……”这回是轮到杜将离担忧了,千障针被唐涩取走,始终是留在他心底的一根刺。楚天的探子已派出不少,若是找不到当初下蛊的老人,这该如何是好?
  唐涩恢复了平素的镇静,淡然的眉眼轻轻一挑:“还笑我么?”
  杜将离老实地摇摇头,表情仿佛做错了事的孩童:“不笑了。”
  唐涩满意地摸摸杜将离的脑袋,两人又就画探讨了番,依旧解不开,看来不论如何,都要寻着凤凰之目才能有下一步的进展。
  杜将离伸伸懒腰,耳边一声巨响,是门被踹开的声音,扭头望去,能这么不管不顾行为粗糙的……杜将离瞅瞅此时本该身在千里之外祈国的来人,有些讶异:“阿央,你怎么?”
  孟禾央一身轻装打扮,头微扬,嘴唇紧抿:“听闻坊间你的流言,便回来了。”
  杜将离闻言,脑中突起不好的预感,问道:“不是弃了你的军士们直接上路的罢?”
  孟禾央的面目如同往日一般阴郁,反诘:“不然要如何?”他侧过身子,补充,“途中收到了墨世子的信函,正要着我归来,祈那边墨世子已安排稳妥了。”
  杜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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